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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早上,秦若怀准时地在九点半踏进F大的校门,今天的课从第三堂开始,因此她不疾不徐地走在校园中,雨已经停了,道路两旁缤纷的杜鹃花丛沾上水气,更显鲜活明亮,看得她心情也不禁清朗起来。
“晓色云开,春随人意,骤雨才过还晴。”她随口念了一句北宋词人秦观的“满庭芳”,秀静的脸庞漾起一朵难得的笑靥。
她很喜欢诗词,认为那是中国文人的智慧结晶,用最精简的文字来写人、写景、写情,读起来更是畅快淋漓,情绪激荡,这也是她选择系就读的唯一原因。
阳光破云而出,校园春色更浓,她看了看表,决定早点到教室去预习等一下要上的“诗经选读”,这堂课也是潘写意的最爱,不过她心里很清楚,经常借故请病假的潘写意会如此热中这门课,可不是因为对诗经有兴趣,而是和其他女同学一样,迷上了上课的新任教授安知礼!
真是的,她怎么看那个教授都像个木头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他?
好笑又不解地摇摇头,大跨步走向院。
才走没几步,一辆轿车忽地悄然无声地堵住了她的去路,她呆了呆,正纳闷是哪个学生或教授这么不会开车,后车门霍地打开,探出一只手臂,不由分说地將她抓进车内。
“啊?”她吓了一跳,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整个人已被强拉上车。
车门重重地关上,锁住。
这…这是干嘛?
她忙不迭地想坐正,一张着了火的俊颜赫然欺压向她,冲着她便阴鸷地质问:“把写意交出来!”
“什…什么?”她错愕不已地瞪着江醒波,脑筋一下子转不过来。
“你把写意藏到哪里去了?快把她交出来!”江醒波怒火更炽,揪住她的领口厉喝。
“你在胡扯什么啊?江先生?你要找写意就该去她家找…”她不解地道,并急着挣开他的压制。
“哼,别再演戏了,写意怎么可能在她家,她不见了!”他气呼呼地道。
“嗄?”她愣住了。
潘写意…不见了?
“快说!你到底把她藏到哪里去了?”他的耐性已经快用完了,这个姓秦的女人大概非把他惹毛才甘心。
“我?”她瞠目结舌。
“对,当然是你,你想和我抢写意,所以才把她藏起来,对不对?”
“我没有…”她连忙否认。
“显然,那天我说的话你一点都没听进去,秦若怀。”他的声音冷得能將人冻毙。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她急急辩解。
“你会不知道?哼!别想狡赖了,以你和写意的‘情谊’除了你,没有人会知道她的行踪!”他更加欺近,一副要將她生吞活剥的模样。
一股他专有的男性霸气直取她的口鼻,带着淡淡的麝香,令她窒息昏眩。
她眼中全是他那双熠熠的怒目,漆黑的瞳仁深邃悠远,似乎藏匿着无限的疲惫和烦郁,以及一抹无人能触及的孤寂…
“说啊!写意在哪里?”他用力摇晃着她。
她脱了轨的心思被他的怒斥声惊醒,回过神,马上使尽力气从他的揪扯中挣脱开来,退向角落。
“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这两天写意根本没来找我。”她大声道。
“看来,不给你一点苦头,你是不会说的…”他压根儿不信,冷冷地坐直身子,拳头握得卡卡作响。
“你…你想要怎样?我…我告诉你…有格调的男人是不打女人的…”她骇然地吞了一口口水。
这是什么歪理?江醒波眉头更加打结。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只要你说出写意人在哪里,我就会放了你,而且既往不究,说不说?”他恻侧地盯着她。
“你要我说什么?我这两天真的没和写意见面,信不信由你。”她纵然害怕,但也无话可说。
“很好,我倒要看看你的嘴巴能撑多久。”他浮起一记森冷得令人打颤的笑容。
“你你你…你到底想怎样?快放我下车!”她紧张了,边嚷着边拚命想拉开车门,无奈车门锁怎么也弄不开。
“除非你说出写意在哪里,否则…”他说着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向他胸前,意有所指地说:“从现在起,你再也别想离开我身边。”
再也…别想离开我身边…
这句话听来明明是个威胁,但不知怎么搞的,她却被深深震撼住,一种奇异的颤动从胸口向四肢荡漾开来。
敝了,她在凡么神经,在这当儿还在胡乱悸动,江醒波可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认定她把潘写意藏起来了,若她不给他一个交代,她说不定真的会完蛋。
她急急打住飘扬的思绪,推开他,“好好好,让我…打她的手机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他眉头一掀。
“也许…写意只是去了哪里…等一下就会来上课了。”她拿出手机,按着潘写意的门号。
“不用确认了!她的手机从周六当天晚上就没开,人也离家出走,此刻潘家也在急着找人,我更不认为她会来上课。”他一把就抢走她的手机,忿忿地道。
“你说她星期六就不见了?”她愕然。
“别装作吃惊样,秦若怀,这件事你应该最清楚。”
“我怎么会清楚?她根本没来找我…”她愈想愈惊,倏地抬头,“你…你该不会不顾写意的拒绝,强迫逼婚吧?”
