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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走了整整一月了,风儿渐渐转柔,撩拨这花儿草儿树儿都耐不住的睁开了嫩绿的小眼睛,而我也适应了一个人睡觉。WwW。QΒ5.com
人的习惯真是可怕,总以为雷霆离去后我会受不了,可天长日久竟也觉得没什么了,因为我习惯了一个说话。
早上未睁开眼睛前,我会对自己说:“快起来吧,梅娃娃,太阳晒屁股喽!”
中午吃饭时我会说:“梅儿多吃点,要吃的健健壮壮的,否则雷哥哥久不要你了。”
晚上闭上眼睛时我说:“睡吧睡吧,梅娃娃总不睡觉会变老变丑的,哥哥不喜欢。”
弹琴时我说:“哎呀,哥哥累坏了,快点给他弹一曲柔缓的曲子吧。”
写字时我说:“你的子真丑,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呢?是不是又背这雷哥哥偷懒了哪?”
我每天躲在雷霆的书房里看书,看见他在书上圈点或谢批语的地方,就死记硬背下来,我觉得那些地方好亲切,我都有些嫉妒它们曾经占据了雷哥哥的目光和心思了,可是又因为它们凝结这雷哥哥的心血我又和它们成了好朋友,我悄悄地问它们可曾记得哥哥当时穿什么衣服啊,坐什么地方啊,用地哪枝笔啊,可是它们好小气,都不肯告诉我!
我一点也不觉得寂寞,因为雷哥哥时时处处都在陪这我,有时我都生气秦松打断我和雷哥哥说悄悄话。
梅新跟这雷霆上前线了,因为我担心雷霆不会照顾自己,梅新虽小,但很机灵,且他的武艺高强不会给雷哥哥添什么麻烦,不像我手无缚鸡之力。
秦松真讨厌,每天都找我说一大堆废话,他不是一向沉默寡言的吗?怎么变的这么鸡婆了?我倒是喜欢跟这他洒花草的种子,在每一粒种子上我都许下一个愿望,希望它们出土时雷哥哥也回来了。
今天天气很好,春风徐徐,阳光明媚。
秦松搬出张太师椅,把我从书房揪出来晒太阳,他在一旁整理府中的帐簿。
雷哥哥现在不知在做什么,有记得刮胡子吗?不知梅新给没给他洗澡搓背,雷霆疲乏时最喜欢泡澡,可是在沙场上恐怕没有这种条件吧?
据说突厥都是些吃生肉喝鲜血的野蛮人,哥哥不会吃亏吧?
不会!一定不会!
我的雷哥哥是天下最强的男人!
“降雪,那样会把头摇掉的!”秦松不知何时箍住了我的头,把我吓了一跳。
“怎么了?”我吃惊地问他,“有事?”
“没有,”秦松长吁口气,“我看你还是找点书来读读吧!”
“哦!”我进书房翻书,随便怞了一本,拿出看才知是《靖节先生集》,原来是陶渊明呀,雷哥哥挺喜欢宁饿死不为五斗米折腰地陶潜地,那我就背两首他的诗吧。
我刚翻开卷页,一个下人急匆匆跑来:“梅少爷,太子殿下宣您进宫哪!轿子就在门口等著,说要立马就走。”
太子?
我不由愕然。
“我和你一起去。”秦松说。
“不行,明明白白地说只要少爷一人去,说是去教什么人跳舞弹琴。”
是称心吧?
我匆匆换了件衣服便上了轿子。
大姑娘坐轿美滋滋的,我却是陰惨惨,还记得上次进宫时的情形,那时只是太子一时起性吧?
眨眼进宫已十多天了,就如临来时说的,我一直在教称心弹琴和舞蹈,没见过太子承干。
称心原本就是梨园子弟,学什么都快,一管箫吹得极富雅韵,有时看著他吹箫,会令我想起水灵均,不过,称心身上少了水大哥的灵逸之气。
“梅哥,你原名就是梅降雪么?”一日午后小憩时,称心匿在我身边懒洋洋地问。
“是啊,我从小就这一个名字,是干娘给起的。”这么一说我不由想起梅凤舞,自从进了将军府,我只是偶尔去探望一下她,后来她嫁了个波斯富商,“灵鸾”交给了一位师姐,听说她随夫去了波斯,也不知如今过得好不好。
“你的名字多好听呀!”称心头枕在我的退上,眯著眼,欣赏自己的兰花指,“哪像我的,俗不可耐。”
“称心称心,很好啊,多吉利讨喜呀!”我诚\挚地说。
称心只是笑笑,“对了,梅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不知道,我是个孤儿,从小在‘灵鸾’,你呢?你家里还有谁?”
