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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明明已经四月了,气温却只有十二度?
早知道出门前应该多带一件厚的外套才对。wWW、qb五。c0m\\一阵冷风吹过来,江破关微微-起眼,觉得手臂上的寒毛似乎竖起来了。
走在有些陌生的道路上,他朝路边某户门牌看了一眼,确定自己哥哥的住处就在下个巷口。
真不晓得当兵放假的自己干嘛要下辞辛劳地坐火车来新竹探望哥哥。基本上都是因为哥哥没回台北的家才让自己多跑一趟。
研究所毕业后便在新竹某家光电产业里服国防役的哥哥,役期已经顺利结束,目前定居在新竹,不仅原有的公司开出高薪希望他留下,就连更知名的企业体都来网罗。
和拼死拼活才考上国立大学的自己不同,这个大他五岁的哥哥从小就聪明,表现相当优秀,自己的功课都是他教的。
不论是国小或国中,教过哥哥的老师都会微笑地对自己说:「你就是江破阵的弟弟啊?」拜哥哥遗留下的辉煌过去所赐,自己九年的国民义务教育受到各方不少关照。不过,他对这个唯一的哥哥只有尊敬崇拜,没有一丝嫉妒。
因为他们家只有两兄弟,也不是说完全不会吵架,但是哥哥一直都很照顾自己这个弟弟。记得以前就算弄坏哥哥的宝贝计算机,他虽然发了一顿脾气,但怒火过后就不会再提,也没要那时还在念国中的自己赔偿。
有好康的彼此分享,有时候也会做一点小坏事。考高中和考大学时都会问哥哥意见。因为哥哥到新竹念研究所、服国防役,而自己去中部读完大学又当大头兵,逐渐聚少离多,但他们平常仍然保有联络。一直以来,兄弟之间的感情,可以说是非常好的。
只不过,这几年哥哥比较少回家,所以父亲有点不高兴。之前,哥哥在新竹买房子,先缴完头期款才告诉家里,已经让父亲有些生气了;在知道哥哥和以前大学的学长同住之后,父亲因为担心对方是利用哥哥而在过年时多说了几句,还顺便叨念那位学长会阻碍哥哥成家,结果哥哥当时虽然完全没有顶嘴,但却似乎有意无意地减少回家的次数。
极度古板的父亲和开明的母亲,或许是因为互补的关系才会结婚吧?
虽然他不大了解哥哥现在的生活,不过最近在交谈时经常感觉有些奇怪。
「如果有一天,我被爸赶出家门,就拜托你好好孝顺他们了。」
类似这样的话,哥哥已经讲过两、三回。第一次是在电话里,刚好谈及父亲不悦的原因,因为看不见表情,所以他并未多想;后来见面时又说到,但是他实在无法从哥哥俊美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虽然也可以哈哈两声带过,不过哥哥从来不是爱开无聊玩笑的个性。
自小就优异到让父亲充满期许和骄傲的哥哥,究竟因为什么而让他讲出那样的话?
在路口转个弯,江破关眼前出现一栋崭新的大厦,不远处,有个戴着眼镜、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的男人站在那里等待。
「你好。」
低沉而温柔的嗓音,露出微笑的就是哥哥的同住人。以前来新竹的时候也见过好几次。发现对方竟在楼下等自己,江破关一楞,忙道:
「郭大哥,你还特地出来接我?」今天天气很冷。
男人微微一笑,说:「你哥哥搬了新住处之后,你是第一次来,我怕你迷路啊。」
「真不好意思。」江破关望着他微红的鼻头。
男人只是淡淡地笑,好像在告诉他不必在意般地那样温和。
坐电梯上到七楼,男人用磁卡和钥匙打开门,轻声说:
「破阵他……那个,你哥哥今天公司临时加班,所以晚一点才会回来。」
江破关跟着进入,打量四周装潢,到处都充满新房子的气息。他点点头道:
「嗯,他打电话跟我说过了。」
「那就好。」男人带他到一间似乎没人睡的空房,然后从怞屉里找出一条新毛巾递给他,道:「你先洗个脸。今天晚上睡这里,就当成自己家……」忽然察觉什么,他脸一红,赶紧补充道:「对不起,明明我才是外人……」
江破关微怔了怔,才听懂他的意思,因为觉得他慌张的样子颇有趣,便笑道:
「你那样说没错啊,因为你住在这里,而我只是借睡一晚而已。」为了化解对方的尴尬,他体贴地转移话题问:「这屋子好像只有两个房间,我把这间房占走了,那你或我哥不就要睡沙发?其实我随便打个地铺就可以了。」
男人明显停顿住,垂首半晌,才好不容易低声说出:
「这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
「咦?」江破关有些转不过来。他们两个人,不就刚好两个房间吗?
