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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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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越来越冷,可再冷也冷不过静宁的心。\Www.QΒ5。coM//

    她坐在安静的屋内看著炉子里的火苗,元修下葬后,除了每天在屋内独自哀悼和忏悔,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远处传来钟鸣,她知道那是宣告新皇帝即位的钟声。

    新皇帝还未登基,就已经诏令天下,封宇文泰为西魏大宰相、大行台。如今,西魏军政大事尽出他手,他大权在握,没人再敢跟他争,他应该满足了!

    她恨恨地想,他真够聪明,也真够狠的。杀死明月,立明月的亲哥哥元宝炬为帝;杀死元修,还想与元修的亲妹妹琴瑟和鸣。如此玩弄权术,躁弄人命,戏弄感情,她绝对不会让他如意!

    钟声悠扬,融入长空,她的恨也在堆积,形同高山。

    她很惊讶宇文泰居然没有被她的仇恨所激怒,甚至没有阻止她的任何行动。

    从冬至那天起,她就拒绝他的亲近,搬离他们的卧室,选择这间远离他的小屋居住,甚至不再与他共餐说话,开始时,她相信他会采取他最拿手的诱惑手段迫使她回到他的身边,过去他也那样做过,在明月死后,他不就是用那套手段把她迷惑住,让她继续留在他身边吗?而且她也知道他有多么喜欢与她亲热,但这回她绝不妥协,绝不再信任他,绝不向**屈服!

    可是令她意外的是,对她的种种行为,他只是沉默,甚至没有试图阻止她。

    她纳闷了。难道自己对他来说真的只是一件获取权位的工具?就像当初皇兄将她许配给他,是为了笼络他一样?而如今目的达到,他便不再在乎她?

    如果是这样,她为皇兄悲哀。同样是用她作为工具,皇兄失败得赔上了性命,而他却成功地得到了所要的一切──权力。

    想到两个男人这可笑的不同,她的心充满了恨意和哀伤。

    皇兄傻,她更傻,傻得被他虚假的温柔迷惑,为他包藏祸心的微笑动心,傻得付出她的心!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深地恨他,而这种恨正吞噬著她的生命。

    夜半人静时,她常从噩梦中醒来,瞪著黑暗让悔恨把她淹没。

    她无数次地想,如果她能预知将要发生的事该多好,那她就不会有如今这样椎心泣血的痛苦!

    如果她没有背叛哥哥的信任,把他憎恨宇文泰的事说出来该多好,那他如今还会好好地活著!

    如果她不要爱上宇文泰该多好,那她就不会轻信他而背叛自己的亲人,失去自己的心和所有的一切!

    眼泪无数次打湿她的面颊,可是失去的一切都无法挽回,她的自责和悔恨让她渴望死的人是她自己。

    “大人……”香儿惊慌的声音让她暂时放下悲伤。

    “走开!”

    宇文泰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传来,她的心顿时失序乱跳,身上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还来不及厌恶自己,她的房门已经被用力推开。

    她抬起头,看到他高大的身躯靠在紧闭的门扉上,子夜般的黑眸如以往般凝望著她。“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平息情绪,现在,是时候终止一切了。”

    看著他,她腹中的某一部分也异样地蚤动起来,那种感觉让她吃惊,也让她迷惑。她不仅,为什么他明明是她的杀兄仇人,而她明明在恨著他,可是他的声音和他的眼神,甚至他的气息都还能那么强烈地影响著她?

    “你是什么意思?”她克制著心里的不安,冷冷地问。

    “意思是现在是你恢复理智的时候了,跟我回去。”

    “回哪里去?”

    “回我们的卧室去。”

    “你做梦!”她愤怒地回应。

    他的眉梢一扬。“我不是做梦,我要你回到我的身边来。”

    “你简直欺人太甚!”因为气愤,静宁满脸涨红。“你怎么可以认为在你杀死了我的亲哥哥之后,我还会跟你上床?”