“当然。”他回答得好像她问了个蠢问题。
“你…那根本就是你把写意逼走的!”她叫道。
“什么?”他眉峰一耸。
“写意的个性可不像她外表的柔弱,你愈逼她,她反弹就愈大,还有,我真不明白,以你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为何非要写意不可?你应该知道,强摘的瓜不甜,强求来的爱情和婚姻更无意义,何苦要把她逼得逃走你才甘心?”她已忍无可忍了,这个江醒波实在太过分了。
“大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数落我?”他的火气又上来了。
她反感地瞪着他,心想,江醒波若不是个被宠坏的大少爷,就是头脑有问题,那种口气活像他是个皇帝一样。
“我只是希望你别逼人太甚,请你放了写意,去找一个你爱她,而她也爱你的女人吧!”她忍住气,衷心劝道。
“不行!我只要她!而且要定了!”他斩钉截铁地喝道。
“为什么?你不是不爱她吗?”她气急败坏地大喊。
“对,我是不爱她,不过我和她的婚姻与爱情无关,而是为了做个了断…”两簇火光在他眼眸中进燃。
“了断?了断什么?”为什么她总是听不太懂他的话?
“你不会懂的。”他冷嗤一声。
没有人会懂他的痛苦的,只除了那两个人…
那两个和他一样深受折磨的人,但那两人,在这一世却不见得遇得上…
“你不说清楚我当然不懂。”她的胸口又开始窒闷了,每当他脸上露出那种压抑的绝望,她就会莫名地喘不过气来。
为什么会这样?
“我没必要对你说清楚,因为你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个障碍而已,一个防碍我的小角色!”他尖锐地啐道。
这个人不但个性差,嘴巴也坏,难怪写意不喜欢他。
她没好气地转开头,正巧看见安知礼教授走过,而且有些诧异这辆车就这么斜停在路上,不停地打量。
“救命啊!安教授!救我啊!”她见机不可失,握拳就猛捶车窗。
江醒波一怔,抓住她的双手怒喝:“你给我安静点!”
“救命啊--”她不顾一切拚了命大吼大叫。
外头的安知礼发觉有异,走了过来,江醒波马上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在安知礼接近前急转个弯,掉头冲出F大校园。
秦若怀大惊失色,奋力挣扎,怒叫:“放开我!你这个混蛋…”
“吵死了!”江醒波暴喝一声,伸手往她的后颈一砍。
一阵刺痛贯穿了秦若怀的大脑,她眼前一暗,只感到自己正迅速往黑渊里坠落…
坠落…
***
黑夜,风雨交加,雷电骤闪,她在跑着,仓皇而愤怒地跑着。
狂雨打乱了她的视野,长裙羁绊了她的脚步,她耳边只听得后面追兵们逐渐逼近的呐喊。
“快跑啊!”有人在她左边身旁催促,声音娇脆着急。
是谁?
她困难地转过头,想看清那人的脸孔,可是一切却显得那么模糊,只除了一抹盈盈的红影…
“快跑啊…别被他们追上了…”
又有人开口了,但她很快就发现,那是她自己的声音。
“姊姊…我跑不动了…”她身后,另一个柔弱的声音响起。
她无法回头,只是反手抓住身后的人,心头被层层的绝望笼罩。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要跑?她旁边的两人又是谁?后面追着她们的又是谁?
