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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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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溪】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里的诧异有些溢于言表。实话实说,我很少穿着像样的礼服,因为我所从事的法律行业,向来以严肃的黑色和正装为服饰要求。而我身上的这一袭抹胸婚纱,拖地的下摆处装饰着水波纹似的粉色,腰际以下部位全部是白纱,而上半部分是以白色为主色调,偶尔点缀着几片鹅黄色。

    我穿着这件海悠挑选的伴娘礼服,十分感叹她的审美品位是多么高人一等。当初选定这件伴娘礼服的时候,我们四个中,只有杨奕很不削地告诉我们:“这种礼服简直就是对蔬菜界的亵渎!”

    海悠则很淡定自然地反击道:“就算是这样,那林溪身上这件也是怀揣着圣洁少女梦的油菜花,而你刚刚挑的那件,顶多只能是坛子里封存了一年的老腌菜!”

    蓝莓比较直接,她吼道:“我靠!是老娘结婚,新娘是我诶!你几个意思?”

    于是海悠安慰起她:“亲爱的,就算她穿着尼姑庵里抢来的袈裟,如果没有人提醒,那不知道的人也很难想象到新娘是你,所以不要在意林溪穿什么了。”

    蓝莓:“······”

    杨奕轻轻走到我身旁,看着镜子里笑得花枝乱颤地我道:“行了,美美美,你还真别说,这件穿在你身上,的确比当初挂在店铺里好看很多。其实夏海悠这种时候还是挺靠谱的,但是我还是不能接受她选的那些花花绿绿的晚礼服!”

    我看着杨奕愤怒的表情,提出了我的疑惑:“你为什么连晚礼服都要穿黑色的?”

    “这你就不懂了,每一场需要晚礼服的宴会或者上,都有可能潜藏着公司未来的大金主,我必须随时进入备战状态,很有可能觥筹交错之间就能骗哪个膀大腰圆的驴脑袋签下一笔大合同。如果我穿的像夏海悠那样乍一看还以为是□□郎,你认为哪个白痴肯跟我一杯一杯高雅地聊天?我哪来的机会灌醉他们?”杨奕一边面露凶光,一边手舞足蹈地说,那阵仗听起来不像谋财,而仅仅是害命。

    这个时候,房间的大门被一把推开,夏海悠踩着她14cm的恨天高“啪嗒啪嗒”地走进来,嘴里还在不断地喷洒着毒液:“你见过哪个□□郎穿着晚礼服的?还有,这里是中国好吗?□□郎?你在美国见过不少嘛!另外,你以为你穿得像来自首都殡仪届的头号人物,就能高雅地跟那些老男人聊天?他们可是三高人群,很怕死的,看见你这么晦气的模样就跟老鼠看见猫似的赶紧躲远远的!”

    我明显感到杨奕受到了惊吓,她的背脊此刻正笔直得告诉我——这台高性能计算机刚刚遭受史上最恶毒的木马攻击,陷入了死机状态,正在重启中。但是既然是高性能计算机,重启也就非常迅速,而且计算能力也非常地强大,她意识到这个木马无法杀死,于是转身对着我这个软柿子道:“你别臭美了,韩国辣白菜!蓝莓需要我们!”

    我:“······”

    没错,蓝莓确实需要我们,她此刻正用尽了全力把自己塞进那件几天前我们刚刚看中的,传说适合怀孕6个月的准妈妈穿的婚纱中。她拼尽了全力地深呼吸,那张因怀孕而逐渐长得肿胀起来的脸,此刻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出锅的韭菜饼一样,绿、油油的。

    杨奕惊讶地看着被十几个化妆队伍手忙脚乱包围着的蓝莓,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她道:“蓝莓,你再一次为我不想要孩子的决心,做出了伟大的历史贡献!”

    蓝莓气喘吁吁地瞪着在一旁看热闹的我们仨,拼尽了全力对我们喊:“什么屎啊?老娘真的快被挤得肚子里的屎都快出来了!”