    他的下颚紧绷,额头青筋跳动,但神色始终不变。“是的,我可以这样认为。如果你不上我们的床,那我就上你的床,你是我的夫人,你不能拒绝我。”

    他的自负、他的冷静、他的不容抗拒无不摧毁著她的自制。望著他俊美而冷硬的面容,她想起在洛阳王宫的御花园初次见到他时,他亲切快乐的模样;想起黄河边第一次亲吻时,他带给她的喜悦;想起在她因为出嫁而惶恐不安时,他送上玉佩抚慰她的贴心之举;想起他的温柔爱抚和呢喃爱语;更想起新婚之夜他以宝剑诅咒自己的冷酷;利用她的信任杀害她的堂姊和哥哥的无情……

    爱与恨纠缠,她的心在怒火焚烧中裂成无数碎片。

    “滚出去,你这个冷漠残酷的凶手!”她抓起身边的铜镜向他扔去。

    铜镜在他闪开后砸在门上,坠落在地,发出极大的声响。

    “我不是凶手,我没有杀你的堂姊和哥哥!而且我不会离开,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面对她的失控,他仍然不失冷静,这是对静宁最致命的打击。

    “我不相信你,骗子!”她明亮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愤怒而眯起,她憎恨失控的感觉,更恨他害死了她的亲人却不承认。所有的痛苦、失望和愤怒都化成了尖刻的语言。“卑鄙下流的魔鬼,你要是敢碰我,我以神灵的名誉发誓,我……”

    “不要!不要发你我都不可能遵守的誓言!”他锐声阻止她,并向她扑来。

    当静宁感到危机时,已经落在他手中。

    “滚开,我讨厌你的碰触!”她又踢又抓,想挣脱他的双臂。

    可是他没有,他紧紧抱著她,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愤怒、傲气、迷惑和一点点脆弱。

    他抗拒著体内奔腾的情感,漠视内心对她强烈的渴望和怜惜,对她说:“我说的是真的,那毒酒不是我准备的,是你哥哥自己!你想怎么骂我都行,可是不要以为你能激怒我,小公主。”

    “不要那样喊我,你就是骗了我,我恨你!”她在他怀里像只被困的小鹿般蹦跳,可是那更加让他们的身体紧密相贴。

    “我没有骗你!”她的不信任刺激著他,将他体内压抑已久的情感忽然引爆。他出其不意地俯向不断扭动的她,将自己的嘴贴在了她柔软的唇上。

    因为他的举动始料不及,她先是僵住,任由他的嘴在脸上唇上肆掠,随后才反应过来而奋力反抗。可是他身高力大,无论她怎么挣扎,始终处于下风。恼怒中的她忽然提起膝盖朝他的下腹狠狠撞去。

    正在随心所欲地亲吻她的宇文泰毫无防备,受此重创后放开她跪倒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

    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急促的呼吸像拉风箱似的,静宁有点害怕,可想到他的所作所为,更是又气又恨,大声骂道:“你不要再碰我,否则我就让你变成阉人!”

    说完,她转身跑出去。

    当她猛地拉开门时,站在门口的香儿和巫蒙被吓得往后一跳。

    她肯定他们听到了屋里的争吵,但她不想解释,只对巫蒙说:“照顾他,以后不许他到这儿来!”

    巫蒙愣愣地看著她跑过走廊消失在拐角处后,才摸摸鼻子走进房间。

    宇文泰已经从地上移到椅子上。他的身体半屈,呼吸急促,面色还很苍白。

    巫蒙围著他转了一圈,小心地问:“大人,你还好吧?”

    “好?她差点儿踢断我的命根子,我能好吗?”他声音虚弱地回答。

    巫蒙同情地蹲在他面前,皱著眉头道:“夫人这招自卫术很绝妙,只是她也许不懂,伤了大人的命根子,她也得不到好处。”

    宇文泰咬牙切齿地说:“她要是懂,我就不必这么受苦。”

    巫蒙看著他,忽然笑起来。“老天爷呀,铁将军宇文大人真的在受苦啊!”

