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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一月的情感有时候,写剧本对我来说,简直是一种类似灾难性的经历,既是灾难,自然相当可怕,尤其是电视剧本,电视剧本当中最要命的是连续剧,连续剧中又以古装戏为最甚,古装戏里最让人受不了是的戏说之类,戏说,顾名思义,就是不真说,顺随说说,其实就是胡编乱造,它的当代意义在于把对当代现实中的不满放到古代去说,比如老百姓受苦啊,贪官横行啊,皇帝生活好啊之类,最后,作为一个美好的愿望,正义战胜邪恶,全剧终。\wWW。qΒ5。COМ//然后呢?我是说,在全剧终之后发生了什么呢?这种问题,没人在乎,连我这个编剧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在我编写故事的时候,作为正义的一方除了被邪恶一方无情地折腾以外,往往无事可做,这让我写着写着不由得得出结论,也许,正义就是那种经常被邪恶玩于掌股之间的东西。这个结论让人十分泄气,但是,在写剧本的过程中,我认识到,不这样做又不行,因为所谓故事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以至于我绞尽脑汁都无法改变。故事的结局也让我特别恼火,因为正义一方必须得出奇制胜,在经历了那么漫长的磨难之后,在倒了那么多大霉之后,正义一方才能想出招数,让我简直就弄不清在这之前他们都干什么来着。
当然,这都是以往写剧本的过程中我所想到的,实际上,我写的正是一部戏说性质的古装连续剧,但这次我可没有那么多感慨,我坐在笔记本前,连翻扑克挖地雷的游戏都不玩,一直迅速地写下去,除了翻看资料以外,我的手几乎没有离开过键盘,完全进入到故事之中,中间写到爱情场面时,我不禁深深为笔下的人物所感动,甚至好心大发,让笔下的有情人在一个不错的客栈里踏踏实实脱净衣服困上一觉,顺手又让他们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
我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当我得到一个确定的消息时,我就会这样,我就会专注于手头的事情,即使做意大利面条也会一丝不苟,浑然忘我,我不再茫然,不再焦虑,不再不安,而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情确信不疑,由于确信不疑,我就不再想它,反而能够忘却它。
是的,我对陈小露要来看我确信不疑,我对她将要属于我确信不疑,我对今后能够与她在一起确信不疑,我对我的天仙将与我分享另一种生活而确信不疑。我的状态很好,恶风已经停止,暴雨已经平息,乌云已经散去,就连暗礁也已绕过,我好像坐在地中海的游船里,享受着太阳的温暖和生活的甜蜜,就像普鲁斯特所说,我达到了那样一种幸福状态,那就是对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确信不疑。
我写着剧本,不觉到了吃饭时间,赵东平过来约我一起吃饭,我说再写一会儿,他看我破天荒这样,满腹狐疑,坐到我身边,不断地问这问那,可把我烦死了,事实上,除了陈小露,我不想见任何人,除了陈小露的声音,我不想听任何人的声音,我沉浸在自己的充满隐秘快乐的小天地里,根本不想出来,我对他的一付孤单可怜样毫无怜悯之心,只盼着他快点离去,因此,我突然中断写作,冲进卫生间,反锁上门,坐到马桶上对他叫道:你自己吃饭去吧,我拉完了再去。隔着门,我听到赵东平骂了几句什么,出了我的房间,我立刻从洗手间跑出来,继续写作,我是用写作来忘却等待陈小露的漫长时间,我知道,一旦停止,我就会呈现出一付猴急的样子,抓耳挠腮,东游西转,坐立不安,为了防止搞这种可笑表演,我不思茶饭,全力写作,勇往直前,只在写完一集后休息了一会儿,就是这一会儿,仅仅是这一会儿,只是这一会儿,我便在没人监视的情况下丑闻不断,我跑到走廊里,向着陈小露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回到室内,打开电视,换了几个台之后关上,坐到椅子上喝一杯茶,一不小心没拿稳茶杯,致使三十毫升滚烫的黄色液体一滴不露地倒在裆里,我换上一条新裤子后爬上床,趴在那里,抱住一个枕头,嘴里叫着陈小露的名字,把脑袋贴到枕头的一头,用脸在上面轻轻蹭着,一条胳膊抱住枕头的中间,另一只手却胡乱摸向枕头的另一头——这还不是最可笑的,最可笑的事出在我的**上,就在我把手伸到那个每个饭店房间都有的薄薄的破枕头的另一头时,**竟在一瞬间忽举——天哪!