无止尽的路啊!好像怎么跑也跑不到尽头,她要去哪里?到底要去哪里?
好累!
她不想再跑了,不要再跑了…
陡地,一记惊天动地的雷鸣震撼了一切,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尖锐的刺痛,所有的空气瞬间从她胸腔抽走,好痛苦…好痛苦…
“喂!秦若怀!你在干什么?醒来!”一个厉喝將她从窒息的痛苦中解救出来。
她费了好大的力量才睁开眼睛,喘着气看着上方那如梦似幻的流苏纱帐,神魂未定。
这里是…
“真是的,你连昏迷都能作梦啊?”清冷的声音再起。
梦?原来只是一场梦…
她转过头,江醒波那张俊傲的脸便映入眼帘,怔了怔,思绪马上归位。
是了,她被绑架了!被江醒波绑到他这问豪华的园邸来了!
“江醒波…啊!”霍然坐起,但后脑却痛得她直皱眉,连忙揉着后颈又倒回床上。
“终于清醒了吧!”江醒波冷冷地盯着她,嘴上虽然嘲弄,可是方才还真被她吓了一跳。
昏迷中,她似乎遭受着什么痛苦,不停地扭动身体,不但脸色苍白,还直冒冷汗,害他还以为她是否中了邪了。
“你…你把我带来你家干什么?”待疼痛稍稍乎缓,她才抬起头质问他。
“你不说出写意在哪里,那我只好把你关在这里,我相信,以你和写意的‘交情’,一定能把她引出来的。”江醒波双手背在后腰,一袭长衫衬得他神态潇洒轩昂。
“你…你要把我关在这里?拿我当饵?”她大惊。她还得上课、打工,哪有时间和他耗着?
“没错。”他嘴角一勾。
“我警告你,这样限制别人的自由是违法的!”她怒叫。
“无所谓,我只要写意自动来找我,和我结婚,其他的都不重要。”他冷哼一声,踱向一旁的古董座椅坐下。
“你这么执意要娶写意,到底有什么原因?”她想不透,以他的资产,不太可能是贪图潘家的财富,而且,他也坦承他不爱写意,那么,还有什么理由让他如此紧缠着写意不放呢?
“这你不需要知道。”他的秘密,只会告诉他的新娘而已。
“你该不会只是想娶个家世背景都不错的妻子来当门面,好当你的陪衬物吧?所以才相中了写意。”她眉心一蹙,猛地想到这个可能性。
美丽的女人也是有钱男人身分地位象征的一部分,这种男性的虚荣不管在古代或现代社会都屡见不鲜。
“随你怎么想,总之,我非人写意不可,你如果不想一直被困在这里,就主动招出写意的去处,只要她一出现,我马上就放了你。”说真的,要不是为了写意,他才懒得和她有任何牵扯。
“我才不要待在这里!”她说着从床上跳下来,直冲向房门。
江醒波早就防着她了,见她一动,他就闪到门口,用力揪住她的手腕。“给我安分一点!惹毛了我只有自讨苦吃而已。”
“你…你这个疯子!放开我!”她气得大骂。
“你好大的胆,竟敢三番两次地顶撞我,你找死!”江醒波瞪着她,俊脸绷得好紧。
要是在唐朝,他早就要了她的小命了!
但,此刻是二十一世纪,他也早已不是当年的皇子,十八世的辗转轮回,他曾是布衣平民、曾是贩夫走卒,曾经穷困潦倒,曾经无依无靠,那些生老病死,喜怒哀乐,如刀般一笔笔刻在他的脑里,怎么也忘不掉,丢不开,一世世层层累积来到今生,他心里的包袱太沉重了,沉重到令他烦不胜烦的地步。
没有尝过的人绝不会知道,“忘不掉”竟是个多么残酷的刑罚!
这该死的千年“情咒”啊!已折磨得他够久了…太久了…
所以,谁也别想妨碍他,无论如何,他都得要在今生將一切恩怨解决,从那可恶的咒语中解脱!