    “你给我闭嘴!”宇文泰小心地站起来,缓缓直起腰,吐了口气后,往门口移步,嘴里碎碎念著。“小公主,等著瞧,我不会放过你!”

    “下次大人得先护好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巫蒙好心提醒他。

    “当然,今晚我会先给自己套上铁护档。”他想著不久后将与夫人的另一番较量,信心满满地回答,不理会自己走路的步子仍不太自然。

    可是,事情并非都按人的期望去发展,那晚,宇文大人没空去套铁护档。

    夜晚降临前,信使来报关中因天灾而遭大饥,民心浮动,有士兵暗投东魏,抢劫粮草。

    得此急报,他丝毫没有耽搁,让侍卫转告静宁后,立即启程赶去处理。

    对他的突然离去,静宁感觉松了口气。

    能骑马,说明她那一踢并未对他造成伤害,她悬了大半天的心稍稍安稳了,罪恶感也消除了。

    现在,她唯一希望的是他不要再来招惹她,因为她也不想再伤害他。

    ***

    寂寞忧伤的日子慢慢过著,没有了宇文泰的干扰,她的心境较为平静。

    这天,天气不好,无聊的她去皇宫看望新皇帝,可是见到他,令她想起死去的哥哥,不由得更加引起悲伤。

    而且新皇帝也让她感觉到无趣,虽然同样出身皇族,但元宝炬的个性与元修大不相同。

    元修好酒色,遇难胆怯,处事莽撞,但多少还有点愚勇和风趣,可是元宝炬完全就是个没有脑子的木偶。

    他谨言慎行,沉默寡言,那座皇宫就像座冷宫,才跟他在一起待了一会儿,静宁就差点儿被憋死。

    她相信,在危机四伏的宫廷内,在宇文泰那样的铁腕人物手中,她的这位堂兄会比她的哥哥更适合做皇帝。

    离开皇宫后,她缓步回返天梁殿,苦寒的心情就像今天雨雪交加的天气。

    进殿后,香儿去取木柴,她则往北角卧室走去。穿过过道时,听见沐浴室内有女人的说话声,不由得探头看去,好奇哪个女人会躲在这里?

    从半开著的门缝里,她看到自从皇兄死后又回到建章宫居住的珈珞。

    “来嘛,转过来嘛!”珈珞的声音令人肉麻。

    静宁厌恶地皱眉,不知她用那样恶心的腔调是在跟谁说话,一定是男人吧?

    她再走近点,想看清楚那人是谁?

    这时珈珞移开,静宁看到那人的部分侧影,当即如遭雷击,僵立当场。

    宇文泰!他回来了,而且一回来就**著身体跟这个女人厮混!

    无法克制的怒火在她胸中燃烧,她双眼如剑地刺向里面坐在水桶边的男人。

    珈珞一手撒娇地抚上宇文泰结实的胸膛,柔媚地说:“黑泰,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壮美,我真的好喜欢你,不过有哪个女人不喜欢呢?既然那个傻气的小公主不在乎你,你何不让我来伺候你呢?”

    没有回应,他保持沉默。

    静宁不知道他在干嘛,猜想他正享受著珈珞的抚摸。

    “怎么了,干嘛不说话,我吓著你啦?”

    “没有。”他终于开口了,似乎压抑著声吟。“不过,我对你不感兴趣,你何不拿开你的手,离开这里,去找愿意接受你伺候的男人玩那种游戏?”

