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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风习习,蝉鸣唧唧,池畔的杨柳摇曳,一池红荷轻颤,连接着九曲挢的小亭,孤坐一抹粉蓝色的身影。\Www.QΒ5。coM//
陆羽湄手持团扇,呆坐在小亭内的石椅上,凭着石栏,随手折来一株绿柳,撩拨着湖水。
自从那一晚,她没有再见过慕容钊。当日清晨她独自醒来,察觉身旁空无一人时,突有一股陌生的情绪袭上心头,苦涩又夹带失望。她很想欺骗自己,那是遭人侮辱後的挫败与自责,但是她一试再试,结果却是对自己深刻的悔恨,後侮没能拒绝他,恨自己的无耻及放荡┅┅他蠃了,成功地摔碎她的尊严,她的确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她竟然怀念那晚惊心动魄的情潮,她好下贱!
陆羽湄简直不能原谅自己,不敢相信她居然会┅┅会无可救药的爱上那个男人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
她该死,该死!
是的,该死┅┅陆羽湄恍惚间浑浑噩噩的站起身,踏上石椅,双眸被眼前的纷红迷乱,双足蹬上石椅,团扇坠入池中,掀起阵阵涟漪,无神的美颜在微波中扭曲,显得虚幻不实,窈窕的身影一如杨柳飘逸,迎风轻颤。
“姑娘,小心!”一颗玉石击中她的袕道,沉稳有力的男人声音自身後传来。
陆羽湄身躯陡地一麻,连往後坠,坠进一名男人怀。
“姑娘没事吧?”男人及时环抱住她,急切的问。
俊朗的眉目映入眼睑,陆羽湄身子兀自发麻,动弹不得。她扇了扇长鬈的浓睫,疑惑惊诧的望着他。
“令铎,”一道冷肃的男声插入,“你对我的侍妾很有兴趣吗?竟公然在小亭调戏起她来!”
韩令铎摇头失笑,迅速解开她的袕道,有礼的扶正她,拉开距离,朝她做了个揖,“姑娘,在下一时情急,冒犯了!”
慕容钊狭长的眸凝聚风暴,狠狠的扫了眼她略微燥红的粉脸,心脏莫名其妙地一揪,由天外飞来的怒气,不识滋味地梗在胸臆。
陆羽湄是因见到站在亭外的冷傲男子才红了睑,脑海重复着那一晚的恩爱。她迅速的低下头,没听见韩令铎对她说了什麽,咬了咬红艳的下唇,快步地欲踏出亭外。
在陆羽湄与他擦身而过时,慕容钊无情的话语响起,“令铎,倘若你真有意,我可以把她送给你。”
陆羽湄瞬间止住了脚步,抬起血色尽失的小脸,柔软的因怒气而剧烈起伏,火亮的美眸咄咄逼视他。“送?”他把她当成什麽了?!
慕容钊视线落在前方,看也不看她一眼,冷硬的下颚一直是高扬的。“一个卑贱的奴隶在我心同如蝼蚁,身为主人,我有权决定她的命运。”
他根本没把她当人看待!陆羽湄抬起手腕就想给他一掌,但是撕扯欲裂的痛苦扩散在胸口,毫无来由的痛楚震晕了脑袋,也牵制住神经。她郁郁的放下手,抖着红唇说:“那麽,主人,请你把我送给这位公子吧。”
慕容钊转过头来瞪着她,眼神凶恶,一副欲置人於死地的模样。“你说什麽?!”她应该打他一个耳光的,应该要一如以往地拚死顽抗,可她居然叫他主人,居然如此反常的顺服┅┅
“我说,主人,请你把我送给这位公子。”陆羽湄以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向他,教人看不出她到底在盘算什麽。
立於亭中的颀长男子苦着脸,笑容僵在清磊的俊容上,对自己莫名其妙地被卷入风暴核心感到不解茫然,又觉得有一点倒楣。
“荡女,你真那麽迫不及待要把自己送给令铎?”慕容钊俊脸上的肌肉怞搐,额上青筋一颤一颤地骇人。
韩令铎闻言,原本消失在唇边的笑容又慢慢浮现。审琦说得没错,他的好兄弟自攻完南唐回来後变得有些奇怪了!
不是他先把她当个东西送给别人吗?陆羽湄对自己的动辄得咎感到不平,“对,请你成全。”
“钊,君子有成人之美。”韩令铎开始有心情调笑了。
“休想!”慕容钊摇天撼地的一吼,凶沉的黑眸好似会吞人,心头一把无名烈火熊熊燃烧。君子是有成人之美,但他何苦去成全一个亡国女奴的美事?
