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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什麽?」

    沃英披著衣,让张小师搀扶著,缓缓走向府中庭园。\\www.qВ5.c0М

    她面皮微红,只是低头看著两人的脚步。

    「我有东西想让你看。」

    不知她葫芦里卖什麽药,他只是被她牵至亭中坐下。瞅著她小心翼翼的动作,他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一个堂堂大男人,虽然连续遭祸受伤,但好歹也休养两个多月了,怎麽她还当他是什麽易碎品一样看待?若非他很享受这种温柔的服侍,早不想赖著当病猫。

    「你坐好喔。」她提醒道,本来已经走出亭,还是不太放心,又折返道:「呃,那个,如果你不舒服的话别忍著……」

    「知道了。」他失笑。

    得到他的允诺,她捏捏自个儿辫子,站立在亭外空地,拿起早已放在一旁的木剑。

    「我、我要开始了。」深吸一口气,总算把脸给抬了起来。「你看清楚喔!」将右手桃木剑持平於胸前,话落的同时,她剑尖轻摆,跳起舞来。

    说不上摇曳生姿,说不上旋衣翩翩,她只是专注地踏著每一个步伐,像是接下来的动作对她是多麽地重要,明眸极为诚恳用心。

    他很是讶异,不明白为什麽,但也静静地看著。

    她转身,裙带随著飞扬;她挥臂,发丝跟著甩动;她绕圈,汗水从额上泌出。她嘴里喃喃地念著什麽,断句下的呼吸配合著步子,十二万分的注意都给了这舞蹈。

    虽然她不美,衣著不华丽,更甚者,舞姿也太过僵硬,不够流畅优美。但他,始终都带著微笑目视著她,就好像她专心舞步那般地专注她。

    一舞完毕,她气息轻喘,收剑而立,而他,只是等著她开口。

    「这是、这是祈福舞,就是祈求人家平安康泰,五福临门或者……春满乾坤那种祈福舞。」大概解释完,恬恬唇,她好似有些紧张,续道:「你知道,我以前老觉得师父什麽都没教我,其实,他想教我的东西,统统都在他给我的卷轴里面。」只是,师父从来不说,等著她自己去发现,学与不学,全看她自己。

    「然後呢?」他轻声问道。

    「然後……然後……」她彷佛下定决心,掏心掏肺地挖出来讲:「我以後保护你,好不好?」

    「啊?!」睁大了眼,却不是因为受宠若惊,「-……保护我?」

    「是啊。」好像觉得这般劈头入题太快了,难怪他听不懂。她走近他身边,严肃道:「你看你上次,都要死掉了,吐了那麽多血,真的很吓人。」

    师伯这一次受创严重,或许法力减去几成,或许以後都不再有法力,又或许根本只是伤到皮毛而已。不管是哪一种结果,都不能保证沃英以後不会再被人这样谋害啊!

    她曾经质问过沃英,应该可以旁敲侧击,为什麽他非要用这种硬碰硬的方式蛮来,他回答:「因为我讨厌输。不试试看怎麽知道结果?而且,我不信邪。」

    他说这话的时候,面上还很苍白虚弱,卧伤在床呢,但那眼里的不驯不服输却让人瞧得够清楚咋舌了。

    她明白,要他承认自己会败在最痛恨的方术之下,他绝对不肯忍耐服气。她怎能不担心?若是再发生个什麽万一那该如何?

    「我不要你每次都把身边的人赶走,然後自己一个人挺身对付。」那样太孤单,太危险了!「我不是你的弱点,我也不要当你的弱点,我有能力保护自已保护你,我是……我是……」

    要怎麽说?该怎麽说才好?怎样才能让他明白?

    想不出什麽更合适的词汇或者理论,她只好用力道:「我想保护你。」

    沃英凝视著她的努力表达,黑眸泛柔,心中感动。

    先前,他骗她失忆,就是避免这些纷扰牵扯到她,之後赶她走,也是想著为她好。虽然他推开了她,她却是这样不顾一切地回到他身旁,用那娇小的身体,大剌剌地挡在他面前,准备替他承接所有,一心保他安全。

    他何德何能,有此女子为他勇敢?

