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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瑶,是我们错怪你了,别放在心上好吗?’容定王妃特地到柳瑶卿房中看她。
‘姨娘,事情过去就好了。’和心中的失落相比,被误会的难过不算什么。
容定王妃看她无精打彩的样子,便若有所思地问:‘小瑶,你仍是不喜欢衡儿吗?’
柳瑶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不再讨厌表哥了,但表哥就是表哥嘛!就算喜欢也不是姨娘希望的那种。’
容定王妃一听满心的无奈,这么多年来她有过这么多个儿媳妇,有缘没缘她心里清清楚楚,她也明白儿子心里想要的是什么。
可是教她如何接受?杜家的香火就这么断了,她怎么对得起历代祖宗?然而她也明白如不是儿子愿意,娶再多的儿媳妇,只是徒然埋没人家的青春。
‘告诉姨娘,如果昭阳王真的要娶你,你可愿意?’
柳瑶卿一时被问得脸红,不用她说容定王妃也知道答案了。
她叹口气自我安慰地说:‘看来又多个女儿了。放心吧!你和衡儿既没有夫妻缘,只要昭阳王可靠,姨娘会替你作主的。’
容定王妃离开柳瑶卿那儿后,立刻前往客房探视昭阳王,在门外她听见了自己儿子的声音……
‘再这样下去她会没命的,不想办法不行!’杜君衡轻锁剑眉。
‘陆道长说如果你也没办法,就只有废掉武功了,只是姊姊一定不愿意的。’蓝止臻心情十分沉重。
‘失去武功比丢掉性命好吧?’杜君衡不能理解地问。
‘就一般人来说可能是,但对我而言,让姊姊顺她的意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以前,我们姊弟受尽折磨也要留着一条命,是为了替爹娘讨个公道,现在心愿了了,我们不想再有任何妥协,即使是对无情的命运也不愿屈服。因为不服输,每次毒发再怎么痛苦我都忍了,所以我可以理解姊姊明知一动真气就更接近死亡,还是为了打击犯罪而逼近死亡的心情。她想按自己的方式活着,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蓝止臻的话让杜君衡听了好痛心,他成天救人,看着被他从鬼门关里面救回来的人,重新享受着生命,感染他们那种重生的喜悦与新生的朝气,是他最大的安慰,可是这两姊弟却在这大好年华时,作这么悲壮的选择。
‘没有武功还是可以照自己的意思过,凭你们的聪明才智,不需要动武也可以济弱扶倾。’杜君衡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换个角度看问题。
蓝止臻认为他没听懂,‘你在家一样可以修道,为什么总想着出家?’
杜君衡一时语塞,突然之间他理解那种为理想而执着的心理,但这不能相提并论,他可没有出家不成就宁愿死了的打算。
‘你一点都不担心失去了世上惟一的亲人吗?顺了她的意很快地你就孤单单的一个人了!’他挑最现实的问题下手,希望转变蓝止臻固执的脑袋。
蓝止臻抿着,杜君衡说中了他的心事了,他的确担心失去姊姊。
‘想想小瑶,为了她你不肯受点委屈吗?这世上不像你说的那样,完全没有妥协的余地不是吗?只要让芷儿同样地发现这点,她就不一定非要这么年纪轻轻就死了不可。’杜君衡技巧地开导着。
在门外听得入神的容定王妃,虽不明白全部情况,可是她太佩服自己的儿子了,原来儿子的口才这么好,难怪有本事把三个妻子推销出去。
蓝止臻倒愿意试试,‘好吧!我劝劝她,现在先想想怎么解决眼前的事?’
杜君衡想了半天,最后道:‘告诉她因为怕爹反对,所以一直没敢让爹知道这事。’
‘骗不过的,她很快就会把事情查清楚了。’蓝止臻太清楚自己姊姊的手段了。
‘告诉她实情,看在你的份上她会谅解的。’
‘这算什么解决之道?她当然会原谅了,只是我得先被她冻得脱层皮。我可受不了姊姊对付外人的那种冰冷态度。’蓝止臻一脸畏惧地抱怨着。
容定王妃彻夜未眠地在想着前因后果,为什么昭阳王兄妹成了姊弟?那个成天吵着出家的儿子什么时候成了昭阳王的姊夫?儿子叫昭阳群主芷儿?
