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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赶路,船队昼夜行船,没有停歇。全\本/小\说/网

    对头次乘船远行的歆怡来说,所有的感觉都是那么新奇。白天,她四处探索:夜晚睡在轻摇缓摆的船舱内,她总是很兴奋地把探索的结果和感受说出来,与叶舒远分享,直到瞌睡虫将她催眠入梦。

    这晚,正当两人昏昏欲睡时,她的一句惊人之语让叶舒远当即白了俊脸。

    “万一我们睡着后忽然刮大风、起大浪,把船打沉,我们会不会被淹死?”“闭嘴!这样的话在行船中是大忌,得避讳!”他斥道。

    对他的惊骇她很不以为然。“我就是担心在不知不觉中葬身鱼腹嘛。”“还说?”他陰郁地看着她。“真不知道有这样一张嘴,你是怎么长大的!”“我的嘴怎么了?你就这么讨厌我的嘴吗?”讨厌她的嘴?

    叶舒远的目光落在那张形状完美的嫣红樱唇上,那是他从揭开盖头起就难以忘怀的地方,怎会讨厌它呢?可是,每当粗鄙的言辞从那里吐出时,他确实讨厌它。

    就像现在,他既讨厌它,又渴望它,一如对她整个人的感情。

    他虽然是通晓礼仪的读书人,但也是正常的男子,当他身边躺着一个娇美的女子,而这女子还是他的妻子时,他不可能无动于衷。然而,他却不能碰她,除了他自己许下的承诺外,也因为她的“利嘴”。

    “你真的很讨厌我的嘴吗?”见他迟迟不答,她沮丧地抚着自己的嘴追问。

    “我讨厌的不是你的嘴,是你的胡说八道。”他猛地将目光从那乱他心智的红唇上收回,定了定神。“睡吧,别再乱说话了。”歆怡被他厌恶的神情所伤,但睡意袭人,她的烦恼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她沉睡梦乡时,叶舒远仍张着双眼为她的“恶习不改”大伤脑筋,也为自己的情感波动困惑不已。

    经过几天的相处,他对歆怡单纯的个性已多有了解,可是叶府乃江南有名的书香世家,历来注重女子的道德,重视礼义廉耻,他很怀疑他心直口快、皇家出身的新娘,是否能带给他安宁与平静。

    想到这,他的睡意消失无踪。起身下床,倚在敞开的舷窗边眺望船外。

    初夏的夜空,繁星闪烁,气候宜人,虽已是深夜,但运河水面依旧繁忙,往来的船只在月色中穿梭,行船时激起的水花“哗啦啦”地响着,与涨潮的水声相互应和,给宁静的夜晚增加了无穷的活力,也让他的心情渐归平静。

    二十多天后,歆怡刚上船时的新鲜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陆地的渴望。虽然蓝天秀水及迎面而来的风让她身心舒坦,可是被困在有限的空间里,每天面对同样的景色、同样的人,加上叶舒远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旅伴,因此她越来越不能忍受这种单调的行船生活。

    而当她失去耐心时,口中说出的话就更不中听了。因此,她被叶舒远训斥的次数也随之增加,弄得她更加烦躁,这两天,她甚至开始躲他。

    “格格,今天风大,你在这甲板上走了好半天了,别吹出病来,不如去找额驸说说话吧?”这天午后,当秋儿陪着她在船舱外散步时,见她一直闷闷不乐,不由关切地说。

    歆怡生气了,停下脚步哼道:“你这奴才,离京不过几日,就连陪我一会儿都不乐意了?明知那人讨厌听我说话,还要我去自讨没趣,你是不是皮痒了?”“格格冤枉奴婢了。”见她生气,秋儿赶紧解释。“奴婢知道格格心情不好,额驸有学问,会逗格格开心,给格格解闷儿,因此奴婢才要格格去找额驸。”“他那么恨我,成天只会板着一张脸,哪会逗我开心?”歆怡烦躁地靠在身后的桅座上,哀怨地说:“一天到晚只知道说教,开口礼教,闭口家法,说不上两句话就要我“修口德”。他不担心咬到舌头,我还听得乏味了呢。”“其实,额驸那样做也是为格格好啊。”秋儿小心翼翼地劝她。

