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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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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宿醉醒来,迎面而来是头痛欲裂的折腾。\WWW。qВ5、c0М\\

    无戒龇牙咧嘴,按着额际低低声吟,他未曾尝过宿醉的苦,因为他不允许自己醉到不省人事,那是大忌,若遇敌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昨夜太超过了──

    喝!

    无戒双眼已经瞠圆到极限,见鬼般看着枕在同一个软枕上的那颗脑袋,他弹坐而起,那颗脑袋镶着的长睫扇也蠕蠕之后睁开。

    「别把棉被都拉走,这样会冷的。」李求凰缩缩肩,还不想醒来。

    「你怎么会在我床上?!」这就是无戒震惊的缘故。

    「这张床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天下第一楼的。」李求凰替他解答,「昨夜你醉成那样,我哪可能扛得动你?只好在天下第一楼租借间房让你睡。月黑风高的,我不敢走夜路,只好留下来跟你一块过夜。」

    因为坏事做太多,怕走夜路会见鬼吧!无戒在心里冷冷替李求凰补充。

    「你喝醉可真麻烦,像变了个人似的。」李求凰翻面仰躺,这角度正好与坐挺身躯的无戒相视。他弯着美唇,一副回味好滋味的模样,「但好可爱,可爱到让我有些后悔将你卖给我大皇兄了。」

    「我做了什么?」无戒不想问的,真的,他有些害怕去挖掘真相。

    「呵呵,你说呢?」

    李求凰不答反问的方式反而更让无戒不得不往坏处去想。

    「我……在很多人面前发酒疯?」这是无戒想得到最糟糕的情况。

    「没有很多人,那么可爱的行为只有我一个人瞧见。你安心,这是你我之间的小、秘,密。」李求凰对无戒眨眨眼。

    小、秘、密?!

    这三个字繁复来解释就是泛指一男一女或是两个男人或是两个女人之间心知肚明谁也不点破不外流不碎嘴不分享,哪个外人听到就要杀他灭口,杀不成秘密一传出去就等着被人无止无尽勒索封口费的不可告人私密事!

    无戒按下心头的不祥预感,维持口气平稳,「至少你要让我知道是什么『小秘密』,我一点都不记得……」宿醉的头已经够痛了,现在剧痛加倍。

    「你对我说了好多甜言蜜语。」

    无戒这回除了继续瞠大自己的眸子之外,再也做不出第二个反应。

    甜言蜜语?!

    这四个字冗长来解释就是泛指一男一女或是两个男人或是两个女人对话里除了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我没你会死你是天上明月我是你的小心肝你是我的小宝贝之外不会再有其他人话的意思!

    「不可能!我不可能会说那种话!」无戒不相信──应该说,他拒绝去相信。

    「哪种呀?」李求凰故意这么问。

    「就是──总之,不可能,你在诓我!」

    李求凰攀着无戒的手臂,藉力使力将自己撑坐起来,刻意挨近他,以指为梳地触碰无戒的黑发笑。「酒后吐真言,那种话就是你一直藏在心里不敢说的吧。如果你是女人,昨夜醉得那么迷人,又对我说那些挑情的话,我昨夜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最后那三字混着一口轻轻吹吐的热气,呼进无戒的耳,化为最暧昧的暗示。

    无戒以为自己是用力扭开头避开几乎贴在他耳畔的气息,但他没有,他连想拉开距离都倍感艰难,整个视线里只剩下李求凰朝他笑得那么好看……他紧绷着下颚,无法命自己挪开眼,他甚至察觉男人心底潜伏的兽缓缓苏醒,那兽宛如是饥渴的饕餮,在咆哮在嘶叫,为眼前最甜美的食物而疯狂、而蠢动。

    无戒震了霞,如梦初醒!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他何必成为李求凰戏弄的玩具?!他还不了解李求凰吗?这家伙根本就只是想看他露出为难的表情!

    「那么你该庆幸我是男人,否则我今早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要是他一早醒来发现自己被李求凰给吞吃入腹,他会一剑替全天下的女人除害!