‘芷儿,对了!我就说昭阳郡主怎会这么投我的缘,原来她和芷儿有点神似。’她自言自语着。
想出了端倪,她立刻到客房,只见蓝止臻伏在案上,容定王妃连忙给他披上风衣,左看右看愈看愈觉他像自己那七岁就身亡的小儿媳妇,她再看看躺在床上的蓝芷颐。
‘天啊!这对兄妹怎么一个样儿?’她低呼着。
蓝芷颐隐隐地感到胸口疼痛,不自觉地以手按着胸口,容定王妃见她锁着眉,便伸手替她按摩,一按才觉得有异,即轻轻地掀她的右手臂看看,果然有个花形砂记。
原来昭阳王是芷儿,而昭阳郡主是她弟弟!
‘这关系实在错乱,不过看来王爷这回气胡涂还真蒙对了。’她打定主意后,念念有辞地走回房休息,神色中有着隐藏不住的欣喜。
而这厢的杜君衡看看时间差不多,便前往客房巡视,可却在庭院中遇上了。
‘娘!怎么不睡呢?’
‘放心不下昭阳群主。衡儿,郡主是出了名的体弱多病,你怎么让她照顾病人呢?那该是你的事。’容定王妃话中有话地说着,杜君衡只当母亲的同情心又-滥了。
‘郡主和昭阳王非常友爱,是他不放心不肯离开的,而且他现在的健康情况很稳定。’他果然毫无发觉地被套出话了。
容定王妃关心地问:‘群主的病可以根治吧?脸上没一点血色,是难缠的病吗?’
‘只要他配合好好调理,半年可以根治,两、三年后就完全正常了。’
容定王妃听了点头,又问:‘那昭阳王呢?这么年纪轻轻的就不堪刺激,不会也是有宿疾吧?’
杜君衡眉头稍紧了些,芷儿的情况他一直没有全部掌握,‘我还没有机会在她清醒时替她把脉,只知她气血逆行,但不知道实际病况。’
‘这么严重啊?’容定王妃看儿子那种表情纯粹是个大夫的反应,心里有些失望,如果连芷儿都不能让他改变念头,杜家真会绝后了。
‘现在还不能断定,要等她醒了再作诊断。’杜君衡希望情况不会太糟。
‘衡儿,你知道吗?郡主的名字叫芷颐,这倒让娘想起小芷儿了,当年我们一直以为她死了,可没找到尸首,会不会没死呢?’容定王妃一脸的猜测,心中倒数着这己儿子掉入陷阱的时间,她儿子是不会把活着的人说成死了的,那无疑是犯忌讳。
‘可能吧!人世间是没有定论的。’杜君衡随便敷衍两句。
容定王妃心中暗笑自己儿子不开窍,他以为他自己在道场弘道哩!
‘进门时小芷儿才六岁,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了。,什么都不会,可你一教她就会了,成天跟着你念书、习医、静坐、抄道经,还吵着将来要跟你一起出家,好可爱啊!’容定王妃又一脸陶醉道。
杜君衡也跟着回想起过去的种种,心里也暖暖地。
‘说起来她还是惟一与你同床的新娘呢!这么说来你早已不是童子之身了,就死了心在家修行就好了。’
他没料到母亲就这么口没遮拦地讲这种话,还深怕别人没听到似地愈说愈大声。
‘娘!昭阳王快醒了,别在这说话!’杜君衡连忙将容定王妃拉到一边。
容定王妃倒是第一次看见这自以为清心寡欲、不为女色所动的木头儿子竟因为女孩子而脸红。瞧他紧张注意客房动静的神态,她得意地想:再装嘛!让为娘找到了克治你的法宝,往后就随时整治你这小要债的。
就在这时客房的门被打开,而当门开的那一瞬间,杜君衡的前额沁出了冷汗;容定王妃也不再为难他,立刻上前招呼蓝芷颐。
‘王爷!怎么出来了呢?要多休息才会复原得快啊!’她殷勤地扶着蓝芷颐到廊下的亭内坐下,‘衡儿,快过来替王爷看看!’容定王妃很快地就替自己儿子制造机会了。