    歆怡不高兴地说:“好什么好?他那是嫌弃我,想把我烦死才好呢!”“这可是格格任性了。”从前舱走来的康嬷嬷接过话,对歆怡说:“额驸待格格有时是严苛了点,可用心倒也不坏,格格不可因此冷落了额驸。”“康嬷嬷,怎么连你也偏袒他了呢?”歆怡这下更加不开心了。

    老嬷嬷赶紧说:“奴婢不敢。格格想想,叶府是书香门第、礼仪之家,如今当家的是叶老爷、叶夫人,媳妇进了门走一步、说一字都得扣着祖宗礼法,否则,就是违了家规,会受家法严惩。额驸那样做,还不是想要格格进叶府后日子好过些。格格如今离开了王府,没了靠山,奴婢们就算想护主,到了人家屋檐下又有多大的能耐?你自个儿的言行举止得多留神,以求避灾祸,全己身啊。”康嬷嬷毕竟是有些人生阅历的老妈子,又是歆怡最信赖的人,说出来的话自然很有分量。

    歆怡沮丧地说:“如果得那样,我不如割掉舌头做哑巴算了。”“叶府不是陰曹地府,不会判嚼舌妇割舌之罪。”就在歆怡发出激愤之语时,一个冷静的声音从她们身后传来。

    三人回头一看,叶舒远正站在船舱敞开的窗户口,仰面看着她们。

    原来,她们只顾着说话,全然忘记身后就是船舱。

    “君子不隔墙伸耳,你真没风度。”歆怡毫不客气地指责他。

    而他用手指比比窗户和她们站立的位置。

    “这可不是我选择的,如果你不想让人听见自己惊世骇俗的话语,就不该在这里说话。”“也或许,我根本就不该说话。”正在气头上的歆怡反唇相讥。

    没想到她赌气的话立刻得到他的赞同。“那样最好。”“你这个虚伪的男人、陰沟里不死的蛆,满身的迂腐味让人讨厌!”气极的敌怡大骂着,猛然抬脚踢在撑起的窗板上,一声巨响,窗板“砰”的一声关了起来,她旋即往船尾跑去,也不管正在摇橹的船工和守卫的侍卫,对着船舷外大喊。

    “福大人!”副船上很快出现了福大人胖胖的身影。

    “格格,有事吗?”福大人的声音温和有礼,让歆怡有种见到亲人的感觉。

    她大声地说:“掉转船头,立刻送我回京!”福大人被她突然的要求吓了一跳,惊问:

    “格格,发生了什么事?”“我……我要回家……”歆怡的声音在拂过河面的清风中更加颤抖。

    “格格生病了吗?”叶舒远出现在歆怡身边,代她回答道:“福大人无须多虑,格格没事,只是久困舟船,有些烦躁。”福大人脸上立刻出现理解的笑容,大声宽慰道:“格格安心,明天上午到了清口,我们的船会靠岸补充食物、用品及检修,格格和额驸也可上岸走走。”“我不……”叶舒远低声打断她。“你真想继续丢人现眼吗?”他冰冷的语气把歆怡镇住,一时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而他则转头对紧跟在歆怡身边的康嬷嬷、秋儿说:“带她回舱!”他的专横霸道把歆怡气得脸都绿了,她甩开秋儿的手。“你没有权力管我!”“我有!”他坚定地说。“我有足够的权力管你,不信你试试!”“格格,别说了。”见歆怡还想争辩,康嬷嬷示意秋儿,两人硬把她拉走了。

    一整天下来,歆怡拒绝跟叶舒远说话,叶舒远也无意接近她,他们就像两个彼此憎恨的仇人,各守舱房一角,互不搭理,前几天两人间虽有小争吵,但仍算平静快乐的气氛,现在已全然消失。

    歆怡气他不近情理,为人迂腐,对她太苛刻。

    叶舒远气她不懂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她却把两人间的嫌隙闹得人人皆知。听她站在甲板上对福公公喊的那番话,他心寒地想,就凭她这个性,他与她怎可能有安宁的未来?