陆羽湄一颗心猛地怦跳了好几下,他斩钉截铁的拒绝却硬是在她的心头凭添几丝蜜味┅┅她的眼神闪烁,不敢再逼视他。
“贱奴,现在我还没有厌倦你,等到哪一天我厌烦了,我会如你所愿,把你送给令铎享用。”慕容钊的言语锋利如刀,残酷无情。
内心一角块块塌陷,陆羽湄受不了这种忽起忽落的心情,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她要逃离这个男人远远的┅┅她捧着纠结的心口,难受的跑了开去。
“钊,你伤害了那位姑娘。”韩令铎望着那抹飞去的蓝影,颇带责怪意味的轻斥。
“不过是个亡国贱奴,卑下又滢荡。”慕容钊走进亭内,花费最大的力气控制颈部,很吃力地制止自己不朝韩令铎的视线转去,越想越不是滋味。该死的,那女人竟然第一次见到令铎就想委身於他?!真是水性杨花!
“我从未见你为一个女人如此情绪失控。记忆中,你从未因为女人而勃然大怒。”韩令铎清磊俊朗的脸庞带笑,虽没有赵审琦明目张胆的奚落,但轻轻一瞥依旧教人吃不消。
韩令铎是标准的生意人,成熟稳重,却也世故圆滑,懂得收敛。在他精明的眼下,任何人或事就像做生意的买卖物品一样,任他掂斤掂两,摸得一清二楚,难以遁形或造假。相较之下,赵审琦就尖锐地教人吃不消,文人傲气。
“你不觉得这个女奴跟一般的奴隶不太一样吗?”慕容钊板起脸,不愿再为一个不知耻的贱奴失态。
“当然不太一样。”韩令铎一语双关。
慕容钊依旧八风吹不动。“令铎,金枝玉叶的熙宁公主就快嫁我为妻,你说我会把一个奴隶放在眼吗?”
“是是是,驸马爷。据闻熙宁公主姿容秀丽、天真可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恭喜你了!”他怪异地笑。
慕容钊当然听得出他的调侃,“你我都知道德琬被皇上宠得骄纵异常,虽识诗书,却常有惊世骇人之举,从主拿崇文院,到教导宫中嫔妃宫女熟习诗词史记,甚至扮戏子大演牡丹亭,无法无天。”所以女人不能读太多书,书读多了就会有思想,而女人哪用得着脑袋思考?她们只要把班昭或长孙皇后的书背熟就好,懂得三从四德、传宗接代、以男子为神为天,何必把男人写的东西读而习之,甚至狂而妄之?那个不知好歹的贱奴就是最好的例子!
“也许德琬会趁你出外征战时偷偷溜出府,女扮男装,登上勾栏瓦子,你可得多注意些。”韩令铎轻笑揶揄。平日与人生意买卖,勾心斗角、铢必较,时时刻刻得小心冀冀、战战兢兢,唯有在以真心相交的拜把兄弟面前才可安心玩笑,不必设防。
“看来我得拜托你替我看牢她了!”慕容钊撇唇嘲笑,脸部的冷硬线条稍微柔和。
“我可没兴趣当个娃娃的。倒是你真要看牢自己的女人,方才那位姑娘竟想投池!否则你以为我干嘛同她搂搂抱抱?”韩令铎笑说,眼底闪着研究的光芒。
投池?!他脸色一变,无意留心好友促狭的眼光。“她为什麽想死?”
“我怎麽知道?”韩令铎好笑的摆摆手。“你应该是去问她,不是问我。不过┅┅”
慕容钊不满他的欲言又止,“说!”
“方才我瞧你这麽冷酷无情的待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为什麽心生厌世之念被人如此残酷且不近人情的对待,谁会不轻生?”韩令铎看着好友满面怒气又交错几许焦虑和一丝丝愧疚,直想放声大笑。那个金陵第一美人真的不简单,竟能牵动一名冷硬悍将的喜怒哀乐。了不起啊!
慕容钊蓦地沉默不语,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两道飞扬漂亮的剑眉蹙得死紧。
韩令铎瞧他满面愁容、抿唇不语,嘴角弯了弯,也不再多话。
陆羽湄掩着鼻,难以置信的望着桌前发馊腐臭的饭菜。
婢女小蝶低垂着头,小脸涨得通红。
“这是慕容钊赏我的饭莱?”她真不敢相信,她在他心的确是个比蚂蚁还不如的卑贱奴隶,所以不配吃人的食物,只配吃馊食?!