    那十几个人的化妆大队伍此刻全都停下了手脚,愣神了几秒之后慢慢向后退去,我听见一旁的海悠磨牙的声音。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我们四个一起努力用尽了各种匪夷所思的办法(包括给蓝莓的肚子和腰打肥皂······)终于帮蓝莓挤进了那件婚纱里。而为此付出的代价是,化妆队伍早晨六点帮我和蓝莓画好的妆全被汗水晕画了。

    画完最后一笔眼妆,整个脸部的工程算是完成了。王小黎看着车前堵得长长的车队,又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十点半了。她暗自舒了一口气,看来九点半就出门是明智之举,就这样的普通工作日的工作时间,城市中的大部分上班族都守在自己的一方小工作间内卖命地为老板赚钱。然而高架桥上仍然堵得水泄不通。

    王小黎看了一眼身旁顾城吩咐拿来的西服,从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合同,随即按下了通话键:“顾总,合同我已经打印装订好了,正在去的路上。需要跟您再核对一下细节吗?”

    “不用了。”听筒里传来有些孩子气的声音“小黎姐,你干嘛老是这么冥顽不化呢?说过了不要叫我顾总,这样听起来就跟我哥没什么区别啦~”

    ——因为不想让你无法接受现实,接受比从前任何一刻我对顾城的偏袒更残忍的现实。

    “为什么?”王小黎不自觉地道,她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顾森可以这么无条件地信任她?明明已经多年未见,明明他都知道,从前的任何一刻她总是毫不犹豫地站在顾城的身边。到头来,他竟然还是选择相信自己。

    “什么为什么?”另一边的顾森有些不明所以地问道。

    “噢,没什么,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要选择今天就把合同签了。”

    “嘿嘿,必须趁早把这件事解决。不能给海悠姐任何反悔的机会!”

    我和蓝莓的妆刚刚补完,门就被突如其来地敲响。紧接着,白馨悄悄地探出半个脑袋,朝里边望了望。

    “干嘛呢?”梁晓雯十分不能理解地看着此刻鬼鬼祟祟地白馨,一把把门推开“你是企图把我们家天河云霄偷光吗?”

    白馨笑着吐了下舌头,随即站直了身子和我们打招呼。

    其实我们的圈子一直比较千姿百态,除开我们四个玩的比较好的,梁晓雯和白馨也是时常进出我们的圈子的人。在我们还不更事的少年时期,我和晓雯都是邻家女孩型的傻白甜,哭闹是我们的强项,在勾引宅男方面,我们不相上下。但我很诧异于她这些年的变化。而海悠则一直是大姐头的担当者,她本来就比我们要高,又一脸“你敢动老娘一根汗毛”的模样,我们曾经那么横行霸道都没死伤,全靠她一个人撑起了半边江山。当然,撑起另一半江山的还有杨奕,她就像一台时刻冷静的计算机,她不像海悠那般易怒攻击性强,但她就像一只冬眠的毒蛇,一旦醒来便咬你个遍体鳞伤,杀人于无形。蓝莓就不要说了,她一直是怪咖的扮演者,明明张了一副谐星的模样却梦想成为萝莉版的林志玲(关于这一点,她说因为自己实在没办法长高,只能勉强做个萝莉版的······),各种匪夷所思(以及不要脸)的“名人名言”常常能让我们恨不得立刻灰飞烟灭从此消失在这个世上。而白馨是个例外,她真的很难融入我们的圈子,她冷静且优雅,不具备任何攻击性但也没有任何人类敢对她实行攻击,她就像开在火山(没错,就是我们)旁的一朵水仙花。

    “呦,大作家呀~今儿算是看到你了,你说我们都回来这么久了,除了上次在奶茶店见过,之后演唱会的庆功宴上见过,我都快忘了你了。”夏海悠打趣道。

    白馨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别这么说嘛,工作室刚刚并入云缱,有很多流程要走的。再加上我策划准备了快大半年的杂志下个月就发行啦,这段时间算是最忙的,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叙叙旧。”

    蓝莓缓缓站起身,以一种怪力乱神的步伐和姿势慢慢靠近白馨(当然,她是怕她的动作幅度太大,撑爆了婚纱),说:“小馨馨啊(我很明显地听见杨奕、海悠和晓雯毫不留情地干呕了一声),我最近都在把你的那两本小说,当做胎教读物念给宝宝听喔。真的很感谢你拿我作为小说的原型,写出了这么动人的故事。”

    海悠难以抑制地翻了个白眼:“白馨你干吗写一个女谐星的成长日记。”

    白馨:“······”

    梁晓雯轻轻拍了拍手,对我们说:“好了姐妹们咱们别贫了,我让底下的人准备好吃的等会送上来,估计再过十几分钟就到了。我们先在上面简单吃点,吃完了休息一下就可以去教堂,那边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不过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我云霄公馆,哪个酒店有这么方便能让你既满足中国人婚礼宴会的需求,并且还是高级自助西餐晚宴,又满足你崇洋媚外的西式教堂婚礼的需求?!”

