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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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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似乎有些久远了。

    那个年代的小街里面挤满了卖羊肉串、糖炒栗子以及烤番薯的小推车,偶尔出现的奶茶店门前也堆满了垃圾,可是学生时代的很多人都不会嫌弃它们。相反地,大家总是在放学后成群结队地出现在这里,掏出口袋里的硬币,递给摊位上年迈的老人,再接过那只粗糙的手递过来的食物,开心地塞进嘴里。

    梁晓雯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不过她只吃烤番薯,因为在她的少女梦中,番薯就像一个魔物,丑陋却魅力无穷,说白了也就是好吃。

    那天也是这些平常天中的一天,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天是周五。这就意味着可以在小吃摊前尽情逗留,不用担心要赶回去上晚自习。梁晓雯背着周末作业,手里提着回家用的换洗衣物,悠闲地在小街里晃悠。

    也许这一天注定就不一般,萧墨跌跌撞撞地从梁晓雯的视线里出现,她眨了眨眼,花了好久才相信那个从远处靠近、脸上有些挂彩的人是萧墨。

    她似乎是条件反射般,嘴里含着没有咽下的番薯,就叫出了萧墨的名字。

    然而下一秒,她便稀里糊涂地和萧墨挤在了后街窄小而填满垃圾的臭巷子里。

    “怎么回事啊你?”梁晓雯随手扔掉了奔跑途中被挤压变形的番薯。

    萧墨背对着梁晓雯,慢慢抬起头,从垃圾桶的上边缘朝巷子外望去“道上的,妈的,这些孬种太他妈狠毒了,不就碰了那头头的妞吗?有必要这么穷追猛打吗?再说了,是那骚货非要跟我睡的,我他妈醒来就在旅店了,鬼知道那娘们给我下了什么药!”

    梁晓雯有些反胃地看了一眼萧墨“你这也太兽性了吧!随便一女人你就睡?睡完了还这么口出狂言把人家说成一绿茶婊!你们男人可真是够了。”

    “什么叫我们男人够了。妹妹,你可搞清楚了,这娘们可真的是一骚货,换做你,你他妈没事往我酒里头放药啊?”

    梁晓雯闻言耳根一红,便有些结巴地道:“谁、谁要往你酒里头下药啊?你自己不洁身自好,非要往那地方跑!我还没问你呢,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就整天泡吧打游戏混大街呢?想当初······”

    话还没说完,嘴就被捂住了。“嘘。别出声!”

    耳边逐渐出现了唰唰的脚步声,一个粗犷地声音道:“萧墨,你他妈有种睡老子的女人,就有种给老子滚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附近,你真以为你逃得掉?这青岱就这么破大一地儿,你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

    四下里静的出奇,只是偶尔有些远处集市的热闹声丝丝传入耳畔。

    梁晓雯靠在萧墨的身前,鼻腔里有些血腥气,梁晓雯猜想大抵是萧墨手上沾染的血渍。她感受着来自萧墨身体上的温度,背后他因着喘息而一起一伏的胸膛。突然感到一丝尴尬,刚刚才冷却的耳根便又发烧似的红了起来。

    幸好这一段时光并没有持续多久,那帮混混中的一个开口道:“老大,想那小子是跑了,咱还是回吧,反正这么大地儿,今个逮不着,下次咱再狠狠教训他!”

    那头头闻言四顾了一圈,大喊道:“今儿算你小子走运!你给我听着,你有种一辈子别让老子逮着你,不然你别怪我让你死得太难看!”顿了顿,才对一众道:“走,回去吧!”

