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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近晚,车站广场的霓虹次第亮了,照得人影晃动。
城市的夜幕下,来往的旅客行色匆匆。
五月底的东海市有些闷热。
从宿舍出匆匆赶来,刚才的608路公交有点挤,冷气也很不给力,下车时汗水已湿透了井然的后背。
借着初临的夜色,他微躬着身子混迹在穿梭的人流中,眼睛却不时警惕地防范着那些穿着制服的民警或保安人员。
出门时孟浪拨打电话时开着外音,那系统提示声他听到了。
正是这一个小小细节,让他临时改了主意。
他清林地记得自己的手机昨晚充过电,正常情况电量可以维持四天,以此推测他的手机今天不可能因电量耗尽而关机。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手机已经落入了别人的手里。
当然是否已落到警方手里这一点还不好确定,但联想起返回的途中遇到的那台警车,他知道冒险回到事发现场去埋尾,风险已无法掌控。
形势突生变化,迫使他不得不重新调整行动方案。
售票厅的电子屏上数十个班次的列车信息在来回滚动,他想快速逃离这座城市,却又不知道要逃往哪里去。
手腕上的那块唇印一样的“胎记”在关键时候又隐约发热,似乎不断提醒着他不要慌张,一定要冷静。
在售票厅徘徊了十来分钟,他锁定了一趟列车。
现在是联网时代,如果真被警方盯上后再使用身份证件购票上车自然非明智之举。在自动购票机上成功购票之后他才陡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低级错误。
票面已打印出来,错误已经无法更改。
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离发车时间还有将近半个钟头。
警方的反应速度会有多快他不知道。
他决定放手一搏。
戴小红帽的车站服务人员过来招揽生意,多花十块钱就能帮拖运行李并提前进站上车,井然没有行李但他需要提前进站。
小红帽工作人员自然十分高兴。
多花了十元服务费提前进了站,但他没敢上车,装模做样地在站台上磨蹭一阵,等工作人员转身离开,他又快速转入地道,然后从出站口溜了出来。
天色已完全黑了,周围的灯火却愈发明亮。
长途汽车站离火车站不远,步行前往约摸花了十分钟。
正规购买长途汽车票仍然需要出示相关证件,但井然知道长途汽车的安检远没有火车站那么严密。
很多路线的车主都是承包路线的私营业主,等客车从出站口出来只要车上还有空位不用买票在门口直接交钱也能上车,并且车主们都很欢迎。
果不其然,在出站口外面五十米处等了约十几分钟,一台前往四山省的长途卧铺大巴就从车站里出来了,看到车上空位不少他招手邀停然后上车付钱,司机果然啥都没问。
从案发之后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随机应变,仅仅几个小时他就像脱胎换骨一样就成了刑侦纪录片中的黑道老手,正与警方玩一局猫与老鼠的游戏。
井然自己都不知道他脑子里的这些反刑侦手段是从哪里学来的,但他就这么做了,并且一招一式丝毫都不含糊。
长途车再次发动了!
找了个临窗的位置侧身躺下,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灯火,紧绷的神经再度松弛,倦意就如洪水猛兽般袭来。
他的眼睑越来越重,半睡半醒中——
窗外城市的街灯幻化成漫天的星光快速旋转,最后形成一个巨大漩涡,就像是一幅深邃无底的宇宙星河图。
然后——
他感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变得虚幻起来,最终也化成了一道黑光被那巨大的漩涡一点一点地吞噬。
……
……
“深呼吸,用力!”
“深呼吸,用力!”
“再生不下来,大人孩子就都危险了……”
在几个老妇人焦急的催促声中,产床上折腾了三个多小时早已气息奄奄的女人咬紧牙关拼尽最后的气力剧烈收缩着腹部。
当一声婴儿啼哭传来,年轻的母亲忘却了剧痛,满脸的汗水与泪水中洋溢出了幸福的笑容。
1995年4月18日中午,一名男婴在华国西南边陲一处偏远的小山村降临了。
母子平安!
新生的婴儿努力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模糊,周围攒动的人影在他的眼里只能看到些许模糊的轮廓。
穿过无尽的黑暗,每一个生命初临世界首先感觉到的都是无尽的恐惧与不安。
不然婴儿就不会啼哭!