    蓝莓闻言立马挺着大肚子往晓雯身上蹭道:“哎呀,就知道晓雯姐你对我好呗~这么豪华的婚宴还收这么低的费用,和你这样的土豪做朋友真的是我从小到大一直以来的梦想!不过在教堂里面深情款款地说‘Yes,Ido.’也是我的梦想。”

    梁晓雯绷着一张脸,快要窒息地道:“蓝莓,你再拿肚子这样顶我,我真的会不愿意要孩子的!如果我三十五岁还没有孩子,那我到时候一定会让你补回来今天你本该花的费用!”

    杨奕在一旁脸憋得煞白。

    午餐时光,梁晓雯说的随便吃点,就是给每个人上了一份西冷牛排。

    我们坐在套房的餐桌上,享用着午餐。海悠依然遵循着做歌手时的习惯,拒绝摄入这种高热量食物,只是吃了两口蔬菜沙拉。而同样只吃了一份沙拉的,还有蓝莓。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减肥塑形,而是因为她怕多吃了一点点婚纱就撑不过今晚,彻底爆开了。事实上,她都不敢坐做在餐桌旁。

    解决完午餐后,我们小做坐了一会儿便开始做出门前的准备。

    梁晓雯对着化妆队伍说:“距离我们要出发去教堂只有不到两个小时,麻烦你们用你们每个人身上的八只手(杨奕:‘所以他们是蜘蛛吗······’)尽快把新娘和伴娘的发型解决掉!然后你们还要预留半个小时帮我们剩下的四位美女画好妆,记住不要抢了新娘的风头,虽然这很难······”

    于是众人非常不可思议地盯着梁晓雯。

    “非常抱歉,我刚才没有用中文。那我简单说吧——如果你们不想被你们的老板fire,就赶快动手,立刻!马上!”

    于是整个房间像个没人管理的生产车间一样,“叮铃哐当”地忙活起来了。

    “两点37分”杨奕关上车门看了一眼手表“还来得及,3点钟典礼应该能准时开始。”

    梁晓雯在一旁打起了电话:“神父准备到位了吗?那花童和戒童呢?······嗯,很好······什么?那他在哪啊?好了让他换快点,折腾个什么劲啊!紫色的西装怎么了,我的品位很棒好吗?谁规定结婚不能穿紫色了!”

    她在愤怒地挂断电话后,又非常愤慨地告诉我们:“真是不知道哪个神经病非要让萧墨把那身紫色的西装换掉,这套可是两年前我老公娶我的时候,我提前两个月预订都没预订到的!不过还好顾城让王小黎把他刚买的套装送来了,正在换呢。”

    海悠在一旁非常用力地翻着白眼道:“穿成茄子还叫正常?!你们夫妻就这么饥渴吗?我神经病?姐姐我可是每年都被邀请去参加巴黎时装周的好吗?不要怀疑我的判断力和品位,谢谢!”

    梁晓雯非常无奈地叹了口气:“原来是你这个妖孽······”

    而杨奕的重点完全不在这个上面,她皱着眉头道:“王小黎来干嘛?抢婚吗?”

    蓝莓在一旁害怕地捂住了胸。

    所有人:“······”

    我轻轻的握住了杨奕的手,对她微笑着点点头,让她不要想太多。我们这个圈子,在面对王小黎的时候,真的异常地团结。

    虽然我们都懂,明明比较可怜的是王小黎(当然,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胆量在杨奕面前这么说),爱上顾城不是她的错,当初被两家胁迫着小小年纪就订婚也不是她的主意,况且杨奕是那个后来者,是她走进了王小黎和顾城的生活。然而顾城却一心扑在杨奕身上,看到她就跟着了道似的。尽管王小黎这么多年对顾城不离不弃,生死相随,但是到头来两人还是解除了婚约,并且现在每天她还要在公司一边为顾城卖命,一边亲眼目睹着自己喜欢的男人跟别的女人一起共同谱写爱的诗篇。

    真不容易啊!