‘王妃!不必了,我自己会调理的。’蓝芷颐客套地拒绝了。
王妃一脸热心地说:‘让衡儿看看嘛!反正是自家人。’说着就将蓝芷颐的手腕放在桌上。
杜君衡立刻以指把脉,他审视了蓝芷颐一会,好强的她自然不可能让他从脉象上查知她的真正情况,杜君衡反倒因她暗中运气,得以正确了解她气血逆行的情况,他的眉不自主地往眉心聚,容定王妃看他的神色又很自动地把蓝芷颐另一手换上。
‘怎么样?别什么话都不说光是皱眉头!’容定王妃实在受不了他那什么表情。
杜君衡收回手,叹口气,知道不废掉武功,不出三个月她就没命了。
‘娘,让翠香煎好了送过来。’他开了药方交给容定王妃。
容定王妃看看蓝芷颐,发现她的脸色比先前差很多,这两个孩子一定有古怪,不过现在不是追根究底的时候。让她高兴的是翠香专门伺候他妻子的,儿子要翠香给芷儿煎药,那表示儿子不自觉地承认他自己和芷儿的关系了。
‘杜兄,小瑶和舍弟的婚事能否在近期入办成?’蓝芷颐一天都不愿再浪费了。
‘当前有比令弟婚事更重要的事,他身上的积毒如果好好调理半年内可以好,你不需要为了替他散毒而保留武功。’杜君衡直接把事情说清楚。
蓝芷颐冷看他一眼,冷淡地说:‘回答我的问题。’
杜君衡也回看她一眼,不喜欢她就这么地我行我素,以为自己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死而不在乎关心她的人的感受。
‘令弟也是个聪明人,难道你愿意他往后发现了,而终生抱憾自责吗?有没有替他想过再失去惟一的亲人,他会多么孤单?’他的口气非常的严肃。
自蓝芷颐可以独当一面以来,还没人敢这么训斥她。他以为他是谁?要不是因为弟弟喜欢上他名下的妻子,她不可能让他-唆,早就一声不响地走人了。
‘你管太多了!’她不想听他多说无益的话。
杜君衡看她一脸的平静,态度却是绝然的专断,知道她不容许任何事不是在她的掌控下进行,所以他要达到目的,不是硬碰硬就得绕圈子,硬碰硬他是占不了上风的,因为在乎她性命的人是他。
‘我不得不想远点,如果止臻因你的事一辈子不快乐,小瑶又怎会幸福?’
她冷冷地看他一眼,自有打算地说:‘我不会让他发现的。’
‘安排一场意外?’杜君衡真的想生气了,怎么有人心想死?
蓝芷颐觉得不耐烦,他显然不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他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干涉她的私事?他又凭什么自以为是地窥视她的心事。
‘可不可以?’她忍下想走的冲动,再一次地回到她的话题上。
这句话让杜君衡回想到她小时候,一直在他耳边不断地问着这一句话。
他不禁怀疑是否当时他们都不自觉地知道,那一别就是十几年,再相逢已人事全非呢?不然一向听话的芷儿,为何明知他对她的要求只有一件事,却在临别前固执地一问再问,而坚奉修行法则的他,居然也会改变一贯的原则答应她。
‘可不可以?’她又一次地问,愈来愈不想理会这莫名其妙又会神游太虚的道士了。
他终于发觉了同一句话怎么今昔差异那么大?以前她用疑问句,现在是命令句。这无可救药、愤世嫉俗的霸道女子,难道不知道现在她是有求于他吗?