“顶撞你又怎样?你这个人根本是无理取闹!放我回去!”秦若怀说罢低头便往他的手背上重重咬了一口。
“哎啊!”他痛得不知不觉松了手。
她乘机推开他,揭开门闩,直接奔了出去。
“臭丫头!”他摩挲着被咬出两排齿痕的手背,咬牙切齿地抬眼瞪着秦若怀的背影,继而拿出手机,联络他的总管老石。
“老石,关闭醒园,派几个人去把姓秦的那个女人给我抓回来书房见我!”他怒气腾腾地下令。
“是。”
收起手机,江醒波拧着双眉,大步走向他的书房。
书房内,那名跟随了他三年的年老僧者端坐在桃木圆桌后,看着他暗沉的脸色,语带禅机地道:“不用急,先生,是你的,就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他走近僧者,严肃地问:“空心大师,你真的确定潘写意就是当年的白家二小姐白清雪,是那个许给我的未婚妻吗?”
“是,我确定。”唤做空心的僧者笃定不疑。
空心乃是一名中国的高僧,具通灵慧眼,三年前与江醒波在中国四川巧遇,他一眼便看出江醒波受桎千年的情咒,惊异之余,决定帮他寻找那淹没在万丈红尘中的三个女子,助他从咒语中脱身。
经过一年的追寻,他们终于在台湾找到了潘写意,经过空心的灵眼,确定了潘写意的前世正是当年的白清雪,也因此江醒波才会急急地將婚事订下,但潘家夫妇舍不得十八岁就將女儿嫁掉,婚事一拖就拖到现在,甚且还弄成这种荒唐可笑的局面。
“既然潘写意就是当年的白家二小姐,那她必然希望我早点娶她进门,为什么又会如此推三阻四,百般不愿?”他忿忿地一手捶在桌面,真的无法理解潘写意的想法。
当初,白家將二小姐白清雪许配给他,而將大姊白胜雪及三妹白静雪则分别许给了他的两名结拜兄弟右卫將军及翰林学士,虽然婚约最后被他亲手所毁,她们三人更因不愿成为他争取太子权位的筹码而自杀,但是,这咒语的最终目的不就是要他们三兄弟再找到她们三人,將她们娶进门,以了却她们的心愿吗?
“你别忘了,你虽保有千年来每一世的记忆,但白家三姊妹却没有,在潘小姐眼中,你已是个陌生男子,加上容貌已变,人世沧桑转移,她早已不记得你了。”空心缓缓地道。
“这又如何?她终究得嫁给我,这不就是她千年来的希望吗?”他对潘写意已势在必得。
空心老眉巍,深深地看他一眼,喟然道:“千年了,王爷,你竟然都没醒悟这个咒语的真正关键。”
“什么?”他一怔。
“去好好回想一下吧!回想当年她们立咒时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空心站起身,不愿再多说,双手合十,走出书房。
“等等,大师,你到底想说什么?”他叫住了空心。
空心在书房门口转身,丢下一句提示,“这情咒最难之处不在找到她,而在找到她之后。”
找到之后?
他呆愣不解地杵在门边,眉头拧得比刚才还紧。
找到之后还要做什么吗?还有什么程序是他忽略的吗?当年…她们三人还说了些什么?
他真的不懂空心所指为何,他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潘写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独自思索半晌,他依然没有答案,郁闷地走向墙上的书架,从一只铜盒里拿出一颗黑玉印石,看着上头刻着的“定王李澜”,不禁想起当年意气风发的那段黄金岁月。
那时,眼见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但白家三姊妹却一起毁了他的大计,让他跌落诅咒的深渊,也把他的灵魂折辱得不成人形…
她们三人到底要他怎样才甘心呢?十八世的苦苦追寻,他已心神俱疲,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这该死的诅咒终止呢?