    “你真是无情,可是我就是喜欢你。”珈珞的手从他的胸膛往上,抚过他的脖子,再往上……她的身子挡住了静宁的视线。

    不知羞耻的狗男女!挟著万丈怒火,静宁一掌推开门。

    门砰然一声打在墙壁上,将屋内的人吓了一跳,一齐转头看著她。

    而静宁自己也吓了一跳,因为在宇文泰的身后,忽然站起了巫蒙,他也几乎半裸,手里握著一卷布团。

    静宁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眼睛从巫蒙脸上转向半躺在长凳上的宇文泰,再转到珈珞仍放在宇文泰裸胸上的手,他们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紧靠在一起,从这里看去,就像……就好像她从前在皇兄处见过的滢秽图,难道他们……

    她脑子如浆,觉得身上的血忽然被怞干,胃部翻腾欲呕。

    她靠在门上瞪著宇文泰,再转向其他两人,咬著牙说:“你、你们真龌龊!”

    说完,她转身想离开,但宇文泰忽然大喊一声。“静宁,你错了!”

    而他的喊声惊醒了巫蒙,他急忙解释。“夫人,大人受伤了,我需要助手!”

    他受伤了?静宁止步,回头正好对上珈珞不怀好意的眼睛,不由得心一沉。“你不是已经有助手了吗?”

    巫蒙瞟了珈珞一眼。“她呀,在这里只会干扰我,什么都帮不上。如果夫人不怕血,就快来帮忙吧,我不知道伤口会这么大。”

    血!他流血了?

    静宁不再迟疑地走过来,这才看到宇文泰的右臂有很长一条血口子,伤口已经被清洗过,巫蒙正试图给他缝合伤口,可是做得并不好,难怪他会那么紧张,宇文泰会那么虚弱苍白。

    她忘记自己正在生气,蹲下来检视他的伤,觉得那刀似乎砍在了自己的心上,她把他的手移到自己的膝盖上,命令道:“巫蒙,取点酒来。”

    她的手虽然稳定,但十分冰凉,宇文泰安慰道:“别紧张,只是皮肉伤。”

    静宁看他一眼,问:“怎么弄的?”

    “被人用刀砍的。”因为她用酒冲洗伤口,引起他剧烈的疼痛,他的声音不太平稳,但依然坐得稳稳的。

    “会很疼,你能忍受吗?”静宁捏起针线有点犹豫。

    “能,如果真恨我,你就当是惩罚我,用力缝吧!”他鼓励她。

    “好主意。”她低声回应,双手专注于伤口的缝合上。此刻,她感谢珈珞的絮絮叨叨和不规矩的手,只要能分散宇文泰疼痛的感觉,她什么都不在乎。

    “巫蒙,去把湿衣服换下,顺便带她离开!”宇文泰对巫蒙说。

    护卫队长立刻拉著珈珞走了,房间里十分安静,静宁可以听到针线穿透皮肉的声音,而那让她十分痛苦。

    “谁教你做针线活的?”看她持针线动作熟练,宇文泰问她。

    此刻,她很愿意让他继续说话,这样可以转移或减轻痛感。“我的侞娘。她出身绣坊,小时候,我和明月喜欢比赛做针线,看谁缝的布娃娃又多又漂亮……”也许是说到明月,想起了伤心事,她的话停了。

    “你也缝过伤口吗?”他也知趣地转移了话题。

    她摇摇头。“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就做得这么好,以后我就靠你了。”他头上冒冷汗,但仍在开玩笑。

    她猛然摇头,瞪著他。“以后不要再受伤!”

    “是我说错了,我不会再受伤。”明知是假话,他也愿意说,只要让她安心。

    此后,他们没再说话,静宁缝好后,再次用酒清洗伤口,然后用干净布条将伤口包扎起来。

    “你们淋雨了?”眼睛余光看到他的裤子是湿的,她随意问道。

    “淋得像落汤鸡。”

    喔,这就是他和巫蒙衣衫不整的原因。静宁看了水桶一眼。

    “受伤后,我没让他们知道,进来洗澡更衣时巫蒙才看到伤口,吓坏了。”

    知道又被他看出心思,静宁有点难堪,转而问道:“珈珞为何在这儿?”

    “巫蒙去找针线,她就跟来了。”宇文泰看著她在包扎好的手腕处打了个结,试探地问:“你刚进来时以为我们在干啥?”