‘你不知道征询别人该用什么口气吗?’他大人有大量地示范了一次,特别加强谦逊和缓的语气,眼中带箸一闪而逝的挑衅,存心和她耗下去。
通常对外人的挑衅,在心里面她只会不屑,而表面上以气势让人畏惧,却从不真正动气,因为她的身体不堪她经常动气。但这回她真的被惹火了,她暗暗地调息,心里默念清净经,不让自己情绪失控。
把她所有的不动声色全看在眼里,他心里有点放心,在本能的反应上她还是会保护自己,而且用他教她的方式。
只是为什么教的东西她都记得,独独只忘记人呢?她难道没发现这些道术秘法怎会无师自通呢?而他也没发觉自己多么地在乎她忘了他的事。
‘我是诚心上门提亲的。’蓝芷颐决定还是以弟弟的婚事为要。
‘先不要再替止臻散毒,让我先把他积毒稳住好吗?’杜君衡也改变了策略,他不想再冒险激她,万一又气得吐血就麻烦了。
‘多久?’蓝芷颐不想冒险,如果有别的办法她早采行了。
‘两个月,若是两个月后他的毒害还不稳定,就依你的。’两个月内不动真气,至少可以撑到师父出关,求师父废掉她的武功,以后她还可以再练。
‘一个月。’她又不容分说地下定论了。
‘好吧!我相信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杜君衡打算先以针药调理,阻止她气血逆流的情况,以弥补短少的一个月。
当然希望他办得到,事关弟弟的生命,可是她真不喜欢眼前那张自信的脸,好像他办得到的不止是料理她弟弟的积毒,修真道士不都是清高脱俗不问世事的吗?为什么眼前这个这么多事?蓝芷颐满心不解。
和蓝芷颐达成协定之后,杜君衡要求他们姊弟住进容定王府的西厢,方便他调理两人的病情,蓝芷颐当然不接受,这个难题,他就交给蓝止臻解决。
‘你去就好,为什么连我也去?’蓝芷颐不接受地道。
‘姊!我以你的身分住进去,是很难和小瑶保持距离,你不想我做出有辱家门的事吧?’蓝止臻克制一脸的笑意,让蓝芷颐当他克制的是,没辙地看他一眼。
‘可若光是以我的身分住进去也不保小瑶的名声的,昭阳王好端端地住在容定王府,外人一定会说得很难听的。但体弱多病的昭阳郡主到容定王府就近医疗,而手足情深的昭阳王,也住进去以便照顾,就不会让人觉得不妥,将来我娶小瑶时,反而会传为一段佳话呢!’蓝止臻继续说服道。
‘止臻,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想确定他想清楚了没有,他若真的确定,也只好委屈一个月,她的日子不多了,只想尽量给弟弟他想要的一切。
蓝止臻很想说出自己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他希望姊姊能回想起被人疼爱的幸福感受,他总是看着她默默地承受所有的苦难,不愿意和人分享她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他不想姊姊走到生命的尽头时,不知人间有爱。
他欲语还休地沉默了一下,就让她以为他任性吧!反正告诉她实情铁定坏事的。蓝止臻展开他那无往不利的耍赖笑容,等着蓝芷颐点头。
柳瑶卿一进门,就看见昭阳王和她的芷颐姊姊,同时蹙眉看着摆在他们眼前的药,这些天来她已经分得出两个人的差别,昭阳王的眼神比较灵活,而芷颐姊姊的眼眸总有着难以理解的情绪。
他们两人喝药的样子却是一个样的,只是芷颐姊姊比以前更不喜欢喝药。
‘芷颐姊姊先喝了吧!下回我让表哥别用那么苦的药。’她端起药婉劝道。
蓝芷颐只好接过碗,锁箸眉将药喝了。
‘芷颐姊姊,姨娘明儿要上妙莲寺烧香,问你要不要出去走走?’说完她趁蓝芷颐开口之际,丢一颗糖给她。
以前芷颐姊姊喝完药总会吃了她准备的糖,可现在芷颐姊姊却不爱吃了,可是怕药太苦,让芷颐姊姊更怕看病,有几次表哥来诊断时,她都看见芷颐姊姊手背的寒毛直竖。柳瑶卿心想。
蓝芷颐随即把糖吐在小碟上,几乎是反射动作。
柳瑶卿讶异地惊呼:‘芷颐姊姊和表哥一样会这招耶!好棒哦!教我好吗?’
每回表哥把不喜欢吃的东西挑出来,也是这么舌尖一抵齿头,再小的东西都准确地落在小碟子中。
看看这天真的小女孩,难怪弟弟会为了她不惜连亲姊姊都不顾了,她真的讨人喜欢,坦白、直率、热情、开朗。
‘这没什么。’蓝芷颐心里不舒服。
为什么人们都说她和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相像?发呆时,撑着腮帮子的神情像;认真时,考虑事情的样子也像,连打脉的手势、切药草的姿势、下针的力度、拿筷子的样子、喜欢吃和不喜欢吃的东西都一样,最气的是容定王妃说连睡觉的样子都像。
‘芷颐,自己去说吧!’蓝止臻提醒她亲自去给容定王妃回覆。
蓝芷颐走后,柳瑶卿忧心地看着她的背影,她觉得芷颐姊姊近来不太爱说话,也很少看见她笑,以前她很常笑的,是病情没有好转,还是住不惯呢?