    在失望、沮丧与苦恼中,一夜过去,清口码头出现在前方。清口虽然不是运河沿线最大的码头,但仍然十分繁荣。

    当船缓缓驶入码头,停靠在距离闸门较远的桥下时,歆怡看到岸上有多名官员模样的男人在等候,而福公公的船已经先行靠岸。

    她讨厌官场的应酬,可也知道自己身分特殊,今天要想避开是不可能的。好在有八面玲珑的福公公在,她只须简单应付几句就行了。

    此刻,她最渴望的是踏上坚实的土地,逛逛异乡的集市,看看热闹的人群。

    “康嬷嬷,你真不跟我们下去逛逛吗?”临下船前,歆怡问着康嬷嬷。

    “不去了,我的脚不灵光,还是在船上候着吧。”康嬷嬷说着又交代丫鬟。

    “秋儿,好生伺候着格格,别让人挤着,也别走远了。”“知道了。”秋儿笑嘻嘻地答应,她与主子一样急着去逛市集。

    这时,歆怡看到叶舒远走出船舱,朝她这走来,立刻转身往船头走。虽说对他的气早就消了,可一想到他一整夜都不理她,她就不愿先退让。

    秋儿见她不等额驸就走,心想她一定是还在跟额驸呕气,与康嬷嬷忧虑地对视一眼后,便跟随主子来到船头,几个侍卫搀扶着她们走下船。

    看着她甩头而去的样子,叶舒远觉得没趣。

    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待在船舱内看书也不想下船。可是无论他愿不愿意,身为皇家的新额驸、迎娶新娘回乡的新郎倌,他都得陪着她出入人前,送往迎来,这是礼节。因此明知她不欢迎他,他仍脚步不停地跟随在她身后。

    刚下船时,散怡觉得脚步有点漂浮,好像还在船上行走似的。

    福公公早就下了船,此刻正与前来迎接他们的当地官员,在临时搭起的棚子内说话,一看到歆怡,他立刻迎上前来。

    歆怡眼见无法脱身,只好摆出僵硬的笑脸,与已经走到她身边的叶舒远,一起接受那些官员的祝贺和问候。

    她注意到当叶舒远与那些官员寒暄时,态度不卑不亢,语气不急不慢,表现出一种让人印象深刻的自信与稳重。

    由于所有的补给都已由地方官府备妥,只须船工们搬上船就行,因此见福公公忙着与官员们寒暄,歆怡便与叶舒远带着秋儿和两个护卫,沿着青石筑成的台阶走上高高的堤坝。

    等上了坝顶,看到叶舒远只是对那两个侍卫说了几句话后,就独自走到一块凸起的石桩前,她忍不住问他。“我们要去市集,你不来吗?”他回头看着她,略显迟疑地问:“你需要我去吗?”见他为难的样子,歆怡当即后悔得想掴自己耳光。她冷冷地回答道:“我不需要。”说完就走,可身后却传来令她想尖叫的叮嘱。

    “曰多不贤,行乖不贞,闹市中夫人切莫失了身分。”她猛地转回身,几个大步冲到他面前,眯着双眼盯着他看,仿佛他脸上忽然长出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似的,还神情极为严肃认真地边看边嘀咕。“哎,充鼻都是夫子味,满耳皆为牢蚤经,夫君你高寿几何?”“胡言!”叶舒远往后移开,低声训斥道。

    “如此无礼,你不觉得荒唐吗?”“哪是胡言?何来荒唐?”歆怡因恨他待她刻板冷漠,于是为了气他而故意凑近他,声音不低地反诘道:“跟自己的夫君说话是无礼吗?”叶舒远避开她眼中的锋芒,警告道:“你的圣贤书都白读了!”歆怡轻松地说:“不是早告诉过你吗?圣贤书是给圣贤读,妾本俗人,难识圣贤箴语,夫君可否示下,妾当如何与夫君说话?”看着他们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两个侍卫和秋儿早就忍俊不住,掩口偷笑了,连路边的行人,也都知道这是小夫妻斗嘴,纷感有趣可笑,只有叶舒远进退不得。

    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这个在家乡素有“江南辩才”之称的新科进士,竟对眼前的小女人束手无策。再看到旁观者嘻笑,不由恼怒地说:

    “随你怎么说……”可他话还没说完,歆怡竞双手一拍,眉开眼笑地说:“夫君这就对了,我不想做圣贤,只想做自己,因此,随我怎么说那才自在嘛。”“你胡搅蛮缠……”话刚说到这儿,一阵喧闹声从不远处的水闸方向传来。