    待到一阵脚步声消失在街尾处,萧墨才松开了手,大声喘着气。

    梁晓雯有些迟疑地转过头,看着萧墨的胸口因喘着粗气而剧烈地上下起伏,眼也不抬地道:“你打算怎么办啊?这样下去,恐怕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萧墨有些艰难地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

    他转过身,不紧不慢地道:“你别管了,先回去吧,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会想办法的。”

    又是一个周五的傍晚。

    梁晓雯站在小街的番薯摊前,一边接过刚出炉的番薯,一边四下张望着。她有些心惊胆战地朝小街的巷尾处走去,脑海中不断回旋着白天发生的一幕幕。

    早操结束后,她同往常一般拿着水杯前往开水房,忽然出现在眼前的拥挤人群,死死地堵在了走廊上。梁晓雯抬眼,恰好对上了萧墨的后脑勺。他面前几个满脸凶相的人横着身子,死死地盯着萧墨不放。

    其中一个开口道:“你小子挺能躲啊?每天放学赌门口都逮不着你,属什么的?这么能跑。”

    萧墨没有开口,梁晓雯盯着他的后脑勺,难以猜测出他现在的表情。

    “你是不是觉得在学校我们就肯定不敢把你怎么着啊?”

    “······”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今天下午小街里头,我要看不到你,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你分了再埋好!”

    人群开始逐渐散开,围观的群众逐渐向后褪去。萧墨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一点动静。梁晓雯定了定神,捏了捏手中的水杯,跨步向前。

    还没出口的声音,硬生生被远处气沉丹田的吼叫声打破。“萧墨”蓝莓踩着她当时认为十足美丽的松糕鞋奔了过来“你怎么回事?你他妈能不能管好自己的下半身,怎么什么□□都睡?”

    梁晓雯吓得冲了上去,一把捂住蓝莓的嘴巴。

    “大嗓门你够了,那混混头才过去,你想死啊!叫这么销魂!”

    蓝莓眨巴着眼睛,待梁晓雯松开手,道:“晓雯。你也在这啊?”

    梁晓雯抬起眼,看了看萧墨,道:“你打算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呀?在‘鬼王’头上拉屎。不是明摆着不想活了吗?”蓝莓口中的鬼王,就是那混混道上的名号,传说曾经跟人打架,打到最后送进医院心电图都平了,家人哭着跟护士把遗体送到太平间,门一开突然胳膊就抬起来了。吓得小护士当场就哭了。后来医生再次抢救,活了过来,从此道上就多了“鬼王”这么一传奇人物。

    当然,传说没几个靠谱的,这么离奇的故事已经够《走近科学》拍个七八集了,然而还是没有任何电视台采访。梁晓雯自始至终都是不大相信这种传说的,只不过觉得道上居然有这么可怕而又离奇的传说,那跟这人呼风唤雨称霸混混界的本事绝对脱不了干系,因此就算没有这个传说,恐怕这人也不是这么好对付的。

    这么想着,梁晓雯又皱眉道:“我们找陆峰想想办法吧。你这样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不用你们这么操心,我自己有办法解决的。别管那么多!”萧墨生硬地打断,头也不回地往教室走去,留下蓝莓气氛地直跺脚。

    梁晓雯一面回忆着上午发生的这一切,一面往巷尾走去。她四下张望着,鼻腔里满是小街里肮脏的气味,黄昏的余晖一点点沉沦下去,小街深处的光亮也逐渐从人们的眼中褪去。她想象着萧墨出现时的惨状,满身血污地躺在地上,垃圾堆在他的身旁静静地散发着臭味,他的头发乱七八糟地布在脸上,或许,或许在离他身边不远处的地面上,正安静地躺着他的一张手掌······

    梁晓雯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手脚开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他一步步靠近黑暗的小巷,脑子里因为主观地拒绝猜想而一片空白。

    梁晓雯慢慢闭上了眼睛,额角开始闪现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汗珠,她凭着记忆逐步走向小巷,在到达的一瞬间不自己觉地停下了向前的脚步。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慢慢逼迫着自己把一丝光亮从上下眼皮的缝隙中透进来,当她完全睁开双眼,眼前寂静的景象让她稍有些缓不过神。她面对着满是垃圾的小巷,良久才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心里那颗悬着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下来。

