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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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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城】

    蓝莓的婚礼如约而至,偌大的云霄公馆一楼大厅,此刻正被我们这群喜庆的人包裹着。

    我和陆峰坐在萧墨身旁,看他满面泛着红光。陆峰翻动着手上的宴请宾客的名单,皱了皱眉头,道:“真的没有请蓝莓父母?”

    萧墨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是蓝莓的意思,她说不想因为他们毁了本该美好的这一天。”

    我拍了拍萧墨的肩膀,轻声说:“之前,蓝莓家是因为看不得自家女儿受苦受累,他爸那个时候也是看你大学毕业没多久,给不了蓝莓幸福。可是你的工作室已经步入正轨了,连云缱都跟你签了长期合同。会不会是你们多虑了?说不定,他们早就看开了。”

    萧墨看了我一眼,有些吞吐地道:“蓝莓家长久以来地反对我和蓝莓,不是单单因为我那时候只是个穷书生,而是一种门户的偏见。其实这个世上,我们所说的幸福和爱,一旦横跨了物质上的鸿沟,那就必须得付出代价,比如蓝莓,她和家里几乎已经断了联系。蓝莓的爸爸和你爸一人几乎就撑起青岱一半的天,而我们家,父母都是工薪阶层,难免有些隔阂。其实我已经很感谢蓝莓她爸了,毕竟以他的能力,想要走些别的方式为难我的工作室,拆散我和蓝莓简直易如反掌,但他并没有那么做。”

    陆峰抬起眼:“那照你这么说,蓝莓的爸爸其实也没有那么顽强地反对你们,为什么你又说他非常地反对你们?”

    “一个星期前,我们已经去拜访过蓝莓的父母了。”他苦笑着“这样你懂了吗?”

    我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不知如何安慰身旁的萧墨。他的这段话像是一瓢从山泉深处舀来的冷水,把我从头到脚淋个遍。

    我不可避免地想起杨奕,这个对于顾家来说,非常特别的存在。

    杨奕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听她说是在4岁那年,妈妈随后不久就改嫁,嫁进城里一个有钱人家。但是那家的老一辈死活都不肯接受杨奕,于是妈妈便将她丢给一把年纪靠在乡下务农养活自己的奶奶。每月定期寄一笔钱,但是自从出了杨家的门,便再也没有回头过。

    7岁那年,杨师傅说要回乡下去接自己的侄女来城里读书。他是父亲的司机,很早以前就跟着父亲,直到我和顾森出生后,才成了我们的司机。父亲很看重杨师傅,加之父亲时常出门,时间又不定,于是杨师傅也住在顾家大院里。

    杨奕跟着她的叔叔,也就是杨师傅,理所当然地住进了顾家。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那个场景,洪流般遍布山野的金黄色麦地里,她探出头,脸上挂着一双因烈日而眯起来的眼睛。

    就是那个画面,我记了快20年。

    但我知道,无论我眼里的她再怎么如瑰宝般迷人,对于顾家来说,她仍然是个例外。她每天跟我一起乘着杨师傅的开的车来去学校,每天和我们一起坐在家里长长的餐桌上吃饭,但她永远都明白,她能坐着漆黑贵气的车上下学是因为司机是她叔叔,她能每天和我们一起用餐是因为妈妈对她的“照顾”。

    在我们的童年里,我和顾森每天除了像正常人一样去学校,还要再为数不多的放学时光里,接受着父母们安排的各类课程。而每当我们在被各种长相怪异的家教们摧残的时候,杨奕要么就和林溪、海悠或者蓝莓一起度过她们的少女时光,要么就窝在房间里,翻动着一本又一本从图书馆里借来的书籍。

    我曾经非常迫切地向杨奕表达过我和顾森(甚至在自己家里同样被摧残的王小黎)的羡慕之情,羡慕她可以随意调配自己课余的时间。她看着一脸愁云的我,有些生硬的笑了笑,她说:“顾城啊,人是不一样的。你们和我不同,从来就不同。上天不会允许你像我一样地活着的。”

    她说话的时候没有看我,眼睛盯着空气里的一处。我永远都忘不了这句话,和她说这句话时的神情。我想,那个时候的我,应该是读懂了她悄悄藏在胸腔里,不愿被人察觉的小小的卑微感。

    门户,这个词来的特别现实。它真切地挡在了我和杨奕的中间,尽管杨奕现在已经在国外留学完回来,也拿到过美国著名金融机构的。但对于父亲来说,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因为我们两个在一起,不能占据青岱的新闻版面,也不能打开通向其他商业领域的大门,但这一切如果换做王小黎就可以,这就是所谓的门户。

