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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丝夜歌,笙曲一奏,销魂蚀骨。
觥筹恍错之间,黄金般的名贵酒液像飞瀑那样流淌。
姽歌穿着火红的群裳,香肩半漏,纤细的锁骨若隐若现,隐没在碧玉珠子串成的珠帘之后,高高的王座上,冰冷、诡异、她疲倦地眯着眼,一手支撑着头,一手在黑峻的王座上轻轻地敲打着。
下面数百个穿着白色长衫的男子,一个比一个脸孔俊美,一个比一个气质出众。诸人正跪在地上,大半都失了神智。
她很美,美得让人见了一眼就忘记呼吸,美得妖冶,美得绝望,平庸者被她浑身的气势慑得不可动弹。
那是一种在漫长岁月的黑暗里熬出来的气势。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摇了摇头。
青檀拍了拍手,侍卫将第一排的人全都拖了下去,有几个被带下去的时候,还盯着她眼珠一动不动,却也不敢出声。
一直拖到第七排,白衣的人群中,终于有了一个人。
她一抬眼,那人熟悉的样貌映入眼帘,纤弱的白衣在他身上一点也不合身,他高大坚毅的背影,无论穿上多么柔弱的衣物,也一如往昔,强硬、却温柔。
她急促地呼吸,眸子里全是震惊。
“你来干什么?”她将声波压成一条线,送到他耳边。
“来看看你。”顾七抬头,看向她的眼底。
果然,魔君和陆吾关系不一般。
““这里不适合你,你走吧。”她嘴唇微动,密语传音道。
“适合别人,就适合我。”
姽歌整个人的眸子都暗了,她垂着头,像是抽干了力气,过了许久方才身手,纤指一点。青檀点点头,差人将顾七带到偏殿。
“青檀,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有些乏了。”
姽歌赤脚踩在黑玉地面上,纤细的白足柔嫩而青春,但她的声音却透着苍老和疲倦:“你选吧。”
青檀隔着碧玉帘子问道:“圣君是否要属下送回寝宫?”
“不必……”她声音越来越苍老,“这点路,我自己还能走。”
*
销魂殿的寝宫,冷清,几无家具,一张茶几,一张圆床就是全部了。黑玉地面上,零零落落地撒着一些桃花瓣,像是这黑暗上最后的一点挣扎,一点生机。
顾七没想到,荒淫无度的魔君,寝宫竟然是这样的。
“坐啊。”魔君斜斜地倚在床头,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没什么可招待你的。”
“你……”
他还没开口,却被她打断了:“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还没死?”
“……”
“我没死,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此,你可还恨我?”
顾七听不出头绪,便静静地坐着看向她,等她自说自话。莲季和月无言一定已经开始行动了,正在这销魂殿人人消闲之际,寻找那些被男侍以打听出卫介的下落,他此刻拖的越久,就对他们越有利。
“陆吾,你不知道,我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过去是我任性,毁了你的婚事,我很后悔……听说叶婉华自尽了,你……怕是更恨我……”
顾七静静地看着她,姽歌倦倦地用手支撑着头侧:“你这双眼睛,也和过去不同了……”
顾七吓了一跳,以为她有所怀疑,却听她道:“那么多年了,你变了,我也变了,谁都要被宿命逼着改变,你说是不是?……”
“是,也不是。”顾七不答。
“呵……”姽歌疲倦地连连打呵欠,红裙滑了一半到腰侧,露出里面黑色的肚兜,顾七连忙转过头去。
“陆吾,你爱我吗?”
清清冷冷,一个完全不同的苍老的声音从她口中传来。
顾七斟酌着字句回答道:“过往是过往。”
姽歌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艳色无边无尽,神思下却压抑着无尽的黑暗,也许正是那黑暗,方才让人神魂颠倒。
“过往……呵……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虏那么多男侍吗?”姽歌疲倦地张口,“六界众生,谁不是在苦苦地熬,宿命早就被摆布好了。若想挣脱这宿命,只有强求……”
“万年前,我得到了一卷残页,上面刻着天命丹的下落。一颗天命丹,逆转前尘往事,让人挣开宿命,代价是……以万缕怨魂祭之!”
顾七听到“万缕怨魂”当下大惊,眼底慌忙掩盖失态。
姽歌声音又恢复了无波,嘴角勾起一个玩味的笑意:“我问你爱不爱我,你却谈前尘过往,我同你哪儿来的前尘过往,难不成是新婚夜的一面之缘吗?”
