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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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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迹赌/场,疑有赌债。”

    当汪梦秋把这封信交给海君俱乐部等候自己的南田洋子手下时忍不住心里窃笑。陈深混迹赌/场是真,可这有赌债,他不把赌场逼穷就已经算是人道了。他打牌可记牌,下棋能记棋局,甚至是可以通过眨眼的长短次数来传递情报,这样一个人,倒也是不辜负谍报精英麻雀的名头。

    一阵日语的怒骂声吸引了汪梦秋的注意,汪梦秋转头看去,一个满身肥油的日本官员抛出一堆文件就往女职员的脸上扔。真不绅士,汪梦秋暗骂。但很快有一个足够绅士的男人小跑过去,帮那位日本女职员捡起了洒落一地的文书,将哭哭啼啼的女职员扶到了咖啡桌前。

    这位男人的出现让汪梦秋双眼眯起,他是明台。

    “你们明家的男人对女人都挺有一套的啊。”

    汪梦秋察觉到自己身边有人走近,她只用余光一撇,就知那人是明诚。

    “那是他。”明诚有些尴尬地话语只是让汪梦秋挑了一下眉毛,连看也没有看明诚一眼,

    “今晚八点,地丰路鹿菲酒吧,找你有事。”

    还没等明诚张口回答,汪梦秋就在女职员起身离开之后,快步向明台的方向走去。

    “明台。”

    “梦秋姐,你怎么在这里?”

    明台被汪梦秋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看到跟在汪梦秋身后一脸吃瘪表情的明诚后,目光不断在他们二人之间打转。

    “阿诚哥,你来这里是为了找梦秋姐的?”

    “恰巧碰上,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随意搭讪吗?”

    “我没有随意搭讪,那是我精挑细选的。”

    明台的反驳让汪梦秋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明台这张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利得狠。

    “明台你小小年纪学人家朝三暮四可不好啊,我除夕前两天还看到你在沙逊大厦和一个女孩子逛服装店呢,当时还怕打扰你约会没跟你打招呼,没想到你小子才过几天就换人了。”

    这句话同时惊到了明台和明诚,明诚回想起除夕夜当晚在乐圃阆茶楼询问明台的事情,他开始担心万一汪梦秋察觉到明台是杀害汪芙蕖的祸首,会不会对明台下手。

    “怎么会啊,我除夕才回上海的呢,梦秋姐肯定认错人了,不信你问阿诚哥。”

    话说到此,汪梦秋才转头看向明诚,但眼神早已没了和明台搭话时的调笑意思,深不可测地目光投射过去。

    “是吗?”

    “他确实是除夕夜才回来的。”明诚因为心虚低下头答道。

    “那也不好,这都回来几天了啊,也不知道来给我拜个年。合着我以前带你出去玩,给你买巧克力吃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啊?”

    明台这下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确实不记得汪梦秋有带自己出去玩,给自己买巧克力吃。汪梦秋以前是怕极了明台这混世魔王的脾性,巴不得躲得远远的,省的整到自己。但他发现明诚听到这话后跨下的脸明白汪梦秋是在指桑骂槐。

    “没忘,没忘,梦秋姐,这不刚回上海事情多吗,改天,改天我一定亲自登门给你拜年。”

    “事情多?是好看的姑娘多吧。”汪梦秋一幅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算了算了,你们明家的拜年方式一次也就够了,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

    汪梦秋撂下这句,对明诚翻了一个白眼,就离开了海军俱乐部。明台拍了拍明诚的肩膀,本想问什么,就被明诚的一阵寒光给制住。

    地丰路的鹿菲酒吧内,打量的,试探的,不怀好意的目光时不时向吧台处飘去,此时的汪梦秋由于还在孝期的缘故,穿着一件月白色阴丹士林的蚕丝缎面旗袍,干净素雅的妆面与酒吧里的浓妆艳丽万紫千红形成鲜明的对比。高开叉的旗袍使得一双光裸的大腿若隐若现,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气质吸引了大量酒吧内来寻欢作乐的男人的目光。只是看她身上的昂贵的衣物和高雅的气派让他们不敢贸然动手,生怕她是来头不小的千金小姐或是哪位金主养在金笼子里的小百灵。

    这世上是不乏“英勇”之士的,一个长得还算英俊的纨绔子弟注意到女子时不时地看向自己的手表,点了一杯又一杯的伏特加后,认定是有个不识货的放了这位佳人的鸽子,叼着雪茄就往吧台走去。

    “不知道是哪位不长眼的蠢货惹小姐生气了,让小姐在这里苦苦等候。”

    这昭然若揭的意图让汪梦秋勾起一个冷笑,现在已是八点十五。本就应明诚的迟来而窜出的火气面对此人的调戏更是上了三分。但是她在看到从旋转门中出现的身影后,主意一改。将手中的酒杯放到吧台上,拿出自己包中的香烟,举手投足尽显风流之姿,俨然一副见惯风月场合的情态。

    “先生,借个火呗。”

    汪梦秋的语气妩媚婉转,眉眼间的风情万种让男人夹着雪茄的手都不自觉抖了一下,他赶忙将烟放到嘴中,愣愣怔怔地拿出大衣口袋里的打火机,递到汪梦秋眼前。

    看到男人的样子,汪梦秋娇俏一笑,伸手推开了面前的打火机,两只手指轻勾,示意男人俯下身,随后将自己的脸凑过去,叼在嘴上的烟和男人雪茄燃着的烟头相触。在看到自己香烟的火花后,汪梦秋就将身体收了回去,一只手掌撑着自己的脑袋,吸烟的同时还不忘给男人送上一个媚眼。