    「你舍得才怪。」

    无戒将李求凰自他身上扯下来。「我没有舍不得的!尤其是你,你对我不仁,我又何需对你有义?」他掀被起身,捉过柜上的衣裳套上,俐落束好腰带,长发一扎,恢复最漠然的模样。

    李求凰温温吞吞坐起,接过无戒抛过来的另一套衣裳,前后翻翻还瞧不懂哪边是正面哪边是反面──他总是让人服侍的,自己没亲手着过衣──耸耸肩,随便套过衣袖。

    无戒强忍住想上前替他将穿反的衣裳重新穿妥的冲动,冷眼瞧着李求凰一对细黑剑眉被腰带缠法的繁琐给弄得轻蹙,最后李求凰干脆随手扎个蝴蝶结了事。他以手指梳梳滑腻的长发,长发听话地眼贴在他背上,一点也不折腾他。

    「你这么快就将心偏向我大皇兄了吗?」否则之前的无戒老早就上前来替他穿衣系带了。

    「反正他很快就是我的主子,早点适应也好。」无戒也说着气话。

    「那么你就早点去向新主人摇尾乞怜,滚吧。」李求凰不留恋地取下双龙金镯,递回给无戒,他脸上还是挂着同等的笑,让人分不出他在不在乎。

    相较于无戒此时瞪着那只金镯的迟疑,李求凰显得太爽快了。

    无戒一个箭步上前,将金镯夺下,套回自己的手腕间,忽视这只金镯上还有着另一股暖暖的体温。

    「这么说来,在我被卖到大皇子府之前的这几天,我是自由的?」无戒寒着声问。

    「没错。」

    「那太好了。」无戒终于露出笑容,但这个笑容并没有软化他那张天生就冷的皮相。

    李求凰正想问哪里太好了,却抢先一步听到扳弄十指的喀喀声。

    「我已经忍你很久很久了──」

    换李求凰笑不出来了。「你想做什么?!你给我站在那里别过来!」他反射性要举手露腕,但衣袖滑开之后的手腕只剩一片,他忘了就在不久前的不久,他才将金镯还给无戒,还嘴贱嘲弄了他一句连自己都觉得太过火的话。

    他不认为现在无戒迈步走来是要恭恭敬敬服侍他,尤其他还一边搓着双手──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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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求凰蜷着身,不断咳嗽。无戒那一拳已经拿捏了力道,但又不轻饶他地让他尝到苦头,到现在硬拳的直击还让他腹间隐隐作痛。

    原来这就是他身边属下对他的恨意……李求凰苦笑,这是自作自受,谁教他老是爱欺负人,难怪以往他的属下总是轻易被别人收买,说来说去还是只能怪罪于他这个主子做人失败。

    无戒只是赏他一拳,算是够意思了。

    不过……真痛-,痛到他连早膳都咽不下,看来午膳也可以省下了。

    他是尊贵的十七皇子,没挨过拳,挨这一下,全身都像碎掉一样……不能怪他脆弱,他让人捧在手心里呵宠惯了,是个让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娇贵人儿,名副其实的富贵命。

    而无戒在揍完他之后便没再开口,也不理他──他虽没将他一个人独自抛下,但远远走在他前头,刻意疏远。

    说实话,他很怀念昨夜喝醉酒,满嘴全是抱怨被抛弃的无戒,因为他说的那些话,让他觉得自己被看得如此重要,那对他而言,的的确确是甜言蜜语,甜了他的心。

    思及此,李求凰就笑了,笑完又只能可怜兮兮捂着肚弯腰声吟。他闭上眼,不管是谁家门前的台阶,一屁股就直接坐下,没出声呼唤前方的无戒放慢脚步等他──他也不认为无戒会等他,他已经将双龙金镯丢回去,所以无戒是自由的,不受限于他,当然也就无需费神顾及他。

    虽然是他自己让一切走到这一步,但仍难掩失落。

    从来没有失去任何一个人时会让他有复杂的心情,他不在乎身边的人来来去去,无论是背叛他或是逃掉或是死去,谁来谁又走了,他从不在乎的。然而第一次无戒弃他离去,他惊觉自己是真的在乎,愤怒也好、想抱怨也好,那都是因在乎而衍生的情绪。

    在乎……真陌生的字眼,陌生到让他不知如何接招,所以只好消灭它。

    「我才不想在乎任何一个人,男人女人都一样,我才不要……」李求凰托着脸颊,嘴就顺势藏在掌心里,不住地嘀咕。

    太在乎人的话,不会有啥好下场,他娘亲不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吗?什么将对方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情愿牺牲生命也在所不辞,只有笨蛋才干这种事,他才不要,不要像呆子无戒那样,死心塌地、忠心耿耿,说什么要伤他就必须让他先断气的蠢话……他是有被感动到啦,但是也很不高兴,万一真的被他给玩死了,无戒岂不是太可怜──

    唔?