“爹娘,三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个弟弟。”
“这么多兄弟姐妹呀,一定很爇闹吧?”
“爇闹?”称心的声音一冷,“爇闹倒真是爇闹,为了争一个窝窝头能闹翻天。”
我无言,俗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何况还有这么多孩子呢?
“那年闹灾荒,我爹饿急眼了,就把我卖给了戏班子,只换了五两银子,随班子出来后,就再也没听过家中的消息。”
“那也是没办法。”
“我知道,所以我不恨爹娘,如果当年他不卖了我,也没我的今天。”
“也是。”
“梅哥,你和雷将军怎么认识的?看得出他对你很好。”
“是吗?你呢?你和太子呢?”我不想谈论雷霆,雷霆如何我自己清楚就好。
“是太子招我入宫的,当初他只是想找个男童玩玩,也不定就是我,碰巧是我而已。”称心很饶舌地解释。
“我明白,可是后来太子对你不是很好吗?”
“是啊,很好,还专门给我建了这栋‘结绮楼’,我告诉你,”称心忽然神秘兮兮地趴到我耳朵上说,“我可是太子的第一个男人呢!”
“真的?”我有些惊讶,称心更是一脸得意,“这是太子亲口说的,我也是这么觉得,因为第一次办事时太子显得很笨拙。”
“你真幸运\。”我由衷地说,我不是雷霆的第一个,相信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称心比我幸运\多了。
“别看太子位居人极,其实他的个性很朴实,只是这浮华的环境把他惯坏了。”
我一直以为称心很平庸,不料他竟说出如此深刻的话,不由不对他另眼相看。
“太子**天然,喜欢骑马狩猎,厌恶这宫闱里的明争暗斗,加之他不善于谈古论今、引张据典来博取皇上的欢心,所以并不得宠,如果他不是长孙皇后的长子,也许早就被废了东宫之位了。”称心无限凄凉的说,就像说著自己的事。
“虽然东宫多的是嫔妃奴才,却没有和他知心贴意的,太子很孤独,常常一个人喝闷酒,无声地流泪,只恨生在帝王家。”
“称心,其实你也很寂寞吧?”
“爱一个人本来就是寂寞的事,何况爱的是男人,是太子呢?”称心放下了他的手,坐起身来面对我,“梅哥,你说咱们这样的感情会不会有结果?”
“会啊,”我笑地落寞,“什么感情没结果呢?只是有喜有悲,有幸福有凄苦之分罢了。”
“幸福,真遥远的字眼呢!小时侯为了生计苦,稍大点为了学艺苦,进宫了为了感情苦,老了就会为了容颜老去,宠幸已成昨日黄花苦吧?”称心呐呐地说,“梅哥,想咱们真可怜,和那些空侯君王临幸,坐愁白发早生的女人没什么区别吧?不,她们好歹还有个名分,咱们算什么呢?像董贤生前一时繁华,死后还不是千古骂名,女子以身侍主是本分,男子以身侍主则是下贱无耻,哪管什么爱不爱的!”
看称心平素活活泼泼、无忧无虑的温婉可人模样,却原来也是藏著这许多难为人道的苦楚和感慨,真的是“人人心中一本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梅哥,你人聪慧,一定会更得太子的欢心的。”称心忽然说。
“什么?”一句话惊醒梦中人,我霍然失色。
果然!
太子果然别有他图,我最初的担心并非无中生有。
在称心给我透漏了点风声的当晚,太子把我召到了他所住的“临春楼”。
“降雪,来!”太子刚喝完酒,双眼被火点燃般的亮,灼灼逼人,他不由分说拉住我的手,“到我的书房来,今天有位大臣献了个宝贝,请你一起把玩。”
宝贝?难道不是?我有些疑惑了。
走进太子略显沉肃的书房,搭眼看到书桌上的一幅画,“呀!这不是《洛神赋》吗?”我忘了礼节高兴的有点忘乎所以。
“看,”太子得意地指点著,“是顾恺之的真迹!”
我激动地难以言语,凝神屏气地欣赏,以前我在雷霆那儿看过临摹本,已是大大惊艳,此番看到真迹,心潮更是汹涌。
画卷共分三部分:“惊艳”、“陈情”和“谐逝”。
虽然年代久远,但因收藏者的津心维护,画面依然栩栩生动,颜色鲜明,惟妙惟肖地再现了曹植《洛神赋》的神韵,并且把原作中洛神和曹植因人神相隔,怅然分离的结局改成了洛神重回曹植身边,红烛高照,喜结连理,使得诗赋中哀婉凄清转瞬变成了和谐美满,使之更符合中国人传统的审美标准,更添画意的隽美。
“喜欢吗?”太子轻声问。
“恩,很喜欢。”我脱口答道。
“那么它就是你的了。”
“啊?”我望向太子,比看到画时更吃惊。
“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这千古名画当然也要赠给识货的人哪!”
