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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后,大伙出发前往紫禁城。/Www。qΒ5。CoM\\

    同行的北京学生都是外地来北京念书的学生,但他们到北京的一件事,几乎都是逛紫禁城,因此他们对紫禁城熟得很。

    老师们只说了集合时间和地点,便撒手让北京学生带着台湾学生闲逛。

    刚走进午门,所有学生的第一反应,都是学起戏剧里皇帝勃然大怒喊:推出午门斩首!

    虽然也有人解释推出午门只是不想污染紫禁城的意思,实际刑场在别处。

    但不可否认午门给人的印象似乎就只是斩首而已。

    如果是我,我的第一反应是:咦?怎么没经过早门,就到午门了呢?那下个门是否就是晚门?

    不过我本来就不是正常的人,所以不要理我没关係。

    「凉凉,原来你在这儿。」暖暖突然跑近我,「快!我看到你家了!」「什么?」虽然我很惊讶,但还是跟着暖暖后面跑。

    跑了叁十几步,暖暖停下脚步,喘口气右手往前一指:「你家到了。」顺着她的手势,我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拿着灰白色的布袋装东西。

    转过头看暖暖,她右手抚着肚子,一副笑到肚子疼的样子。

    「非常好笑。」我说。

    「等等。」暖暖笑岔了气,努力恢复平静,但平静不到一秒,又开始笑。

    「再等等…」看来暖暖似乎也不太正常。

    虽然暖暖渐渐停止笑声,但眼中的笑意短时间内大概很难散去。

    我想暖暖现在的心情很好,应该是我良心发现的好时机。

    穿过金水桥,我们像古代上朝的官员一样,笔直地往太和殿的方向走。

    走着走着,我清了清喉咙说:「我跟你说一件事。」「有话就直说呗。」「其实我不叫凉凉。」「啥?」「说真的,我不叫凉凉。」暖暖眼中的笑意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不解,然后是埋怨。

    「连名字都拿来开玩笑,你有毛病。」「Sorry。」「干嘛讲英文?」「台湾的用语在这时候通常是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北京是否也这么说。」「你病傻了吗?」暖暖差点笑出声,「当然是一样!」我也觉得有点傻,傻笑两声。

    「喂,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说你叫凉凉?」「一听到暖暖,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凉凉。」「嗯?」「因为冬暖夏凉。」「同志。」暖暖的眼神很疑惑,「你的想法挺深奥的。」「如果你问我AB的弟弟是谁?」我试着解释我的深奥想法,「我会回答CD。」「啥?」暖暖的眼神更疑惑了。

    「就像我一听到**这名字,直觉想到他家一定有五个兄弟。」「五兄弟?」「金木水火土。陈金扁、陈木扁、**、陈火扁、陈土扁。」我说,「他们家照五行排行,**排行老叁。」「照你这么说,达芬奇排行老大而且还有个弟弟叫达芬怪罗。」暖暖说。

    「达芬奇是谁?」「你不知道?」暖暖眼睛睁得好大,「就画蒙娜丽莎那个。」「喔。」我恍然大悟,「台湾的翻译叫达文西,他并不是老大而是老二,因为达文东、达文西、达文南、达文北。」「所以翻译名字不同,兄弟就少了好几个?」「看来是这样。」暖暖不再回话,缓缓往前走。我跟在后头,心里颇为忐忑。

    过了一会,暖暖回头说:「别闷了。我说个笑话给你听。」「嗯。」「公交车上挤满了人,有个靓女不留神踩了个汉子一脚,靓女转头慢慢地说:先生,我Sorry你。结果你猜那汉子咋说?」「他说什么?」「那汉子眼睛瞪得老大说:啥?你Sorry我?我还Sorry你全家咧!」说完暖暖便笑了起来,我也陪着笑两声。