忿忿地將印玺重放在桌上,他俊眉深锁,百思莫解。
没多久,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沿着长廊定来,总管已將秦若怀逮住,带到书房。
“先生,秦小姐带来了。”老石恭敬地道。
他缓缓转身,盯著有点狼狈的秦若怀,冷冷哼道:“我早说你跑不了。”
秦若怀鼓着双颊,又气又恼。
她其实可以硬闯出去的,如果不是被园中的美景分散了注意力的话。
上回来醒园匆匆一瞥,根本无暇细看整个造景,这一次她虽然急着逃出,但园中的一屋一瓦着实美丽非凡,尤其那座位于山形墙后方的八角风亭,檐角飘逸地曳向天空,琉璃瓦在日光下闪着七彩光辉,让她惊艳得停下了脚步。
由于工读的关系,两年来,她大量接触有关古代文物这方面的资料,举凡各类陶瓷玉器,以及中国建筑她都有涉猎,久而久之也累积了不错的鉴赏知识,加上她个性上对任何事的认真态度,也因此培养了独到的眼光,出版社的编辑们有时还得请她帮忙分析古物,或者,直接请她撰稿,再以笔名刊登在杂志上。
这园中的每一景每一物都如此地考究细致,她理所当然会被吸引,所以才会一时失神被抓了回来。
“你的手机和钱包都在我这里,你就算出了醒园也走不远。”江醒波挥手斥退老石和保全人员,走向她,一脸讥讽。
“我终于知道写意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了。”她真的被他惹出了拗脾气了,即便她知道写意在哪里,也绝不会告诉他。
他脸一沉,怒道:“你说什么?”
“写意嫁给你实在太糟蹋了!”她又道。
“你给我闭嘴!”他气得直想勒住她的脖子。
她一惊,连忙闪过他,冲向书桌,随手抓起桌上那颗玉玺,防备道:“别过来!”
他脸色大变,急暍:“快把那东西放下!”
她看出他的焦慌,好奇地看了手中的东西一眼,马上发现手中握着的这个温润沉凝的黑玉制印石必是个珍贵的极品,而且,也是他的宝贝。
“这一定很值钱吧?江先生。”她挑了挑眉,故意问。
“还我!”他伸出手,严肃地瞪着她。
这玉玺的贵重之处并不在它的价值,而在于它对他的意义,他花了许多时间才將这只当年属于他的印玺找到。
“不要。”
“还我!不然我会宰了你!”他怒道。
“在你宰了我之前,这东西会先被我砸碎。”她也不示弱。
“你敢?”他气极了。
“放我回去,我就还你。”她提出条件。
“休想。”他最痛恨别人威胁他。
“那我只好…”她高举王玺,作势要丢出,打算吓吓他。
他冲向她,扣紧她的双手,想抢回玉玺,她则奋力抵抗,两人纠打成一团,不但身体紧贴,彼此的气息更以咫尺的距离互相冲激,就在拉拉扯扯之际,他的唇不经意地擦过了她的脸颊,她敏感地震了一下,身体一僵,倏地停止了抗拒。
她身上淡淡的馨香也同时让他的心旌紧缩,低头看她,两人四目相接,一种微妙的悸动同时攫住了他们,如同魔法般將他们定住,动也不动…
四周突然变得好安静,她静得听得见轻风吹过的声音,静得听得见他沉滞的呼吸,以及她自己咚咚如擂鼓的心跳声。
江醒波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许是灯光的关系,也或许是他的眼睛太疲劳,此刻的秦若怀竟不若之前的平凡无味,凌乱的头发散落两颊,让她原本太过整齐干净的小脸多了几分恣意的神韵,更显露出她眉宇间的清朗恬静,洒脱出尘,尤其是那明亮清澈的眼眸,好似两泓清池,能洗丢人心烦忧,望着望着,仿彿连灵魂都要被那剔透的瞳仁吸了进去…
于是,无意识地,他慢慢地向她靠近,再靠近--
倏地,秦若怀被他逼近的气息惊醒了,她震惊地倒退,手指微松,玉玺便从她手中掉落。
“啊!”江醒波惊呼,伸手要捞却已来不及,眼见就要摔个粉碎,他一颗心几乎停摆。
幸而秦若怀早一步仆倒在地,迅速以双掌捧接,沉甸甸的玉玺不偏不倚地打进她的手中,痛得她眉头一蹙。
江醒波见玉玺安然无事,大大松了一大口气,颓然坐倒在她身边。
玉玺等于是他存在的印记,若是毁了,他就完完全全失去了过去。
秦若怀撑起身体,并盯着手中黑玉印石的底部,喃喃地念着上头的刻字:“定王…李澜…”
头一次听见有人直呼他以前的名讳,江醒波心头一凛,伸手夺过玉玺,铁青着脸。“别随便乱念!”
