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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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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微明,寒风萧瑟。

    一身红衣的季心瑜,安静的站在窗前,目光清冷的望着窗外呼啸而过的寒风,脸上表情木木的,看不出一丝与红衣相衬的喜意来。

    她肤色白皙,长发如墨,那双眼睛大而明亮,象是盈满了粼粼的水波。身形则是纤细苗条,却又美得恰到好处,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纤细的地方纤细。

    身后传来开门声,季心瑜转头,对缓步走进来的妇人轻轻唤了声:“吴大娘!”

    妇人一身简朴的衣着,手上老茧纵横,一看就是辛苦日子里走出来的女人。

    “都准备好了吗?”妇人上前轻抚了下心瑜的肩膀,心瑜不自觉瑟缩了一下,妇人感觉到她的不喜,忙讪讪的落下手,有些不知所措的叹了口气。

    季心瑜想了想,伸手拉着妇人,一起坐到了床上。

    床上的被褥有些破旧,但却很干净。

    妇人看着烛光下季心瑜身上红艳艳的衣服,忽然间就哭了出来。

    “小姐,我,我对不住你啊!”

    看着妇人低垂的肩,心瑜却表现得异常的冷静。她扫了眼空落而破旧的屋子,轻声的说道:“吴大娘,不要哭了。无论如何,心瑜都该谢谢您。起码您没送我去做张家的妾,而是让我嫁给铁柱做媳妇。铁柱虽穷,但我能看出来,他是真心待我,只要我能吃得下苦,日子总归是有盼头的。”

    吴大娘哭得更凶了,“若不是我男人好赌,小姐何至于落到这个下场?”她一边抹泪一边说,“想当初小姐也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若不是老爷遇难,夫人病逝,小姐现在还应该是锦衣玉食的。明明我是想帮助小姐的,可到头来却害了小姐。”

    “人各有命,”心瑜看了眼窗外渐渐亮了的天,“吴大娘不必伤心,那些被大伯输掉的家产,就权当心瑜给您的谢礼吧。今天出了这扇门,此后,也难有跟大娘相见的机会了,希望您能保重。”

    心瑜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悲凉之意。吴大娘心里一酸,她猛的抬起了眼睛,双手使劲抓住了心瑜的胳膊,嘴唇哆嗦着说:“小姐,若不然...”

    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了咳嗽声。

    吴大娘有些惊慌的朝门口看去。

    “接人的轿子来了,快准备一下出来吧。”是吴大娘男人的声音。

    吴大娘颓然地放下了紧抓心瑜的手。

    心瑜站了起来,自己将床上的红布绸子盖在了头上。这一起一落的姿势里没有任何出嫁姑娘的喜庆与羞涩,有的只是一种近乎麻木的机械。

    吴大娘拭了拭眼角的泪珠,轻轻扶着心瑜往外走。

    等在屋外的男人狠狠剜了吴大娘一眼。

    门口,两个轿夫站在一顶软轿旁候着,一脸焦急的媒婆则不住的东张西望。一见人出来了,赶紧迎上前,先是朝着吴大娘的男人使了个眼色,又转而去对盖头下的季心瑜轻声说:“姑娘,铁柱昨晚喝酒喝大了,我是凌婆子,替他来接你,姑娘切勿怪罪。”

    边说边将季心瑜扶上了轿子。

    季心瑜心下有些不安,总觉得心神不宁,可又说不出那种感觉,她低低的嗯了声,拢了拢衣袖,在轿子里坐好。

    天际露出了鱼肚白。

    凌婆子朝轿夫一挥手,轿子被稳稳的抬了起来。

    一行人,在天色微明的路上渐行渐远。

    见轿子走远了,吴大娘的男人从衣袖里掏出张银票,眼睛凑上去仔细看了看,又用手指弹了弹,嘿嘿笑了。

    吴大娘见状,手指颤微微的指着他:“你,你这么做,真是丧尽了良心啊。”

    男人不屑地啐了一口,“你什么你,合着你啥也没干是吧?是谁骗她说嫁给铁柱的?和着是我让她上轿的?自己丧了良心还在这儿装什么好人。”

    边说边拿着银票走远了。

    吴大娘瘫坐在地上,呜呜的哭将起来。

    有哒哒的马蹄声自远处传来,声音渐至跟前,停下了。

    吴大娘有些奇怪,抬头看去。

    原来是十几个骑马的男人,为首的那个衣饰有些特别,面色黝黑,身体壮硕,吴大娘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领头之人竟是赫赫有名的将军林如风。

    林如风的眼神在周围扫视了一圈,最后才转向吴大娘,“这里,可是吴有财家?”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颇有大将之风。

    吴大娘点了点头,吴有财正是她男人的名字。

    “那,季心瑜姑娘可是住在这里?”