    可怜?

    怎么会想到这两个字?

    他一直以为把无戒卖给大皇兄是为他自己消灭讨人厌的「在乎」情绪,难道……他真正隐藏在背后,连自己都傻傻没察觉的主因是为了无戒?

    是为了……不想让无戒被他牵连,牺牲宝贵的大好性命,所以不如让无戒去跟着大皇兄?大皇兄做事谨慎,不像四哥鲁莽,老叫下人去冲去杀的,加上大皇兄登基的机率远胜过四哥,日后吃香喝辣也少不了无戒一份,怎么算都觉得卖给大皇兄好处多多──

    是这样吗?

    李求凰困惑地抓抓发,「我有这么善良吗?」

    这个答案太困难了,头好疼-……

    不过李求凰没有更多机会去思索这道难题,一把冰冷的匕首抵在他脖子上,阻断他的沉思。

    「李求凰?」持匕的人在确认他的身分。

    「我比较喜欢你这类的下人叫我十七爷。」李求凰不是被吓大的,脖子旁亮晃晃的锋利匕首可换不来他的屈膝求饶。

    「你还耍嘴皮子!」

    「住手!这里是大街,不能在这里动他,将他带走。」同伙的男人阻止持匕人的举动,低声道。

    「好,我就让他晚点死!现在跟着我走!」持匕人刀锋抵得更深些,另只手勾搭上李求凰的肩,做出两人好似感情融洽的假相,掩饰当街掳人的劣行。

    「你们是四皇子的人吧?」李求凰脱口猜测。

    「你怎么知道?!」持匕人大惊。

    「因为很像呀。」主子和下人一样冲动、一样蠢。

    「既然你知道了,那么你更是非死不可!」

    李求凰也没有激烈抵抗,让那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押走。反正他心里有底,要杀人灭尸,最佳去处当然是荒郊野外。

    然而李求凰生平结怨真的太多太多,一趟短短杀人灭口之行竟另跳出七团人马要争着杀他──

    「将十七皇子留下!」

    「人是我们先掳到的!你们是哪人派来的手下?」

    「我是参知政事的手下。」

    「我是提刑按察使的手下。」

    「我是南州州尹的手下。」

    「我是北州的。」

    「东州。」

    「西州。」

    一个一个像报数,都是奉不同主子之命,进行同一件任务──除掉李求凰。

    李求凰清点人数,数字不对哩。

    「一、二、三、四、五、六、七──咦,第八位仁兄,你是哪来的?」还有一个人没报出来历。

    「我是董贵妃派来的。」

    「早说嘛,还让我亲自问。嗯……董贵妃?我同她有仇吗?」真的惹过太多人,他自己都有些忘了。

    「你在圣上面前批评过她貌丑心恶。」

    李求凰想起了这回事,失笑道:「这是老鼠冤吧。说说也不行哦?明明是我那个皇帝亲爹先问我,我才诚实以告呀。」果然不能惹火女人。

    「我们是四皇子的手下!你们胆敢跟四皇子抢功吗?!」

    看来四皇子的手下还是占了上风,此话一出,自家主子辈分较低的杀手只能摸摸鼻子不敢吭声。

    李求凰嗯哼清清嗓,插嘴了,「话哪是这么说的?提着我的脑袋去和大皇子交好,好处可是比四皇子更多,要选四皇子还是大皇子呢?大皇子可是当今皇后的爱子,国丈爷的亲甥,左丞相的女婿-──」

    李求凰轻轻一挑拨,马上引发内斗。

    「说的有理!大皇子也和四皇子一样想除掉十七皇子,谁能杀掉十七皇子,还怕讨不了大皇子欢心吗?用得着担心得罪四皇子吗?」

    「对!抢人!」另外七团人马重新燃起斗志。

    「你们别太过分!」

    「-唆什么!杀──」

    李求凰怞出腰际纸扇,缓缓摊开,有一下没一下-来凉风,冷笑看着八团人马自相残杀,互斗得正精采,直到杀完一轮,最后胜者是董贵妃派来的那名杀手,他以刀拄地,喘嘘嘘往李求凰逼近,一边使劲将刀高高举起──