她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倚着头,思索着曾读过的一段野史,边起身边道:“这个李澜是唐朝的皇子哪!只可惜很早就死了…而且死得离奇…”
江醒波胸口一震,霍地揪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面前惊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
“好痛!”她皱了皱眉,有点诧异他的反应。
“你知道…李澜的事?”他以为,他的过去一直深埋在历史的洪流中,根本没人知晓。
“我看过一篇有关他的记载…喂,你放手!”她微微挣扎。
“有…他的记载吗?有吗?”他瞪大双眼。
“有,不过很少,而且多半被当成野史,因为他一生非常传奇,除了皇位之争,他与长安富商之间的互动也相当精釆,但他三十岁不到就死了,而且,据说还是和他的两名极为亲近的部属同月同日同时而死,有人传言,他们三人都遭到了诅咒。”她直视着他,简短地说道。
他脸色大变,惊瞠不已。
诅咒?她…居然知道…
他直盯着她,一个强烈的波澜在他胸口拍荡着。
长久以来,他醉心于收藏古物,为的全是排遗内心的痛苦与孤寂,他將那份不能说出口的郁愤及怨恨,全寄托在这些一世世累积保存的物品上,独自去缅怀逝去的一切。
说起来,这大概是他被诅咒的命运中唯一的好处吧!由于记忆不毁,每一世的事件他都记得,因此他將当世的物品收藏深埋,在下一世凭着记忆去取,那些东西累积至今,便成了名贵的古董,他便利用这些来赚取金钱,这也是他之所以能有资金建构这个醒园的原因,在一世世的轮回中,他已学会去利用这个令他痛恨的劫难来调剂他贫乏的生命。
只是,他虽能见证历史,却始终看不清自己的未来,他的灵魂不死,痛苦就纠扯愈深,千年来,诅咒一一应验,不只喝不下忘川的水,更无法去爱任何人,不被任何人所了解,他只能像个异类活在人世间,不停地搜索,不停地找寻,孤单而疲惫…
但现在,在他眼前的这个女子却听过他,知道他,那种感觉,意外地温暖了他冰冷的灵魂。
“你…怎么了?”秦若怀不解,她谈的是李澜,怎么他却一脸哀戚?
他怎么了?
江醒波自己也不太清楚,就像不停在赶路的人终于找到了歇宿之处,他忽然脆弱得很想靠上她的肩膀,放慢他的行脚…
“江…江先生?”她被他古怪难解的神情弄得有点不安,又有点慌张。
倏地,他从这一瞬的迷眩中醒来,对自己的恍惚既惊且怒。
他在干什么?这个秦若怀对他来说是个障碍,甚至是他的对手,他八成是疯了才会对她产生那种依赖的幻觉。
不客气地推开她,他起身將玉玺放回铜盒中,接着,以一种对犯人的口气,上前抓住她的手道:“走吧!我带你回房去吧!”
“我不能待在这里,我还得上课,打工赚钱…”她气急地想挣开,但他的手却如钢圈般紧扣。
“那是你的事,我可管不着。”他恶劣一笑。
“江醒波!”她从没遇过像他这么不讲理的人。
“像你这种穷学生能住进这样的宅子该偷笑了,秦若怀。”他带着她来到之前的房间门口才放开她。
“你没有权利随便破坏别人的生活步调,江醒波,这等于是绑架!”她痛斥道。
“那又如何?”他耸耸肩。
“你…”
“学校方面我已经替你请假了,现在开始,你得配合我的生活步调,直到写意回来为止。”
“你…你说什么?”她大惊失色,他竟擅自作主地替她请假?
“如果你想早点恢复以前的生活,就早点把写意还给我。”他说着打开房门,朝里头努努嘴。“进去吧!”
“我说了,我不知道写意的行踪。”她生平头一回气得想杀人。
他没理会她,迳自又道:“对了,我先提醒你,醒园内到处都是监视器,还有三班保全人员轮流执勤,围墙及前后门都通了电,你最好别想逃,否则受伤了我可不管你。”
说罢,他转身就走,气得她举脚就想踹门出气,但她才刚勾起小腿,他忽地站定,回头警告:“那扇门要二十万,我想你绝对赔不起的。”
二十万?
一听这种数字,她只好在他远去的笑声中收回脚,硬生生將气吞下。
遇上江醒波这种坏蛋气死也没用了,目前唯一能让她自由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开始祈祷潘写意赶紧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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