‘王爷,芷颐姊姊会不会是想家?’她担心地问。
被她突然这么问,蓝止臻全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柔声地反问:‘怎么说呢?’
柳瑶卿望着他的俊脸,看见以前常在芷颐姊姊眼中看见的温柔,一时脑子都空了,只痴痴地看着他。
蓝止臻最爱看她为他失神的样子,可是他恨这时候只有他们两人在这厅子里,他得担心自己会不会不安分地做出什么逾礼的事来。他的教养让他时时要求自己的行为举止合乎君子的规范,但是面对心上人怎能无动于衷呢?他的脑袋挣扎于天人之间,他的手紧紧地环抱在胸前,只有眼中的深清毫无保留地倾泄于柳瑶卿周身。
杜君衡由外边出诊回来,依惯例来看看这对姊弟俩的情况,在门外就看见两个有周身交激的电光。杜君衡很放心蓝止臻的躁守,他只对他的姊姊耍赖,对其他人他是行己有耻的君子,再怎么情不自禁,也不会做出有违礼法的事。
不过看样子不出去解救他,这多情王爷准会把自己憋得没气。
‘止臻,今天有没有吐血?’他语气轻松地开玩笑道。
他的出现的确让蓝止臻心生感激,可是又有点怨,问这什么杀风景的问题。
‘快了!’蓝止臻没好气地回答。
听他这么说柳瑶卿可心急了,‘怎么会呢?刚刚才吃药的!’
杜君衡无力地看自己表妹一眼,取笑道:‘对付我时的鬼灵精哪里去了?一遇上心上人就什么心眼也没有了,这么明显的语气都听不出是气话。’
‘群主呢?’他不自觉地习惯回府就看看蓝芷颐,她没理过他,他也无所谓。
‘你是问人呢?还是问状况?’蓝止臻可是成天窥探他的心事的,终于发现了一些杜君衡自己都不曾发觉的事。
‘当然是病况了!’杜君衡有时觉得自己和这心事曲折的小舅子相处很累,明明很简单的事,他也可以想得很复杂。
‘肺脉平稳、心脉微弱、气息略沉。’蓝止臻边告诉他一边观察他的反应。
果然他没有得到满意答案的表情,他问的根本是人,他关心的也是没见到人。
死不面对现实的家伙。蓝止臻在心里暗骂。
杜君衡坐下来,拿他的手过来切切脉,看看他的气色,确定一切都在控制中后,才放心地对柳瑶卿说:‘小瑶,姨娘要差人来接你回门,你多待几天无所谓。’
蓝止臻听起这些话觉得杜君衡像是在报复,他虽表面不动声色,可心里却暗骂杜君衡小人。
‘止臻,没事别老在心里骂我。’杜君衡临去前低低地在蓝止臻耳边叮咛。
‘他知道别人心事想什么吗?’蓝止臻讶异地问。
这也是柳瑶卿怀疑的,‘我想他只是善于猜测别人心事而已,有时捉弄他还是可以成功的,所以应该不是有“他心通”,不过骂他他是一定有感应的。’
蓝芷颐再怎么不想理人,也无法对容定王妃冷淡,容定王妃对她的热情像红透的炭火以持续稳定的高温包围着她,最主要的是她可以感受到容定王妃的真挚。
她来了这些天,容定王妃每夜都去看她,有时候给她盖盖被、有时换茶,担心她半夜醒来喝了冷茶刺激心脉。
容定王妃当然不知道习武的她,稍有一丝动静就会惊醒,她常听容定王妃偷偷地哭着叫她可怜的孩子,自责自己不该让她去法会,才会让她给坏人害了吃那么多的苦。
她不想知道杜家的任何事,却不忍容定王妃独自一个人为过往的事自责。
‘王妃,去上香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那么大费周章呢?’她不明白容定王妃为什么要王府的护院调出一组人马来?
‘你完全不记得了吗?小时候的事一点也没印象吗?’容定王妃本来以为她不和杜家人相认,是因为儿子一娶再娶,但这些天相处下来才发觉她不记得她自己是杜家人。
容定王妃认为自己儿子不和芷儿提过去的事是可想而知了,芷儿不记得以前的事是正合他的心意,要不是天不让杜家绝后,也就不会让她无意间发现这秘密,她才不会这么容易就让那混帐儿子蒙混过去。
‘记得。’蓝芷颐倒情愿自己忘记过去种种的不愉快。
‘六岁时你在哪?’容定王妃怀疑她记得的是什么?