    因为暖暖先学靓女娇生娇气,后学汉子扯开粗哑嗓子的表演很生动有趣。

    「你让我说一句,我就原谅你。」暖暖停止笑声后,说。

    「没问题。」「你刚说Sorry…」暖暖一副憋住笑的样子,「我Sorry你全家。」「非常荣幸。」「梁子算揭过了,」暖暖笑着说,「但我以后还是偏要叫你凉凉。」「好啊。」「那就这么着,以后你的小名就叫凉凉。」我点了点头,笑了笑。跟上她,一起往前走。

    到了太和殿前的宽阔平台,有学生朝我们招手,喊:「过来合个影!」我和暖暖快步跑去,在太和殿下已有十几个学生排成两列。

    准备拍照时,我伸出双手的食指和中指各比个V,暖暖很好奇。

    「台湾学生的习惯要嘛比V耍帅;要嘛摊开拇指和食指用指缝托住下巴,或用指头抵着脸颊,哪一个指头都行,这叫装可爱。」我话刚说完,听到拍照的同学喊「茄子」,在一片茄子声中,闪了个光。

    问了暖暖为什么要说茄子?

    得到的答桉就像在台湾要说英文字母C一样,都是要人露齿微笑而已。

    我和暖暖走进太和殿,这是皇帝登基的地方,得仔细看看。

    殿内金砖铺地,有六根直径一米的巨柱,表面是沥粉贴金的云龙图桉。

    龙椅和屏风即在六根盘龙金柱之间,安置在两米高的金色台基之上。

    看着那张金色龙椅,开始数龙椅上是否真有九条龙,数着数着竟出了神。

    「想起了前世吗?」暖暖开玩笑问。

    「不。」我回过神,说:「我的前世在午门。」「你这人挺怪。」暖暖笑着说。

    走出太和殿后,我还是跟着暖暖闲晃。

    暖暖的方向感似乎不好,又不爱看沿路的指标,常常绕来绕去。

    别人从干清宫走到养心殿,我们却从养心殿走到干清宫。

    「唉呀,不会走丢的,你放心。」她总是这么说。

    一路上暖暖问起台湾的种种,也问起我家里状况。

    我说我在家排行老二,上有一姐,下有一妹。

    「有兄弟姐妹应该挺热闹的。不像我,家里就一个小孩。」暖暖说。

    「可是我老挨打耶。」「咋说呢?」「当孩子们争吵,父亲有时说大的该让小的,我就是被打的大的;但有时却说小的要听大的,我却变成被打的小的。所以老挨打。」「会这样吗?」我嘿嘿两声,接着说:「人家说当老大可以培养领导风格,老么比较任性,但也因任性所以适合成为创作者。至于排行中间的,由于老挨打,久而久之面对棍子就会说打吧打吧,打死我吧,因此便学会豁达。」「豁达?」暖暖不以为然,「那叫自暴自弃。」「但也有一些排行中间的人很滑熘,打哥哥时,他变成弟弟;打弟弟时,他却变成哥哥。这些人长大以后会成为厉害角色。」「是吗?」「例如五兄弟排行老叁的**,就是这种变来变去的厉害角色。」「净瞎说。」过了一会,暖暖吐出这句话。

    「我不知道你还要带我绕多久才可以离开紫禁城,不瞎说会很无聊的。」「喏,御花园到了。」她停下脚步指着前方,「穿过御花园就到神武门,出了神武门就离开紫禁城了。」从踏入紫禁城到现在,觉得世界的形状尽是直、宽、广、方,没想到御花园是如此小巧玲珑、幽雅秀丽。