    可他深刻明白,他已在混沌的漩涡里泥足深陷,无法怞身。

    垂眸闭目思虑,再抬起,温柔已被代换成现实——

    「-……了解-说的话是什麽意思吗?我在这地方已经太过久了,是不能离开的。」他不同,不能够全身而退,在这腐烂恶臭的朝政里,他的污秽程度,恐怕一生都洗不乾净。「一旦我走出去,我会认不得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找到该去的路,我只能生存在政场里,好好地扮演这个卑鄙陰险的角色、换不了人,也不能擅自下台。」他的语气清冷,却很明确。

    别说他在黑暗里太久以致碰触不了光明,她大概不知,若他选择退出这出烂戏或这战场,那麽,平衡点必彻底塌垮,将会有太多人等著要他的项上人头。

    他不会有平凡的身分,也不会有平淡的日子,这一辈子,都不会拥有。

    她凝眸著他。乱掉的发稍因为汗水而黏在面颊旁边,感觉好痒,她用手拨了开。

    「所以,我才说要保护你啊。」她重复道。

    他微怔,墨黑的双眸里印著她的率真。

    不厌其烦,她耐心解释:「我没有要你离开或者去哪里啊……当然,如果你要跑去别的地方的话,我也会跟去保护;但是你要留在这里不走,那麽我就在这里保护你……-,你笑什麽?不要拉我的手……你懂不懂我讲的话了啊?」难、难道她说错了什麽吗?

    为什麽他——她被动地被拉近到跟他几乎没有距离,总觉得心跳得好快。

    看他低垂著脸在笑,以为他不相信,她赶紧补充:「虽然——虽然我不会什麽武功剑术,而且连一点点法力都没有,但是,我还是可以很诚心地跳舞,帮你驱邪,帮你祈福……」人说,心诚则灵,只要她很关心很关心他,神仙也会看在这份上帮帮忙吧?「你到底……在笑什麽?」得不到支持,她有些羞窘了。

    她看著他,整个人倾向前,笑歪了身子,就要往她怀里倒。

    他的气息好灼人,让她入迷。担心自已又会冲动想抱他,她扭捏地欲退开,却怕他岔气或跌跤,这一迟疑,让他抬起了手臂,环住了她的身子。

    「嘎?嘎?」干什麽?「你……」

    他抬眸,直视著她,「我曾想过,自己此生都不要娶妻生子,因为我不想连累他们,更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多麽地差劲。」

    差劲?或许在别人眼中是这样吧,但是,她还是要跟他站在一起……张小师看著自己的辫子被他优美的长指把玩著,悄悄决定一阵子不要洗发。

    「不过……如果我能找到一个不会另眼看待我,而且能反过来保护我的人,就行了吧?」他笑,笑得好似捕抓到了什麽宝物那般扬扬得意。

    她楞了好半晌。

    「喔……啊……啊啊?」她会意过来,满脸通红。「我我……我……」结结巴巴,实在不知该说什麽好。

    要命地想起他曾经说过喜欢她的话,还吻了她,耳根子简直就要烧起来了。

    她她……对了,他也对她……她其实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很可怜……

    「我、我又不漂亮,我的脸很大……我不像你那麽高贵,我只是很渺小很渺小的市井百姓,我跟你完全不同——」这是他们很久以前争执过的事情。

    「-竟会以为我这麽肤浅。」真令人伤心。他孱弱地咳了几声。

    「你不要紧吧……吓!」被他拦腰一抱,她登时坐倒在他腿上。「沃……」想讲话,他却把她的头压在肩膀上。

    「我喜欢。」他不让人看见他的表情,只是出声,低醇的嗓音轻轻地:「我喜欢-脸大,喜欢-不漂亮,喜欢-不高贵,喜欢-的渺小。我喜欢的,是张小师这个人。」而不是其它原因。

    她靠在他肩上,呼吸急得快要死掉。他的怀抱好温暖,她几乎就要晃神醉倒……发现他颈後边流著汗,她眨眼,看见那脖子和耳朵,如出一辙的红。

    呆了下,才忍不住笑了出来。

    原来他……原来这个傲慢的男人也会紧张啊!

    「-笑什……」

    听他不太愉悦地再次开口,她伸出手臂搂住他的腰,汲取他身上好闻又独特的男子气息,她面如火烧,笑道:「我、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喔。」饱含敞开的感情和深意。

    他一楞,随後也笑了。

    搂著她微微摇晃著,他却越想越不对,从柔情的温存里拉起她,他肃穆至极。

    「-还没说-喜欢我。」

    她像是看到鬼一样地瞅著他。

    「啊?」

    「快说啊!」他坚持要听到不可。

    「……啥?」

    「快点。」这次转为陰沉的威胁。

    「……」

    「-究竟说是不说?」眼睛都眯起来了。

    「……」

    「张小师。」还拖长了语尾。

    「说……说你个头啦!」她猛地从他怀中跳起来,喊道:「你这个死人脸,不解风情的大笨蛋!」还以为他懂了咧,平常不是很奸险吗?重要关头就这样迟钝!