婢女迟疑的轻点头,一直不敢抬起头来看她。
“拿出去!”他不把她当人,但她把自己当人!陆羽湄硬吞下涌上眼眶的泪水,扬起下颚,神情冷傲凛然,语气虽然轻柔,但是举止神态高贵无比,宛如一朵白莲亭亭植於污泥中,出污泥而不染。
小蝶万分愿意的急忙收拾,迅速把散发恶臭的馊食端出厢房外。
陆羽湄闭上眼,单手支着额,妍丽的面容净是痛楚。
他是要她去求他吗?求他赏给她一口好饭好菜吃?她如果要填饱肚子就得放下自尊,伏在他脚前央求是吗?她脑袋吃力的运转,一大堆疑问压在心头。他为什麽要把她退进死胡同?为什麽?
好歹,他们俩曾经这麽亲密┅┅陆羽湄清楚感受到自己陌生又莫名的转变。难道慕容钊真的一点也不感动?还是因为他是她第一个男人,她才会这麽大惊小敝的看重?
“听说陆姑娘吃不下将军府的晚膳呀?”
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划破她层层思维,陆羽湄抬起头,蛾眉微蹙。“我请你进房了吗?”
孟妩娘,原後蜀皇帝孟昶之女,後蜀亡後成俘虏,因擅音律而入将军府表演歌舞,因妩媚妖娆而入西楼,因出身宫廷,深谙争斗之道,得慕容钊龙召最多次,因此气焰相当高张。
孟妩娘一瞧见陆羽湄如花似玉的绝美脸蛋,妒火顿生;难怪将军自回府後就从未宠召过她!此女一日不除,她休想再得到慕容钊的怜爱。
“就算是金陵第一芙人,说话有需要那麽嚣张吗?”孟妩娘领着侍女擅自走进厢房,毫不客气地坐在她面前。
“嚣张?”眼看此妖媚女子来者不善的气焰,就知道她是上门来找麻烦的。陆羽湄心绪正乱,当然也不客气,“怎及得上姑娘莽撞无礼的不请自来呢?”
“你┅┅”孟妩娘气结的瞪着陆羽湄,其他侍妾看到她,无不礼让三分,而这名初入将军府的女奴竟这般目中无人,出言顶撞!
“小蝶,送客!从今以後,闲杂人等,不许进房。”陆羽湄倏地站起身,不留情面的下逐客令,转身欲进内房。
“小蝶,你敢?”孟妩娘几乎要拿起桌上的瓷杯往陆羽湄後脑勺丢去。她面孔扭曲,恶狠狠地瞪视怯弱欲言的婢女。
小蝶颤抖的唇尚未发出声,就被她凶恶的狠劲骇到,连忙低下发白的小脸,不敢再吐一口大气。
孟妩娘心胸狭窄,常趁将军出外征战时在府内胡作非为,府内有不少侍妾奴仆吃过她的亏,轻则挨饿受冻或受皮肉之苦,重则一命呜呼。由於将军不甚重视西楼,除非“需要”绝不涉足,府内人也同将军一般轻忽,因此孟妩娘在西楼为非作歹之事,少有他人知晓。
她在西楼待了三、四年,自然知道孟妩娘这个女罗刹。
而且┅┅其实那发馊的晚膳,就是孟妩娘硬逼她送进陆姑娘房的。
“你在我的地盘上,威胁我的人?”陆羽湄止住步伐,缓缓的转过身,挂在唇边的一抹寒笑冻人心脾。
孟妩娘差点就要因头皮发麻而抱头乱窜了!她真不敢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人跟将军一样,连笑也让人不由自主地战栗,而且还是个女人!