写到这里,我的手不知为什么停住了,汗也下来了,我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我在讲到自己的可笑事时会感到不好意思,即使我用最厚颜无耻的态度,抱着爱谁谁的心理去写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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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猜不透上帝的某些意图,比如,他让人在遥遥无期的最后审判到来之前无所事事,烦恼不已,比如他对人的性器官的设计,依我所见,至少对于我来说,这一设计不方便之极,可见他对人体工程未做任何研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干,也许他认为那东西不算重要,随便有个地方放放便可,也许他觉得放在的身体中间最难找的地方比较神秘?也许——谁知道呢?反正这么干的结果给很多人造成极大苦恼,如果这件事要我来干,我会把男女性器均放于大腿一侧,就像现在的大袋裤的侧兜一样,按男左女右的方式摆放,或者,我还有一些更有创意的设计,比如,每人一边一个?如果每个人都有双性器,那么所谓的两性关系的道德问题以及所有连带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一了百了了吗?——或者腰际?或者臂部?
就是腋下也比两腿间要强啊!
闲话少说,我要说的是另一问题,即性压抑给人造成的苦闷,我是一个爱读传记的人,就我所知,除了居里夫人以外,还没有什么人在生活中不受性压抑的困扰,以至几千年来,几乎所有男性人人为此愁苦不堪,怨声载道,在人世间,就连最让人着迷的精神恋爱都没有市场,漂亮妇女竟可不思进取以此过上很好的生活,而不漂亮的机灵妇女最少也可以此谋生,而著名男性一生的荣耀除了赢得战争、财产和尊敬以外,竟然还得以赢得**多少来作为奋斗目标,至于那些没有名的男性,暗地里也没少为自己的**而四处奔波,其中的呼号转徙虽不太为外人知晓,但他们惨不忍睹的身影是可以想见的,多少宝贵时间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怪不得那些诸如探索人生意义、宇宙奥秘之类的正经事儿没人干那!以我为例——算了,还是别说了,说了让人伤心——我只说说后果就可以了,本来,**的目的只是为了生产下一代,但现在,**问题几乎可说是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只举上一例就够了——目前,**居然作为娱乐而出现社会生活当中,这与它的最初功能是多么地风马牛不相及啊!算了算了,还是不说了,如果有人能把我的创意付诸实施,那么无疑对于人类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或者,他有别的招数,比如,让**成为一件痛苦之极的事情——其痛苦程度相当于往喉咙里灌进一碗微烫的辣椒水儿?更不用说更痛苦点,不用说去追求,就是让人听了也浑身不自在,——总之,我认为这件事很重要,为了能唤起大家的重视和发明家的兴趣,方便记忆,我用北京黑板报上常见的宣传口号概括一下——
省下**一事,带来好处不少,
男女混在一处,精神生活主导,
探索世界奥秘,受受艺术熏陶,
柴米油盐传统,仍然不能忘掉,
贫困疾病饥饿,工业革命解决,
根除**饥渴,信息时代目标,
两性关系重建,任重道远时髦,
