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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梦秋正站在上海大饭店汪芙蕖所订的包房门口,听着里面的喧哗声。精致的脸颊上看不清表情,只是冷冷地站在门口也不进去。站在一旁的服务员目光不断向汪梦秋扫去,里面的情形和眼前人的神情让他不敢出声。
“我们明家三代不与你们汪家结亲、结盟、结友邻。”
“你只不过是我们家明楼翻过的一本书罢了。”
听到这些话,汪梦秋觉得自己连呼吸都能使全身发痛,她想进去反驳,可双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无法迈出一步。她恨明镜吗?曾几何时,她是崇拜明镜的。这个十七岁接管家族企业,用身躯保护自己爱弟的女人怎会不令人尊敬、叫人崇拜。可是当那一个雨夜,她从自家车上飞奔而出,搂住跪在明公馆前哭得梨花带雨,身躯因冰冷的雨水而瑟瑟发抖的姐姐时。那一秒,她恨毒了明镜。明镜践踏了汪曼春向往的美好爱情,甚至也摧毁了自己心里正在发芽、成长的情感的种子。
可是之后呢,明诚跟随明楼走后自己也曾浑浑噩噩,像个牵线木偶一样度过了一年时光。当她冷静下来明白汪家与明家隔着三条人命,隔着不共戴天的世仇家怨。她又能恨谁,她不会恨将她从魔鬼手中解救自己的汪芙蕖,她也不会恨理所应当的明镜。她只能抱怨命运的作弄而已。
走出客堂的明镜正好与杵在门口的汪梦秋撞上,汪梦秋看着明镜怒发冲冠的样子,很显然,她方才的火并没有熄灭,很快就听到了明镜的嘲讽。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汪二小姐,听说汪二小姐现在给日本人做医生,你现在做的事,交往的人,就不怕你九泉之下的母亲不得安宁吗?”
一听到“母亲”二字,汪梦秋的脸色一下煞白。她知道,比起明镜刚刚在里面所言,已经给足了自己的面子。而这几分薄面却得于自己的母亲,明镜恨汪家的每一个人,唯独除在汪家对明家下手的前一年就脱离汪家,与明镜一直交好的自己母亲汪芙蓉。汪芙蓉的温婉、汪芙蓉的宽容识大体,明镜还是记得几分。她也许对汪芙蓉有着迁怒,有着愤恨,但还不至于上升到怨恨。
“倒是难为明董事长还挂念家母,只可惜我自己也记不清家母的模样了。”
汪梦秋的心中涌起万般凄惶。随后明镜冷哼了一声,与她擦肩而过。她注意到了跟在明镜身后,稍带忧虑神情的明诚。
明镜的突发而至并没有使这场沙龙戛然而止,汪梦秋站在玻璃门前,看到不为所动的汪芙蕖依然在人群中把酒言欢。看到坐在沙发扶手上,低头轻泣的汪曼春以及站在她身边的明楼。汪梦秋在这个角度正好能打量清明楼的表情,有关怀,有试探,有无奈。却不存在他曾经看汪曼春的爱意。
汪梦秋在服务生惶恐的注视下走出了包房的大门,这里面的烟酒味、和道貌岸然、高谈阔论的西装林让她不愿再多呆一分一秒,此时此刻,比起等汪芙蕖,她更愿意叫一辆不算干净的黄包车自己回汪公馆。
“梦秋。”
明诚送完明镜后,看到汪梦秋也走了出来。汪梦秋听到叫唤后惨淡的笑容让明诚不知如何自处,他终究做不到像明楼那样时刻保持理性。
“你只不过是明楼翻过的一本书罢了。”
这句话再度在汪梦秋的耳边响起。姐姐是明楼翻过的一本书,那自己算什么,只是明诚拂过、连翻也没翻的一本书卷。一时之间,不甘和委屈充斥了汪梦秋的全身,她的大脑已经不受理智控制,鬼使神差的开口。
“阿诚哥,我在你眼里算什么?”
明诚看到汪梦秋有些湿润的眼眶泛起心疼之感,她是他曾经想要用尽全力保护的小女孩,可是现在面对这个问题明诚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不敢再看汪梦秋的双眼,目光慌乱地瞥向四周,最终余光定格在不远处旗杆上的法国国旗。那飘扬的旗帜唤醒了明诚尘封起的记忆。
“阿诚哥,你不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讽刺,我们是中国人,脚踩在中国的土地上,如今面对敌人的侵略,却只能靠法国人的国旗躲避战端。”
这是一二八事变后,汪梦秋面对租界内外冰火两重天的情景,在霓虹灯依旧闪耀如白昼的黑夜里,站在法国国旗下的感慨。
这也是明诚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对汪梦秋的动心,他听完这句话后,手掌轻抚汪梦秋的头顶,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他的颈脖滑入他的脊背,也灼热了明诚的心。
明诚还想起,汪梦秋最崇拜的人是外争国权,拒签丧权辱国条约的顾维钧。想起她曾经将《学界三魂》中一句“唯有民族魂是值得宝贵的,唯有它发扬起来,中国才有真进步”一笔一划的写在她日记本的封面上。她被生父虐待,却在父亲死讯传来时依旧泪痕满面,身着缟素地前往湖南奔丧。她的童年被不幸所笼罩,却依然以乐观迎接每一天,以宽容对待每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汪梦秋,才会在七年前得尽明诚的宠溺与怜爱,也让明诚在这七年间始终难以忘怀。
“梦秋,我们分别的太久了。”
明诚的话带着酸涩,就在一天前他查出南田洋子派人在汪梦秋上海银行的保险柜里放了六条黄鱼。他不知道汪梦秋究竟在为日本人做什么,她变了多少,变成什么模样。他甚至不想再去分析,他很想亲耳听到她的回应。但是他不能,因为稍有一步差错,就可能让他,让他的战友们的苦心经营毁于一旦。
汪梦秋听着明诚的答非所问,心里已经有了那么几分答案,也许明诚还是在意她,可七年时间太长了,曾经的情愫已被成熟的心智冲淡,她勾起一个苦涩的微笑,问道,
“那阿诚哥还是以前的阿诚哥吗?”
明诚不再出声,他就静静地望着汪梦秋,汪梦秋的神色逐渐趋向释然,她的唇齿轻启,云淡风轻地留下一句婉转之语。
“时间是一位伟大的作者,只要轻轻挪动他的笔尖,就能让一切改头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