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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手戒杀猪!
这是老爹给王宝玉下的评断。据说当年,老爹请镇上刘半仙上了一卦,刘半仙眯着眼说是神灵显示没错。
啧啧啧!这肯定又是卦前,刘半仙偷摸谁家寡妇了。不是李寡妇就是刘家的,这卦做不得准,可惜了那半副好肚肠。王宝玉想想忍不住吞咽口水。
王宝玉自认长相英伟,虽然年方十八,还没有老爹那样漂亮的小钢髯,也算屠夫世家的异才,锅碗瓢盆样样精通,方圆十里八村响当当的王二郎。哎,老爹屈才!
时观武九年,地属中洲明府奉县。
有中洲,自然还有其它许多不细知的偏洲。不过什么藕洲莓洲,还入不了菜,没这份身价能入宝玉的宝耳。
是年大瘟无猪可杀,百姓多泪。更有倭寇掠袭东南明府,海县沦陷,距奉县已不足百里。
前天募兵令就来了,限家里大郎三日内到镇所报到,否则哼哼哼。
这些时日却是苦了嫂子。老娘已逝,老爹年高,大哥不愧是老爹的大郎,长得怒发冲冠手大脚也大,可方成婚一载,大疫之年这家怎能离了他?亏得嫂子娘家在镇所还递得上话,好说歹说只饶下了大郎。
“二郎!”老爹哆嗦了半天,胸口总算哆嗦出个小布包。
“爹别难过了,你二郎好杀倭寇志在四方,等儿子回来给你过六十大寿!必定风风光光给你老过六十大寿!”王宝玉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男儿头能磕能扭,一扭头就已冲出土屋。
老爹耷头无语,又抬头只是看大郎。大郎追上去,把碎银铜板往宝玉身上紧,老老实实地只会言行不搭:
“二郎且等等,等你嫂子做好馒头再走!”
“大哥我不饿!这些吃用进了军营自有着落,家里就靠你了!”宝玉挑了七八个铜板子权当是老爹请的护身符,先供在胸口,又紧了紧,一路而去。
“走了?”
“走了,爹。”
“我老了,这次二郎代你…”老爹又扭头看了眼大郎媳妇:“有条件……嗯过继一个给二房。香火不能断,懂事了就……让他学祖传手艺!”
“知道了爹,你歇会,馒头马上就好!今明两天都是好日子,我和天龙家的商量好了,一起去庙里上香,保佑二弟他们早日平安回家。”
………………
半年后,戚军大营。
“赵强!赵得胜!张二狗!王天龙!王宝玉!……马拉巴子什么娘们运气,居然得擒将大功!都上前听封!”
确实是加他驴的狗运气。却说昨日夜里,戚家军四千余人奇袭海县要塞招宝山,围歼两千余倭奴。不曾想负伤敌首趁黑乱滑下山,幸好被早有防备的粮营赵强、王宝玉等十二人,用军阵捡漏生擒于山脚。
“嘿嘿,有事没事打一杆,果然赶上趟了!宝玉,改天替将军大人们捞个倭奴娘们解恨!”赵强笑嘻嘻地蹿了脚王宝玉,递了个钱囊过来。
“哈哈!还是托赵将军福,招宝山赵宝山,那不就是将军大人府上宝山?”王宝玉瞄了眼钱囊,想了想又打开多掂了块碎银,悄悄塞入赵强手里。
“哈哈,那也得加你这个宝,才成招宝山!”
