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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葆璋和大哥一路小跑穿过果园,几乎直接就冲出果园来到果园的边缘处,这才发现这个苹果园还充作庄子里养鸡的地方。苹果园的尽头有一块用篱笆围成的园地,里面母鸡带着小鸡在杲杲秋阳之下快乐地刨小石头吃。
篱笆外是一片幽静的竹林,翠绿色的竹子带来一片青青的凉意。大哥和谢葆璋在苹果树上一人拧下一个大大的红苹果,便随意往竹林间一躺,大哥用一个胳膊枕着脑袋,另一只手随意擦了擦苹果,便开始啃了起来。刚从树上摘下的苹果爽脆多汁,极其新鲜美味。
大哥躺在树荫下一边看着高远的蓝天白云,一边跟谢葆璋道:“葆璋,你看,这儿多美,但是大家似乎都不愿意住在乡下。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谢葆璋也举着手上的苹果啃,闻言倒是愣住了,道:“咦,确实是这么回事,你看咱们读书人总是讲究学而优则仕,虽说也是耕读世家,但总归是要进了天子脚下,才算是真正鲤鱼跃龙门。这是为什么呢?”
大哥半思索半喃喃自语道:“是啊。乡间生活状似闲云野鹤,然则穿着布鞋出门便是一身泥泞,总不及城里铺了石板的大街干净,生活也就很是不便利。”
谢葆璋闻言也道:“那是自然,乡下土路,天晴时一身风尘,下雨时两腿泥泞,艰难难走,对我等男子而言尚且如此,对于脚着绣花鞋、下裳长至脚背的女子而言,出门更是难上加难。”
大哥继续道:“行路依然如此艰难,身在乡间,总难免艰难稼穑,面朝黄土背朝天,靠天吃饭,若不能一朝登上天子堂,这样的时日便是一生,民以食为天,而这样种地为大家生产粮食的一辈子,竟是所有人都不愿意期待的。”
谢葆璋道:“女子爱俏,乡间城里均是如此,而乡间女子因田间劳作,或围着灶头转,无法日日对镜贴花黄,天长日久,满面风霜。”
大哥道:“可不是嘛,连我们府里的丫鬟,都嫌弃乡下庄子清苦,不愿意去,连去乡下庄子里,都变成了丫鬟受罚的方式了。”
谢葆璋:“医馆都开在城里,即便是上个学堂也在城里,乡下乡绅家有余钱,或能请个私塾先生去家中坐馆,但是好的先生不是自己开馆收徒,便也更愿意在城里大老爷家中坐馆。”
大哥道:“因此,虽说文人士子都是所谓耕读传家,但实际上更多的还是诗书传家,不再有晴耕雨读的场景了,虽说诗情画意,现实却毕竟没那么美好。”
谢葆璋道:“是呀,官员与耕地的农民在官僚制度下逐渐变成了两个层级,而城中聚居的官员们吸收了更多为他们服务的资源来到城中,这也导致乡村更加被漠视。”
大哥道:“不知道能不能有那么一天,城市的石板路也能扑边每个乡村,令乡村的农夫也有干净的鞋子,乡下的女子也能舒舒服服地去踏青、采摘菜蔬水果。”
谢葆璋道:“会有那么一天的。承宗,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远见,还如此忧国忧民呢。”
大哥不自然道:“葆璋,你忘了自己是怎么来到水师学堂的,如今竟来取笑我?”说罢,他把手中的苹果核扔向不远处大母鸡们的领地,母鸡咯咯叫着过来啄苹果核吃。然后大哥伸手要挠谢葆璋。
谢葆璋赶紧笑道:“好了好了,我是开玩笑的嘛。别闹别闹,这里滚起来一会儿满身尘土和茅草,大家会不知道在咱们俩干了什么的。”
大哥听了这话便停了手,道:“那好吧,暂时放过你。”
谢葆璋也把手中的苹果核甩给母鸡,然后道:“说实在的,你能想到这些,足见你确实是发现城里和乡间的区别了。城市有更好的道路,有更好的学堂和先生,城里人本来就比乡间农家子弟更有钱,他们住在城里去上学却是更加省钱,而农家子弟去城市里上学,却要花钱吃饭住宿,导致农家子弟更加上不起学了。这样一来,城中子弟更多学而优则仕,官员子弟仍是官员,乡间子弟继续面朝黄土背朝天,农家子弟仍是农民。”
大哥道:“可不就是这样,不知道将来可有人愿意将学堂开到乡间。或者这不是一人或几人能做到的事,依然需要朝廷起头,派遣教谕来主持操办此事才行。”
谢葆璋道:“确实,一地或一家可以做到的事,仅及于当地,这种涉及全国的事,必须由朝廷以举国之力来操办的。”
大哥道:“这样说来,需要朝廷来操办的,还有修路、开设医馆。”
谢葆璋道:“有了好的道路,农民进城也能容易些,有了医馆,不用赶远路来城里就医,也能保住更多患急症的人的性命。”
大哥道:“你说,咱们几个给朝廷上一道奏疏怎么样?”
谢葆璋道:“你忘了,咱们没有功名在身,如今更是因为进入水师学堂,走武道,已经无缘上书言事的道路了。”
大哥想起自己被选入水师学堂时家中如天塌下来一般的反应,顿时也是有一些沮丧,但是他很快又道:“或许可以和家中长辈聊一聊,请他们一道想想此事?”
谢葆璋道:“这倒是一条可行的办法,我也可以写信给我父亲说说此事。”
大哥道:“或者咱们明天课后再问问严先生?”
谢葆璋点头道:“那也好啊。”
二人就这样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近处有鸡鸣,远处有犬吠和炊烟,二人竟在暖融融的日头下睡了过去。
不一会儿,便听得黎秉经的声音道:“嘿,你俩摘的苹果呢?竟然在这里偷懒睡觉。”
大哥和谢葆璋从地上坐起来,顶着一头的茅草,脸上还带着些小憩之后的迷蒙神色。
娇杏跟在黎秉经后面,看见二人那有些滑稽的模样也是抿嘴笑。
大哥挠挠头道:“我俩刚才睡着了,忘记摘苹果了。”
谢葆璋顺势站起来,道:“我们现在摘一些吧,带回去学堂吃。”
大哥也站起来,谢葆璋和大哥互相帮助,摘掉头上的茅草,大哥也道:“我们现在摘几个吧。”
黎秉经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竹篮,道:“不用了,两个小懒虫,我们已经摘了不少,把你们的份也算上了,咱们走吧。该去看看钓鱼的人了。”
大哥和谢葆璋自然也无所谓,便道:“那敢情好。”
于是一行四人去看黄彦申和李浩然钓鱼。娇杏老马识途,便由她来带路。
娇杏带着大家穿过小竹林,便见眼前是一个开阔的荷塘。已是秋天,荷叶荷花只剩下独角鬼戴逍遥巾的形状,倒是也颇有些枯瘦的意趣,夏日的水润略略退去,也正适合钓鱼。
几人刚走近鱼塘,便听得一声哀嚎,是黄彦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