“是谁允准你这麽嚣张,在我的厢房耀武扬威?”如箭冷语从齿缝中射出,陆羽湄坐回原位,好整以暇地以暗眸瞅视着她。
这女人目中无人得够彻底!“是┅┅是将┅┅军命令我前┅┅来,亲眼┅┅见你将饭┅┅饭菜下┅┅咽!”孟妩娘在心拚命告诉自己不要被她的装模作样吓到,但不知怎地,自己的气势就是硬生生地差人一截。她实在很难相信女人会有这般强硬的气势。
陆羽湄一震,心口被她的话狠狠剐刺,莫名其妙的痛楚袭上脑门,令她感到一阵头昏目眩。
小蝶张口欲言,却被身旁孟妩娘的婢女厉色阻止。她个性软弱胆小,只好咬唇作罢。
“烦请转告将军不必如此费神,从今天起不用再送菜送饭,我已抱有一死的决心。”陆羽湄的眼神依旧螫人,但是她柔软的心早已被割出一道道血痕,鲜血流出,是悲伤的暗红色。
孟妩娘一听心中大乐,没想到这麽轻易就拨除眼中钉,她再也不必因妒恨金陵第一美人而辗转难眠了!
“我会转告将军你的回答。”孟妩娘率着婢女喜孜孜地匆匆离去。她得费点心思好好打扮,以吸引将军的注意,重温美梦。
“小姐,你肚子饿吗?小蝶在伙房内蒸了个馒头┅┅”婢女极愧疚地开口。数月前她被派来伺候这位姑娘,她美丽淡漠又不多话,但待下人客气有礼,不似其他侍妾蛮横骄纵,正因为如此,她心才更感内疚。
陆羽湄摇摇头,轻声说:“小蝶,你能设法替我备齐文房四宝吗?”既然抱有一死的决心,她就不该抱着遗憾死去。
“这┅┅”这可有点困难了!将军漠视西楼已久,只把这当饮酒作乐的地方,自然不会在这儿备置古圣贤书、文房四宝。
往日的她,一旦不读书便觉言语无味,这几个月,她自金陵奔波至汴梁,由南唐到大宋,改朝易地,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
似乎是为了恨他、抗拒他而存活吧!可笑,慕容钊竟成了她活命的力量,那力量不该是海天一方的亲娘吗?曾几何时,她满脑子都是他即使皆是怨愤恨意。
“真不敢相信整座西楼连最基本的文房四实都没有┅┅”陆羽湄走进内房,摇头喃道。
小蝶无奈地瞪着没入珠帘後的背影。唉!主子如此交代,做下人的能说什麽呢?而且伺候这位不多话的南方佳丽算幸运的哩,不像其他侍妾动辄打骂,在将军面前温柔似水,在将军背後就恶形毕露。陆姑娘常要她多吃多睡,简单杂务多半亲力亲为,冲着这一点,她也该为陆姑娘冒点险吧!
三日未进食,只饮水,陆羽湄软弱无力的倚在床畔。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只觉头晕目眩,全身处软,连站立的气力都没有。她只盼望小蝶能早日拿来笔墨纸砚,让她能写下最後一封信安慰远方的娘亲,给娘一个美梦盼望,否则依娘的个性,一定因思女哀夫而成日以泪洗面,日子一久,老弱的身躯哪受得了?她就算死了,也要编个谎言让娘亲能安享天年,并在黄泉之下祈祷谎言没有被戳破的一天。
一道疾风卷动珠帘,晶滑玉润的珠子相互撞击声悦耳动听,但音律显得过於急促。
“你居然指使一个奴婢进崇文忝偷东西?”慕容钊沉着一张脸前来,低低的嘶吼,像是在压抑勃发的怒气。
陆羽湄连脸也不抬事实上,她不只是懒得抬眼瞧他,也是虚弱得没有多馀力气与他对峙。
见她不为所动地瘫软在床上,慕容钊怒火顿生,无法忍受被这个女人彻彻底底的漠视忽略。
“抬起脸来看我。”他怞动着脸部肌肉,黑眸迸射陰厉寒峭的光芒。
她浑身都被掏空了,他就不能走开吗?陆羽湄依然故我,不愿多费一丝一毫力气抬头看他。
她没听到他在跟她说话吗?“进来!”慕容钊沉着脸大喝。
忽又帘动,两个魁梧家仆押着弱小婢女进内房。
“是她指使你进崇文忝偷笔墨纸砚?”浓眉横霸地高耸,慕容钊手指着床上的女人,侧头怒问跪在地上的婢女。
“是!”一个虚弱的单音飘荡在房,气若游丝。
小蝶一脸愧红,怞怞搭搭的哭了起来,“对不起┅┅小姐┅┅小蝶没用┅┅对不起┅┅”
“我还以为多日不见,你突染恶疾变哑了!”慕容钊俊脸重重拉下,风雨欲来。他可能吼到喉咙沙哑她也不会理他,而一个小小的婢女不说话就让她出言相救,他堂堂将军竟比不上女仆?!
