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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宿寒枝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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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屋跟前,窦宛雀走了进去,徐戎川则在屋外等着。不一会儿,她便回来了,冲他摇摇头“老头不在屋里。”见他一脸失望,又道:“他应该是去山上采药了,你进屋来等吧。”徐戎川点点头,“倒是得多谢窦姑娘了。”

    屋子里简单得很,两间不大不小的房间用木雕的屏风隔开,床收拾的整整齐齐。一张青白石的石桌,桌面六角。旁边摆好了两个石凳。茶早已泡好,在桌上腾腾冒着热气。

    窦宛雀见徐戎川还站在门口,便叫:“愣什么,你要是站着不嫌累就不必坐了。”说着便自顾自的坐下。徐戎川坐到剩下那张空凳上笑。

    “你笑什么。”窦宛雀不解,瞪大了眼睛问。徐戎川看着她,叹道:“原来以为你被宠惯了,只是个刁蛮任性的主。”她翻了个白眼,看似不耐烦的问:“那现在呢?”却拿眼神偷偷地瞟着他的神色。

    “明明善良的要命,却总要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徐戎川笑着摇头。窦宛雀干脆不再理他,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

    “窦姑娘...”徐戎川又要开口问,窦宛雀已经跳了起来,大声嚷嚷着,“窦姑娘?逗姑娘?本姑娘听着就觉得不对劲,你逗姑娘去别处逗。嗤,神鸟仙子逗姑娘。”他嘻嘻笑着,问她:“那叫什么?逗雀儿?”全然没有方才那好脾气的谦谦公子模样。逗雀儿姑娘忍不住又给了他一个白眼,“你今天总算让本姑娘知道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以为你真有多正经,原来是个无赖。”略一思索,便道:“你就叫我宛雀。”

    “行。”他应得倒是干脆。

    “我说宛雀姑娘啊,你总叫那神医老头,你们两是什么关系啊?”徐戎川知晓了这姑娘的坏嘴好脾气,问起话来也开始百无禁忌。

    窦宛雀手里翻着本书,笑了一声:“他算是我半个师傅吧。”“原来你是个半吊子神医啊。”徐戎川一开口本性就暴露无遗,“啧啧,小丫头牙尖嘴利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说书的。”窦宛雀气结,“你...”见徐戎川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当即冷哼一声,“你找老头看病的吧,你信不信我说你看不成?”提到此事,他却一下急了,耷拉着脸向窦宛雀讨饶:“宛雀仙子,都是我嘴不好,你就帮帮我,嗯?”

    “我见你能蹦能跳能耍赖的,哪病了,我瞧瞧?”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双眼睛灵动极了。徐戎川摇头苦笑,“倒不是我病了,是......”他顿了一顿,“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什么病?”小姑娘难得正经一回,抿了一口茶。“原来是痨病。现在......千疮百孔,只剩下一口气给银针吊着。”徐戎川眉头紧锁,显然是想起了应律如今的处境。

    窦宛雀盯着他看了许久,扭过头去一声嗤笑,“外头传个药人的名头,你就当那糟老头真是神仙了?这样的破烂货,神仙也为难。”此时的徐戎川面色确实有些不好看,“破烂货?”他语调古怪。窦宛雀向来口出恶言,这回却触了他的逆鳞。她虽知徐戎川气恼,可仍拗着性子不肯道歉。“你既明知你那病人有痨病,还不好生护着,千疮百孔?你说的倒是轻巧,多么重要的人能给你看得千疮百孔。”

    徐戎川原本听着还有些怒气,越往后听着,整个人便不自觉的耷拉下来,黯淡无光。“你说的对,她成这样,是我一手造成的。”“噫,也不能这么说...”窦宛雀见他这样却慌了起来,“她是你的妻子?”她实在有些好奇,忍不住问他。

    徐戎川想了想,勉强一笑,“妹妹。”“这样啊。”窦宛雀感觉松了一口气,也是,这赖皮小子怎么可能娶得到媳妇。又想,他娶不娶媳妇干自己什么事。这样一想,又生起闷气来。

    二人已经坐了好几个时辰,眼看天就要恹恹地暗了下来。期间徐戎川和这小丫头又讲了几句,见她爱理不理的,不明白宛雀又生什么气,顿觉头痛。“都说姑娘家的心思难猜,说得真好,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他叹气。

    “嗤,都说恶人多作怪,这话指不定是哪个不得手的登徒子所言。”窦宛雀不屑。

    “哈哈,你像极了我那妹妹。”他大笑。

    “倒是承你吉言了。”

    “你以为我夸你?”

    “无赖也会夸人?”窦宛雀反嘴。

    徐戎川假装正经,清了清嗓子。“哪个登徒子嘴上不是抹了蜜的。”她这才笑了起来,“得去你妹妹那里告你一状。”他连忙讨饶,“姑奶奶别折煞我了。那丫头气坏了身子,又是我操劳。”

    窦宛雀不说话了,又喝了一口茶。茶早已凉透,她却浑然不觉。“你这回运气不好。”良久,她才开口。

    “怎么说?”他不解。

    外头的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老头还没有回来。她张望了两眼,“我师父平日里都会赶在日落前回来。这老头至今不归,倒像是在躲着你。你认识他?”窦宛雀望向他的眼里多了几分深意。

    “我要是认识他便好了。如今也不会沦落到这百般恳求,却见不着的模样。”徐戎川苦笑,“那你师父他老人家究竟肯不肯帮我救人呢?”