    他们不约而同地停止拌嘴往那里看去,见密密麻麻的船只正从运河的四面八方涌来,阻塞在河中。

    “那么多船围在那里干什么?”她忘记了与叶舒远的争执,惊讶地问。身后的秋儿和那两个侍卫也一脸迷惑,路上的行人则匆匆离开。

    “是等待开闸放行的船。”叶舒远说。

    “真的吗?我根本看不到闸门,你怎么知道?”歆怡怀疑地问。

    “你看前边的石坝上,那两道没入水中的红色门就是闸门,等它们被升高时,闸门就开了。”有了他的指点,歆怡果真看到那道红色闸门,但困惑更深。“我看到了,可是好好的河流,干嘛要关闸呢?”“修筑运河不仅为了引水行船,也为防洪排捞。这闸门起的就是调节水位、分流导水,保证舟船、特别是大漕船和商船通航的作用,因此开关水闸是件大事。”听他说得清楚,歆怡忽略了先前的不愉快,佩服地说:“你真行,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吗?”叶舒远皱眉看着她,这个女人永远不知该如何隐藏情感。当她恨一个人时,她会立刻用最恶毒的语言将那份恨意展现出来;当她称赞一个人时,会用最不吝啬的语言把她的仰慕和赞美传递出来;同样的,当她想激怒一个人时,她会用连圣人都无法忍受的语言去尽情表现……那么,如果她爱一个人呢?

    这个问题突兀地冒出来,将他的心搅得如同浆糊一般混浊黏稠。

    爱?想到她的脾气和她不饶人的嘴,他沉闷地想,被她爱上的人会是天上的神仙,或是地府里的厉鬼,但他绝不会是那个人。

    “到底有没有你不懂的嘛?”她再一次问他,将他无边无际的思绪拉回,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了,不由得懊恼地说:

    “有,还有许多许多。”“是什么?”她好奇地追问。

    “你不需要知道。”他冷漠地回答,内心却在炽热地吼叫:是你,我不懂的就是你!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

    对他冷漠的回答,歆怡所有的赞美都变成了不屑,她狠狠地盯了他一眼,低声说:“你真是个不近人情的怪物!”说完,她转身带着丫鬟和侍卫往市集方向走了。

    叶舒远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堤岸上,才默默转身。

    我到底是怎么了?干嘛要刺激她?

    看着闸门前拥挤的船只和人群,他想着歆怡离去前那受伤的眼神。她是那么真诚地赞美他,可他却毫不留情地泼了她一盆冷水。

    难道我真是“不近人情的怪物”?难道与她相处多日,连我自己也变得像她一样嘴巴不饶人了吗?他暗自反省。

    不想独自回船上去,也不想去市集追赶生气离开的歆怡,他在那块凸起的石头上坐下,反正他们回来时一定得走这条路。

    就如同这几天一样,只要一静下来,他的脑子里就全是歆怡的身影,就连《鲁班经》也难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吸住,他越来越弄不清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讨厌她毫无修饰的言语和鲁莽的行为,特别是当她口不择言地咒骂、信口开河地乱说时,他好几次都有想揍她一顿的冲动,而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暴躁情绪。

    可有时,他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很喜欢她。

    他喜欢她所带来的轻松感,喜欢听她无忧无虑的笑声,喜欢看着她快乐的身影在眼前走来走去,喜欢夜里她躺在自己身边熟睡时,那乖巧、柔顺又极富诱惑力的身体……她完全不是他所欣赏的那种谈吐得当、温柔纤细、沉默寡言的女人,也与他生活中接触过的表面上贤德淑雅,实际上善耍心机的女人不同。

    她绝对不是温驯的女人,但也不是虚荣骄纵的官家小姐。在她身上,找不到一丝虚假,但毛病却不少。她聪慧中有狡黠、天真中有世故、善良中有无情、文雅中有粗俗……总之,她是一个矛盾的女人,在她身上,融合了他最喜欢的,和最不喜欢的性格特点,因此,面对她,他越来越感到困惑和迷惘。

    回家的路在缩短,可她的言语没有丝毫改进。

    想到她与叶府家规格格不入的言行,他的背脊就阵阵发凉。娶了这样一位身分显贵、却个性不合的妻子,他既不可能休掉,也难以与她“举案齐眉”,那么,他究竟该拿她怎么办呢?

    远处传来一声号角声,他抛开愁绪,定睛望去,原来是开闸了。

    铁闸开处,河水奔涌,江面上帆摇橹击,千帆竞逐,水激浪翻,百婀争先。舟人们拚命撑船倾轧,岸边等候的人们纷纷跑回船上,呼唤声、碰撞声响成一片。

    面对此景,他惊讶地站起身来,引颈眺望。

    虽然来往大运河数次,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目睹开闸时的混乱场面,不由暗自庆幸歆怡已经离开,否则说不定又会给他惹来什么麻烦。

    “唉,“一争两丑,一让两有。”都为过闸,何须争一时之先?”他看着闸门前乱纷纷的景象自言自语,目光缓缓望向陆地上奔往码头的人群。

    忽然,他感到一阵恐慌,因为他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歆怡?他在心中哀叹:天哪,难道这就是她要的“自在”吗?