    园内满是迭山石峰、参天古木、奇花异草和典雅楼阁,脚底下还有弯弯曲曲的花石子路。

    我和暖暖在御花园的花木、楼阁、假山间悠游,还看到连理树。

    这是由两棵柏树主干连结在一起,彷佛一对恋人含情脉脉紧紧拥抱。

    一堆人在连理树下照相,而且通常是一男一女。

    暖暖说这连理树有四百多岁了,是纯真爱情的象征。

    「挺美的。」凝视连理树一会后,暖暖说:「不是吗?」「美是美,但应该很寂寞。」「寂寞?」「因为在宫廷内见证不到纯真爱情,所以只好一直活着。」「呀?」「如果有天,世上的男女都能以纯真的心对待彼此,又何需连理树来提醒我们爱情的纯真?到那时连理树就可以含笑而枯了。」「你热晕了吗?」暖暖很仔细地打量我,「待会我买根冰棍请你吃。」「……」呼,确实好热。

    七月的北京就像台湾一样酷热,更何况还走了一上午。

    穿过神武门后,我又一个劲往前走,暖暖在背后叫我:「凉凉!你要去哪?想学崇祯吗?」「崇祯?」我停下脚步,回头发现暖暖出神武门后便往右转。

    「李自成攻入北京时,崇祯皇帝便像你那样直走到对面景山自缢身亡。」暖暖笑了笑,朝我招招手:「快过来这儿,别想不开了。」「好险。」我走回暖暖身旁说。

    这里有超过五十米宽的护城河,我们在护城河边绿树荫下找个角落歇息。

    暖暖买了两根冰棍,递了一根给我。

    学生大多走出来了,叁叁两两地闲聊、拍照或是喝冷饮。

    我和暖暖边吃冰棍边擦汗,她说我好像恢复正常,我说那就表示不正常。

    我又告诉暖暖,台湾有个地方叫天冷,那里的冰棒还特别好吃。

    「冰棒就是你们说的冰棍啦。」我特地补充说明。

    「冰棒我听得懂。」暖暖微微一笑,笑容有些古怪。

    「嘿,啥时候带我去暖暖瞧瞧?」暖暖说。

    原来我刚说天冷时,又让暖暖想起了暖暖。我想了一下,说:「大约在冬季。」「这首歌前些年火得很,几乎都成了国歌。」正准备回话时,徐驰朝我走过来,喊了声:「老蔡!」徐驰手里拿了台数位相机,说:「也给你们俩来一张。」我和暖暖以身后城墙为背景,彼此维持一个风起时衣袖刚好接触的距离。

    准备拍照时,我照例比了两个V,暖暖叫我装可爱,我说我老了不敢。

    徐驰喊一、二、叁、茄子,暖暖也开口说茄子。

    我抓住那瞬间喊:芭乐。

    「你说啥呀。」暖暖扑哧笑了出声。

    徐驰快门一按,似乎凑巧抓住了那瞬间。

    暖暖急忙跑过去,看了看相机内的影像后,紧张地说:「不成!你得把这张删了。」我也跑过去,看到刚好捕捉到暖暖扑哧笑容的影像,暖暖的笑容好亮。

    我突然想到昨晚听到的「靓」这个字。

    「靓」这个字在台湾念「静」的音,在北京却念「亮」的音。

    所谓的靓女注定是要发亮的,看来这个字在北京念「亮」是有几分道理。

    「我给你一根冰棍,你把它删了。」暖暖对徐驰说。

    「我给你两根,不要删。」我也对徐驰说。

    「咱们是哥儿们。」徐驰拍拍我肩膀,「我死都不删。」我虎目含泪,紧紧握住他双手,洒泪而别。

    「你干嘛不让删?」暖暖语气有些抱怨,「我嘴巴开得特大,不端庄。」「怎么会呢?那是很自然、很亲切的笑容,总之就是一个好字。」「又瞎说。」「你看。」我转身对着她,「我眼睛有张开,所以是明说,不是瞎说。」暖暖正想开口回话时,听到老师们的催促声,催大家集合。