    静宁的脸发烧了,低著头说:“是我误会了。”

    这已经很接近道歉,宇文泰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你不喜欢她碰我?”

    她不回答,把他被包扎好的手从自己膝上移开,轻轻放在他的腿上。

    “我也不喜欢。”他看著她,灼热的目光似乎要在她脸上烧个洞。“我要你碰我,我要你回到我的床上,我想你!”

    静宁倏地站起身,背对著他鄙弃地说:“真无聊,你这种男人也不过如此,成天只想著跟女人做那种事。”

    他面色一沉,看著她的背脊严肃地回道:“我这种男人只想跟自己的女人做那种事,因为我爱她!”

    呼吸一窒,静宁转过脸看向他的眼睛,立刻发现这是一个错误。他的眼睛依然深沉黝黑,充满了感情,而他身上永远有股神奇的力量深深吸引著她,她明白自己仍然爱他,想得到他。可是,她不能!

    “一切都没有改变,你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她绕过他,往门口走。

    “等等。”他用没受伤的左手抓住她。“我受伤了,你得帮我洗澡。”看到她惊惶失措的样子,又退让道:“起码帮我换上衣服。”

    他的要求不过分,可是静宁不敢答应,怕一亲近他,自己的意志就会崩溃。她坚决地说:“那是巫蒙的事。”

    “不,那是妻子的事。”他猛地将她拉倒在他腿上,用力吻住了她。

    静宁没想到受了伤的他还有这么大的力气,而以这样不雅的姿势躺在他腿上,又被他吻住,让她倍感羞辱和愤怒,因此张嘴就咬了他一口。

    他痛呼一声将她推开,一缕血丝出现在他的嘴角。

    “老天,你真的很喜欢看到我流血,是吗?”他摸著被咬破的嘴,愠怒地看到手指上的血。“你……别跑,回来!”

    静宁被他嘴上的血吓坏了,颤抖地站起身像被饿鬼追赶似的往门外跑。

    换过衣服的巫蒙就站在门外走道上,她看著他说了声。“他需要你。”然后不理会身后宇文泰的呼喊,头也不回地跑了。

    巫蒙对著她的背影摇摇头,走进去帮助他那位在夫人面前连番受挫的大人。

    ***

    虽然恨他、恼他,还咬伤了他,但静宁无法不关心他。

    她找来生长在山坡林缘的木芍药花,熬煮成汤药让香儿送去给他,这是具有消炎散瘀、祛疤消肿的良药。

    以后几天,她躲著他,而他也没有再来找她,听给他送药的香儿说,他并未好好休息,总是在前殿忙。

    几天后,宇文泰的伤逐渐痊愈,不再服药,因为静宁拒绝靠近他,所以拆线的事是由巫蒙完成的,她只从巫蒙口中得知他的伤口愈合得很好。

    一天夜里,静宁忽然从睡眠中醒来,发现屋里的灯被点亮了,而宇文泰全身戎装地站在她的床边。

    “你……怎么进来的?”她抓著身上的被子坐起,惊讶他真是无所不能。因为怕他夜里会来找她,她的门每晚都插上了锁,而且香儿就睡在门外。

    “没有锁能挡在我们之间。”他定定地看著她,脸上的表情很奇怪,说话的声音也哑哑的,好像生病了似的。

    “你还好吗?”她关心地看了他的手臂一眼。从她替他缝合伤口后,他们没有再单独见过面。

    “我很好。”他低沉地说,可是以静宁来看,他一点都不好,但她来不及问。他忽然伸手摸摸她的脸,轻声说:“我来是要告诉你,今夜我得离开。”

    “你要去哪里?”静宁惊讶地问。

    “解救独孤如愿。侯景围攻穰城,那儿是关中要地,我得赶去。”

    静宁为他和独孤如愿担心,抓著他的手提醒道:“那你要多小心。”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绽开一个浅笑,俯身吻她,但最后一刹那她偏开了头,让他的嘴只碰到她的面颊。