赵强这急智应答不愧是儒将。官品虽不入流,也是堂堂八品粮营冲佐将。入伍九年,平生将谋今日果然又立功,不禁脸上应有尽有,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只恨一向指挥粮营,无奈脸上只维持了把莽将式小钢髯,无法学名将有长髯,可适时挥捻拨举。嗯今日荣升冲长,养长髯大计可以提上营程了。
“多谢将军大人吉言,托将军福,今晚兄弟们红烧肉管够!”王宝玉嘿嘿一笑,拿大铲戳了戳旁边案桌。那案桌数丈宽,桌上自是肉山肉海,不愧美人细腰英雄好肉。
宝玉长得清秀偏瘦,半年前入营时报称有好厨艺,愿入厨职。
赵冲佐见他腰尚不及半围猪壮、又无供奉自是不信。立下军令一试,端的是好技高技妙技,从此赵将军吃了多少秘制红烧肉、家常排骨、九转大肠、爆炒腰花、白切嫩肚、酱香牛肉、清蒸大鹅……那也不必细提。
贵为当朝坚锐,戚家军将士一向熟演兵法。
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戚军将士攻的这个“心”,却大半是在肉上,将士一心同食共敌,戚家军鸳鸯菜赫赫威名。将士一起吃了多少红烧肉加葱烤鱼、葱烤鱼加红烧肉、红烧肉加葱烤鱼……那也不必细说。
今日戚夫人未上山督军,那自然是先上红烧肉,后上葱烤鱼。
当晚全军大宴。
红烧肉、葱烤鲫鱼、酱牛肉、清炒韭菜三荤一素,不要银子似搬上来,居然还有一坛坛当地米酒。
“将军威武!”“必驱寇奴!”
数千将士齐力山呼。
“将士威武!”大座上戚将军舞干戚般左手按剑,右手捻须而笑:
“今日夫人不在,本可与众将士们同醉!”右手急按住将士戚戚与共的笑声,“…只是,刚接临府求援急报,现大股南下寇迹。”
“令:全军各营饮酒半碗,半个时辰后随我南下!留粮营一冲,就地休整待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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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
旧南郡,荆州府兴县。
方静斋终于又要走了。
方先生是扬武镇名人,虽年仅弱冠,却是兴县二十万籍中,上至父母官、雅至宿儒贤大夫、下至黄口小儿的嘴上贵客。
方先生身世很不简单,一出生就一鸣惊人,正摊上轰轰烈烈大疫年的始发年始发地。
据当年县里衙门不记名统计,那年当天添三十八男,该任县老爷袁大人、兴县第一善人欧阳老爷、镇扬武馆丁总教头、镇上张大户家等,十余望族均幸有荣焉,不想一年后仅这厮幸存。
那辛亥年当月,共添三百又三十六男丁,三年后就剩这独苗。
那辛亥年全县添几千数,几年大疫结束后,仅存一百零八数;其中一百零七逃奔外县,作了赔钱货成了他人妻,还有一个,便成了这清乡坚壁自存的方独丁。
方静斋长相小有成绩。组上几代虽都是无用的厚实好人,原没多少本钱支撑,本人却长得唇红齿白、手脚壮硕颇具风范,如此怪相就很是值得让人议论一番。
方静斋本不是方静斋,十二岁前还叫方二牛,四年前本是方流芳。
当十二岁的方二牛,终于又失去最后的老爹后,众乡亲一致认定,凑点银子让这小子远走他乡。出家挂单也好,游方已罢,有其它更好的秘制办法,也尽可一试。或是血里刀里,或是佛家慈悲,多经受天地正气,总有一款方子适合这种猛人的存在。
这种万中存一的人不好惹,十岁小儿时已熬走十二任县大爷。
当年十里八村德高望重的丁秀才拗不过众乡亲,只好帮忙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战战兢兢请了这流芳大名,取千古长青之意,希望能卸卸这小瘟神造成的余瘟。
事后几天,丁秀才如履薄冰很是病了一场,赶紧补功课救赎。着实又花了不少心思,给小流芳过了几遍百家子集,自觉满意方才罢休。
可成年后,本尊对“流芳”二字好像不是很满意。如今这厮,每趟回乡居然也文绉绉了起来,据说四年前更是给自己又改了个大号,名曰静斋。
方静斋,现在就嘴里叼根甘草、左手抱着脑袋翘着腿,悠闲地抱了本破书,躺在自家静斋老房里。
又直直望着自家黑屋顶,也不知道多久,忽然叹了口气。放下手头破书,却是从身边已泛黄发黑的小柜屉里,掏出个黑乎乎不知名的小铁具。摸了半响,却是又放了回去躺了下来。
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正是辰时,外间天光大放,山雾消散,漏阳进来,不禁痴了起来。
未久就听得院子外,咚咚咚有数人脚步声传来。当先领头一人上前,轻声扣了三声门:“二牛侄子可在?”
这侄子却是个老实人,头也不抬:“进来吧,老东西!银子带够了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