上帝一招不慎,人类代价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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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喜欢写剧本,剧本因为要遵从某些娱乐原则,往往写着写着突然间会觉得十分有趣,可以让人暂时忘掉苦恼不堪的现实,但现实永远是现实,有如一个在家里不小心丢掉的电子表,那块电子表是你不小心丢掉的,你以为它从这世上消失了,不幸的是,你的家就那么大,它只是躲在一个你暂时想不到的地方,总有那么一天,你会重新发现它,如果现实是物质的,那么,它一定遵循物质不灭定律,如果它是精神的,那么,它也绝对遵循精神不灭定律,如果它既不是物质又不是精神而仅仅是它自己的话,那么它也严格按照现实不灭定律的准则行事,你无法让它消失,如果你想让它转化成另一种东西,那么你的努力最终也是徒劳,这就是我对现实的理解。
对于我来说,陈小露就是一个现实,起初,我遇见她,为她的一举一动所影响,于是,种种千奇百怪的情感就在我的心中应运而生,我渴望见到她,渴望与她交谈,渴望与她上床,为她狂喜,为她忧伤,为她颓废,为她不安,为她对我的态度而迷惑不解,我胡猜乱想,试图对我们的关系做出判断,试图对我的**做出分析,我思念、我渴望、我嫉妒、我多疑、我易怒、我敏感、我焦虑、我无奈,我叹息,事实上,我对她一无所知,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些她的过去,以及从她的只言片语中获得某些关于她现在的信息,但是,就我所知的一切,似乎与我们的将来没有任何关系,稍一冷静,我便会意识到这一点,然而,从我遇到她的那天起,到我在饭店里等到她为止,我从来没有把她当做一个现实,而是把她当成别的什么,我用想象力把她置于另外一个世界,我把她当做我的天仙,除了得到她,还是得到她,似乎得到她,一切就会完事大吉,就像我写的剧本结尾一样,但是,那些结尾的后面是什么呢?我承认,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这件事,我没有想到,世上的一切事情居然没有一个结尾,那些事情只是在不断地发生、发生、发生,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也就是说,对于我和陈小露,我想到了很多东西,很多不着边际的东西,就是没有想到她与我一样,也是现实的一部分,我想我不该忽略掉现实这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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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
我突然发现天黑了,发现自己置身于黑暗中。
我的周围不仅黑暗,而且悄无声息。
我感到了冷清。
于是,我打开所有的灯,顺手打开电视,我感到饥饿,一下午的写作让我在不自觉中喝了整整一暖瓶的水,当我拎起脚边的暖瓶时,竟发觉里面是空的,一如我的内心。
我拎起暖瓶,来到服务台,换了一暖瓶开水,然后回到房内。我把写完的东西存盘,关掉笔记本,再次出了房门,来到楼下的餐厅,中餐厅的菜单不错,就是我想吃的全没了,于是又走到西餐厅,我要了一份马来西亚式炒饭,一杯牛奶,一份奶油沙司烩玉米,一份焖牛肉卷,然后走到商品部买了一盒三五牌香烟,回到餐厅,等着饭菜上来,时间显得非常缓慢,菜左等右等不来,我在餐厅里四下蹓跶,餐厅还算大,灯光稍暗,放着大路货的轻音乐,墙上挂着几幅只有饭店餐厅才好意思挂出来的蹩脚风景油画,服务员不多,男女各半,身穿制服,表情麻木,由于缺乏应有的培训,他们竟极不礼貌地分布在各个显眼的位置上,叫人看上去很不舒服,仿佛他们在看守你似的,此外,整个餐厅中吃饭的人也不多,大概都赶着刚刚结束的自助餐,好多尝几样菜。
我来到电话边,给赵东平打了个电话,不出我的所料,他正在洗澡,光着身子从洗手间跑到房内接电话,通过电话,他用不满的声调告诉我,这已经是第二次跑出来了,刚才他媳妇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他中午走前没注意关严洗手间水箱的水,以至媳妇下班回家,发现浪费了水不说,挂在马桶边上的除臭剂也全被冲光了,他问我在干什么,一会儿游不游泳,我说我正吃饭,游泳的事儿吃完再说,给他打电话的另外一件不出所料的事就是,赵东平向我夸耀他刚才吃的自助餐:三文鱼大虾随便吃!——这是他的原话。