    「我赢了,你的脑袋归我所有──」

    话只到这里为止,杀手倒下了,而站在杀手背后的正是一掌将人劈昏的无戒。

    「我毫发无伤。」李求凰维持摇扇的清爽举动。不知怎地,看见无戒的表情,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向他说这句话。

    果然他才说完,无戒脸上的紧绷稍稍松缓,但听见李求凰下一句,他脸庞又硬起来了──

    「你是特别来救我的,还是顺路散步散到这种鬼地方来?」李求凰笑着等看无戒脸孔一赧。

    没有第三个选项让无戒挑,他临时想不出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好借口,又不想让李求凰得意,只能挑第二个答案。

    「当然是顺略散步到这里来。」视线马上挪去看天空,不瞧李求凰。

    「哦,真是好兴致。」明明就是来救人的,还嘴硬。

    李求凰还坐在原地不动,交迭起长腿,没有想离开荒凉山林的迹象,无戒走了几步,发觉他没跟上,停下脚步,回头瞪他。

    「你在等我吗?」李求凰笑问他。

    无戒哼了声,转身再走,气恼自己何必关心这个嘻皮笑脸的家伙?!

    他越走越快,到后来干脆使出轻功跃离李求凰的视线,然后──他又后悔自己像个赌气孩童的行径。

    真厌恶自己婆妈的个性!李求凰都不在乎他了,他又为什么要像条狗似的巴着他不放?他从小就一直许愿想要个温柔体贴的好主子,绝对绝对不是李求凰这种货色,现在李求凰干净俐落将双龙金镯还给他,终止主仆的关系,他高兴都来不及,这下在不爽什么呀?!

    可是粗鲁的嘀咕不住地从无戒嘴里溢出──

    「他到底还要在荒郊里坐多久?等着喂狼喂虎喂狮子吗?!」

    沉默不到半句,嘀咕再来,「也不想想自己那副身子多破,只要被几只蚊子叮几口八成就昏过去……掂掂斤两好不好!赶快滚回府里去享受别人的服侍算了!」

    歇嘴不过一眨眼的工夫,换成嘟囔,「他以为今天只有八团人马上门寻他晦气吗?我方才一路上撂倒多少人他知不知道呀?!只会一径去招惹敌人,将一切弄得混乱麻烦,自己又凉凉看别人去手忙脚乱、看别人去厮杀送命,要是命不够硬,哪能让他这么胡闹?!现在一个人坐在那里,目标显眼,要杀要剐多么容易,摆明就在欢迎大家上门做掉他──」

    无戒发觉自己竟像个唠叨的娘儿们,也像个对自家孩子永远放心不下的娘亲,满嘴孩子经,更像只担心自个儿巢里雏鸟的母鸟,叽叽喳喳的全是听似责备的担心。

    他真的无法否认,他整个人全被李求凰给束缚住,无论嘴上说着多冷硬的话,他的心却没办法同样冷硬,所以──他又很孬地折回李求凰身边。虽然没有现身,没让李求凰发觉他的存在,但他亦步亦趋跟着,看着李求凰在山林里的三岔路前略略停顿,然后呵呵轻笑,走向完全错误的迷途。

    这一夜,他们,迷失在浓密暗林里。

    拜李求凰之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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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求凰,他是金玉翡翠打造出来的十七皇子、他是养尊处优的十七皇子、他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十七皇子、他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十七皇子,换言之──就是废人一般的十七皇子。

    他没有半点求生的本能,将他丢在深山林里,等于是一剑抹断他的脖子,反正下场都只有一个,死。

    夜黑,风高,天边月儿隐身在浓云后头,将最后一丝微光也掩藏去了。

    李求凰坐在石上,肚子饿了却没得吃,口渴了却没水喝,夜里冷了却没火堆可以取暖。他天生就是让人伺候的命,好手好脚却从没做过劳力,他这辈子做过最费力的工作只有拿扇子-风,其余的事情他都陌生得紧,也不知道从何处下手,只好坐着发闲,闲着闲着连双眼沉沉闭上也毫不自觉。

