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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先生告诉大家定远舰已经到港的那个下午,整个水师学堂气氛融融,恍如节日。
第二天一早,尚未到集合跑操的时间,大哥就醒来了。当时,天刚蒙蒙亮,窗外一派宁静,仿佛在静谧中还能闻见一些些宿舍院子里种植的丹桂的香味。
大哥在灰白色的微凉空气里睁开眼睛,转头左看看右看看,大家似乎都还在睡梦中,于是他在被窝里转了转身体,又抖了抖被窝。
大哥在被窝里不免发出嘻嘻索索的声音,惊动了睡在他旁边的谢葆璋,谢葆璋对着大哥睁开了眼睛,眼睛清亮亮的一丝睡意也无。
谢葆璋笑嘻嘻地轻声对大哥道:“陆承宗,你把我吵醒了。”
大哥见谢葆璋张嘴便是调笑的口吻,便也轻声笑道:“嘿,你别讹上我啊。你早就醒了,我是被你吵醒的。”
大哥另一边的李浩然的声音传来,道:“哎,你俩幼稚不幼稚?一大早就耍贫嘴。”
黄彦申睡在谢葆璋另一边,他声音里带着点儿清晨的沙哑道:“你们一大早的怎么都不睡觉呀?什么情况啊?”
李浩然笑道:“还不是他们俩,昨晚上打水仗,今早打嘴仗,把我们都吵醒了。”
大哥不依,道:“浩然哥,你不是也早就醒了嘛?可不是我给你吵醒的。”
李浩然在被窝里动了动,把自己再裹紧一点道:“我可是听到你们说话才醒的啊,多好的早晨,被窝里舒舒服服的,再睡一会儿多好。”
黎秉经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道:“你们一大早嘀咕什么呢,不睡了赶紧起来吧,估计一会儿就敲锣了。琅威理先生该来了。”
一夜兴奋,清晨也醒得特别早,足见铁甲舰带给这群年轻人的震动。等到宿舍外面响起日复一日的敲锣声,琅威理先生又来给大家出操时,宿舍里早已人声鼎沸。
大家收拾妥当,便跟着琅威理一起跑到了大海边,晨跑的少年们站在堤岸上,便可以看见在远处的大海上停泊的铁甲舰。
那艘巨大的钢铁怪兽就那样伫立在水中,宛如陆地延伸出去的部分,又更像是大海上隆起的一座小岛,构成了陆地在太平洋上散落的人造珍珠,它们如大山一般庄重,又像游鱼一般灵活,它们可以稳如磐石,它们也可以随机应变,它们可以卖萌又可以凶猛。
琅威理带着大家看了一眼这艘铁甲舰,然后告诉大伙儿,道:“我们先回去吃饭修整,等到了午时,你们将需要经过栈桥,登上铁甲舰,到时候可以仔细看看。”
年轻人们还来不及发出骚动声,琅威理便喊了收队,于是大家又整队往回跑。
大哥他们回到水师学堂吃了早饭,上午的主要任务便是训练,再把登舰列队的流程再过一遍。
这样半训练半期待地等了大半个上午,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来了。
琅威理带领着水师学堂的学员,着装整齐,跑步前进,前往直沽港。一路上津门老百姓跟随围观,李浩然一抬头便看见了人群中的徐滢,带着丫鬟站在街边离自己很近的地方,他赶紧低下头去,如一阵风般从徐滢身边跑过,便是这样在人群中多看的这一眼,令李浩然产生了无穷的力量,感觉自己跑步的身姿比以往更为挺拔,脚步也更为轻快了。
等抵达直沽港,那边早已由陪同护卫李中堂的禁卫军清场,琅威理带着队伍直接跑进去,然后改为两人一排陆续登上铁甲舰的甲板,在甲板上重新排成方队。
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时间,大家都知道,这是在等待吉时。大哥也笔直得站立在队伍中间,经过打熬训练的身体,并不因长时间的站立而难耐。
等待太阳几乎升至大家的头顶心的时候,船上响起号角声,大哥站立在队伍中看到船中走出来两队人,一队是穿着德国海军制服的德国水兵,另一队则是中国水师官兵,带领他们的正是大哥久闻其名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刘步蟾先生。这两队人分列于甲板旗杆两侧,正好与观礼的水师学堂学员方队形成一个三角形阵型。
而高处的观礼台上,锣声响起,禁卫军分列两侧,一位六十多岁、气度不凡的老者走上观礼台前站定,这便是后来被梁启超誉为“以一人敌一国”的李鸿章李中堂了。
这时,大哥听得刘步蟾出列,向观礼台行李,道:“报告,刘步蟾暂代管带,率铁甲舰归来,请中堂大人指示。”
李鸿章缓缓开口,道:“开始吧。”
刘步蟾答道:“是。”
然后,刘步蟾转身,跟德国水兵用英语沟通了几句,便见德国水兵队伍中,出来两人,走到旗杆前面,缓缓降下了德国商船的旗帜,然后他们把旗帜叠好收起,缓步归队,然后再次整队,齐齐从甲板上退出,经由栈桥,离开了铁甲舰。
等他们全体下船之后,刘步蟾令中国水师中四名旗手出列,他们分四角捧着大清的明黄色龙旗,走到旗杆之下,迎风展开,将龙旗缓缓升起。那明黄色旗帜上绣的五爪金龙迎风招展,似乎要飞起来一般。
龙旗升至旗杆顶端,授旗仪式便算是基本完成了。等到四名旗手归队,刘步蟾再一次出列,向观礼台汇报道:“报告中堂大人,授旗完毕,请指示。”
只见李鸿章从身边站着的内侍手中接过一卷明黄卷轴,正色道:“宣皇上圣旨,刘步蟾接旨。”
刘步蟾赶紧原地跪倒,两边伫立的中国水师官兵与水师学堂学员也纷纷跪下,李鸿章开始宣读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铁甲舰威震四方,定边靖远,赐名定远。刘步蟾率领定远号平安归来,才可大用,特任命为定远号管带。钦此。”
刘步蟾叩头道:“臣谢主隆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都随同刘步蟾三呼万岁。
李鸿章请大家起身。之后,便有内侍从观礼台上走下来,将圣旨交到刘步蟾手中。
至此,铁甲舰被正式定名为定远舰。
水师舰船除了悬挂国旗之外,还需悬挂舰队官阶最高的将领的旗帜,此时因尚未任命水师提督,管带刘步蟾官阶为水师右翼总兵,因此,在大清龙旗升上定远号之后,大哥他们又见证了刘步蟾的总兵旗缓缓升起。
自此,北洋水师最为先进的舰船,终于正式进入了水师学堂学员们视野。今后的数年内,他们将无数次登船,随同刘步蟾管带出海,执行海上的军事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