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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返的时候,不用再遮掩行踪,车马大大方方地转入街巷,进到傅宅。
之前,原府西北角莫名其妙地失火了,阖府着实惊慌忙乱了一阵子。守门的护卫察觉到傅宅今夜似乎也不消停,忙去禀明管事,管事又分别去告知原溶、原太夫人。
跟发妻口角之后,原溶当下被气得不轻,好在身子骨一向硬朗,服了两碗汤药便无碍了。
此刻,他听说陆语那边大晚上的有车马进入,随行人员看起来又都不是等闲之辈,心下不由犯嘀咕:难不成,陆语花重金聘请了高手,帮她寻找傅清明与原敏仪?
犯不着吧?听说沈笑山好像住进了她的外院,要帮她看看账,指点她经商之道。她就算求人,也不该舍近求远。
如陆语这般身价的女商贾,出入都有身手不凡的护卫随行,到了沈笑山那地步,手里不知有多少顶尖高手。
又或者,陆语已经查到了眉目?傅清明、原敏仪真的是出了岔子?
说起来,那丫头这几天都老老实实的,一时间说病了,一时间又随沈笑山出门闲逛——都没派人找过,能有什么眉目?
原溶百思不得其解,有心这就过去,陆语要是还没歇息的话,便当面问问,可一想到她不论怎么着都不给自己好过的做派,便没了底气。
随她折腾去吧。他只巴望着那小姑奶奶早些寻到更好的宅子,搬去别处。
他叹着气,准备歇下的时候,原太夫人却唤他到房里说话。
行礼落座后,原溶问道:“娘,您有什么吩咐?”
原太夫人道:“今晚乱糟糟的,东西两院都不消停,你就没觉得不踏实?”
“……自然有些不踏实。可那边的事,我们不能管啊。”原溶如实道,“我也不怕您说我没出息,那个外甥女,我是真怵得慌。”
原太夫人直言吩咐:“明早你便去东院看看。如果是那夫妻两个回来了,如果他们在外面吃了苦头,恩娆不让原家脱层皮才怪。她凭什么不能认定,原家非但不帮她,反倒给她添乱?”
“……”原溶斟酌片刻才回过味儿来,脸色大变。
原太夫人眼含失望地看了他一会儿,提醒道:“尽早想想,怎么能哄得傅清明、敏仪释怀。只要他们略过不提,恩娆就不会有二话。”
原溶频频点头,“是是是!原敏仪一定不想让恩娆为他们置气,恩娆又最是孝敬他们。”
原太夫人听了,笑得意味深长,“是啊,那孩子,孝顺。”
原溶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却没办法补救,不消几息的工夫,懊悔便化作了尴尬,为自己,为母亲,亦为原府。
那样孝顺的孩子,却只肯孝顺姨父姨母,视原府上下为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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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
傅宅趋于安静。
傅清明与原敏仪已由新换的仆人服侍着洗漱更衣,再不见回来时的形容狼狈。
沈笑山亲自为夫妻两个把脉,开了方子,而最先让两人服用的,是严道人经由杭七之手新赠他的丹药。
他们的情形,跟之前陆语那情形有得一比:心火太旺,但是好在他们没有呕血的病根儿,底子比外甥女好很多,只是都有外伤,例如傅清明腿上的刀伤、击打造成的骨裂,例如原敏仪右臂上有数道刀伤,情形有些严重。
每个人都各司其职,只有陆语帮不上忙。
她转到正房后面的小花园,绕着手臂,对着夜色中静寂无波的鱼塘出神。
沈笑山走近她,望着她的背影,除了孤单、瘦削,感受不到她任何情绪。
她已心乱到了极点。
他轻咳一声。
陆语立时转身,迎向他,“先生——”
沈笑山把傅清明、原敏仪的现状如实告诉她,末了道:“总的来说,跟你之前差不多,他们需要一段时日调理外伤,你则需要三两年调理病根儿。”
陆语顾不上理他作为医者的考量、比较,凝眸看着他,茫然问道:“我姨母手臂上有刀伤?我姨父……”她语声哽住,抿了抿唇,又死死地咬住唇。
她又哭了,哭得很惨,只是,眼泪仍是到不了眼底。
沈笑山第一次难以面对她的凝视,却不得不看着她,和声道:“字条上说过的反反复复的情形,大抵就是这些外伤造成的。”
“……”陆语捧住脸,用力地揉了揉,“嗯,我知道了。”
“恩娆……”
“先生,”陆语打断他,“我去看看姨父姨母,随后能不能去你的私宅?我得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又是那种近乎可怕的冷静。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知道最该做什么,其次该做什么。“当然可以。”他柔声道,“我陪你。”
“多谢先生。”陆语深施一礼,继而回返前方。
沈笑山随着她回到正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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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清明服了药,觉得周身的疼痛不适都缓解了很多,昏昏欲睡。
陆语走进门去,单膝跪倒在他塌前,仰脸望着他,“姨父。”
“阿娆,”傅清明心头惊诧,却无力起身,只得无力地吩咐她,“起来说话。”
“姨父,”陆语怯怯地握住他的手,“您……受苦了。”
“这傻孩子,是我们拖累了你。要说这些日子上火,就只上火这一点。”被握着的手用力,“快起来,坐下说话。别让我这会儿还着急。”
“嗯!”陆语这才起身,在床前的座椅落座,瞧着姨父的病色,眼神便仍是哀哀的。
傅清明和声道:“经了这件事,现在想想,倒是很值得。我们的恩娆,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想到对策,没有什么让我们不放心的。”
“姨父……”
傅清明端详着她脸色,改唤她乳名:“阿娆,这件事,不论怎么想,都是我和你姨母的不对。不够警觉,轻易就落入有心人的圈套,连累得你十余日担惊受怕之余,还要殚精竭虑地设法找到我们。作为长辈,其实已没脸再见你。”
“可是……”
“没有可是,阿娆。”傅清明语气并不强硬,似是温缓道来,却能阻止她的辩解。“没有可是,阿娆,”他强调道,“我们当初既然让你来长安,就应该思虑周全,处处顾忌我们与你的安危,可事实证明的是我们没做到。你若是嫌弃我们无能,要走,我们无话可说;你若是舍不得离开,傅家就永远是你的家。”
在外面喝茶的沈笑山听完,想把手里的茶盏摔到地上。
这叫什么话?
什么叫“你若是嫌弃我们无能,要走,我们无话可说”?——她要是真想走,拿这个当由头远走高飞,他跟谁算账去?
恍神间,陆语已走出寝室,得知姨母已然沉睡之后,恭敬地问沈笑山:“现在去你的私宅,可以么?”
沈笑山对上她的眸子,亮晶晶的,却满含杀气。
他就知道,与此事相关的人,是别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