‘冷宫。’
‘七岁呢?’
‘我一直在后宫。’外人所知的蓝芷颐是在后宫长大的。
容定王妃不知哪里出差错了,她进一步地问:‘你是怎么读书识字、学会医术?’
‘读书识字是宫中女官教的,医术是无师自通的。’
‘这么精深又专门的东西怎么无师自通呢?’容定王妃实在不解她怎么会只忘记她自己和杜家的关系以及杜家的人。
‘奶娘说我和别人不同。’蓝芷颐对这话从没怀疑过。
容定王妃衡量情况后,还是吞下想说的话,顾忌她不能受刺激,别弄巧成拙得好。
‘是这样的,在衡儿小时候我们给他讨了房媳妇,我那儿媳妇在一次参加法会的归途中被人害了,所以这回得小心,绝不能再有意外了。’
听了这番解释,她明白了,原来容定王妃是对儿媳妇的不幸久久不能释怀。
‘芷儿,我可以这么叫你吗?’容定王妃问,心想不能直接刺激她,间接总可以吧?
‘您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蓝芷颐不自知地让了步,除了弟弟外,从不和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她,让容定王妃给她取了个匿称。
杜君衡照例前来向容定王妃问安,意外地看见蓝芷颐在容定王妃房中,她还是会不自觉地避开他,所以除了他特地去给她看病外,他几乎不曾在其他地方碰上她。
‘衡儿,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晚?还没看看芷儿今天的脉象吧!快给她看看,看看明儿个陪娘去妙莲寺上香有没有问题?’
一听到母亲叫芷儿,他的心就吓得忘了跳似地,又听见妙连寺更是神思错乱。
‘娘,群主不宜太过劳累,不如改个地方上香。’杜君衡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
蓝芷颐实在不明白这个人是怎么了?她什么时候真的成了病人了,虽然是心里不高兴,不过她还是不想理会他。
‘既然这样,那么芷儿还是别去好了,下回挑较近的地方去,不必住宿衡儿也比较放心。’容定王妃知道儿子的顾忌。
‘王妃,上香并不会累着的,容成王太多虑了。’蓝芷颐非常地不以为然。
容定王妃考虑了一下,慈颜安抚道:‘下回吧!这两天我让衡儿陪你。’
蓝芷颐更讨厌杜君衡了,他凭什么决定她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如果不是碍于容定王妃在场,她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不早了,芷儿,你得休息了,让衡儿送你回房好了。’容定王妃见她脸色又差了,担心她累着了。
‘容成王应多陪陪王妃,芷颐先行告退。’蓝芷颐轻轻地施个礼就走了。
容定王妃感觉到她态度上的刻意疏离,忙道:‘衡儿!快去陪不是。’
‘娘,往后要邀郡主去哪,先和我商量可好?’他可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是,本来她就不该去妙莲寺。
容定王妃掩藏心中的喜悦,一脸不解地问:‘衡儿,郡主的去向似乎不干你什么事,你只要每天给她看病施药就好了,她可不可去哪,是昭阳王决定吧?’