我越来越惶恐了,“小人哪是识货之人,只是胡乱喜欢而已,还是请太子令赠比小人更相配的人吧!”
“你就是最相配的人。”
“小人惶恐,小人真的不要。”
“你这是在违抗我的旨意吗?”
“小人不敢!”我无奈双膝跪地,虽然这小命不值钱,却还不想就轻易丢了,“谢太子殿下恩赐,小人愧领了。”
“这才乖。”太子掺起我,“这几日一直让你和称心挤在一处,委屈你了,我已把另一座楼重新修饰了一番,重今个你就住那儿吧。”
“不。”否决的话不经大脑冲口而出,“小人乃一介贱奴,怎配独居太子殿下的楼阁,况且,称心该学的都学会了,小人的任务已然完成,想告辞归府了。”
“归府?归什么府?”太子好笑地问。
“雷将军府。”我明明白白地回答,“小人是将军的人,未经将军允许私自出门已是不该,更不能在外逗留许久。”
“你是将军的人?”太子笑得更轻鄙了,“你这么想,只怕别人可不这么想。”
“别人怎么想不管我事,只要他这么想我这么想就足够了。”
“呵呵,真可怜。”太子用手托起我的下巴,“小东西,”我的心一颤,只有雷霆这样叫我的,“你被骗了知不知道?他把你当作一个玩物而已。”
“不!请您不要侮辱将军。”我努力压抑胸中不详的疑云。
“你在宫中还不知道吗?突厥兵有意讲和纳降,不过唯一的条件是将雷霆招为驸马,娶可汗的女儿娜莎娃,雷霆已然呈报了皇上,满朝上下都知晓了,只有你还蒙在鼓里。”
我怔怔地听著,脑中一片空白。
“父皇对此大为激赏,准备在西域设置都户府,让雷霆就任都户府都督,也就是说雷霆三年五载是回不来了,他在那边享尽荣华富贵,还会想著你吗?他可是急书要去了秦松和一般亲信,为什么独独剩下你呢?这其中的奥妙聪明如你,不会不懂吧?”
“我以为称心已经把这事告诉了你,看来他是怕你伤心才瞒著你,称心是个好孩子,在这宫中独缺个伴,如果你答应留下来,正好和他做伴,这不很好吗?”
我木呆呆地站著,只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却听不清楚说什么,太子也许在骗我,秦松走了,雷霆要成亲了,称心是个好孩子,太子想要我……
脑中一团乱麻,我看著太子愈看愈显平庸的脸,痴痴地愣著。
当晚我仍执意睡在了称心的“结绮楼”,称心被太子唤了去,留下我一人,咀嚼著昔日的甜蜜,吞咽著今日的苦涩。
欢乐的梦已失去了踪影,我孤零零地在黑暗中苏醒过来,床四周是沉默的夜,我突发奇想,想奔赴边关亲自去找雷霆,他娶妻不要紧,他不回来不要紧,只要他肯再喊我一声“梅娃娃”,只要他还记得我,我死亦足矣。
就像称心说的,爱一个人本来就是寂寞的事,何况爱上一个同为男子的贵族呢?
只要他说一声让我等,再寂寞我都会等下去,哪怕这一等就是一辈子;只要他说一声不要我,我立刻乖乖地退出他的生活,不说只言片语;可是像这样不明不白地分手,我怎能死心?
上一次我为了水灵均的事发疯,雷霆事后虽然没说什么,但我能想到他是如何地生气,气我信不过他。
我哪是信不过他,我是信不过自己,信不过这种爱情呀!
我不能听信太子的话,这一回我一定要亲自找雷霆问个明白,雷霆嘴上不说,其实也很希望我早点成熟,早点脱离孩子气的任性而为吧?
第二天早上,我像往常洗刷完毕,求见太子。
“殿下,小人今日要告辞了。”我面色平静的说,真是奇怪,在我听到那些事后,居然还能保持理智,这也是雷霆的功劳吧!
“也好,你回去看看也好死了心,有一条,看完必须回来。”
“不,我要亲自去找雷霆。”
“不行!你一个人远赴边关不要命了?你一定要回来,否则我不会允许你回去。”太子断然说。
“好吧,我答应。”强权之下不得不低头,走一步算一步吧。
偌大个将军府空落落的,在我呼喊了半天后才走出个老张头,平时他就打打杂,扫扫院子洒洒水。
“梅少爷,您回来了?”老张头的左手有点抖,服汤药贴膏药总也不见好。
“老张,家里的人呢?秦松呢?”我心慌地问。
“都上前线了,是将军急召的,听说将军打算不回来了,娶了个公主,还加封了都督,好著呢!”
