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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界有神界、仙界、妖界、魔界、人界、还有……还有……”
“鬼界。”
“哦对,还有鬼界。”莲季拿着一支羊毫笔在宣纸上抄记着。
上神说会辅导她功课,果真就没有食言。
“六道大战后,神界只余上神连渊,仙魔两道退守,妖道凋零,六界间设六界碑划清界限。仙界以天庭为集权,天庭下设十二司部,分掌诸事宜。天帝长子长华因与其父政见不合,被贬入阿鼻地狱,每日受雷刑万道……”
莲季誊写到这里,手中笔顿了一顿:“上神,这个天帝怎么这么狠心,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去受刑?”
“天帝好大喜功,主战事,他的长子长华却是个温和派,同情弱小,极力反对其父主张,不惜暗中掉换手令,以阻止天帝出兵妖界。因而触怒天帝,被剥夺仙格贬入鬼界。”
“原来是这样……”莲季继续下笔抄写:
“魔界帝君姽歌,与上神凤影争风吃醋,为争夺一凡夫,在终南山设下‘仙魔对决’,对战二十八日,败于凤影之手。魔君姽歌,性情荒淫残暴,掠夺年轻男子为侍,夜夜笙歌,疏于朝政以致魔界积弱……”
“这段不实。”连渊浇花的手一停,说道,“若魔界当真不堪一击,以天帝的性子,早就出兵踏平销魂殿了。”
莲季看了看正誊写的线订课本,挠了挠头,问道:“那考试怎么写啊?照实写会不会又扣成负分……”
连渊回道:“六界历史过于庞杂,真真假假,课本寥寥几句话怎能说得清。但流波岛推崇‘胜者为王,不计手段’,你若是考试写魔界为积蓄实力,对外刻意显弱,倒是有可能拿个高分。”
莲季高高兴兴地把这话记下来,道:“我知道啦!”
她又拿起笔继续往下抄:“魔君姽歌常年在六界大肆搜刮美男子,孽行昭昭,曾为此于万年前毁过一桩婚,触怒仙界第一大派终南,终南派与销魂殿因此成生死宿敌……”
“毁婚?毁什么婚?”莲季睁大眼睛,咬着笔杆问。
“终南派大弟子陆吾与掌门爱徒叶婉华本应于万年前成婚,却因魔君看上了陆吾,意图强抢,新婚前夜施以魅惑之术,陆吾不能抵挡其术,便在第二日当众悔婚,离开终南。陆吾本是是终南派当作继任掌门培养的,终南不堪其辱,便与魔界结成永世仇敌。”
连渊把手指用绢布擦干净,在莲季所坐长案的对面坐下来:
“不过这只是终南派的说辞,魔界倒也从未出声反驳。这世间的事情,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莲季似懂非懂,继续傻乎乎地点头,问出口的却是:“写到考卷上写什么……”
连渊从后面圈住她,抓过她的手,握住笔在纸上添了几笔:
“魔君姽歌,人皆所憎。其心其行,真假难分。”
莲季却全然没注意纸上写了什么,感受着他握过来的温柔怀抱,心海已痴了,如同清风拂过花原,碧浪掠过苍穹。
*
(二十万年前)
终南派上下一片喜庆气氛。
大弟子陆吾与掌门爱徒叶婉华终于要成婚了。陆吾是内定的下任掌门,叶婉华则是现任掌门爱徒,他二人结合,简直是天作之合。
陆吾个性严肃,不苟言笑,却唯独待叶婉华十分亲近,叶婉华则为了长伴陆吾,搬到侧峰居住,对陆吾爱意满满,瞎子都能看出来。众人都以为这是一桩两人终成眷属的良缘。
谁知陆吾这两日却有些不对劲,整日不言不语,闭门不出。
叶婉华也沉默了许多,全然不似从前活泼伶俐。
前来贺喜的宾客,早早就提前一个月来了终南,终南派好吃好喝供着,有关两位新人神神秘秘的各路八卦谣言早就传了个遍,但两个新人却毫无动静,一句客套话竟都没有。
众人只当是两人婚前有些紧张。
……
“陆师兄……”叶婉华艰难地开口,唤道。
陆吾闭着眼打坐练功,腰间挂着一个黑底金丝的香囊,过了许久方才睁开眼,眼底闪过一抹青光。
“今天怎么来了?”陆吾淡淡道。
叶婉华心中既伤又苦。
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我是你的未婚妻子啊!
自从她从魔界回来,不知道为什么陆吾似乎变了许多,身上多了些人气,却更加冷漠了,整日躲在房间里练功。
她很感激魔君不计前嫌地替她拔毒,方才让她未曾铸下大错,这两年她也想通了许多,认识到过去自己太过急于求成,走了邪路。
她变了,变得宽和了许多,不再是过去那个不计代价,急切想要证明自己的大小姐了。她过去总是以最大恶意看待周围的一切,骄纵、自傲又自卑,现在却宽和、大度、怀抱着善意。魔君还告诉她自己代她在终南过了两年,虽有刺探情报之嫌,但她情愿相信魔君更多是一片好心。
魔君让她发下重誓,永不提及此事。她虽然不知道魔君为何如此坚持,却也顺从地发了誓。
是魔君让她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她应该懂得感恩的。
“师兄……我已准备好了刺绣喜服,你要不要看一看?”叶婉华忐忑不安地问道。
“不必了,你觉得好就行了。”陆吾站起身来,从旁边的果盘拿起一个甜桃发怔。
“宾客的礼单我也记下了,岳余派的礼是十瓶复生化气散,太贵重了些,要不要退上几瓶?”