    他拔腿往那里走去,决心不能让她太“自在”!

    码头上的人大多已上了船,只有一些小贩或玩耍的孩子围在那里看热闹。

    挤过人群,他看到歆怡正站在码头边,身边只有秋儿,却没见那两个侍卫。

    该死,她准是用了什么鬼招甩掉侍卫,特意跑来看热闹!他陰郁地想,迅速赶到了她们身边。

    “你俩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他压抑着怒气,对正伸长脖子往前方闸门处望的歆怡主仆二人说。

    听到他的声音,好多人都回过头来,歆怡更是兴奋的喊道:“嗨,叶舒远,你也来了?”看到她一点都不在意自己的怒气,叶舒远更加生气,正想将她带走,忽然听见一芳边有人大喊。“挤什么?”随即,便见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掉进河里。

    “啊,那孩子落水了!”随着那孩子落水的声音和一阵惊呼声,叶舒远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他身边的歆怡已惊呼着,然后“扑通”一声跳下河去了。

    “老天……”秋儿惊恐地跪趴在码头边,对着河水大喊。“主子!”叶舒远一时也傻了眼,错愕且无法置信地看着歆怡正在河里两手乱舞地游着。

    他震惊的同时,一股怒火由心底窜起。

    “她简直是疯了!”他瞪着河里的歆怡说。

    秋儿抬头,看到他满脸怒气时,急忙解释道:

    “主子是为了救那个孩子啊。”叶舒远指了指河中道:“救什么孩子?她那是在救人吗?”河里,歆怡正在翻涌的水花中时沉时浮,而那个距离她不远的孩子则在水里摆动双臂划着水,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俩,快游过来!”叶舒远大声对河里的两个人说。

    孩子慢慢地游过来,但涌动的潮水让臂力不足的他无法靠近,而歆怡只是在水里挣扎,模糊不清地喊着什么。

    “歆怡,快过来,你怎么了?”他急忙大喊。

    “我……咳咳,我……”她呛咳着,头再次没入水中。

    “额驸,主子不谙水性啊!”秋儿焦虑地大喊。

    “不谙水性?!”叶舒远眉头猛挑。“不谙水性她还往水里跳?!”气恼中,他匆忙脱下鞋,再将身上的长衫解下递给秋儿。“等会儿给她穿!”从未见过额驸如此慌乱的秋儿,惊讶地看着他跳下河水后,抱着他的衣服低声道:“不就是为了救人吗?”水中的歆怡此刻已是精疲力竭,身子仿佛有千斤重,灌入口中的河水快把她的肚子撑破了,她感觉到自己正在往下沉,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力量挣出水面。

    死了,今天我死定了!她心里绝望地想。

    没想到忽然间,一直往下沉的身子被托起,她的头浮出了水面。

    在呼吸到空气的同时,她的胸口一阵胀痛,头晕目眩中她猛烈地咳嗽,大口地吐水,身体虚弱地往下滑,救她的人立刻抱着她的腰,将她拉出水面,她本能地倚靠着他,张大嘴巴继续吐出腹中的水,用力地喘气,急于攫取更多的空气……

    “伸出手,抓住木桩!”熟悉的声音令她猛然睁开眼睛,她看到自己已被带到了岸边。

    “叶……叶舒远?你……你也跳河……她惊喜地想转过身来看他。

    “我不跳河,谁救你?”他固定住她的身子。

    “爬上那跟木桩。”她的手被他握着,移到冰冷滑腻的护堤木桩上。可是长满青苔的木桩湿滑,无法着力,她根本就爬不上去。

    “那个孩子呢?”她虚弱地问。

    “别管他了,先顾好你自己吧。”她挺直身子大叫。“不行,我就是为了救他才跳下来的。”“救他?”他提醒道。“你会游水吗?”“游水?对啊,我不会……”“不谙水性,你就不该来添乱。”叶舒远恼怒地说。