我挂下电话,回到饭桌边,炒饭上来了,味道还可以,后来上的牛肉卷令人失望,为了冲掉牛肉卷的怪味,我又要了一小瓶日本生力啤酒,啤酒全喝了,牛肉卷却剩下一大半,接下来的烩玉米情形更加不妙,还好有一杯牛奶,我喝掉牛奶,结束这顿晚饭,出了餐厅,回到房间门前,突然,我感到自己是那么不情愿进去,不愿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候在里面,于是走向赵东平的房间,到了门口,听到里面音量巨大的电视声,好像是一个谈论经济形势的专题节目,伴随着主持人的说话声,隐约还有刺耳的电动刮胡刀声,一想到要看赵东平刮胡子,我顿时打消了进去的念头,于是转身径直下楼,来到电子游戏厅。
在游戏厅前台,我买了一百元钢蹦,去玩一个开飞机的游戏,这个游戏我不会玩,根本找不到敌机,我开着开着就结束了,再次起飞,依然如此,于是换到一个外国武侠游戏上,只玩了一会儿,由于手指要不断地迅速地敲击按钮,很快就酸了,只好换到一个开枪的游戏上,我打着打着,居然摸到窍门,每发必中,看着敌人嗷嗷惨叫,一个个毙命枪下,不禁感到十分有趣,可惜敌人太多了,打着打着,不觉眼睛累得冒出泪花,敌人一片模糊,擦去泪水之后,却再也打不准,终于把手中的游戏币用光,于是出了游戏厅。
我回到客房,用房门钥匙开门,电话铃响起,我三步并做两步冲进屋内,拿起电话,却是忙音,片刻,电话再次响起,我接了,原来是赵东平,他问我吃完没有,我说吃完了,他说要过来看看我写的剧本,我只好答应了,一分钟后,他进来了,头上散发着洗手间配给的水果香波味,进来后一屁股坐到我的椅子上,打开笔记本,看了起来,刚看一秒钟,就高声叫喊:你疯了吧,都写了一集了,写那么快干嘛呀,咱还要在这儿多享受享受。话音刚落,又喊起来,啊!第二集你都写那么多了——你完全神经病一个!
我笑了:一个星期完成,我保证。
那我怎么办?
你——你自己在这儿享受吧,要不把你媳妇接来?
废话,她还得上班呢!
那你自己混吧,我可不想在这儿呆那么长时间。
别,别——慢点写,慢点写——我刚才打电话踩点儿了,这儿有姑娘,贵是贵,可不知道长得怎么样,一会儿我们去歌厅看看。
成啊你——刚离开媳妇就想操别人,我给你媳妇打电话了啊——
我才不怵呢——再说咱就是去看看,还不定怎么着那,我话说前头,难看的不要,太贵了不要,事儿多的不要——哎,你喜欢什么样的?
又不是选美,管她呢。
我不行,我就是冲着漂亮去的,要连我媳妇都不如,我不操,叫她们没生意。
这要求不高,估计那儿的姑娘能满足你——
我告诉你,我喜欢那种瘦瘦的,白白的,小小的,软软的,皮肤嫩嫩的,眼睛大大的,屁股圆圆的,头发黑黑的——
小腿儿细细的,**紧紧的——去你妈的,不就是幼女型的吗?
对啊——我就喜欢小逼——
你真够禽兽的。
**,你装什么正经呀——
我不是装正经,我是对你那爱好不感兴趣,这样吧,要是有你说的那种姑娘,你操她,我把她妈叫来——
**!赵东平眼睛里猛地闪出兴奋的火花,我——操!——咱们走吧。
我不去,没兴趣。
又装!
我没带那么多钱,要不你先借我点儿?
这句话总算刺中了赵东平的要害,他立刻化兴奋为沉默,化沉默为顾左右而言它,化顾左右而言它为看我的剧本,化看我的剧本为匆匆离去——真是太棒了!
我关上他慌慌张张走时没有关上的门,回到椅子边坐下,重新面对笔记本,我点上一支烟,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陈小露的电话还没有打来。
我来到电话前,抓起电话,只按了几个键就放下,然后回到笔记本边,准备把刚写的看一遍,洗手间的门开了,传出陈小露学赵东平的声音:**——你装什么正经呀——**——咱们走吧——**——又装!然后是她略带沙哑的出自天仙之口的笑声。
我回头,眼前的情形叫我大吃一惊,陈小露一丝不挂,光着脚,右手捏着她的真丝胸罩儿和内裤,左手拎着她的漆皮小背包,带着墨镜,从洗手间晃晃悠悠走出来,先是锁了房门,然后走到我面前:你信不信,我就是这么来的?