“他们应该是有事相求,方才送了份大礼,不必退。”
“哦……”她和他好像有一道隔阂,再也找不出话来了。
陆吾拿过盘子里的另一个甜桃,伸手递给她:“吃吗?”
叶婉华连连摆手:“不了,谢谢陆师兄,婉华不喜欢甜食。”
陆吾转过身去,说道:“我有些累了,礼单你自己理好吧,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传信来问。”
他说的是传信来问,而不是亲自来问。
叶婉华眼神一暗,知趣地回道:“那好吧,谢谢师兄。”说完便故作轻松地走出了房门。
房门合上的那一刻,她难过地哭泣起来。
*
成婚之日就在明日。
终南派上上下下气氛喜庆,人人面带笑容,这桩喜事让枯燥的清修变得生动起来,掌门与诸长老也一改常貌,换上了暖色的袍子。众人皆翘首以盼,期待礼成的那一刻。
陆吾将房门加了层层阵法,已经闭关十几日了。
明日便是大婚之日。
陆吾拼命催动着真气,一遍遍地在体内流转,疯了一样地修炼,平素安如大海的内息剧烈地沸腾着。
再快一点,快一点。
气流到了一个结点遇到了极大的阻碍,他猛地睁开眼,吐出一口血。
双瞳放大。
对面屋子的窗台上坐着一个少女。她穿着粉白的裙裾,怀抱着桃枝,发间落着鲜嫩的桃花瓣。她虽是少女的容貌,娇俏可人,神色却讳莫难辨,眉宇间压抑着沉重的思绪。
陆吾慌忙站起身来,双手握成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化成一句:“你是如何进来的?”
那少女鲜嫩双足露在外头,赤脚往地上一跳:“我是魔君呀,魔界没人比我还强了。”
陆吾神色冷漠,拳头却微微颤抖:“你来干什么?”
那少女赤足一步一步地走近他,凝视着他,说道:“那日终南山脚,仙魔对战,我见了你一面为你所迷,回去后日日夜夜思寐不得,所以我打算……”
她突然从怀中将桃枝一抽,一股桃花清香对着陆吾扑面而去,只听她低声轻斥:“百里迷魂。”
陆吾怔了怔。
姽歌将一堆桃枝揣回袖子里,擦擦头上的汗:“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不是要扮作旁人,就是要受重伤,现在还要对你用迷术。”
陆吾眼光微不可查地一暗。
她轻轻巧巧地笑了笑,神色苦涩却天真:“现在你被我迷住啦,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等你明日成了亲我就不会来啦,做魔头也要讲原则。”
陆吾站在屋子中央,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姽歌赤足跑过去坐在他的床上,伸手摸了摸,向后仰倒,叹口气道:“这床好让人怀念啊!”说完她左右滚了滚,把被子裹在身上把自己包成个粽子。
陆吾嘴边带上隐隐的笑意。
姽歌看过去的时候,陆吾神色平静,只是眼神盯着她似乎烧着一团火,姽歌心想:第一次用这百里迷魂,爹爹说可以迷人心智,我却不知道好用不好用,看他这样应该是好用吧。
于是她裹着被子坐起来,有些害羞地嘟囔道:“你过来抱我。”
陆吾听话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来。只见他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眼底一抹青光闪过,顺着她的脸颊抚摸下来。
“你……你抱人就是这样的啊!不是叫你摸我!”姽歌有些不高兴地躲着他的手,“你要抱我!要这么抱!”
说完她把身上被子一掀,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陆吾。
“你亲我。”她脸红扑扑地,抬头看他,眼神坚定而羞赧。
陆吾喉结一滚,立刻垂头就吻了下来,没有半分犹豫,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压抑了许久,思念了许久。
*
终南山的婚宴上乱作一团。
在场的宾客都是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天庭也派了昂日星君出席,给足了终南派面子。新郎新娘郎才女貌,本以为是一桩大喜事,却闹成了一桩大笑话。
新郎竟当众悔婚!
本该是新郎出现,与新娘拜恩师,拜天地,彼此互拜步入洞房的一步,新郎却提前掀了盖头,神情呆楞,膝下生金一般。对着座上的几位仙尊行了一礼,对着新娘行了一个大礼,留下一句“陆吾已心有所属,这婚若成必害人害己”,说完一身喜服出了终南山的大门。
满座哗然。
新娘自然是满面泪痕。
几位门中长老怒不可遏,当场就要将陆吾逐出山门,以叛徒而居之,让他在仙界再无立足之地。
三日后,魔界传出消息,声称对此事负责,说是销魂殿中荒淫无度的魔君看上了陆吾,新婚前夜对他用了迷魂术,方才令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情有可原,终南派遂决定不逐陆吾出门,反而将这笔账全记在了销魂殿的头上,终南派便开始联合各大仙门,号称和魔界不死不休。
终成生死宿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