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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宿寒枝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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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日后,宛城。

    凤鸣山是宛城有名的一座山,正如孔庙的青云山,凤鸣山在当地也有许多传说。此山之所以得凤鸣之名,只因数代以前,宛城罕见的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此山突然传来凄凉惨烈的鸟啼,这鸟叫的与旁的鸟完全不同,靠着山边上的人们整日里呼神呼鬼的,什么都开始不安生起来。

    好在不多久时间,就有胆大心细的汉子进里头看。原以为是有人作怪,结果这么一看,奶奶的,好大一只神鸟!靠着山住,见识未免短浅了些,只见那神鸟一身金光,好似披星戴月,他们只认得凤凰是神鸟,索性就给当做凤凰拜了起来。

    这神鸟哭了几天,人们也拜了几天。据说有人告到县衙去了,再递折子往上呈,待高祖皇帝瞧见那折子时,神鸟早就没得生息了。好多人进去了看,再不过普通了。原以为是诓人的,可一问,这宛城里好些人都见着了神鸟的真面目。有人指着山里一块空地说,“走了走了,神鸟走了,留了块白地哩。”

    高祖皇帝又是懊恼又是崇敬,给这山换了个名,就叫凤鸣山。至于从前的名字,哪里还有人记得了。

    说起来,这山也算是宛城的圣地了,可说来也奇怪,徐戎川所要寻的空谷药人便居住在这凤鸣山之中。他不禁暗暗咂舌,这空谷药人是得有多大的威望,才被肯住进了这座山。

    凤鸣山脚草木茂盛,长得端的是秀丽。徐戎川不知该如何寻隐居的奇人,拉下脸皮问了好几个人才知晓,得徒步进深山里去找当年凤凰落下的地方。问起缘由,人人都奇怪的看他,答道那块白地如今已是空谷药人的药埔了。徐戎川一听,惊得下巴都要掉了,这怎么要得,在圣地里种药田?

    有人听他讲话带的是京腔,知道他是外来的,心里却也奇怪,外来寻空谷药人的,必然将其身份地位打探清楚了,如今怎的来了个愣头小子,便与他解释,“小兄弟不知道?空谷药人早年捡了个闺女,瞧着略略比你小几岁。”他对着徐戎川比划比划,“那小闺女可不得了,从前见了凤凰鸟的,一见她,就吓得趴在地上,硬说她是神鸟转世。一个可怜巴巴小姑娘站在那,吓唬的住谁呢。好些人原先都不信,可不是一个人见她趴,凡是见过神鸟的,全都给她跪下了!”

    “还有这般有趣事,因为这个小姑娘可能是神鸟转世,才肯空谷药人到里头开药田的?”徐戎川饶有兴致,而那与他说话的小子赶忙摆了摆手,“你这人怎么乱说话呢,药埔是小凤凰要栽的。人家神仙在自家地里干活,与咱们有何干系,与那邋遢小老头就更扯不上半点关系了!”

    徐戎川听着觉得十分好笑,到底是乡野村夫,江湖上人人献殷勤的空谷药人竟被说成了邋邋遢遢的小老头。又聊了几句,问清上山的路,他便向那人告辞了。

    山林间一路浓雾缭绕,倒真是颇有几分仙境的意味在里头。他问过那路人,自山脚到山顶的路只有一条,只要顺着前人踩出来的泥路印子走,怎么着也不至于迷路。现今乔应律的病难治,人命危浅,朝不虑夕,他便没什么砸规矩的意思了。一路老老实实走到顶,确实是顶了,徐戎川从顶峰往下看,薄雾缭绕,劲松青竹,好似人间仙境。

    可是,徐戎川想着,深吸一口气,他从下面一直到上来就没有看到过半亩药田子啊,若说是走差了路,徐戎川第一个不信。那热心的本地人早就与他说了,就是沿着这条路来的,而他也瞧过了,中间确实没有什么旁的路。可是为什么却找不到呢?

    难道...他心念一动,是那混头小子诓了自己?他略一思索,觉得大概有八分真了。他早年就听说,好些个有着奇人的妙地都有人在外头守着,倘是识趣,给了足够分量的银钱,指的路也是对的,说的话也是好的。倘是遇见了不懂味儿的愣头青,就比如刚刚自己,心好些的乱指一通,总不至于误了人家性命。遇上些歹毒的,指得便是那绝路!