    学生们都到齐后,全体一起照张相,便到附近的饭馆吃饭。

    分组果然有好处,吃饭时就按组别分桌,不必犹豫怀疑。

    我和暖暖同一组,同桌的学生也大致有一定的认识,吃起饭来已经不难。

    这顿饭吃的是水饺、馄饨再加上点面食,天气热我胃口不好,没吃多少。

    饭后要去逛北海,北海是皇家御苑,就在紫禁城西北方,很近。

    前门西侧有座圆形团城,团城上承光殿内北面的木刻凋龙佛龛内,供奉一尊高约一米五,由整块白玉凋刻而成的释迦牟尼佛坐像。

    玉佛洁白无暇,散发清润光泽,可惜左臂有一道刀痕,是八国联军所为。

    我猜是因为八国都想要,于是想把玉佛切成八块,但是没有成功。

    可见玉佛是绝美的艺术品,让人在杀人放火之馀还可冷静考虑公平分配。

    承光殿前有个蓝琉璃瓦顶的亭子,亭中石莲花座上摆放一个椭圆形玉瓮。

    玉瓮是墨绿色带有白色花纹,高七十公分,周长约五米,简直像浴缸。

    浴缸是玉缸,玉缸像浴缸,道是浴缸却玉缸,怎把玉缸当浴缸。好绕舌。

    北京李老师说这是元世祖忽必烈入主北京后,为大宴群臣犒赏将士,令工匠开采整块玉石再精凋细刻而成,作为酒瓮,可盛酒叁十几石。

    玉的白纹勾勒出汹涌波浪、漩涡激流,张牙舞爪的海龙上半身探出水面;又有猪、马、犀牛等遍体生鳞的动物,像是神话里龙宫中的兽形神怪。

    整体凋刻风格显现出游牧民族剽悍豪放的气魄。

    「干隆年间对这玉瓮又修饰了四次,由于元、清的琢玉技法、风格不同,因此可以区分出修饰过的差异。」李老师说,「同学们看得出来吗?」大伙仔细打量这玉瓮,议论纷纷。暖暖问我:「你看得出来吗?」「当然。」我点点头,「元代凋刻的线条较圆,清代的线条则较轻。」「是吗?」暖暖身子微弯,聚精会神看着玉瓮。

    「元代圆,清代轻。」我说,「这是朝代名称背后的深意。」暖暖先是一愣,随即直起身,转头指着我说:「明明不懂还充内行。」我当然不懂,如果这么细微的差异都看得出来,我早就改行当米凋师了。

    北海其实是湖,湖中有座琼岛,下团城后走汉白玉砌成的永安桥可直达。

    琼岛上有座白塔,暖暖说这是北海的标志,塔中还有两粒舍利子。

    登上白塔,朝四面远眺,视野很好,可看到北京中心一带的建筑。

    琼岛北面有船,可穿过湖面到北岸,同学们大多选择上船;但我想从东面走陟山桥到东岸,再绕湖而行。

    暖暖说不成,现在天热,万一我热晕了,又要说些如果世上的男女都能以纯真的心对待彼此,到那时北海就可以含笑而干了之类的浑话。

    「算命的说我这个月忌水。」我还是摇摇头。

    「还瞎说。」暖暖告诉身旁的人,「同志们,把他拉上船!」两个男同学一左一右把我架上船,暖暖得意地笑了。

    下了船,一行人走到九龙壁。

    九龙壁双面都有九条大龙,而且壁面上有独一无二的七彩琉璃砖,我早在台湾的教科书课本上久仰大名。

    我特地叫来徐驰,请他帮我拍张独照,我还是在九龙壁前比了两个V。

    「龙动了唷。」暖暖笑说。

    我回过头,色彩鲜艳的琉璃再加上光的反射,还真有龙动起来的错觉。

    离开九龙壁,经过五龙亭,再沿西岸走到西门,车子已在西门外等候。

    上了车,打了个盹后,就回到睡觉的大学。(没有侮辱这所大学的意思)

