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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似故人归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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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又是梦。又好像回到了四年前的那场大火里。她还记得,那时候她刚从青云山上回来,学成归来,正满心欢喜想看看娘亲。她还没进襄阳,便听说乔家被走水一事。她以为一切都还来得及,可一打听,事情早已经传遍了附近的城池,她的心一下子就冷了。她知道没救了,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她匆匆赶了回来,火已经烧了一天一夜了,她看着这火烧,发了疯一样找水去救火。而周围的人早已放弃了救人,只是防着火烧到其他的地方。她仿佛没有什么知觉了,一下子跪了下来。恍惚间还听得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可她没有什么心思去在意。

    她一门心思都扑到了这场火上,怎么会呢,怎么会呢,这么大的一个乔府,怎么这么简单就烧起来了,怎么才一会儿呢,就烧没了......

    她也不知道在这里待了多久,火势渐渐小了,已经没有什么人在周围了。梁子的碎屑被烧的噼啪作响。她开始看得到里面的东西了,可是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看了。然而,有样东西明晃晃刺了一下她的双眼。她眯着眼睛看,是一个镯子。那镯子,她认得!那是幼弟的,她怎么可能认不出呢?

    火要烧没了,不是给水浇没的,是没有东西让它再烧下去了。她知道幼弟早该没有了,却仍疯了一般冲进火舌越来越暗的屋子里。可突然有人从背后搂住了她,哑着嗓子轻轻地说,“别去。”她知道是谁,哀怨的回应他,“承豫,我会恨你的。”他摇摇头还是不松手,她一下子就失掉了所有的力气,软塌塌的倒在他的怀里。

    真是心碎啊,她知道是在梦里,却没有一点办法。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虚弱极了,顷刻间就跌到虚无的黑暗里去。

    “快,快,冷水。”阜新阁里的几个丫头忙进忙出,神情无一不是慌慌张张。乔家小姐又犯病了,用手背碰了额头,烫得实在厉害。

    “叫过将军了没有?”写云问她们。“去了,去了。”

    几乎是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要病上一遭,可今年的势头却尤为险急。

    雁红不知怎么到了,俏脸阴沉沉的,煞人的很,“给少爷送过信了吗?”

    “送了。算算时辰,差不多该到了!”写云恭敬回答。

    话音还未落,一骑铁马即刻就到了院子里。银盔银甲的徐戎川从马上跳下,眉间满是掩不住的焦虑,沉声问“律儿现在如何?”“情况很不好。”雁红进去了一趟,惨白着脸出来。

    他朝朝内室看了一眼,雕花的窗格子紧闭着,什么也看不到。

    徐戎川什么话都没说了,一跃上马,朝着西边奔驰而去。

    除了雁红,众人都不明所以,最小的灵芸急得快要哭了出来。“少爷也不管我们小姐了吗,少爷也不管我们小姐了,我们小姐可该如何是好啊。”她连声询问,惹的院子里一干年纪小的丫头们都一抽一抽哭了起来。

    雁红见她们一团不成体统,怒斥,“讲的这是什么胡话!少爷能不管乔姐儿?你哪只眼睛没看到主子是如何把乔姐儿捧在手心上疼的?”

    “可...可小姐如今病了...少爷一下就走了,看都没看小姐一下...”灵芸强忍着止住哭泣,低声道来。

    “你这蠢蹄子,要少爷去乔姐儿屋子里度了病气才好?少爷又不会看病,不快马加鞭的去寻名医来医乔姐儿,你就想少爷眼巴巴的看着乔姐儿走?”雁红气的要打她。

    灵芸不担忧被打,反倒高兴起来,“少爷没有不要我们小姐,我们小姐有救了。”

    雁红愣了一会儿神,这位小姐身边的人都是真心实意待她好,这到底得是个多好的姑娘,才让她家主子日日魂牵梦萦。她转眼又看了看灵芸,丫头嘴拙,脑子也有些不灵光,可确实忠心。复而一叹气,又想到了主子的婚约,摇摇头,怕终究是成不了金玉良缘的。

    再说一路快马加鞭的徐戎川,没日夜的赶,终于到了襄阳城里。城门口排了长长一条队,都是早起赶着通关的。徐戎川早已急不可耐,乔应律的病情危急,赶路已经花了不少功夫,哪里还有闲情逸致来排队?

    于是这位世代显赫的徐将军仗着自己出身高贵,嫡亲的舅舅更是禁卫军统领,一路放肆的插到了前头,守城的官兵见他还骑在马上,刚想训斥,见到徐戎川的脸后便变了颜色,奶奶的,这可是他们头儿最疼爱的外甥啊,这谁敢拦!见他面色已经不善,只得迅速检查好了通关令,嘴巴都要咧到天上去了,恭恭敬敬地在那马屁股后扬起的滚滚红尘中道,“徐小将军走好!”

    后面等着通关的人原有些不满,一听这话,立马闭上了嘀嘀咕咕抱怨的嘴。

    人徐小将军是谁啊,近来不仅屡立军功,颇受圣上赏识,老子爷更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小将军不高兴了,到老爷子跟前一嘀咕,老爷子心疼嫡孙,跑到圣上跟前一嘀咕,依照皇帝与这位老将军的交情,这家不死也得脱层皮。

    说白了,人家纨固是因为人家有里子!你敢拿他怎样,又能拿他怎样?