    那男人以为汪梦秋已是盘中之餐,刚想出口相约,黑洞洞的枪管就指向了自己腰际,只听到冷酷的男声。

    “这位先生,她有约了。”

    男人手里的雪茄掉了,他颤颤巍巍地解释道,“误会,误会。”

    随后一个快步离开了吧台,还撞了一下栏杆。

    汪梦秋只觉好笑,她嘴角的笑意没有收回,神态更为婀娜。

    “明秘书长,你把我的乐子吓跑了。”

    汪梦秋百转千回的话语让明诚本就冰若寒冬的脸色瞬间转为铁青。

    汪梦秋的嘴角抽了抽,胸中直叹明诚的不解风情,将烟扔到烟缸里之后,就理好衣服站起身把明诚带到事先预定的包间内。

    在外国服务生将她订的伏特加放到包间上之后,汪梦秋在服务生退出房门之前送上了今夜的第二个媚眼,得到服务生的眨眼回复之后还愉悦地笑了笑。

    “你这么找乐子,不怕那位陈队长发火吗?”

    今夜算是深受打击的明诚有些口不择言,他从未想到过曾经清纯可人的小女孩会有这么风情万种,荡漾人心得一面。

    “哈?”汪梦秋开酒瓶的手因明诚的话而停下下来,一脸诧异,“关陈深什么事情。”

    这下是明诚不得其解,“你跟陈深不是那种关系吗?他脖子上的牙印不是你留的?”

    “我留的是牙印又不是吻/痕,我急了就是喜欢乱咬人。”汪梦秋笑得极其放肆,“明秘书长以为我跟他是什么关系啊。”

    明诚抿了一口伏特加没有说话,对于汪梦秋的回答他暗感宽慰,舒了一口气,烈酒反而是让他清醒,

    “你找我什么事情?”

    汪梦秋玩世不恭的神色总算是收了起来,他坐到明诚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问道,“你知道石崇磊吗?”

    这个名字明诚自然是知道的,石崇磊是典型的乱世求存、朝秦暮楚的小人。明面上是美国人的钱袋子,生意覆盖航运、水泥厂和纺织厂,但暗地里又经营军火和紧俏的医用物资,只要出价够高,无论是哪路人马他皆来者不拒。明诚也知道,明镜也与他做过几笔生意。

    “他有什么问题吗?”

    “CC在私下串谋,希望他能交出与他暗地里有军/火买卖的商人名单。”

    一听这句话,明诚立即就明白了。只要这份名单一交出去,除去重庆的人,那么剩下的,对于中统来说皆是敌非友。

    “这种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明诚对于中统的所作所为并不敢诧异,即便统一战线形成,对于共/产/党的搜捕他们也未有过一丝松懈。他诧异的是中统既然要做这种事,必然十分隐蔽,那么汪梦秋,是如何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方法,我早就说过,你对我没有多少了解。还是关心一下你家大姐吧,小心她明镜的名号赫然在列。”

    汪梦秋的消息是从上海交通站得到的,她自己也是不久前才知晓在陈深回沪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着手重建上海交通站。宰相之所以让她把到手的工作证放在窦乐路的邮筒里,是因为负责那片区域的邮递员就是交通站的成员。而在这华丽无边又满目疮痍的城市中,还有许多上海各个角落的交通员也靠邮筒传递情报。最后有一部分会汇总到六大埭的一间废弃仓库的地下室中,那个联络站麻雀已经交由她这位老牌交通员负责。

    当她知道这个消息后,她就开始担心明镜,明家在上海滩地位超然。可在白色恐怖时期,被刺杀的人有多少不是影响深广,有头有脸的人物。石崇磊的大资本家思想是不会和延安走到一块去的,派人策反只是徒增暴露。她也不可能让飓风队去刺杀一个根本没有叛国的人,所以只得将这件事告知明诚,即便明楼和明诚姓国,也不会不为所动地看着明镜身入陷阱。

    明诚闷了许久,他开始重新打量眼前的女子。明诚从刚才就明白了,军统找到她之后有太多的处置方式,可以杀她泄愤,也可以将她作为控制汪曼春和汪芙蕖的人质。却偏偏将她选入飓风队,冒着她叛变的风险把她派回上海,就足以证明她的优秀以及军统对她的重视。

    “多谢。”明诚声音有些疲累。

    “不用。”

    汪梦秋说完这二字后,起身穿自己的大衣,在离开包房之前,她说了一句让明诚心头一震的话。

    “你就当我在为汪家赎罪。”

    明诚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微叹了口气,她终究是分得清善恶忠奸,辨得楚是非曲直。明诚将汪梦秋点的一瓶伏特加悉数饮尽。

    只是烈酒没有将明诚灌醉,倒是服务生的话让明诚一个踉跄。

    “先生,加上那位小姐刚刚在吧台点的,一共六十元。”

    “这丫头。”

    明诚虽说的咬牙切齿却还是开怀地笑了,他明白,这是汪梦秋表示对他理解的方式,虽然代价是他一个月的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