我盯着她,热血上涌,几乎瘫在椅子上。
陈小露走到我面前,经过我,走到床边,把手里的东西扔到床上,墨镜也摘下,又走到窗边,把留有一条缝儿的窗帘拉严,然后转过身,再次学着赵东平的腔调说:我告诉你,我喜欢那种瘦瘦的,白白的,小小的,软软的,皮肤嫩嫩的,眼睛大大的,屁股圆圆的,头发黑黑胁——小腿儿细细的,**紧紧的——小逼!
她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边把手做成兰花指的式样,拿着戏曲份儿(她以前学过),依次指着自己身体上被说到的各个部位,迎着我火辣辣的目光,走到我近前,在我向她伸出手去,就要够到她的一刹那,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去你妈的,看什么看!
我刚要说什么,她用手一指洗手间:你去对着镜子看看,看看你那一脸馋相儿,像作家吗像作家吗?你的严肃呢,你的深沉呢,你的话语权呢,你的灵感呢,我告你,今儿你非得给我做出个才气横溢的样子才行,要不老娘就不让你近身——话音未落,一头栽到床上,迅速钻进被单,只露一个脑袋在外面,别怕,你消费得起——今晚我大减价,来吧——
对于这样的姑娘,你能说她什么呢?说她可爱?说她特别?说她聪明伶俐?说她漂亮迷人?说她妖里妖气?说她令人兴奋?说她不同凡响?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我无法用语言形容,这是另一种花朵,鲜艳夺目,亮丽无比,就像炸开的五光十色的焰火一样叫人叹为观止,她所展示的大胆粗俗和下流是那么得体,所有经她表现出来的一切都自然而然,生动有趣,完美无缺——除了叫她天仙以外,我想不到还有更恰当的称呼。
以后的事情我记不住了,但有一件我记得,在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我由于心慌意乱,差点接着问出多少钱这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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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须给我表演坐怀不乱,必须表演,现在就演,马上就演,立刻就演——来来来——别构思啊别构思,再构就假了——
已经是后半夜了,陈小露还在跟我逗,她似乎是一台永不休止的发动机,可以没完没了地飞速转动,这是另一个迷人的陈小露,说实话,我早就被她完全弄晕了。
但是,光把我弄晕对她来讲还远远不够,她还要与我谈论别的东西,因此,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每人都两眼布满血丝,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还在没完没了地聊天,我躺在床上,抽着烟,她躺在我旁边,头枕在我胸前,手指不是摆弄放在我肚皮上的烟灰缸,就是在我胸前划来划去。
你知道吗,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长着丁香,把回忆和**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这是谁说的?她问。
ts艾略特。我答道。
风吹得很轻快,吹送我回家走,爱尔兰的小孩,你在哪里逗留?——这是谁?
ts艾略特。
去年你种在花园里的尸首,它发芽了吗?今年会开花吗?——这是谁?
ts艾略特?
今晚我精神很坏,是的,很坏,陪着我。跟我说话。为什么总不说话。说啊。你在想什么,想什么?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是谁?
不知道。
还作家呢——这都不知道,告诉你吧——还是ts艾略特。
我也喜欢过艾略特。
又装。
我讨厌女诗人。
你骗我。
写东西的女的里面我喜欢吴尔夫,她后来疯了,跳河自杀——
还有女的自杀吗?
我记不得了。
女的就是不行,连自杀都比男的差——你说是不是?
我不知道,会自杀也不一定会写文章。
同性恋呢?
我喜欢的作家大多是同性恋。
谁是同性恋呀?有谁呀?
毛姆就是。
还有呢?
纪德。
还有呢?
多了去了——普鲁斯特。
普鲁斯特是同性恋?