    一只蚊子在靠近李求凰前被一片疾驰而来的树叶给削给两截,呜呼哀哉。

    李求凰没被这细微的动静惊扰,兀自睡着。

    远处传来狼嗥,呜呜沉沉的,正越来越近,下一瞬间,狼嗥转为狼泣,同样呜呜呜地逐渐逃远。

    无戒拍掉满手的狼毛,环剑伫在李求凰数步远处,摘下第二片树叶朝李求凰耳边射去,这次诛杀掉三只飞蚊。

    「无戒……」

    乍听见李求凰唤出自己的名字,无戒以为行踪暴露,正为难地等着挨李求凰嘲弄,但才从树后跨出一步,却发现李求凰睡得连脑袋都快垂到胸口,身子软绵绵半倾靠在大石块上,根本就没清醒。

    睡着了还唤他的名字,是梦到他吗?

    无戒想一探究竟──也或许,他真是奴性坚强,主子一叫,他就忍不住应李求凰召唤来到他身边──单膝跪在李求凰面前,盯着他熟睡的容颜,李求凰身躯一滑,直直朝旁边倾去,无戒探手将他揽住,李求凰的脑袋又晃回来,枕在无戒的肘间,这个姿势撑不了太久李求凰就会因为脖子酸而痛醒。

    无戒大掌小心翼翼捧着他的脑袋,调整自己的坐姿,再轻手让李求凰的螓首枕在他的腿上,一边拢妥他细长的发,当他的长指穿梭在李求凰细腻的青丝之间,那三千细丝缠绕在指节,像千丝万缕一般,缠绕着他,让他无法走远。

    「等我……」李求凰呓语着。

    无戒听见了,有片刻的怔忡,而后淡淡笑了。

    「我当然会等你。我们不是说好同年同月同日死吗?」

    李求凰嘴角浮现满意的笑靥,喃喃重复着同年同月同日这六个字,越是重复,笑花越绽越美。

    「同年同月同日,不是因为你死我不独活,而是因为必须先杀我才能伤你。如果我倒下,再也不能护你,你大概很快也会断气,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等你。我答应过你的,绝不食言……」

    他曾经对李求凰发过这么重的誓,那时是因为李求凰手上拥有他的双龙金镯,他太忠心,一点也不认为和主子同年同月同日死有什么不对,而那个誓言如今再度说出口,仍旧坚定不移,唯一不同之处在于──

    没有双龙金镯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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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上三竿,阳光太炙,让李求凰不得不举起手腕挡在双眼前,可是手腕好重,好重-……

    他-挤着眼,又张又闭的直到适应了眼帘外的阳光,然而手腕间闪闪发亮的金镯比那道炙阳还要更刺眼。

    「嗯?」李求凰不顾眼睛的扎痛,仔细盯着腕上的玩意儿。「金镯?」

    他坐起身,直转着手腕,那只金镯不是幻觉,还牢牢挂在腕际,没有消失、没有不见。

    可是放眼望去只有他一个人-!

    「无戒?无戒!」

    「你睡够了?」无戒缓缓自溪边走回来,手里的长剑上插着好几条肥美的溪鱼。

    「你──」李求凰忙不迭收拾起太快乐的表情,恢复他吊儿郎当的骄笑,不想让无戒看到他的惊喜与激动。「你怎么在这里?双龙金镯又是怎么回事?」

    无戒将溪鱼去鳞剖肚,架上火堆旁去烤,一旁的野雉汤已咕噜咕噜沸腾,他削开竹子,拿竹节盛汤,递给李求凰。

    「你昨天整日没吃,先喝些汤吧。」无戒不急着回答他的问题。

    李求凰也确实饿了,接过热汤试喝一口,味道不算顶好,汤有些腥味,但也很甜,他一下子喝光,又讨了一碗。

    无戒这回盛满汤给他,还附带一只烤雉腿。

    「你只要再取下一次金镯,我就不会再回头。」无戒翻弄烤鱼,一面淡淡说道。

    李求凰不傻,当然明白无戒在说什么,只要他让金镯再离手一次,无戒就不会愿意再拉下脸,为他做这些事情。

    「你在威胁我吗?」

    「你要当它是威胁也无妨。」

    「你没看到现在金镯回到我手上了吗?!对我不敬,当心我叫你跪下来恬我的脚趾头。」现在有金镯了,说话可以变大声了。

    无戒挑眉看他,顺便也瞄瞄他的脚趾。

    「你敢下这种命令我就敢恬。」

    平时李求凰要是这么戏弄无戒,无戒一定是一脸挫败地哼声撇开头,哪还会顶嘴,害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没得堵回去,只能忿忿咬烤雉腿泄恨。