新生儿视网膜还没发育成熟,它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当母亲的奶头送到嘴边与生俱来的本能却让她知道如何去吸吮。
甘甜的母乳补充着婴儿生长需要的营养物质,更重要的还能让它感觉到那份血脉相连的亲情。
新婴儿早产了近二十天又是横着生下来的,比一般的小孩生产的更艰难,产妇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才能勉强下床。
满月那天,念书不多父亲为了让孩子长大后能记住娘亲生他时所受的苦难给他起了一个不太好听的名字叫“横生”。
……
城市的灯火不断退后。
大巴车驶离了市区,在黑暗的夜幕下高速飞驰。
小横生在梦境中一天天长大!
或许是难产的原因,他的身体比平常的孩子要虚弱一些,一个月时家人还看不出太多异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感冒发烧就特别频繁,三天两头就要往医院跑。
虽然感冒发烧也不是什么大病,但一个体弱的婴儿也给农家平添了几份生活的艰辛。
同样因为难产的原因年轻的母亲身体也落下了病根,生下小横生之后母亲的身体比以前虚弱了不少,稍微重一点的农活就让她吃不消。
一个普通的农家因为孩子的降临正发生着一些改变,年轻的父亲肩上养家糊口的担子变得愈发沉重。
万幸的是小横生虽然身体虚弱,脑子却比一般小孩更聪明,六岁时就能轻松计算一百以内的加减法。
这样的表现如果放在教育条件优越的城市只能算是普通,但在那相对落后的小山村,小横生的智商却响当当的有名。
井家村出了个神童!
就连隔壁村的老校长都知道的,开学那天经老校长亲自考核后他特别严肃批评了孩子的父亲,说这么聪明的孩子怎么能起一个那么难听的名,将来会影响孩子的前程。
次日,挨了批评的父亲带着户口薄跑了一趟派出所,于是,井横生就有了一个雅而不俗的名字叫井然。
入学之后,小井然果然没有辜负父母与老校长的期望,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一直品学兼优,并最终以高分考入了国内十分有名的东海交通大学,成为了他所在的小山村里第一位重点本科生,随后更被校方保送读研。
梦境中的时间与现实没有可比性。
大巴车在高速路上飞驰,前尘往事一幕一幕就像漫长的电影不紧不慢地回放。
这是一个奇怪的梦!
又像是一场回忆。
跟随着这个漫长的梦境重温过往二十六年的经历,哪怕过去再久远的生活细节他都能一一回想起来。
再一次在梦中吸吮到母乳的那一刻,井然已泪流满面。
过往的经历还在梦境中重复,时间终于来到案发现场,借着这个奇怪的梦,他终于回想起这次杀人过程的全部细节。
对抗当时,竟然是他抢先动的手?
这让他更加绝望,也更加坚定了要亡命天涯的决心。
让他永远忘不掉的是对方的双眼,哪怕恐怖电影的特写镜头带来的恐惧感都远不足与他看到那双眼睛相提并论。
那是一双死人的眼睛,黑白早已混淆!
当对方睁开眼睛的一瞬,他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生命之气的存在,只闻到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
那不是一双眼睛,更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谁看他一眼就要将对方吞噬。
正是出于生命本能中的恐惧,他下意识中率先动手狠狠推向对方的胸膛,然后对方就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激烈的争扎与对抗就这样发生。
再次在梦境中回忆起案发的过程,他仍然能感觉到当时的恐惧,当他举起随手抓来的大石头,一下、二下、三下……不停地狠狠地砸在对方头上,一个漫长的梦境终于结束了。
……
……
车子远离了市区在高速路上飞弛。
旅客们都已安然入睡。
默默擦干脸上的泪水,井然想跟家里打个电话。
他想告诉父亲双亲他们寄与厚望的儿子今生恐怕都无法回到他们身边尽孝了,希望他们自己多保重身体。
他习惯性地摸了摸牛仔裤的口袋,才想起自己手机还落在事发现场。
今晚没有月光。
车窗外一片幽黑。
只遥远的天边有几颗孤零零的寒星,似有似无地闪烁。
不晓得过了多久,半睡半醒中井然感觉到大巴车一阵颠簸,对面另一台大巴车打着远灯照了过来,强烈的光线晃动着,如利剑一样刺激着井然的眼睑。
他陡然感觉不妙,但一切来不及呼喊,车了猛地一晃,他又坠入了无底的黑暗。
他又开始做梦了。
一个比刚才那个经历二十六年的梦境更加漫长的黑色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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