    于是她剥开袋子里的烤番薯皮,有滋有味地咀嚼了起来。

    但是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的过去了。

    周一的早晨,她看见陆峰火急火燎地冲到了班上,冲着坐在角落里悠闲地嗑着瓜子的夏海悠叫了好几声,便知道不好的事情总算是发生了。

    只是她没想到,连同着一起下水的,还有蓝莓。

    梁晓雯意识到事态不对时,已经加入了夏海悠和陆峰的谈话。从陆峰口中得知,今早发现蓝莓没来上课,他便去老师办公室送作业时顺便打探了一下,原来蓝莓周五傍晚受伤了,现在还在医院休养。陆峰过来,也是找海悠问问放学要不要一起去看看蓝莓。

    梁晓雯心中一惊,便又奔去楼上,到了萧墨班上,发现果然萧墨今天也请了病假。她有些紧张起来,一想到自己脑补的那些情节可能真的发生了,冷汗便一直冒个不停。

    她惴惴不安地度过了这一天,趁着夜色降临,跟夏海悠和陆峰翘掉了晚自习便直奔医院。

    当他们打开病房门的一瞬间,梁晓雯还紧张地咬着指甲。但是门开后,蓝莓的痴笑声便直直地传入耳中。

    “我就说那女的那么瘦,功夫肯定不行!哪像老娘这么丰满,全身散发着蛇精的r~”蓝莓躺在床上,,纱布蒙住了额头的部位。她一边指着床边的萧墨,一边撩动着病号服大声笑着。

    梁晓雯看了一眼坐在床边的萧墨,额头和右眼蒙上了纱布,左臂吊在脖子上,十足的残障人士打扮。

    他俩看见门口静立着的三人,“呦~”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便又开始大声嬉闹着。

    夏海悠难以克制心中的怒火,抱着胳膊站定在床边,一言不发地盯着蓝莓。

    蓝莓稍有些不自在地望了望海悠,又看看愣在门口的另外两人,吞了口唾沫,慢条斯理地说了句“坐,别客气。”

    于是梁晓雯和陆峰真的在床边的沙发椅上坐了下来,学着海悠抱着胳膊的姿势,定定地望着蓝莓和萧墨。

    意识到气氛有点尴尬的萧墨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夏海悠马上瞪着眼睛道:“怎么回事?招不招?你们俩去开房玩□□啦?弄成这副生不了孩子的德行!”

    蓝莓“嘿嘿”的干笑着:“海悠,说什么呢~人家以后可是要生一窝的。”

    梁晓雯没有理会蓝莓的话,继续道:“你们怎么都满身是伤的?那鬼王有没有把你们怎样?”

    “鬼王?”陆峰皱着眉头,看了蓝莓和萧墨一眼。

    “萧墨你怎么回事?你他妈皮痒去招惹那地头蛇的女人,你拖我们蓝莓下水干嘛?”海悠拿着柜子上的苹果,朝着萧墨脑袋上砸了过去。

    萧墨疼地龇着嘴,一言不发。

    蓝莓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道:“海悠别这样。”

    梁晓雯看着萧墨头上缠着的纱布,有些于心不忍地道:“海悠你冷静一下,萧墨他······他也伤着了。”

    “冷静什么呀?你看他那怂包样!你他妈靠着一个女人帮你撑腰,你整天鬼混什么呀?!我们几个劝了你几次,你他妈用腿毛数都数不清了吧?你还是这么贱皮子!今天都拖着我们家蓝莓下水了,你够窝囊啊你!”

    “海悠别骂了,我也有责任的。”蓝莓低着头,有些紧张地摇晃着身子。

    陆峰闻言抬起了眼皮子“什么意思?”

    “是······是我跟萧墨打赌的。那天他在外头鬼混不回家,他妈到处找他,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我帮他妈出去找他,又在城北的酒吧街找到他。当时我看萧墨不争气的样,就骂了他两句,他不鸟我,我就来气了。正好那女的就在舞池子里扭来扭去,我就一时来气对萧墨喊,有种把这绿茶婊弄到手,不然混个屁赶紧滚回家!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调头就走了。”

    梁晓雯有些怀疑地打断道:“等一下,萧墨你不是跟我说那女的往你身上蹭吗?结果还是你勾搭人家的?”