    “这怎么会是添乱呢?你……啊!”听他口气不快,她努力转过头来想为自己辩护,却发出了惊喜的欢叫声。“原来这孩子在你这里,他好聪明,拉着你……”叶舒远再次将她的身子扳回去,没好气地说:

    “对,他很聪明,因为他知道要保命就得听话。现在,该你了,伸出胳膊往上举。”歆怡照办,他仰面朝上喊。“秋儿,拉住她的手!”说完,他双手抱住她的腰部“借助水的浮力将她举了起来。上面的秋儿终于在其它人的帮助下抓住了她,并把她拉了上去。

    不久,那孩子也被拉上了岸。

    刚缓过气来的歆怡立刻忘了自己的不适,拉住那孩子问:“你没事吧?”孩子以好奇的眼神看看她,然后挣脱她的手,转身钻入人群的缝隙中去了。

    “喂,你怎么跑了?”她急忙大喊。

    旁边有人笑道:“姑娘好心,可河边长大的孩子个个习水,就算冷不防掉进河里也无大碍,倒是连累姑娘差点儿送了命。”“他会游水?”歆怡大吃一惊,这才发现围观的人大多看笑话似地看着她。

    “他当然会游水,只有你这个傻瓜才会跳下河救他。”叶舒远套上鞋走过来,冷冷地看着她,再对秋儿说:“带她回去,马上把湿衣服换了!”

    秋儿欣然从命,拉着她就走,可是歆怡很不满。“我一心只想救人,哪里知道他会游水?你怎可骂我是傻瓜?”“你不仅是傻瓜,还缺心、少大脑!”叶舒远怒气冲冲地边走边说。“穿着这身湿衣服站在那么多男人面前,你不觉得羞耻吗?”如果歆怡知道,当他上岸后看到一身**的她竟不赶紧离开,还站在那里让别人盯着她身上看时的愤怒心情,那她现在绝对不敢顶撞他。

    可惜,她不知道。

    听到他的指责,她才瞧了瞧自己,当即为自己狼狈的样子羞窘万分。

    她一上岸时,秋儿就将叶舒远的长衫披在她身上了,可她没想到那件衣服很快就被她身上的湿衣浸湿了,根本起不了“遮丑”的作用。

    没发现这个事实前,她尚可坦然自处,可一发现自己正仪态不整地被许多男人端详时,她再难保持平静。她的肌肤,甚至她的骨头都在那些异样目光中发出烧灼般的刺痛感,他的指责也变得如同撒在伤口上的盐,让她的心疼痛不已。

    她憎恨那些男人不怀好意的目光,憎恨他无情的言语和冷漠的态度。此刻,她需要的是有人替她解围,而不是落并下石!

    羞愧与失望纠结在一起,一让她变得乖戾。

    她冷然道:“我为何要羞耻?我可没请你们把眼睛放到我身上来,没有羞耻心的是你们这些臭男人,不是我!”“你不可理喻!”叶舒远愤怒地说着,迈开大步往前走去,将她甩在身后。

    见他如此无情,歆怡怒发冲冠,忽然大喝一声。“叶舒远!”前面的叶舒远一愣,不知她要干嘛、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见她竟将身上那件他的长衫扯下,柔成一团地向他砸来。

    “还给你,我不需要遮羞布!”叶舒远冷冷地看着那团衣物坠落在自己脚下,二话不说,转头离去。

    “该死的!你真以为你是圣贤吗?你凭什么对我说长道短?”看着他傲然离去的背影,歆怡的肺部比沉在水中时还要痛,痛得她捉襟喘息。

    停靠清口码头不到半日,船队却连番出事。

    先是副船主舵手在检修舵盘时意外受伤,幸好主船上带了御医,于是福大人将御医从主船调到副船,去医治伤者。

    再来就是去逛市集的格格与额驸竟然双双如同落汤鸡似地回来,并且格格一回来就命令船只立刻启航,额驸则一脸怒气地钻进后舱再也不出来。

    见他们这样,真让福大人伤透了脑筋。然而伤脑筋归伤脑筋,路还是得赶。于是,离开清口后,船队继续往南行。

    就从那时起,歆怡和叶舒远没再说过一句话,虽说同在一艘船上,但他们仿佛陌生人般彼此不搭理,叶舒远也不再进主舱,吃饭、睡觉全在后舱内。

    歆怡刚开始时因为气愤,还觉得见不到他更好,少了他的说教和冷眼,她可以自在一些。可是才过了两天,她就闲始想念有他相伴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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