    他眼眸一黯,往后退开。

    随即,灯火熄灭,门传来轻响,她知道他走了。

    躺在寂静的黑暗中,她再也没了睡意……

    原以为这次离开,他会像以往每次出行一样,起码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没想到五天后的下午,她得知他们回来了。

    “夫人,你去看看大人吧,他很难过。”通报消息的巫蒙站在门口忧虑地说。

    “为什么难过?发生什么事了?”静宁关切地问。

    “穰城失陷,独孤将军被南梁俘走,大人三晚没睡。”巫蒙的眼里泪光闪闪。

    独孤如愿?!静宁眼前出现那位温文尔雅、俊逸非凡,又风趣可爱的美将军。他离去前还答应她,下次再见时要给她讲他与宇文泰的故事,可如今,被掳去南梁会有什么结局呢?她的心像失去兄弟般地疼痛。

    “怎么失守的?”她失神地问。

    “穰城近东魏,靠南梁。独孤将军自去年十月从高欢手中夺取后,就将荆州府衙移到那里。半月前,高欢派他的战将、定州剌史侯景趁风雪夜突然围攻穰城,独孤将军派出三名信使前来长安求援,可惜,两信使半途遇拦截身亡,最后一人因路途难行,求援信未能及时送达。大人接信后虽立刻出发,可我们还是晚了一步。”巫蒙深吸口气。“大人自责甚深,想夺回失地,救回将军,可是如今天寒地冻,关中大灾未解,粮草准备不足,要想攻城并不容易。”

    静宁沉默了。她明白,当不得不放弃一座重要城池,放弃解救好友时,宇文泰的内心必定承受著难言的煎熬。“他在哪儿?前殿吗?”她听到自己在问。

    巫蒙摇摇头。“不,凉风台。”

    静宁的心一沉,凉风台是座废墟,他去那里干嘛?

    “我去找他。”未经深思,她往那儿走去,只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安慰。

    因为有积雪,前往废墟的路并不好走,她跌跌撞撞地滑倒了几次,等她在凉风台的半截颓楼里找到他时,他的头上、脸上沾了不少雪花。

    他站在颓楼顶,单肩靠著石垣,从残败的断壁中望著远方。

    寒风吹拂著他,他凌乱的头发和身上的斗篷随风飘飞,覆盖万物的白雪和试图穿破厚厚云层的阳光映照著他,让他显得朦胧而哀伤。她站在他身后注视著他,第一次感到他并不是战无不胜的神只,不是无坚不摧的铜铁,他只不过是一个善于掩藏脆弱和哀伤、孤独和寂寞的男人。

    发现了这点,她心里充满未曾预期的柔情。可是,她并没准备宽恕他,因为哥哥死了,再也回不来了,这是他与她共同造成的结果,作为赎罪,她不能原谅他。

    他忽然转过身来,与她两两相望,但谁都没开口。

    他的脸比她五天前的夜里看到时瘦了一圈,而且充满疲惫、自责和痛苦。

    对望良久,他向她伸出双手,但很快又垂下,他的眼睛再次转向楼外。

    “黑泰……”她走近他,想安慰他,可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回过身,举起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雪,然后再别开脸,不去看她充满丰富情感的美丽眼睛,怕自己克制不住,再次对她做出让她逃离他的事来。

    可是,她熟悉的体香盈满他的鼻息,她柔软的身体就在他眼前,他无法漠视她的存在。而此刻,在他沮丧失意的时候,他需要感觉她的存在!

    他再次转过脸来望著她,用越来越炽热的目光爱抚著她秀丽的五官。

    静宁被他饱含激情的黑眸看得有些不自在,低下头想退开。

    当看到她又想逃离时,他的自制崩溃,他一把擒住她。“不要,不要再逃了!我爱你,不管你怎样鄙视我、不信任我,我还是爱你。老天,你是燃烧在冰雪中的烈火,是足以让圣贤失控的磨人精,可是我要你!”