魔君喜怒无常,行为颠倒。
烛火迷离,夜的潮气浸润着,顾七看到她唇边若隐若现的笑意,心头不安蔓延……
“你过来,吻我。”她一边笑,一边娇媚地撑着头看他。
顾七犹豫了几下,想着要不要牺牲色相去给月无言和莲季多争取一些时间,他手上倒是有几个迷魂阵术,若是能靠这魔头近些,说不定能使上一两个。
*
陆吾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销魂殿,今日他本打算找姽歌摊牌,将一切实情都告诉她,带她远走高飞,他已经找好了一个秘境,只要他们两个可以长居秘境之中,再也不会被六界找到。
若是她顾念着魔界的责任,也就罢了。他会自绝于此,让负了终南的罪,和欠着她的相思,得以两全。
他原本做好了一路杀进销魂殿的打算,却一路畅通无阻,人人见到他都是一脸恭敬,有些反常。
青檀在寝宫门口值守,见到他皱了皱眉:“你不是刚进去吗?怎么这么快就出去了?”
他脸色大变,立马推开门。
那黑玉床上,红裙四散的美人不是姽歌又是谁,“陆吾”一身白衣,正揽着她的腰身,就要吻下去,左手捏的赫然是一个迷魂阵。
不假思索,昂驹刀闪着寒光,转瞬间来到两人面前,劈头而下!
姽歌只穿了一身黑色肚兜,红衣已经落到腰间,半梦半醒之间睁开眼,语气冰凉:“连做个假梦也要有人打扰么?”
她转头看着那人,瞬间呆住了。
那人赤红着双眼,握着刀柄的手微微地发着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七连忙从床上跳下来,看了陆吾一眼,说了句“幸会幸会”,立刻就向门外狂奔。
正主来了,还被看到调戏了人家心上人,这时候不跑,等着被两边虐杀吗?莲季、月无言,你们自求多福,小爷我是自身难保了!
顾七还没跑出几步,身子就被一股大力摄住,不能动弹。只见姽歌面沉如水,赤着脚走下床,一只手把裙裳拉好,另一只手隔空摄着他,原来方才缠绵之际,顾七的腰间就被拴上了一根极细的红丝。
“你早就识破我身份了,为何由着我?”顾七有些不甘心地问道。
“做梦也要有对象,在梦境里总归没有现实来得真实。”
“你到底是怎么识破的,你的画皮术分明不如我。”
“就在你说过往是过往的时候……我同他,根本没什么过往。”姽歌笑得惆怅,陆吾脸色僵硬。
顾七用袖子擦了擦脸,露出模模糊糊的真容,长眉一挑,“你想拿我怎样?拿我去祭那残页?”
姽歌轻蔑地笑了笑,朱唇轻启:“你倒是聪明人,活着危险,死了可惜。去祭那残页心生怨怒,毁了你的聪慧更好。”
说完她狠狠一拉,一只手在半空虚空结印,一块古朴的泛黄残页在半空中显现,慈悲的梵语化作金字,盘旋在书页四周,书页中有黑气四溢,被困在那金光之中,咆哮着,却不能挣脱。
“住手!”陆吾紧紧地皱着眉头。
姽歌丝毫不理会,口中喃喃。
一道金色的囚笼从顾七的脚底升起,在他头上结合,将他死死地困在其中。眨眼之间,那囚笼便带着顾七升起来,越来越小,化作金色流星,投入那咆哮着无数黑气的残页之中。
眨眼间,一切又归于沉寂。
姽歌将那残页一抓,重收回来,翻手无影。
陆吾面沉如水,刀尖指在黑玉地面上:“这些年,你就是这般毁了这么多人的?”
姽歌赤着脚,莲步轻移,曼妙地向他走来:“我是魔头,无恶不作,除了让他们陪寝,我还要送他们去死。”
“我信你,你向来不是这样的人。”陆吾冷硬地站着,长刀有些发颤。
姽歌抬手覆在他的下颌,“你见了我几面,一面?两面?陆吾,你未免太看轻我,我非善非恶,我就是我而已,不需要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也不需要你信。”
陆吾身上的木犀香和她的桃香混合在一起,浓烈得充斥着整座寝殿。
这座寝殿,和他的居所一模一样,连床塌和长桌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要有多爱,才能把自己的一切都慢慢变成另一个人的样子?不顾一切地靠近他,又远离他?
他握着她的手,沉声道:“你收手吧……”
姽歌看着他,脸庞带笑,眼神却冷到了极点:“我收不了手,我想要的东西,就要得到。这是我的宿命,我要反抗它,你无权插手。”
陆吾道:“你反抗就要压上这么多人的命?”
姽歌冷冷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陆吾胸口起伏了几下,压下情绪:“你不要再伤人,我这次来是……”
突然他睁大了双眼,只见姽歌身子摇晃了几下,吐出一口血,那古朴的残页从她心口挣脱,漂浮在半空。
金色的梵文枷锁已被击得粉碎。无数黑色怨灵从那书卷的残页中咆哮着、愤怒着,向姽歌咬来,恨意滔天,誓要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