    徐戎川入了城门便一路快马加鞭外北面走去。识相的远远见着就躲开了,被冲撞了的也只好自认倒霉。

    徐戎川在城北有处园子,是徐夫人置办的,觉得清净好养身子。她早叫风水先生瞧过了的,徐戎川少年随父出征,虽不说战功赫赫却也英勇无比,手里累的冤魂多了,是要短寿的。而这处园子却是个风水宝地,据说常住能净人心魂,洗冤去孽。徐夫人最是迷信,当即就重金买下了此地。母亲糊涂,他可不。嫌这宅邸太偏,又见傅温宁喜清静,转手便赠了他。旁人看了,暗自咂舌,直呼徐小将军阔绰。哪里知道实情。

    他走得快,半盏茶功夫便到了傅温宁住所。好在傅温宁院子里的学徒也不含糊,问清了身份便跑着去叫老师。一路跑到银杏阁,见屋门紧锁着,只好上前去敲。他敲得有些急,惹得屋内一阵吵闹。不多时,门便开了,瞧模样是个老实少年。“二师兄,徐将军找老师,正在门口等,急着呢!”年轻学徒看到这少年,立马出声解释。

    “徐将军来了?快招呼他坐着,我这便呼唤师傅。”这少年似乎是傅温宁的亲传弟子,俨然一副管事模样。“这可不成,师兄您得赶紧唤老师,将军似乎是要请老师救人。”听了自家二师兄的话,学徒更着急了。

    “行,那我这便去告知师傅。”二师兄又关上了门,站在外头的学徒只听到一截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这位二师兄走到药柜面前,抽开一格不起眼的药柜,上头明明白白贴着芍药二字,打开却空空如也。他将这格药格抽出,手伸到里头,似乎扭转了什么东西,整个药柜便一分二开,露出一个供人通行的密道来。

    “师傅,徐小将军正在门前等候,似乎是要请您救人。”他恭恭敬敬的站在入口处禀报傅温宁。悠长蜿蜒的通道里传来一声诧异的自语,“哦?承豫这小子也有来求我的时候....救人?难道是她?”几乎是片刻,傅温宁就沿着通道上来了。回头嘱咐自己的二弟子,“你可记得看好了,别让人进去。”那二弟子低头应了是,他便急急走了出去。

    见傅温宁走得远了,他那一脸老实巴交的模样却开始变了,拿眼睛提溜瞧着,悄悄进了那密室。

    傅温宁见到徐戎川时,他还在马上。他皱着眉问这位神色不太好的小将军,“你说救人,可是...”徐戎川不耐烦的打断他,“正是她。你莫要再啰嗦浪费时间,她这回险着。”

    他当即也不废话,牵了马就与徐戎川往登州方向走。

    到阜新阁的时候,院子里还是丫头婆子围了一箩筐,一些个还在低低的哭。小丫头灵芸眼睛尖,大声嚷嚷着,“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人,想必是他寻来的大夫了。也不知这大夫到底救不救得回自家小姐。小丫头虽蠢笨,也知道不是该想这些个晦气事的时候。即刻迎了上去,“小姐好险,被郑大夫用银针吊着命才没咽下这口气。”说着还是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听了这话,徐戎川从马上跃下就要冲到乔应律的房里去,却被傅温宁拦住了,他摇摇头,“你又不是大夫,别给我进去添乱。”说着便提着药箱走进去了。徐戎川呆呆的站在那里,知傅温宁是不想污了应律名声,也给自己留点退路。

    外头大小老少几十个人焦急的等待着,无奈里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距傅温宁进去已有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他出来过,这几十个人头上都似压了口锅,动弹不得。

    终于,又是大半个时辰,傅温宁终于出来了。他手里攒着一纸药方,递给了雁红,道,“你每日给你家小姐煎两副,记着要趁热喝了,凉了没药效。”说完又往徐戎川走来,他听他与雁红说话,以为乔应律已无大碍,正要进去看。却被他一下拦住,徐戎川皱眉问,“怎么?她还没醒?”

    傅温宁轻轻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便与你说清楚罢。你知道你家姑娘的病耽搁了多久吗?平日里又不好生料理着,倘使我早来几年,或许还有法子补救,如今...”

    “如今又怎样?”徐戎川见他不说话了,一下子着急起来。

    “她的身子已经是千疮百孔,而今唯有一法子可试。”傅温宁神色忧虑,有些怪怨徐戎川平日里太过纵着乔应律,以至她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是何?”徐戎川听他一言,更是着急,无论是何法子,都要试试才好。

    “凤鸣山的空谷药人。”傅温宁接连着叹气。

    徐戎川一听这名字就愣住了,这位空谷药人在江湖上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然而能请动他的,寥寥无几,他所知道的也不过五指之数罢了。

    再说这老头脾气古怪的很,别说自己徐家小少爷的身份,就是皇帝老子摆到他面前,他不高兴了,一样不治。而自己不过一介草莽武士,又有什么能让这位脾气古怪的奇人出手救治呢?

    他一下没了底气,问傅温宁,“那你能让她活多久?”

    “最多吊她三个月的性命。”傅温宁略一思索,报出了一个数字。

    徐戎川心中一震,犹豫了片刻,便一跃上马,低声嘱咐他,“这三个月,请你照料好她。”傅温宁苦笑一声,“那是自然。”见他的身影渐渐消失于黄土纷飞之中,心中默默祈祷,望天神有灵,护佑承豫此行顺利,律儿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