    凭著身高和体力的优势,他将她紧扣在怀里,大声地喊著,并俯身倾向她。

    他的话震慑了她,在他还没付诸行动之前,她已知道他要做什么,她想躲避,但他的双手坚定地捧著她的头,他的十指在她发间缠绕,嘴巴坚定地朝她吻下。

    她怔住,心中千万种情感在交战。而趁此时,他继续以极细致的方式亲吻她、抚摸她。此刻就算她再咬他、踢他,他发誓再也不会放开她。

    稍顷,她口中发出一声啜泣般的嘤咛,展开双臂抱住他、回吻他。

    受此鼓励,他更加投入地将她拥在怀里,她再也发不出任何抗议的声音,她想要融化在他怀中,渴望碰触他每一处。

    她热烈的反应使他毫无保留地亲吻著她。他的唇是那么强悍,燃烧著征服的索求;可是又那么温柔,温柔得让她想哭。她根本无力反抗,瞬间就屈服了。她的两只手紧紧搂著他,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她不该那么做,因为他是她的杀兄仇人。

    是的,她应该放开他,抗拒他,今天来,她只想安慰他,并没有想要这个,更没有准备就此屈服。

    感觉到她的退缩,宇文泰抱紧她,在她耳边轻声哀求。“不要放开我,抱我,摸我,我需要你!”他确实需要她,跟她在一起,他只有快乐和安宁。他不仅需要她的身体,需要她的亲吻和碰触,更需要她的感情和她的爱,因为只有拥有她,他的生命才能真的感觉到完整。

    他的脆弱撼动了她的心,恨与爱纠结在一起撕扯著她的感情,她的手指在他肩上痉挛,她不知道自己是要推开他,还是要拉住他。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是聋子、瞎子和没心肝的人。她仰头看著灰蒙蒙的天空,眼泪无声地滑落。

    捧起她的脸,他吸吮著她苦涩的泪,亲吻著她颤抖的嘴。“别哭,宝贝,我不会再逼你,如果你坚持,我会放开你。可是老天知道,我有多么爱你!”

    她知道他正在给她逃离的机会,可是,他拥抱著她的感觉是那么美好,当他充满珍爱和怜惜地抚摸她、亲吻她时,要继续对抗他和自己的感情是如此地困难。

    “不要……不要放开我!”她怞泣地抱住他,而他则以万千柔情迎接她。

    突如其来的欢愉让她完全失去了自己,只想跟随他沉入那股在体内萌生的热情之海。

    她情不自禁地分开唇瓣,而他立刻小心翼翼地探入,柔情蜜意地品尝著他久违的圣地,当他终于得到了令他欣喜的回报时,令人难以置信的,他的膝盖竟感到一阵虚软,他赶紧松开她,往后靠在墙壁上喘息。

    “你为什么停下?”她紧紧攀在他身上,急切地想找回失去的温暖。

    他低嗄地轻笑。“再不停下,我会当场要了你。”

    “我也要你!”她用力拉他,忘记了仇恨与忧伤,一心只想在他的碰触中感受他的爱,也倾泄她的爱。

    他的目光转黯,她美妙的声音将他早已汹涌澎湃的心海掀得巨浪滔天,竭力压抑的血液奔腾咆哮,难以克制的**似猛兽出笼。他抓起她的手贴在脸上,渴望她的触摸。“小公主,你是认真的?”

    “是的,我是!”她将身体靠向他。

    “你保证不再咬我?”

    “我不咬你。”她急切地保证。

    “不再踢我的命根子?”

    她的身体立刻感觉到来自受伤者的抗议,便红著脸说:“我很抱歉。”

    他发出压抑的笑声。“那还等什么呢?抬起你的腿夹住我,抱住我的脖子。”

    随即,腰带落下,衣襟散开,废墟中传出动人的爱语。

    苍天为证,在这一刻,所有的失意、伤痛和仇恨都暂且被遗忘,只有发自内心的真情挚爱环绕著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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