陆羽湄又闭口不语,存心要气死他似的。
“说话!”她是向老天爷借胆吗?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唱反调!慕容钊脸色骤变,眼风暴又起。
她迳自低头不语,对男人强制命令恍若未闻。随着时间过去,她的生命力也跟着一点一滴的流逝。
“不说话我就宰了这个小婢女!”他恶狠狠的威胁。
小蝶哇的一声大哭,两个家仆则瞪大了眼望着发怒的男人,而後面面相觑,惊诧万分的以眼神传达讯息。
将军英明威武、公正无私,在军中获士兵一致拥戴,在朝廷获大臣一致推崇,在府中绝不亏待剥削下人,更不可能随喜恶欺压下人,而今日竟然只为一个侍妾不理会他,将军就依个人情绪决定了一个小婢的生死?!虽然这种事在其他将军府中屡见不鲜,但是出现在镇远将军府就太出人意料了!
人命当真在他眼中就那麽卑微低践吗?陆羽湄恨恨的悃起下颚,双眼再次燃起怒火,痛苦的凝聚焦距在他的脸上。
“滚!”她低低的嘶喊。
慕容钊在她抬睑的刹那,心脏像被狠狠的撞击了一下,几乎忘了呼吸。
那该是一张活人的面孔吗?他彻底的质疑。
不健康的完全不见生气,血液彷佛凝固多时,未曾在惨白的容颜上流动,略呈紫白色的唇瓣依旧倔强的紧抿,却夹带几丝虚败的耗弱。那双眼中摇曳着愤怒的烛火,但是不再明亮,生气正一点一点地消逝┅┅乍见她如此模样,他的心,竟然为她绞痛,竟然为她┅┅撕扯欲裂!
“你再说一次!”慕容钊狼狈地以硬狼来伪装自己的失态。
要她说十次都可以,但只怕说完这十次她就馀力耗尽,就此死去。
“滚!”陆羽湄瞅着他,不畏他全身散发的寒气,倔强的再说一次。
“你以为自己是什麽身分?”他不是因为愤怒而责问她,而是为了掩饰自己险些流露的焦灼神色。他不明白她到底中了什麽邪胆敢向他挑衅,更不明白┅┅他为什麽那麽该死的忧心忡忡?!
“是一个卑微低贱的亡国奴隶。”是他要求她开口说话的不是吗?而她只想叫他滚呀!
“我怀疑你的自知之明,贱奴。”慕容钊走近床边,居高临下的俯视吃力仰起的失血脸蛋,眉头为她骇人的死白而纠结。
她很辛苦的悃眼看他,“将军,我只是很衷心的希望你能滚离我的视线范围。”她不要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来污染她的眼界。
“陆羽湄,你的命在我手上,我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你凭什麽这样子跟我说话?”是谁不苟同他目中无人的霸气?他真该让那些人瞧瞧这个女人唯我独尊的狂劲。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你说她凭什麽?”陆羽湄虚弱的摇摇头,悲壮美丽的笑,“将军,我的命是在你手上,但我总有些东西是你无法左右的。”
掠夺的血液在慕容钊体内烧得沸腾,她即使气息奄奄,依旧不减高傲顽强!他头一回发觉自己是个弱者,原来他也有处於劣势的一天┅┅他不服气!他从没输过,他不可能输给一个卑贱的女人!
“你是个让人痛恨、厌恶、不齿到极点的女人!”慕容钊捏红了她的下颚,微眯的眼透露出嗜血的红光。
好疼!不只是下颚被箝制住的怞疼,而是当他冰冷的言语撞入耳内,她的心也被一片突起的陰霾笼罩,阵阵郁闷的怞疼。“我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了结这条卑微的贱命。”陆羽湄头疼欲制,神魂渐渐怞离躯体,再没有多馀的力气与他对峙。像是所有精神气力耗尽,她缓缓地阖上眼,倚靠床栏的身形向外一偏。
慕容钊不假思索的矮搂住她轻盈的身子,脑海唯一的意识是恐惧。他难以置信地瞪视怀中闭眼的人儿,一阵阵恐惧浪潮自四面八方涌来,很快便淹塌了他以冰硝堆砌的堡垒,陷入无边无境的黑暗恐惧中。
“去请鲍太医来!快!”他吼叫着,震耳欲聋。
两名家仆听闻狂狮咆哮,急急放下小蝶,慌张匆忙地奔了出去。
小蝶则是傻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身形相叠的男女,难以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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