男人只是道:「你一定饿了吧?先吃饭吧。」语毕,匆促地走出去。
江破关忍不住困惑,把自己的东西放妥后,一边进厕所洗脸洗手,一边想着对方怪异的反应。
待坐上饭桌,因为实在饥肠辘辘,所以也就暂时没闲暇去在意了。拿起筷子扒饭,跟军中的伙食相比,这种简单却用心的家常菜加倍美味。
「郭大哥,我以为两个男人一起住不会开伙。」记得哥哥从来没进过厨房。
「我有时间的话,就会煮一点。」坐在对面的男人浅浅一笑。
「不过你煮的东西都是我哥爱吃的呢,你对他太好了。」江破关没心机地说了一句。
男人动摇了一下,彷佛是在解释,却没有重点--
「因为……因为他喜欢吃那些……所以……」
那种略微慌张的神情让江破关抬起头注视,然后发现,男人从头到尾没动过筷夹菜。
「你不吃?」他问着对方。
「我……想等他,等你哥哥回来再吃。」男人说道,露出温柔的微笑。
不知道为什么,江破关忽然强烈地有种这个人非常珍视自己哥哥的感觉。
之前几次见面,总是有哥哥在旁边,两人独处是头一回。
由于交谈不够多也不深入,所以并未特别注意;以往的印象,就是这位同住人是个性格温和有礼的家伙而已,虽然跟哥哥以前的朋友回然不同的类型,
但也并不是什么坏角色。
其实哥哥为什么要和一个男人同住呢?
父亲曾在家里问过母亲,听到的时候自己也曾觉得奇怪。不管学长弟之间的感情再怎么好,都已经到适婚年龄的两个大男人一直同居,不是件诡异的事情吗?
虽然找不到理由,不过也自行想象成可能这位学长有困难等等之类的原因来填充;至于事实的真相又是如何,他并非特别喜欢追根究柢,但总是有那样无法厘清的疑问存在。
这个人,和哥哥一起住那么久,那种宛若摆在心头小心翼翼珍视的感觉,或许只是出自共居多年的情谊吧?
思及眼前的男人应该算是哥哥最好的朋友,江破关不禁想把最近的事拿出来询问,于是开口说道:
「郭大哥,你跟我哥认识很久了,又住在一起,我想请问你,你有没有发现他……呃,这阵子有什么不对劲?」问话突兀又搞错顺序,他看见男人困扰地对自己偏着颈项,只好先放落碗筷,再一次仔细说明:「老实告诉你,我哥跟我讲过好几次如果他被赶出家门,就要拜托我照顾爸妈的话。我真的想不透他有什么困难,爸又有点高血压,我真担心他们两个哪天忽然吵起来,那就来不及了。我想,和他最要好的你,也许能察觉一点迹象……」他说到一半停住,因为男人对自己轻微地笑了,但那笑容却太过凄楚,宛如因过度压抑而显得异常扭曲。
江破关怔楞半晌,不觉唤道:「郭大哥?」
男人沉默不语,只是坐在椅子上,然后,将脸垂得好低好低。
彷佛察觉空气之中那种接近极端的不自然,脑袋里的问题好像都被忘记了,江破关一时只是望着眼前的男人。
「……对不起。」
良久良久过后,男人终于启唇,低沉温柔的嗓音沙哑。
为什么郭大哥要向自己道歉?在他没弄明白之前,男人又重复对他说了次:
「对不起。」
江破关突地不晓得该怎么面对眼前这个只会讲对不起的男人,也不懂自己是否说错了什么,不知如何打破僵硬凝滞的气氛,正欲启唇安慰,下意却望见对方颈处有一小块紫红色的痕迹,如果不是因为他低头的姿势,本来应该是被衣领遮住的。
猛然像是被雷电击中,从未窥探过的预感在心里一闪而逝。江破关诧然站起身,仓卒道:
「我、我吃饱了!先睡。」
进入那问所谓的客房,他只觉自己的思绪像团混乱的毛球,回头从门缝望出去,坐在饭桌上的男人背对着自己,还是那样地低着头。
那副肩膀,看起来好小、好沉。
男人没动,他也不动。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打破那样如履薄冰静谧氛围的,是开门的声响。
几个星期没见的哥哥出现在饭厅,最先喊出口的是男人的名字。
「近善。」