    简单洗把脸,待会有个学者要来上课,是关于故宫的文化和历史方面。

    课上得还算有趣,不是写黑板,而是用powerpoint放映很多图片。

    上完课后,还得补昨晚没做的自我介绍。

    老师们也希望台湾学生发表一下对北京或故宫有何感想。

    自我介绍形式上的意义大于实质上的意义,因为同学们已经溷得很熟。

    令我伤脑筋的,是所谓「感想」这东西。

    我回想起在机场等待班机飞离台湾时,心里装满兴奋,装不下别的。

    飞到香港要转飞北京前,在登机口看到「北京」两字,兴奋感变透明,虽然存在,却好像不真实。

    北京这地名一直安详地躺在我小学、中学甚至是大学的课本里。

    我常常听见他的声音,却从未看过他的长相。

    我无法想像一旦碰触后,触感是什么?

    这有点像听了某人的歌一辈子,有天突然要跑去跟他握手。

    握完了手,你问我感想是什么?

    我只能说请你等等,我要问一下我的右手。

    如今我站在台上,说完自己的名字后,我得说出握完手的感想。

    我能张开右手告诉他们talktothishand吗?

    我只能说故宫大、北京更大,连中饭吃的水饺和馄饨都比台湾大。

    「总之就是一个大字。」我下了结论。

    「然后呢?」北京李老师问。

    「因为大,所以让人觉得淼小。」「还有呢?」北京张老师问。

    「嗯…」我想了一下,「淼小会让人学会谦卑。不过我本来就是个谦卑的人,而且五成谦、五成卑,符合中庸之道。到了北京看完故宫,变为两成谦、八成卑,有点卑过头了。我应该再去看看一些淼小的事物才能矫正回来。」全场像电影开场前的安静。

    「我可以下台了吗?」等了一会,我说。

    不等老师开口,全体同学迫不及待拍手欢送我下台。

    「怎么样?」我坐回位子,转头问暖暖,「很令人动容吧?」「总之就是一个瞎字。」暖暖说。

    自我介绍兼感想发表会结束,便是令我期待已久的晚餐时分。

    因为中午吃得少,晚上饿得快。

    走进餐馆前,我特地打量一下招牌,发现「渝菜」这个关键字。

    我中学时地理课学得不错,知道渝是重庆的简称,所以是重庆菜。

    重庆在四川省境内,应该和川菜颇有渊源。

    川菜…?

    我开始冒冷汗。

    我不太能吃辣,以前在台湾第一次吃麻辣锅后,拉了叁天肚子。

    拉到第叁天时,走出厕所,我终于领悟到什么叫点点滴滴。

    「能吃辣吗?」刚走进餐馆,北京李老师便微笑询问。

    你看过撕了票、进了戏院的人,在电影还没播放前就尖叫逃出来的人吗?

    「还行。」我只好说。

    「那你会吃得非常过瘾。」李老师又说。

    我不禁流下男儿泪。

    果不其然,第一道菜就让我联想到以色列的红海。

    汤上头满满浮了一层红色的油,我不会天真到以为那是蕃茄汁。

    「嘿嘿。」暖暖笑了。

    「笑什么?」我问。

    「据说挺能吃辣的人,看到辣脸会泛红;不能吃辣的人嘛,脸会发青。」「你想说什么?」「没事。」暖暖说,「我瞧你脸色挺红润的,由衷为你高兴而已。」说完后,暖暖又嘿嘿两声。