当然了,不仅同性恋,还是受虐待狂呢,据说,他晚上老找纪德聊同性恋的事儿,也许在王尔德快死的时候还去看过王尔德。
讲讲,讲讲。
我都记不得了。
他们怎么同性恋呀?
我又不是,怎么知道?
你想想,想想嘛——普鲁斯特怎么同性恋?
据说,他弄几个男妓关在他的房间里,白天也不许走,谁要是走,就得向他请假,讲明理由,有的小男孩受不了跟他在一起,账也不结,就跑了,他就会感到非常悲伤,于是就把悲伤写在小说里,据说,为了写出真情实感,他才这样做的。
真的?
我是在他传记里看的。
你爱看王朔吗?
王朔的书我看过一半吧。
怎么样?
够贫的。
你说王朔是同性恋吗?
不知道,没听人说起过。
我上学的时候,特爱看王朔小说,我们宿舍有一个女孩,睡我上铺,看王朔简直看疯了,一会儿哭一会笑,跟个疯子似的,她长得挺漂亮的,那时候她要是遇上王朔,肯定会跟他睡觉,你信吗?
我不知道。
你以后不许写王朔那种书骗小姑娘,听见了吗?
我不会写他那种书。
我告诉你啊——你应该写村上春树那种,你看过村上春树吗?
看过《跳跳跳》。
《挪威森林》你没看?
我有,还没来得及看。
回去看,回去看,特来劲,真的特来劲。
我现在很少看小说,我写剧本,小说写的很少。
别写剧本了,写剧本不好,你应该写小说。
写小说无法生活。
你真没出息。
没办法。
没办法也要写小说。
钱怎么办?
借呀——笨蛋。
开始还可能有人借你,时间长了,就没戏了。
我借你,只要你写小说——他们说你会写小说。
我想想吧。
我从小就想跟作家混,看着他写小说。
你够怪的。
我告诉你,要是你写小说,我就帮你找编辑发表。
你想什么呢——编辑怎么会听你的?
笨蛋,我跟他睡觉呀!——他要是不发,我就跟他睡觉,看他发不发——
要是编辑是女的呢?
笨蛋!找男编辑啊!
我觉得你干得出来。
是——我干得出来,这对我太容易了。
你别这样——你要是跟编辑睡觉,我就不写小说了。
那好吧,你要是觉得用不着我,就自己跟他们睡吧。
我?——算了吧。
你放心吧,我就是跟编辑睡了,也不会告诉你。
你——你为什么要让我写小说呢?
如果连小说都不写,那活着还有什么劲呀!
要是你愿意跟我一起混,我就写小说。
真的?
真的。
你说话算数啊。
我不会骗你。
现在我告诉你为什么第一次见到你就跟你睡觉吧——我读过你的小说,你写的长篇我在大庆家看过,是我让大庆把你介绍给我的——不知为什么,看了你写的小说就想跟你睡觉。
你这人太怪了。
你是怎么开始写小说的?
说起来话长。
说说。说说。
我上高中时,和外校的一个女孩混,我给她写诗,后来,开始写小说,有一天,她对我说,现在你小,是我的小作家,你属于我,以后等你长大了,成了大作家,就不属于我了。她的话虽然听起来很酸,却让我很感动,就开始写了。
她呢?
谁?
跟你说这话的女孩?
早跟我掰了。
为什么?
看不上我呗。
是你甩的人家吧?
不是。
又骗我——你能不能对我说点真话。
我没骗你。
哎,我问你,她是不是你写的阿莱呀?
不是。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
一上大学就掰了。
那阿莱呢?
那是我上大学认识的。
她漂亮吗?
一般。
你喜欢她吗?
那当然。
她为什么不跟你好了呢?