    吴大娘的表情有些惊异,还是茫然的点了下头。

    林如风的眼睛一亮,就打算翻身下马。

    吴大娘象是才反应过来一般,用手捂着眼睛有些哽咽的说:“季姑娘之前是住在这里,可是刚刚出嫁了。”

    哭着哭着又笑了,整个人的表情有些癫狂:“出嫁了,去做张老爷的小妾,张老爷是谁啊,远近闻名的茶商啊,有钱人家啊,吃穿不愁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啊……”

    林如风本欲下马的动作收住了,他冷冷的看了看又哭又笑的妇人,猛的一勒僵绳,双腿一夹马腹。

    “走!”

    一行十几骑哒哒远去。

    清冷的路面上,两名轿夫抬着轿子沉稳有力的朝前走,凌婆子则扭着屁股一路小跑的跟着。虽是冷风侵人,但不多会儿,三人的脸上都不同程度的渗出了些许汗珠。

    路赶得很急,听在季心瑜耳朵里,始终是急促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咚咚,渐渐的,脚步声之外又多了些声音。季心瑜侧耳细听,似乎是摊贩们开市的声音。

    摊贩的声音?

    季心瑜身形一震,猛的用手将盖头拽下,双目急切的透过轿帘朝外看去。

    街道两旁是一些商贩,卖菜卖杂物的,间或还有人用好奇的目光扫过轿子。

    季心瑜终于明白自己的不安来自哪里了。

    这不是去铁柱家的路,铁柱住在山里,走得应该是崎岖的山路才对,而现在明显是进城了。

    不对,这肯定不对,季心瑜大叫一声:“停轿!”

    轿夫不明所以停下,还未停轿,便见轿帘打开,季心瑜作势就要往下跳。

    说时迟那时快,凌婆子两只大掌适时的一推,直接将心瑜摁回轿里。她贴着轿帘压低声音说:“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消停点儿,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不知凌大娘要带我去往何处?”她用手扯着凌婆子摁在自己膝上的大手,想将其拉开,奈何使了半天力,也不见起啥作用。

    “姑娘,你可别闹腾了。”凌婆子边示意轿夫朝前走边使力摁着明瑜的腿,“我凌婆子也不骗你了,姑娘今儿个的确不是去做铁柱家的新娘子,而是要成为张老爷的小妾。吴大娘一家怕你闹将起来,才使了这么个缓身法子,好让你安安静静的进张家的门。三百两银子已经下了他们的腰包,你现在纵是想反悔也无处可去,还不如稳妥着去张府,虽说是小妾,可也是吃穿不愁的。”

    凌婆子使力使得有些大,说上这么一长段话,整个人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了。她缓了口气,接着说:“姑娘切仔细想想,今日这事若是姑娘翻了脸,就是妥妥当当地得罪了张家老爷,你一个孤身女子,以后可如何安身立命?即便是吴大娘这次能还清这三百两,你能保证她们夫妻下次不再把你卖到别处?若是施计将你推入满春院那样的地方,你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了。”

    “300两?”季心瑜喃喃自语,原本挣扎的双手蓦地停住了,身子颓然坐回了轿子里。

    凌婆子见状,知是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她轻吁了口气。边用帕子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边对两名轿夫低喝:“快点儿,再快点儿。”

    轿夫心下也明白,再不快点儿,这人跑了,可真是没法交待了。

    季心瑜没有再大喊大叫,也没有做出任何尝试逃跑的举动,就那样双目无神的坐着,眼泪则象蜿蜒的溪水一般,缓缓地在脸上流淌。

    心瑜的眼前浮现出了小时候的一些幸福画面。

    小时候的心瑜常跟父亲一起写字作画,为了临摹一幅地图,她竟至深夜不睡,一遍一遍地重来,地上的纸屑渐次成堆。陪伴在一旁的父亲没有阻止她,只爱怜地摸摸她的头,用宠溺的语气说声:“这孩子象我。”

    小时候的心瑜喜欢赖床,每每起床晚了,母亲便会坐到床边,用手轻柔地抚触心瑜的脸颊,然后用她一向柔和的声音轻轻地喊:“瑜儿,该起啦!”

    一张张画面闪过,心瑜的泪水流得更欢畅了。

    现在的心瑜,无父无母无人可怜,以爱护自己为名的吴大娘一家侵吞了自己所有的财产。心瑜本以为至少他们可以让自己选择未来的夫婿,可到头来却亲手将她推入了火坑。

    张老爷是本镇上财大气粗的茶商,今日心瑜将成为她的第19房小妾。第19房,光听听这个数字,就可见张老爷的好色风流了。

    纵然心瑜千般不愿,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无父无母无钱无家,她一无所有,天大地大,可怜她竟无片瓦容身之地了。

    这样孤单的自己,似乎活着都了无意义了。

    季心瑜的双手紧紧地,紧紧地交握在了一起,似乎是下了某个重大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