    萧墨微微偏过脸,道:“蓝莓这么一叫,我边上几个兄弟都在,我一时觉得挺没面子,恼羞成怒跟他们说肯定到手!就跑过去搭讪,鬼知道那娘们那么骚,我原本只是准备骗个联系方式什么的就回来炫耀。谁知道她推来推去,灌了我好几杯东西,后来头晕晕的就睡过去了,醒来都已经在小街的破旅馆里头,就我一人。我根本没印象发生了什么事,结果那头头就找上门,说我把他媳妇骗睡了!肯定是那娘们下的套!”

    梁晓雯看着萧墨满脸的痞气,他说话时语气粗重,没被包扎起来的左眼透着一股狠劲儿。梁晓雯有一瞬间猜想着,或许那女的,真的被这样看起来浑浑噩噩的形象迷住了,才下的药。想到这里,梁晓雯耳根慢慢红了起来,她很羞耻为何自己会有如此龌龊的想法。

    夏海悠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意淫:“诶!我说你俩真够贼啊!屎坑不臭啊?非得往里头跳!蓝莓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还真义气,挑了事还想着去摆平了事儿!你真当你有个几斤赘肉就能腻死那群地头蛇啊?”

    “嘿嘿。别这么说嘛~那鬼王虽说传闻可怕,可人家毕竟是学生,动点拳头已经很过界了。我料他不敢对我们怎么地,所以我就跟踪萧墨过去了。打萧墨是真用劲,我又不敢报警,这要是查起来,萧墨估计也要被退学了!我就冲出去制止,鬼知道那死人居然对淑女也动起手来!幸好他们有人晓得我老头厉害,才没下狠手,就走了。来医院包扎路上又遇到我妈同事,一个电话我们俩家长都来了,只能骗他们说路上跟混混起了争执,他们人也跑了,所以就住这儿了。”蓝莓说着眨巴着眼睛“我其实没事的,头上出了点血而已,身上几个地方青了,其他都好得很!”

    “没事。”海悠说着眯起眼睛“你俩就是作!萧墨我可警告你!今儿以后要是蓝莓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赔得起吗?!你整天瘪三样你还好意思在这嬉皮笑脸的打哈哈,你拿什么赔我们家蓝莓?”

    梁晓雯和陆峰冷汗直冒地听着这段类似“蓝莓妈妈”的说辞,心想也是操碎了心啊。

    萧墨“蹭”地一声站了起来,他定定地看着海悠,一字一句地道:“不!用!你!说!我赔!不管她伤的怎么样我都要赔!我这一辈子就赔给她!从今儿起,蓝莓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她说一我绝不说二。你不是说我没出息吗?我这辈子就赔给蓝莓,还就赔个有出息的一辈子给蓝莓。蓝莓,你要不要?”

    梁晓雯张着嘴,一时无言地四下看着每个人的表情。

    蓝莓逐渐烧红起脸颊,忸捏着道:“那你明天开始好好上课。”

    海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丫头你傻呀!我真是被你俩打败了。我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以后蓝莓要是有什么闪失,我杀了你!”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对准了萧墨。

    梁晓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着大家各自腼腆喜悦的表情,突然内心失落起来,她无言对这段平凡的插曲予以任何评定。只是当晚逃回学校,她在最后一节晚自习上,为日记本里一直空白的扉页写下了一句话

    ——我以为的不平凡,除却了他人的情感戏,终究成了我的平凡。

    后来······你问后来呀?这个故事出落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模样。在此之后的萧墨真的收敛了很多,开始对蓝莓惟命是从。他逐渐变成了老师和同学眼中的榜样,戒掉了坏脾气和不良嗜好,高考放榜的那天,蓝莓抱着他哭了一个上午,因为以蓝莓的分数,她恐怕只能在他大学所在的那个城市,念个三本。

    无趣的故事,其实并不会像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它往往已经预算好了时机,在人们未来生活的那条轨道上,悄悄地布下了一根巨大的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