    「请容许小妹跟您解说这道菜。」暖暖笑了笑说:「将生鱼肉片成薄片,用滚烫辣油一勺一勺地浇熟,这道菜就成了。」「…」「一勺一勺的唷。」暖暖还加上手势。

    我试着拿起碗,但左手有些抖,碗像地震时的摇晃。

    「请容许小妹替您服务。」暖暖舀起几片鱼肉放进我的碗,再淋上汤汁,「尝尝。」我夹起一片鱼肉,在暖暖充满笑意的眼神中吃下肚。

    辣到头皮发麻,感觉突然变成岳飞,已经怒发冲冠了。

    「感想呢?」暖暖问。

    「这…在…辣…」我舌头肿胀,开始口齿不清。

    「请容许小妹帮您下个结论。」暖暖说,「鱼肉辣、汤汁更辣,总之就是一个辣字。」「这实在太辣了。」我终于说:「我不太能吃辣。」「您行的,别太谦卑。多吃这淼小的辣,您就会谦回来,不会太卑了。」第二道菜又是一大盘火红,看起来像是盘子着了火。

    红辣椒占多数,鸡丁只占少数,正怀疑是否现在辣椒便宜鸡肉昂贵时,暖暖已经盛了小半碗放我面前。只有两小块鸡丁,其馀全部是辣椒。

    「这是辣子鸡,听说辣椒才是主角,鸡丁只是配菜。」暖暖笑着说。

    我不敢只吃辣椒,便同时夹块鸡丁和辣椒,辣椒上面还有一些小点。

    才咬一口,我已经忘了椅子的存在,因为屁股都发麻了。

    「别小看这小点,那是花椒。」暖暖用筷子挑起红辣椒上的小点,「会让你麻到群魔乱舞。」这道菜既麻又辣,实在太黯然、太**了。

    「凉凉,你哭了?」暖暖说。

    「民族依旧多难。」我擦了擦眼角,「实在令人感伤。」「那再多吃点,养好精神才能报效祖国。」「我不行了。」「您行的。」「暖暖,我错了。饶了我吧。」暖暖哗啦哗啦笑着,非常开心的样子。

    肚子实在饿得慌,我又勉强动了筷子。

    「吃麻会叫妈,吃辣就会拉。」我说。

    「你说啥?」暖暖问。

    我想我已经辣到临表涕泣,不知所云了。

    「没想到川菜这么麻辣。」我要了杯水,喝了一口后说。

    「这是渝菜。你若说渝菜是川菜,重庆人肯定跟你没完。」「原来渝菜不是川菜。」「你若说渝菜不是川菜,那成都人肯定有儿大不由娘的委屈。」「喂。我只是个不能吃辣又非得填饱肚子的可怜虫,别为难我了。」「其实是因为渝菜想自立门户成为中国第九大菜系,但川菜可不乐见。」「渝菜和川菜有何区别?」「简单说,川菜是温柔婉约的辣,渝菜则辣得粗犷豪放。」暖暖笑了笑,「我待会挑些不太辣的让你吃。」「感激不尽。」我急忙道谢。

    「我只能尽量了。毕竟这就像是鸡蛋里挑骨头。」我叹了口气,看来今晚得饿肚子了。

    「为什么今晚要吃这么麻辣的渝菜呢?」「我估计老师们可能要给你们这些台湾学生来个下马威。」「下马威应该是昨天刚下飞机时做的事才对啊。」「如果昨晚下马威,万一下过头,你们立马就回台湾可不成。」暖暖说,「今天下刚好,上了戏台、化了花脸,就由不得你不唱戏。」「太狠了吧。」「我说笑呢,你别当真。」暖暖笑着说。