    所以父亲才把几近破产的云缱丢给我,给我重振云缱的任务,顺便还布置了另外一个残忍的甚至有些“大义灭亲”的任务。

    于是我也在思考,自己这么一步一步布下的局和摆放完美的棋子,是不是最终仍旧抵不过简简单单的门户两个字。

    我慢慢从回忆和思考中脱出身,有些同病相怜地看了一眼在身旁一声不吭的萧墨,我环顾着热闹的云霄公馆一楼大厅,忽然觉得这世上最好的局,其实上天早已在每个人的身上布好,那便是人人都逃不开的“情局”。

    夏海悠盯着手机上闪动的信号灯,眼睛瞥过屏幕上晃眼的未接来电提醒,心底出奇的安静。她坐在花坛边的木质长椅上,慢慢抬起眼空洞地盯着早晨七点来往的上班族人群。十一月的青岱十分萧瑟,之前落得满地的金黄落叶,此时此刻早已褪去了那迷人的颜色,正逐步朝着被腐蚀的命运一点一点迈进。

    夏海悠裹紧身上的薄大衣,不知是因为秋末的气温还是因为什么,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

    一对年轻的恋人逐步走了过来,女生的目光隔着夏海悠脸上的口罩,打量起来。夏海悠感受到这片渐渐炽热的目光,脸上有些不愿被打扰的神情。女生转头悄悄地对身旁的男友道:“你说,这个是不是什么明星?我感觉我在电视上见过。”

    夏海悠微微低下头,企图遮住整张脸,她的心里此刻正乱成一团麻,她不愿在这样的早晨被别人打扰,哪怕是以前的歌迷也不行。

    男生开口道:“别傻了,这一大早的,你以为拍电视剧呢?”

    “哎呀你小点声!我真的觉得她好熟悉。”

    男生于是压低了一点声音,道:“这个年头,整容技术这么发达,满大街爱美的女人都照着电视上那些女明星整得差不多。行了,别做梦了,一会儿送你去公司以后我自己还要上班呢,走吧!”

    女生于是也做罢了:“也是,看眼睛真的挺像范冰冰的,咱还是走吧。”

    夏海悠顿了顿,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逐渐走远的那对小情侣。良久,像是释然了一般轻叹了口气,松开了刚刚一时拧紧的眉头,摘下脸上的口罩。

    这是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你随时可以知道距离自己几千公里远的地方正发生着什么,也随时可以拿到最新的媒体资讯。但这同样也是个信息快速淘汰的时代,你今天看到的某某品牌最新的春夏款,或许明天就安静地挂在折扣店的衣柜里。你不能去埋怨这个时代的飞速发展,因为这是反人类的。

    距离自己解约恒宇,退出演艺圈已有将近两个月,现在的自己走在大街上也不用太过在意别人的目光。很快的,很快就要成为不会有任何不认识的人记住的、平凡的人。

    夏海悠这样想着,内心像被凿开挖走了一块肥沃的土壤,曾经开满各种奇花异草的花园,此刻正空荡荡地像是还没来得及填的坟地。

    她微微叹了口气,举起手机拨通了那个静静躺在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

    “喂。”听筒里传来短暂而有力的声音“海悠姐,我等你这个电话等了很久喔。”

    夏海悠语气镇定地道:“是吗?等得让你不敢合眼,愣是在早晨7点接到这样的电话。”

    电话里一声轻笑道:“海悠姐你说笑了,如果这个点我还在床上,恐怕宙斯用不了多久就会宣布破产了。”

    夏海悠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兀自开口:“顾森你听着,如果你没有办法像你之前说的那样,让我重新站上舞台,你就等着宙斯真的宣布破产吧。”

    听筒里沉默了几秒钟,忽地传来一声轻盈的笑声:“海悠姐,我们试试呗。”

    夏海悠刚挂断电话,手机又不断地震了起来,她看着屏幕上林溪少女时微笑的照片,忽然有些反胃。

    那天晚上,和蓝莓还有杨奕窝在林溪租的小公寓里,看着电视屏幕上她们几个少女时傻乎乎的样子。那是初二那年,她们一起代表班级表演的话剧。夏海悠一边沉浸在回忆里,一边看着身边同样出神的林溪,内心说不出什么滋味。

    夏海悠有些埋怨自己,她不相信的,她不相信王小黎的一面之词。但她又不断地怀疑,怀疑起林溪的一言一行。

    她心里乱乱的,但还是决定先不管这些,忙完蓝莓的婚礼再想其他的事。

    夜深了,四人都有些倦了,她们决定今晚一起挤在林溪的大床上,像无数个少女时代,她们常常一起度过的那些夜晚一样。

    蓝莓和杨奕洗漱完,就先窝在了被子里,杨奕在被子里以一种快要窒息的表情,听着蓝莓描述孩子逐渐大起来之后,挤在自己肚子里让她觉得时刻想尿尿的感觉。

    听到后来,杨奕实在忍无可忍地捂着蓝莓的嘴,恶狠狠地道:“蓝莓我告诉你,老娘以后要是做丁克一族,这绝对是你的功劳!”