‘现在是郡主康复紧要的关头,我不希望有什么意外。’她一离开王府到外头,一有状况就可能动武,要她住进来无非是要完全杜绝她使用武功的机会,所以她去哪儿当然要经他的评估后没有问题才行。
‘也不必这么专断,昭阳王对她向来都是尊重的,你就这么直接说改个地方,全没问过她的意思,这不是她所能接受的。’容定王妃实在觉得这不是他向来的作风。
杜君衡一时无言,他大概是过度躁心了,只是他听到妙莲寺就乱了方寸。
‘知道了,我这就去道歉。’他应声道。
月光柔柔地流泻于花园之中,仲秋的初夜露重微冷,容定王府的花园种了两棵十几年的昙花,完全自然地任其发展而没有修栽过的昙花,长得母干如同树般,垂着的花苞就要开了,心中不舒坦的蓝芷颐独坐在花园中一个人静静地等花开,她不想见到任何人,更不愿待在房间里闷着只好一个人在外面。
突然她发觉屋顶上头有异动,她隐身于浓密的花荫下,观察屋顶上的动静,来人功夫不弱,居然没让王府的护院察觉,来人往北院去。
北院是杜君衡的天地,那儿有他的药草园、书房、药房和靖室,和整个容定王府的其他庭园隔了一片浓密的松林,他半隐居于王府内。
原本蓝芷颐不想管杜君衡的事,但想到容定王妃就剩这么个儿子,而弟弟的毒也有赖他调理,虽然他令人生气,可也不能冷眼旁观,她随后就跟上。
而这会的杜君衡正因由太医局回来后,找不到蓝芷颐而暗自伤神,偏偏蓝止臻这回不肯帮他,这两姊弟如果站一线上,他可一点辙都没有,不知道她是出去了,还是躲在什么地方?突然间,一道黑影掠过,接着一口利剑便抵在他颈上。
‘有劳杜神医出诊。’黑衣人冷冷地说。
‘让我准备药材。’杜君衡要求道。
黑衣人怞出一匕首在杜君衡手臂上划了一道,他手臂立刻渗出了黑血,而蓝芷颐也立刻射出她自己的玉佩打中黑衣人的命门,随即跳下来。
‘解药!’她冷冽的眼神足以冻死人,而她的匕首也抵住黑衣人的背心。
‘解药不在我身上,杜神医出诊就能得到解药。’黑衣人不在意自己的生死。
蓝芷颐是不可能让人威胁的,她才扬手杜君衡即阻止道:‘芷儿!别动手。’
杜君衡非常担心她刚刚以真气掷物点袕的后果,而她则不解他为何不知好歹,还有什么时候轮到他叫她芷儿了。
‘壮士请稍待。’杜君衡很快地收拾好药箱,解开黑衣人的袕道。
不会武功的他何以能解她独门的封袕法,也是她所不解的,不过目前要担心的是这个天真道士不顾对方故置他于死地地要跟去出诊。
衡量了一下情况,只好跟去保护他了。
‘芷儿,放心,不会有事的,别跟来!’他不想让她陷入不可知的状况中。
可以确定这人是没弄清楚情况。放心?如果不是为了弟弟和容定王妃,他要怎么把命送出去,她都不会有意见。蓝芷颐懒得解释,也不会听他的,自顾地跟上去。
杜君衡也没有时间劝她,看她不理不睬的神情,劝也没用,就不再坚持了。
黑衣人带他们到城东门边的空屋内,里头躺了个孕妇。
杜君衡切了脉,诊断道:‘她中了极细微的金针,而又将临盆,如果不把金针取出,只要一着力,金针就会流进血管内,在这种情况下大人和小孩都很危险。’
‘请杜神医无论如何救救拙内。’黑衣人立刻跪下恳切地说。
‘壮士得将解药给我,不然我无法运气逼出金针。’杜君衡边打开药箱,先以针安胎,并请蓝芷颐帮忙下针。
‘可是解药得半个时辰才作用。’黑衣人立刻从妇人怀中拿出解药,心中后悔自己太多疑,眼看就要误了自己妻儿了。
‘无妨。’听到这话,也顾不得自己了,他接过解药立即服下。
无法坐视他这种不要命的作法,简直在玩自己的命,蓝芷颐以针气测到了金针的位置,立刻抢先在杜君衡之先运气,把金针逼出。
‘芷儿!你太乱来了!’不料她会这么做,太低估她的医术了,她居然这么快就找到金针了。
在她看来,这人也未免头脑太不清楚,她是有病在身,可不会因为这样就丧命,而他在身中剧毒的情况下,运气铁定会没命。
也不想和他争辩,因接下来有更麻烦的事,她说:‘胎位不正。’
‘孔雀石。’杜君衡一面按摩妇人腹部一边说。
蓝芷颐由药箱中拿出两颗孔雀石,放在妇人手掌内的劳宫袕中。
那妇人非常坚强地忍着痛苦,只轻轻地哼着。
‘芷儿,开产道!’