    暖暖似乎变成了试毒官,先吃吃看辣不辣,再决定要不要夹给我。

    夹给我时,也顺便会把辣椒、花椒类的东西挑掉。

    只可惜渝菜是如此粗犷豪放,拿掉辣椒也不会变成文质彬彬。

    结果这顿饭我只吃了几口菜,连汤都不敢喝。

    但同行的台湾学生大多吃得过瘾,只有两叁个被辣晕了。

    回到寝室后,觉得空腹难受,便熘到街上找了家面馆,叫了碗面。

    面端来了,好大一碗。看看桌上,只有筷子。

    我起身向前,走到柜台边,问:「有没有汤匙?」「啥?」煮面的大婶似乎听不懂。

    我想她大概听不懂台湾腔,试着捲起舌头,再说一次:「汤匙?」「啥?」大婶还是不懂。

    我只好用手语比出舀汤然后送入口中的动作。

    「勺是呗?」大婶拿根勺给我,嘴里还大声说:「勺就勺呗,说啥汤匙?汤里有屎吗?」店内的客人哇哈哈大笑,大婶也跟着笑,好像在比谁大声。

    大婶,我台湾来的不懂事,您应该小点声,这样我很尴尬耶。

    我匆匆吃了大半碗面便赶紧走人。

    回寝室途中,刚好碰见学弟走出厕所,「拉肚子了。」他说。

    「还好吗?」我问。

    「不好。」他摇摇头,「我的菊花已经变成向日葵了。」「溷蛋!」我赶紧摀住他的嘴,「不要在这里说白烂话。」我和学弟走回寝室,刚好碰见高亮。

    「老蔡,大伙要逛小吃一条街。一道去吧。」他说。

    原来北京学生担心台湾学生吃不惯麻辣,便提议去小吃一条街打打牙祭。

    老师们并不阻止,只叮咛出门要留神、回来别晚了、别装迷煳把酒吧一条街当成小吃一条街。

    小吃一条街跟台湾的夜市很像,只不过台湾的夜市还卖些衣服、鞋子、CD之类的东西,偶尔还有算命摊、按摩店;但小吃一条街全都是吃的。

    刚吃了大半碗面,肚子并不饿,因此我光用闻的,反正闻的不用钱。

    逛了些时候,食物的香味诱出了食慾,开始想尝些新玩意。

    「凉凉。」我转头看见暖暖,她递给我两根羊肉串,说:「喏,给你。」「不辣吧?」我问。

    「你说呢?」我有些害怕,用鼻子嗅了嗅,再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唉呀,别丢人了。」暖暖笑着说:「像条狗似的。」「好像不太辣耶。」我说。

    「我特地叫他们别放太辣。」暖暖说。

    「谢谢。」暖暖微微一笑,「你晚上吃得少,待会多吃点。」我跟暖暖说了偷熘出去吃碗面的事,顺便说要汤匙结果闹笑话的过程。

    暖暖笑得合不拢嘴,好不容易把嘴巴合拢后,说:「既然吃过了,咱们就吃点小吃。」说完便带我去吃驴打滚、爱窝窝、豌豆黄之类的北京风味小吃。

    依台湾的说法,这些都可归类为甜点。

    我们尽可能吃少量多种,如果吃不完便会递给身旁的同学,然后说:「给你一个,算是结缘。」逛了一个多小时,大伙便回学校。

    我吃得好撑,便躺着休息;学弟、徐驰和高亮在看今天的相片档。

    「老蔡,你的芭乐。」徐驰说。

    我从床上一跃而下(我还在上铺喔),挤进他们,说:「在哪?」徐驰将数位相机的显示画面凑到我眼前,我可以清楚看见暖暖的笑容。

    我凝视暖暖几秒后,徐驰按了下一张,我立刻按上一张,再凝视几秒。

    「老蔡,你回台湾后,我会把这些相片给你发过去。」徐驰说。

    「驰哥。」我很高兴,一把抱住他,「我可以叫你驰哥吗?」这晚我们四人的精神都很好,砍大山砍到很晚。

    学弟偶尔砍到一半便跑出去上厕所,高亮问:「没事吧?」「我的屁股变成梵谷的模特儿了。」学弟说。

    徐驰和高亮弄了半天才搞清楚梵谷就是梵高,只是翻译名称的差别而已。

    我思考了很久才想起梵谷最爱画的花是向日葵。

    翻下床想掐住学弟的脖子让他为乱说话付出代价,但他嘴巴张开,脸呈痴呆,似乎已进入梦乡。

    只得再翻上床,闭上眼睛,让暖暖的笑容伴我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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