    这时候,林溪在浴室里喊道:“我忘记拿浴巾了,谁帮我在衣柜底下第二层的抽屉里拿一下。”

    夏海悠看着在被子里扭成一团的杨奕和蓝莓,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好,你等一下,我拿给你。”

    夏海悠从抽屉里抽出白色的大浴巾,在快要关上抽屉的那一刻,被里面那叠厚厚的纸吸引了目光。她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标题,原来是林溪保留的事务所的转卖合同。夏海悠心想着这么复杂的文件,自己也看不懂,于是正准备关上抽屉。但下一秒,她愣住了,就算这个合同她看不懂,但是标题下面的那行字,她却清楚地明白是什么意义。

    夏海悠感到脚底一阵寒意涌上心头,她的脑海里此刻正翻涌着滚烫的岩浆,在一点一点摧毁她的神志。

    她笑自己怎么愚蠢成现在这幅模样,她真的太无防备愿意相信任何人,她为自己因为怀疑林溪而愧疚的心情感到无比的可笑。这就是她所一直相信的林溪,那个分享了她整个少女时光,最亲密的人。

    现在不是了,一切都不是了。

    夏海悠想,恐怕她这一辈子,都要牢牢地记着那行字——“出让方(以下简称甲方):林溪受让方(以下简乙称):顾城”

    她盯着此刻手机上的闪动的照片,略微调整了呼吸,便接起了电话:“喂。”

    “海悠你行行好吧!你是打算睡到地球毁灭吗?说好了6点半就到云霄公馆来帮忙的你怎么还在睡觉?电话打了这么久你都不听!今儿蓝莓结婚啊,亲爱的!你这么随意她以后肚子里的娃会不愿叫你干妈的!”听筒里传来的是杨奕的声音。

    “首先,蓝莓的孩子如果叫本大美女干妈,那是她的福气好不啦?!第二,我现在在青岱中央公园广场,正在赶过去的路上没有赖床!!!第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个手机静音了大半年,接电话全靠运气的贵族女士,你见过哪个贵族整天捧着一部手机喂来喂去的?第四,为什么你用林溪的电话打过来?”夏海悠镇定地站起身,一边“啪嗒啪嗒”踩在大清早青岱的路面上,一边有条不紊如同问讯处训练有素的答疑人员一般的逐条驳回杨奕的问题。

    杨奕:“她在穿伴娘礼服,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选的这件礼服,穿在林溪身上,就像一颗被抹了胭脂的包心菜一样。”

    夏海悠:“说什么呢?!杨奕我可告诉你,你可以质疑我的口味,但不能质疑我的品位!老娘这几年穿的礼服,比你全家女人这辈子买的文胸还多!”

    杨奕:“不得不说,我们家就我一个女的需要用文胸,我奶奶,你懂的,毕竟她那个年代没有这样东西,然而等有了,她也不是很想穿······”

    于是夏海悠愤怒地挂掉了电话,挂之前不忘对着话筒吼道:“杨奕等会我到了我要是看到你在林溪旁边煽风点火,试图让她和蓝莓质疑我的品位,我一定会让你今后的人生像你奶奶一样没有机会穿文胸!”

    所以,当我看到海悠板着一张脸出现在大厅门口时,我以为她是来杀萧墨,准备抢婚的。

    海悠扫了一眼我们几个,问:“她们几个呢?”

    陆峰没有抬头,一边研究手上的名单,一边说:“在对面的天河云霄,应该是在上面的套房里,毕竟我看你们请的那个婚礼承办方,快赶上你上次演出后台的工作人员的数量了。不过具体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因为是你们几个非要按照什么青岱的老传统,不准新郎新娘婚宴前一天有任何接触的。”

    “行了我知道了。”她转身欲走,又回过头扫了一眼萧墨今天的紫色西服套装“我不得不提醒你,你把自己穿的跟个茄子一样,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你要知道,就算你要证明自己那方面很棒,但是你老婆已经怀孕快5个月了。所以,换掉!”

    我听到身旁萧墨快要窒息的呼吸声,但他仍然不自觉地回答道:“好的。”

    我看着此刻表情扭曲的萧墨,有些同情他,于是我说:“萧墨,别听海悠的。你根本不需要证明,毕竟我们这么多人,也只有你有本事让蓝莓怀孕。”

    我听到陆峰在一旁假装咳嗽,试图掩饰自己的笑意。

    萧墨明显已经被无情地激怒了,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时刻可以和你一起”

    于是我为了保住性命,打电话给王小黎,让她帮我把昨天到货的秋季最新款套装在中午之前送来。

    时间正缓步往前,此刻我们还全然不知,距离我们的第一个“劫”的到来,只有不到5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