蓝芷颐立刻把针移到三陰焦,对于这天真道士的医术,是该佩服的,他把时间掌握得很好,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孩子应该保得住的。
响亮的婴儿哭声,让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蓝芷颐以她的底裙帮婴儿擦净血水抱给黑衣人,并交给他她自己的玉佩,说道:‘尊夫人不宜在此受风寒,明晨前往昭阳王府,安置他们母子。’
‘多谢姑娘!’黑衣人跪地稽首。
杜君衡看着她,一身的血污与冷淡的态度形成不协调的组合,她心中不是没有感情的,可是为何吝于让人感受她的温情呢?特别是对他,一点都不像她小时候,幸好他不在乎人间情事,不然多不好受,他可是凡事都替她着想的。
她就在他的注视之下,神情冷淡地走到他身边,不吭声地直接拿起药箱里的药替他料理伤口。
杜君衡看见了她鬓边的寒毛一根根地竖立着,她还是对他过敏,还是不喜欢他,可是她总分得清楚什么是她难以理解的情绪、什么是她该做的事,这点倒像她小时候。
‘你要继续神游,或是回府?’蓝芷颐不带情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提起药箱,和黑衣人夫妇告别,即走出空屋。屋外一片寂静,天上有着柔和的月轮与闪亮的星辰,杜君衡喜爱秋夜,霜气弥漫在天地之间,有着迷离虚幻的特殊情调,走在无人的大街上,空气中饱含着水分,感觉湿湿冷冷的。
‘记得吗?那一年为了集海棠露,我们常半夜跑出来,溜进这大街尽头的林家花园里。你喜欢那儿的昙花就顺道拔了两棵回庭子里种了。’杜君衡一时忘情地提起蓝芷颐根本就没印象的往事。
‘别把我算进你过往的事件中,我和你不相关。’她不高兴莫名其妙地被牵扯进他回忆中。
杜君衡一时无言,她总是这么无情地和他画清界线。
他也立刻回到现实,解下外衫给她披上,‘今晚多亏有你,但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所以你得给我两个月的时间。’
蓝芷颐不以为然地冷看他一眼,违反约定?她什么时候和他有了约定?他若不是累得昏头,就是毒没完全解清。
‘请你想清楚,你医治的对象是止臻,我答应的是一个月内不替他驱毒。你没资格限制我任何事,不要让我再提醒你,杜神医。’她每一个字都像刚从冰窖里拿出来一样冷得透骨。
‘你只知命令别人、指挥别人吗?’她命令式的语气,最让他反感。
‘是谁只知命令别人、指挥别人的?’她决定把话说清楚,这种自以为是的胡涂虫,不理他他还搞不清楚状况。
杜君衡看着她泛白的脸色,立刻把气平下来,惹她生气不是他的目的,被她惹出气来也出乎他的意料。他对什么人都可以以平常心看待,和她相处为什么就没一次的情况是他可以掌握的呢?她简直是上天专为考验他的修养而派来的。
‘抱歉,断然不让你去妙莲寺是我过分了。’他终于说出昨天就想说的话。
‘好说。’蓝芷颐也降低了气焰,经过了大风大浪的她,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天真道士特别没涵养。
‘我只是希望你注意自己的身体,不为自己,也为止臻珍重吧!’每次都只能用这种消极的方式收场,对一个把别人看得比自己重要的人来说,给他责任感、使命感通常是比较能发挥效用的。
‘止臻的情况稳定很多,多谢了!’这一点她是真的感谢他。
‘如果你真的在意的话,让人准备婚事吧!止臻康复是没问题的。’
‘谢谢你的成全,可王爷那儿……’这是她最在意的一件事。
杜君衡据实地说:‘要一番苦战,所以需要权宜时,还请多担待。只是……’他欲言又止地。
‘有什么问题吗?’蓝芷颐的口气中有着牵挂。
‘还是那句话,为自己多珍重。’本想和她交换,但这不是他的作风,也不愿勉强她,她若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就算长生不死,也只是死尸活拖没有意义。
‘身为医者,见到别人不爱惜生命,是很看不过去的。’他说出自己的感觉。
‘我知道,但我很累了。’她讶异听到自己说出来的话。
‘累了可以休息,不一定得结束,往后的路会和以往不同。’他鼓励道。
‘我相信,但是不想走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话。
‘这两天躲到哪去了?药也没吃,在赌气吗?’杜君衡换个话题。
蓝芷颐又不搭理他了,说实在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可是她没理由和他赌气的,她只是不想见到他、不想吃药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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