在望见低头坐着的男人不语时,哥哥走近,然后将手放在对方纤细的肩背上,倾首在男人耳边启唇。
一开始说的几句话,只是模糊的音量,江破关并未听见,直到哥哥将男人抱入怀里安慰,对话才变得清楚。
「……你不可以因为我……而舍弃你的家人啊……」
男人微微地挣扎着,哥哥没有说话,只是抚摸他的后颈,将对方的头压靠在自己肩上,用力搂住。直到此时,江破关才看见那张伤心落泪的脸。
「你不可以……不可以……请你不要……我不想看到那样的情形……我会跟你站在一起,就算被你的家人唾骂或仇视,就算一辈子都无法得到原谅……我都会站在你身边承受……所以,请你不要因为我舍弃……对你而言那么、重要的人……」
男人几乎泣不成声,没有一个音节平稳。
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宛若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承诺倾诉,那样真切而深情。
江破关觉得自己胸口好像被绳索勒住般喘不过气,连指尖都发冷了。
「……你只要永远爱着我就好。」哥哥仅对男人说了这句。
在看到呜咽的男人彷佛需要拯救般地伸出手拥住哥哥时,他没有再听下去,只是很快地锁上房门。
那一夜,他一直怕哥哥会来敲他的房门,但是,在对面的房间响起关门声后,整间屋子就像是虚幻的梦境那般寂静沉默。
站在车站入口,江破关因为一夜末眠而眼皮浮肿。
「你确定要这么早走?至少和我吃顿早餐。」
从出门到现在,哥哥已经问第三次了,于是江破关也只好再回答一次:
「我有事。」
「那好吧。」那笑意有些无奈。
江破关望着自己哥哥,虽然是星期日一大早,他还是坚持送自己来坐车。
一路上,兄弟俩都很有默契地没提及昨晚的事。
「你回家告诉爸,我下次放假会回去。」哥哥说。
「喔。」江破关点头,拿起自己的背包。稍作迟疑,他深吸口气快速地问:「那郭大哥呢?」
「他不大舒服,在家里休息。」
江破关的问话重点其实并不是这个,但是哥哥不知是会错意还是故意,总之害他也没有勇气再问一递。看了看表,真的到点了,他向哥哥道别,转身走进车站之际,想到什么,回头喊:
「哥!」
还未远离的哥哥停步,回头望住他的表情带着一点点的讶异。
心脏怦怦作响,幸好只有自己知道。江破关表面平静地道:
「如果你被赶出去了,一定要告诉我你在哪里。」
说完,他朝哥哥挥手,没有等待对方响应,直接走向月台。
要搭乘的火车比自己的表面指针稍迟两分钟,肯定是因为行驶误差,绝对不会是手表不准的缘故。这只表,是自己考上大学时,哥哥买给他的庆贺礼物。
列车停下,他跟着人群进入,车票的座位号码是个靠窗的位子,虽然风景没任何动人之处,但优点是可以一直面对没有人的窗外。
瞪着映照出自己轮廓的玻璃窗,江破关的眼眶开始泛湿,连视线都逐渐模糊起来。他没料到已经二十几岁的自己居然还会有这么忍不住想哭的一天。
为什么?怎么会?怎么可能?
这世界上有很多很多问题,但是并非每个问题都能够得到答案。
他终于知道,哥哥之所以会对自己讲出那样的话,那个理由有多么教人难受。
因为,最不愿那样说的,一定是哥哥自己啊。
「可恶……」愤怒悲伤难过的情绪在心里复杂,他气为什么找不到自己能够帮忙的地方,更讨厌自己内心还是觉得遭受打击所以无法立刻接受!
眼泪流下来,江破关没有伸手擦去。
是昨晚没睡好眼睛才会出水,绝对是。
下次再来找哥哥的时候,他要笑着面对他们,别像今天这样狼狈逃走。
然后,他们也一定会再次对他微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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