是我甩了她。
又骗人。
我没骗你,我说过,我不会骗你——
那么,以后我也不会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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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在饭店客房里的夜晚,我认为是个了不起的夜晚,我永远不会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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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偶然的,就像是愿望达成,就像忘记失望,就像被踩死在行人脚下的蚂蚁,就像与行星相撞的慧星,就像盛开的红玫瑰,就像被风吹散的晚霞,就像被云遮住的月亮,就像身边的地狱。
如果我不会回忆,不会阅读由文字书写的历史,不会观察现实,就会认为一切都是必然的,偶然便失去力量,多少次,在梦中,我仿佛置身于一团飞速旋转的火球之内,突然之间,火熄灭了,我被烧成了一股随风飘扬的轻烟,我洋洋洒洒、我茫茫然然,我不知所终。
我自己有一本字典,随着年龄增长,很多字词都被我从其中——划去,这些字词对我不再具有意义,天长日久,我的字典越来越薄,终于变成一页,而那一页也被我一分再分,最后只剩下一个词对我具有意义,那就是烦恼,它是我的朋友,每天与我窃窃私语,即使在梦里,也从未止息。与陈小露度过饭店里的一夜后,我的朋友突然不辞而别,渺无音信,这反倒让我惶惶不安起来。
我说过,我一直背对生活,我的一切存在于生活的背面,我喜欢生活的背面,我站在那里,把生活变出的戏法逐个拆穿,并从中获得无聊的快乐,但是,那个夜晚,使我激动的夜晚,却让我宁愿相信假相而不顾真实,那一夜,我与陈小露来到窗前,拉开窗帘,一边乱搞一边遥望夜空,夜空黑暗而宁静,漂亮得难以形容,一轮丝毫没有缺损的圆月悬浮在空中,颜色澄黄,如同一滴巨大而混浊的眼泪,陈小露的两只柔软的**就趴伏在冰凉坚硬的窗台之上,而她望向月亮的眼睛则比月亮还要清澈明亮,我听到她轻声呻吟,如泣如诉,就像从天空中落下的音乐一样虚无飘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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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个避孕套使完了,十集剧本写完了,用了十五天,这是我在那个郊外饭店住的所有时间,十五个白天和十五个黑夜,比白纸还要洁白的白天以及比墨还要黑的黑夜,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它自己的重量和体积,每一分每一秒都放置恰当、都精确无误,如同一首乐曲的每一个四分八分音符,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从天堂降落的会舞蹈会嬉戏的精灵,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都长着的透明而清新的翅膀,都念着可爱而迷人咒语,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无论是廉价的化纤地毯,还是洗得不干净的床单,还是怪里怪气的饭菜,还是电视里刺耳的声音,还是服务员的不合身的制服,还是玩不过去的电子游戏,还是温度过低的游泳池的池水,还是土里土气的花园,还是每日配给的淡而无味的劣制茶叶,还是酸倒金牙的情话,还是荒唐骗人的许诺,都无法让我抹去对快乐的感觉——十五天,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分、每一秒组成的十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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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天后,我结束工作,收好东西,领到报酬,打道回府。
陈小露开着车,我带着她的小而又小的墨镜,录音机里放着王靖雯的歌,后备箱里装着我的行李,我们就这样一路驶回北京,就如同从彼岸驶回此岸,就如同从梦境驶回现实。
第100页
汽车停在我家楼下,我刚要下车拿行李,陈小露一把拉住我,我停止动作,回头望向她。
我就不上去了。
为什么?
我还有点别的事。
要我帮忙吗?
不要,我自己的事。
那么,我等你电话。
陈小露一愣,转眼笑了起来。
你还真想跟我同啊?
她说话有很多习惯,比如把同居说成同,把学英语说成学英等等。
你什么意思?
陈小露再次笑了起来:算了吧,要不了几天你就烦我了。
我忍着行不行?
那我烦你呢?
你也忍着点儿。
我问你,这半个月操我还没操够?
没有。
看我看没看够?
没有。
去你妈的吧,骗谁呀?
去你妈的——没骗你。
得了吧,十五天!一个作家,就是操艾玛纽·贝阿也操够了——要不你就不是作家。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作家,但我会开始写作。
你把我话当真了?
我自己想写。
回去写吧,我真的要走了。她看看表,突然做出一种不耐烦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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