    徐戎川暗呼自己悖时,粗心思,掉进人家挖的陷阱里。也不知这究竟是死胡同,还是有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来。

    他想着刚才那人的模样,虽算不得敦厚老实,但也不像是那害人性命的歹毒之徒。又绕着山尖尖儿走了几圈,怎样也得下去了。徐戎川姑且先沿着原路走回去,他来时粗粗瞧了,确实只有一条路直通山顶,这才一路畅通无阻的上来了。走个来回都在一条路上,总不至于还出些骇人听闻的事情吧。

    从山下上来时,他走了整整两个时辰。讲实了,他也疑心这路绕的颇远了,凤鸣山地势算不得高,也不陡,偏偏这路却极其蜿蜒,不知当地人安的是什么心思。而这回往下回去,算算时辰,早已超过了来时所花的,徐戎川突然有些慌了——自己不会是在这座山上一直打转子吧。他倒是不怕被困,早先从军时,什么蛇虫毒沼没闯过,还险些丢了一条胳膊。而今不过是打打转子,找通了路也未必不能出去。只是乔应律的病再耽搁不得了,俗称妙手神医的傅温宁都束手无策,现在只能凭着几根银针吊她个月性命。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再耽搁下去了。

    徐戎川心下着急便加快了步子走,却突然发现眼前的雾气越来越浓厚,面色一沉。凤鸣山本就是个怪地儿,常年雾气缭绕的,有心人瞧着是圣地,是仙神居住的地方,换几个乡野村夫来看,指不定以为这儿妖魔横行,雾里有鬼物作怪呢。

    在他看来,他恐怕是掉入别人的迷阵里去了。从前上学的时候,庄夫子略略给他们讲过几节。所谓的奇门遁甲,大多都是障眼法,要破只得胆大心细。可有些却不一样,庄夫子一向不信鬼神,唯唯拜孔子。书上说是请了鬼神,他说是请了孔子化成的大圣。徐戎川觉得都一样,反正是非人力可为的。

    周围的雾气越来越浓厚,路两旁的东西渐渐瞧不真切了,路的尽头也越来越虚无。他自知是落了下乘,且深知那空谷药人更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主,便打算一搏。眯着眼睛就脱了原路,往旁边的林子里走。林子里的雾气不知为何淡了许多,而那给他指路的人曾提醒过他,脱了原路,便是危机重重。可他走了许久,反倒是风平浪静,更是看到了另一条路。路的尽头是接着原先他走过的路的,徐戎川有些纳闷,方才上山时,的确只瞧见了一条路,可如今怎么就凭空多出一条来呢?

    他也不多想,自知愚笨,想的再多也是无益,当下之急是出去重新问路。

    一路走来,雾气越来越淡,走得久了,他仿佛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一个清丽的小姑娘在林子里唱歌。“竹阿公,竹阿娘。今天你来长,明天我来长,你长也没用嘢,我长嫁儿郎。”唱的是江南的民歌。他揉了揉耳朵,却听得更清楚了。徐戎川一下子想起那指路之人给他讲过的故事,空谷药人的身边似乎正是养着这样一个小姑娘。于是他循着歌声就找了过去。

    少女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到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她嘴里传出。“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怕的挪不开步呢。”徐戎川一阵迟疑,抱拳问那一身青衣的姑娘,“敢问姑娘是谁?可是故意引徐某来此?”

    “故意?噫,我可是在救你。”那姑娘似乎是生气了,作势要离开的样子。徐戎川连忙摆手道歉,“多有得罪。姑娘既然能在凤鸣山上信步漫游,自然应当是江湖人口中大有名气的神鸟仙子了。”

    “神鸟仙子?你才是神鸟仙子,你全家都是神鸟仙子!本姑娘叫窦宛雀。”窦宛雀看样子就是被这称呼刺激到了,险些气的跳了起来。徐戎川颇有些尴尬,被一个姑娘骂了全家,总归是没有什么脸面的,问题是,你不仅不能冲人姑娘发火,还要低声下气的求她带你去找神医。

    徐戎川沉默了片刻,有些僵硬的抬起头来,“窦姑娘,你就当我是神鸟仙子,你能带神鸟仙子去见见空谷药人吗?”窦宛雀低着头,半晌,倒地。“窦姑娘,你没事吧,”他连忙跑去扶,低头却见这个钟灵毓秀的妙人笑得花枝乱颤。

    “好久没有见过你这么有趣的人了,我就帮你一把。”她倒在他怀里笑着说。“那便多谢姑娘了!”徐戎川心下一喜,把窦宛雀扶了起来,

    “跟着本姑娘走。”窦宛雀眨眨眼睛,就往竹林深处走去。越走徐戎川便越是奇怪。窦宛雀不是直着走的,一段不长的距离她愣是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窦宛雀像是明白了他的心思,皱了皱眉,“你懂什么,我可不是白跟你绕着玩。这里被那老头布了七八个阵法,没我你是别想走出去。”他这才恍然,“怪不得世人说凤鸣山的竹林走不得,原来是这样。”

    “见你模样也不算愚笨,脑子怎么这么不好使?”她忍不住出言讥讽了几句,徐戎川也是好脾气的苦笑两声,“我就只会些打打杀杀的,这些靠脑子的东西学不来。”

    窦宛雀撇了撇嘴,显然是没想再理他。小半个时辰后,二人终于是来到了一间石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