    但我们依然站定了统一战线,对王小黎实行排挤政策(当然,她也不屑于和我们打交道),哪怕是跟我们最不熟的白馨,在公司若不是必要的工作交代,几乎也不会和她有什么来往。

    理由很简单,就是她不该喜欢顾城。一直以来,没有原则就是我们这群人的原则。

    我们很快就到达教堂,与男生们会和。

    陆峰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领带用他上个月刚买的领带夹妥帖的夹在胸前。他的身材本就显得高大,加上今天这身利落的行头,样子十足迷人。顾城今天是一身银灰色的西装,袖口处还精致地别上了袖扣。而此时的男主角,正一脸兴奋地望着此刻安静的蓝莓,萧墨今天身着的黑色燕尾服和领口上造型独特的领结,把他打扮得像是个年轻帅气的管家。其实萧墨的样貌很英俊,有种大男孩的蓬勃感,只是平日里总呆在陆峰和顾城这两个爱打扮的人间尤物旁,难免有些黯然失色。

    梁晓雯提醒我们别再流口水了,赶快准备开始婚礼。

    3点整时。

    我和陆峰挽着手,慢慢走近教堂。

    在我少女无数个梦里,这样的场景曾重复过很多次。我喜欢陆峰,这是我身边很多人都知道的秘密,唯独我。我和他都是住在贫民窟的孩子,我、海悠还有陆峰,我们都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玩伴。我们从小就彼此分享着生活的点点滴滴,我和海悠见过活泼的陆峰,这是在场的其他人除了顾城之外都没有见过的。当然这是在陆峰的父亲死之前。

    我和海悠在他父亲去世的那段日子里,充当着陆峰的救心丸。一遍一遍地在他身旁陪他说话,他在经历前几日的歇斯底里之后,变得异常冷静。他常常一言不发地坐在窗前,可能脑海里正在回忆他爸爸生前的种种。而我总在一旁,流着泪陪他难过。海悠这个时候总是很冷静地训斥我,她不准我懦弱地去惹哭陆峰。

    所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也因此,比任何人面对他时,感情都来的复杂。

    一方面,我们是从小到大的玩伴,我们甚至都见过彼此穿开裆裤时的样子;另一方面,我又不可避免地纵容着心底那棵不知何时就种下的情种,随着年月的变更,悄无声息地暗自发芽生根,而当它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满树的峥嵘面貌早已开花结果,占领了我心中整片荒芜的沙丘。

    当我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我正在南京的一所中学里读书,距离我悄无声息地离开青岱,已经有足足两年的时间。那段日子我总是不断地梦到我们的过去,梦到一起度过的整个年少时光,而我最想念的人,不是蓝莓、不是杨奕,甚至不是海悠,而是陆峰。

    所以当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看着眼前那个褪去了年少的轮廓的他,下巴上甚至有着青青的胡渣。他不再执迷于那些晦涩难懂的严肃文学,不再坚持买那些大部头的日本小说,他每天除了研究财经杂志和设计图稿几乎不碰任何其他的书籍。他一遍一遍地看合同以及下属们的发展计划,流连于各种高级的宴会场所,和顾城一起在餐桌上谈下一桩又一桩生意。

    我很惶恐,因为我缺席了他人生中最美好和变化多端的10年,我不清楚他是如何一步一步地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甚至在回来之前,幻想过他带着一位漂亮的女孩,跟我介绍“这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我安静地埋下了这个秘密,我很羡慕顾城的勇气,他可以简单地以一出戏就拉拢回杨奕,甚至不顾他父亲的压力。但我不行,我没这个勇气,我不敢赌,我怕结果太残忍,让我们连做朋友的资格都没有。

    所以我感到十分的幸福,我此刻正挽着这个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大男孩,逐步走过红地毯,尽管我们都各自身着伴娘服和伴郎服。

    但我希望这个梦可以永远不要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