    “悬。”窦宛雀起身,从屋子西南角的地上捡起一个篓子。她背起篓子,冲徐戎川一叹气,“罢了,帮你这小子一把。”话毕便走出了石屋。

    “你说你这么一个小姑娘,能去哪啊?我跟你一起去。”徐戎川追了出去,大声朝她喊。窦宛雀转头冲他微微一笑,心里有些发酸,嘴上却不肯饶人:“你跟着我捣乱?本姑娘打小在这长大,丢不了。”

    徐戎川默默看着窦宛雀渐渐消失的背影,轻叹一声,“真像。”

    像每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样,风一阵一阵从悉索作响的竹叶间溜掉,竹影斑驳。窦宛雀深吸了一口气,停下来的脚步又高高抬起,继续往山上走去。宛雀心里有些怕,她方才是对徐戎川撒了谎。因为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在夜晚降临以后出过石屋。

    这是被禁止的。

    窦宛雀的来历十分古怪,就连捡回她的老头,也是一知半解。她的血脉特殊,不过外头传言的什么神鸟凤凰的血脉倒是夸大了。窦宛雀一向不信什么精怪,老头因此还讥讽过她。老头说,上了药龄的草药都有灵性,精怪一说,倒并不是信口开河。

    老头给她算过一卦,说她是天生的灵体,颇受妖魔鬼怪的喜爱。白日里,阳气重,阵法作用也大些。一到夜里,不干不净的东西就跑出来了。老头宠她宠得很,几乎事事都依她,唯独在这件事上,态度坚决的很。

    窦宛雀虽说牙尖嘴利,口舌上总是不让人的。可空谷药人照顾了她十几年,说不感激是假的。因此,她没有在任何夜晚出过石屋。

    今天是个天大的例外。只是因为一个人,徐戎川。

    .她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眼前开始变得雾气蒙蒙。意外的夜晚,她想。窦宛雀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自己,脚步不自觉的往左边的竹林深处挪去。她不知道自己的脑子还算不算清明,窦宛雀竭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步伐,却失败了。是什么在呼唤自己?她不知道。

    徐戎川没有离开石屋。他深知竹林中阵法的诡异之处,跟出去不但没用,反而还是个累赘。应律的病是再耽搁不得了,他可没工夫出去丢一次让窦宛雀去找。

    砰地一声,门被人重重的推开。“你这个杀千刀的!”一个胡子眉毛连成一团的老头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劈头盖脸对着他就是一阵乱骂。“我家小雀儿呢?”

    “您是...神医前辈?”徐戎川尴尬的用袖子抹了两把脸,问这个乱糟糟的老头。那老头点点头,再次问道:“我问你雀儿哪去了?”脸上已经隐隐有了怒气。

    “她出去寻你去了。”徐戎川答。“呵!你这小子到底如何将她哄出去的?”老头听到窦宛雀果然离了屋,当下怒火便止不住的迸发了出来,“我告诉你,要是她有个三长两短。老头我什么人也不必救了,你们全都给我滚回去。”

    听了这话,徐戎川心里一揪,知道窦宛雀大抵是出了什么事。向着老头抱了一拳,便道:“神医前辈,小辈确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望前辈告知。”

    “哼!多说也无益。雀儿嘴上不讨喜可却心地善良,你若是真念着雀儿对你的好,便出来帮着一起找。”老头冷哼一声,衣袖一拂便出了石屋。

    老头前脚刚出了门,徐戎川后脚也跟着出来了。“前辈,这阵法....”他既然已经知道窦宛雀是为了帮他而陷入险境,那便不可能冷漠而观。只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

    “夜晚阵法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我现在已经隐隐感到有些东西开始蠢蠢欲动了。”老头摇摇头,往竹林的深处走去。

    “神医前辈,窦姑娘到底如何了?”徐戎川还是忍不住问老头,老头沉默了半晌,重重的叹了口气,“我便知道她不肯同你讲。”随即将她天生灵体,离开石屋,夜晚会深陷危机的话告诉了他。

    他显然是有些震惊的,“原来真有天生灵体的存在。听说这种体质的人,上能通神,下能摄鬼。窦姑娘又怎么会怕这些妖魔鬼怪呢?”

    “嗤。”老头嗤笑一声,“自然不是寻常的妖魔鬼怪。那是凰族的克星。”

    “难道窦姑娘还是神鸟凤凰的后人?”

    “那倒不是。神鸟早已绝迹,又岂会在此留下血脉。老夫倒是猜测,她是钦家的人。”

    徐戎川一惊,“怎么说?”

    “十五年前,我便是在这间石屋里捡到的她。”老头仿佛陷入了回忆,“这间石屋不是我盖的,却是我发现的。一发现,也注意到了里边有个女娃娃,还缩在襁褓里哭。”

    “我原本也是有屋子的。可你大概也发现了,这石屋确实妙。它周边的阵法连我都看不通透。而这样的阵法,仿佛是天生为了这个女娃娃而建立的。”

    “我接受了这间石屋,同时也开始抚养这个女娃娃——也就是雀儿。长了好几年,我才突然发现她竟然是天生灵体。这么好的资质打着灯笼也找不着了,我干脆收她为徒,也不算委屈了我这一身医术。”

    老头语气一转,“因此,雀儿这丫头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别走了。我这老头在山里闷了几十年,丫头没了,拉个小子作伴也不差。”

    “神医前辈请放心,我定会尽我所能助前辈找到窦姑娘的。”徐戎川正经起来。

    谁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