    「主子,表小姐来了。」一仆走来通报。

    张小师闻言,欣喜地道:「真的吗?」她要去找华姐姐!自己很开心地就先跑去大厅了。

    留下沃英一人表情黑沉萧索,对著很想赶快退下避难的仆人道:「拿酒来。」

    他要借酒浇愁!

    ***

    「你说,她究竟喜不喜欢我?」茅草亭里,一名尔雅的男子皱著眉。

    「嗯……」面貌极其美丽的男子优雅斯文,微微而笑,顺著他的目光,看向远处正跟自已一对儿女对著鸟笼玩耍的圆脸姑娘。

    「你别只是『嗯』啊!」他好烦恼,明明已经成亲一年有馀,但他就是没听过她说喜欢他。

    美丽男子容姿绝轮,一笑几乎倾城。他并没有很快回答,只是轻轻地侧著的颈子,为自已和客人斟满茶。

    「你总是这样来往福州,不觉得累吗?」他道,轻声细语,沁人心脾。

    「-,不然你要我找谁商量去?」闷在心里很难过啊!他天性骄傲,所以只能把这种「家务事」告诉比他被妻子吃得更死的友人。

    这样一来,既不会丢脸,又能舒解。

    再说,这家伙什麽也不会,就是一个脑袋特别灵光,他说什麽就一定是什麽。

    「你别担心,我是不会笨到暴露行踪的。」未免友人又无谓发问,他补充道。

    「喔……」美丽男子从没有烦恼过这点,毕竟要让人找不到他,那也是相当容易的事。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麽时候把他们从互取利益的合作关系,转变成倾吐这种无聊烦恼的朋友,他还是那样绝美地维持迷人笑意。「其实……」他沉吟著。

    「什麽?」尔雅男子倾身,洗耳恭听。

    「小师姑娘是弃儿吧?」

    「那又怎样?」跟喜不喜欢他有何关系?

    「而她的师父姓梁,既然如此,她又怎会姓张呢?」是从了谁的姓?又,一个道士为什麽明知传男不传女,却依旧收不知打哪儿来的女娃儿为弟子?如此重视扶养,甚至到了不惜带她出走的地步?

    做成这样,真是生性善良或者感情使然?

    「啊?」那有什麽差别!不管姓梁姓张还是姓什麽玩意儿,嫁给他,冠上他的姓,还不是一样姓沃?

    「我记得……」美丽男子无视他坐立不安的焦躁,只是低垂著眸子回想著:「道教张天师已经传到第四十六代,曾有一旁支因故流失,或许……」

    「我管谁什麽传到第几代!」干他何事?干他妻子是不是喜欢他何事?「喂……喂喂!你看看你儿子!」边谈话边盯著远处动静,居然给他发现那个不知死活的臭小子藉机拉小师的手!

    「嗯?」美丽男子侧脸,唇边含笑。

    他受不了,直接冲出亭。陰森森地喊道:「臭小子!」

    「你那个朋友是怎麽回事?」患了什麽没药医的诡异毛病?一红发女子无声无息地出现,瞪著他方的混乱。

    「他只是……醉迷糊了。」所以才会问些早就有答案的问题,才会怎麽也看不清楚。美丽男子缓缓笑语,安然坐在原位啜茶,一点也不担心自已儿子会遭个大人欺负。

    「你们在喝酒?」红发女子从没看过他饮酒,吓了跳,抢过他的杯瞧著。「咦?是茶啊。」那又怎麽会醉?

    「嗯。是茶。」他没拿回自己杯子,反而握住她粗糙的掌心,然後再也不放了。「他是因为别的东西而醉。」

    「有人在……」红发女子尴尬地想怞手,却也不敢太大力。

    他温温一笑,完全不管她的害羞,只是道:「或许……他娶的,根本不是一个装神弄鬼的妻子,而是个货真价实的天师呢。」

    瞧瞧他那位朋友「中咒」的程度,这位天师其法力高强,真是毋庸责疑。

    「我听不懂你在讲啥……放开啦……」明明他看起来就这麽温柔顺从,怎麽骨子里却如此造反?

    美丽男子轻笑,执起妻子的手,印上一吻。满意地看到她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世上……还真没什麽事是一定啊。」

    他如是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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