    用力咀嚼几口,他又出言攻击无戒,「你以为我不敢再拿下金镯吗?我只是在等着利用你,等我吃饱喝足、背着我回十七皇子府,我一定会再摘下金镯叫你滚。哼。」他李求凰可是软硬都不吃的人,故意要和无戒唱反调。

    「只要金镯再离开你的手一次,我就不会再回头。」无戒面无表情,仍是一副漠然口气,反倒是李求凰抿紧唇,不发一语。

    跟他昨夜的梦境真像。

    他梦见他任性摘了镯子,无戒冷笑离去,他在梦里追着无戒……非常混乱的梦,场景跳得好快,一会儿他在皇宫里找无戒,一会儿又在大皇子府里找无戒,下一瞬间又在山野里找无戒,任凭他如何找着,无戒就是不见踪影,他大声叫他的名字,叫无戒等他,那个梦好累人,累到平时懒散的他都几乎想要放弃,然而他还是一直跑,想要追上无戒──

    然后梦里的无戒就站在他身后,跟他说,他当然会等他;跟他说,同年同月同日之约,那个梦境才结束,他才终于能安心地好好睡。

    他讨厌那个梦,除了结局部分勉为其难还算满意,当中的慌乱奔跑简直是在折磨他。

    那种再也跑不动却又不肯死心的奔驰、那种明明就快要追到他却总在伸手过去时又失去的沮丧,让那个梦境令人嫌恶。

    他不想让那个梦成真,他不想……被无戒抛下。

    孬种,被一个追逐的梦境吓破了胆。

    无视无戒递上的烤熟溪鱼,李求凰抬头与他互视,口气有些恼。

    「但是我把你卖给我大皇兄了──罢了,反正三袋黄金而已,就当是弟弟跟哥哥讨些零用,应该也不过分吧,我大皇兄不会计较这些小钱才是……要真的很计较,了不起找个『无戒』赔给他就是了。」李求凰自己说给自己听,算计着李成龙。

    「你不卖我了?」

    「你都那样说了,我还敢吗?怕了你了啦。」李求凰瞟来白眼,看到无戒舒缓了眉宇的轻松样,他也跟着笑了。虽然他像在说着不真诚的玩笑,但却是将心底话老实托出,就看无戒信或不信。

    「你说找个『无戒』给他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李求凰这才接过烤鱼,呼呼热,咬下,又烫又腥又香又甜,复杂的滋味,比不上吃惯的山珍海味,却很能充饥。「我只说卖『无戒』,可没说『无戒』就是指你。我瞧-儿上回偷养了好几条狗,随便替其中一条命名为无戒,送去大皇兄府上就好。」反正他李求凰食言诓人也不是头一遭,大皇兄应该很习惯才是。要是他真安安分分将无戒双手奉上,说不定大皇兄才会无法适应……他实在不忍心辜负大皇兄对他的戒心。

    听见自己的名字与狗儿相同,真让人高兴不起来。不过最不高兴的人理当是被诓骗三袋黄金的大皇子李成龙,所以无戒也释怀些了。

    「跟着大皇兄比较好,至少他不像我爱惹麻烦……你真不考虑考虑吗?你……现在改变心意还来得及。」李求凰第一次用这么轻软的询问方式对无戒说话,也正因为他说得那么微弱,更让无戒无法忽视。

    他突地伸手柔乱李求凰的发,也柔乱李求凰接下来还想说的胡言乱语,李求凰扭着脖子想避,却怎么也逃不开那只大掌的柔玩。直到李求凰脑门上被柔出了一团鸟巢,无戒还没有歇手的打算,他一手支颐,偏着脸面对李求凰,唇畔有着没有很明显的笑,若不细瞧绝对瞧不清。

    「我不怕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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