我的心如坠冰窟,瞬间失去了温度,我知道,老张是不会骗我的。
“那他来信时有没有提到我?”我心存最后一丝希望地问。
“好像没有吧,我也没见过,只是秦总管不让您知道这些事,既然您来了,不用我说您也知道了吧?”
“梅哥,算了,这种负心人也不值得为他难过,咱们回去吧。”称心拉拉我的手说,太子不放心,让称心跟著我回来的。
从将军府回到东宫,太子不理我的陰郁,兴致冲冲地把我拉到“望仙楼”,“望仙楼”就是他专门为我收拾的那栋楼阁,不知他何来此雅兴,望仙?仙人何在?反正我是俗世中一俗人。
书房里,那卷《洛神赋》已然重新装裱过悬挂了起来,奇的是书桌上另一件物事——一把烧焦了尾的古琴。
太子随手一拨,清亮亮宛如天籁的声音响起,那是纯净、不沾染丝丝杂质的绝妙之音:“怎么样?猜猜是什么?”
“焦尾琴!”这回比看到《洛神赋》更让我吃惊和兴奋,“是嵇康的焦尾琴吧?”
“不错!”太子满脸的赞誉之色,“当年中散大夫为司马氏所害之时,临死前曾弹奏一曲《广陵散》,激昂悲怆,人畜为之落泪,飞鸟为之垂翼,他弹奏完此曲把琴扔进了火堆,从容赴难,后人都以为此琴已被烧成灰烬,却不知有个小喽啰也酷爱琴瑟,偷偷把琴从火中救了出来,虽已烧焦了琴尾,却未改琴音,这也是它本身的质地好吧!”
“是啊,如果它畏于火烤而变成了靡靡之音,也不会有人珍视倍加了吧?”
“降雪!”太子看著我,“你不必害怕,我不会难为你,更不用担心我做出伤害你的事,我会让你自动自愿投入我的怀抱的。”
太子毕竟是太子,没有用铜臭来利诱我,也没用强行逼我就范,反而挖空心思地投我所好,以他这尊贵之身也算难能可贵吧?
只是这世上什么事都好商量,唯这感情丝丝不能勉强。
“殿下,您这是何苦?降雪不过区区优伶,貌不惊人,才不出众,不值得您这么做的。”
“不!降雪,你很有魅力,这种魅力不是靠漂亮的外表,出众的才华就能拥有的,你的魅力在你的眼中,在你的一举一动中,在你的一言一语中,你是个惑人的小津灵,最美的是津魂,看见你,总会让人联想起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事物。”
我有这么好吗?
如果我有这么好,雷霆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我暗暗疑惑著……
苍天可鉴,我从没像现在这样企望睡眠,可是睡眠之神再也不肯眷顾我。
一个一个的孤夜,我无助地闭上眼,闭上眼就是雷霆冷冰冰的面容或是浴血厮杀战死疆场的惨状。
我大叫著惊醒过来,浑身痉挛,然后就是一夜的合不拢眼。
披衣下床,望向窗外。
窗外夜幕上的星星们绝望的彼此相望,怀著难以相偕的爱情的苦痛。
它们说著一种语言,我却读不懂,也许那就是某种永恒,爱情的苦痛的永恒。
雷霆在这同一夜幕下,可是感觉比星星还遥远,我能看见星星,却看不见他,能感受星星的孤寂,却感受不到他的丝丝暖气。
他在那遥远遥远的远方正做什么呢?也在看星星吗?或是看比星星更美丽更温润的公主?
“梅哥?”外面传来称心细小的声音。
我打开门:“怎么了?这么晚还没睡?”他披散著头发,裹著件肥大的袍子,睡眼朦胧的模样。
“是啊,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我就是来问你呢!”称心轻轻地打著哈欠,“太子看你的房里还亮著灯,让我过来问问,要真是睡不著,他就过来陪你下棋聊天,千万别胡思乱想的,苦了自个儿,伤了自个儿,别人可不心疼。”
“没事。”我笑笑,“瞧你困的,快回去睡吧,禀告太子说我没事,就是喜欢熬夜罢了,没事的。”
“真的没事?”称心总算睁开了双眼。
“真的没事,快回去吧。”
“那我可真的走了,你也快点休息吧,熬夜对皮肤可不好。”
称心摇摇晃晃地回去了。
被他这一搅,我原有的一点点倦意也全跑光了,我吹熄灯躺回床上,想起太子的事,更是烦心。
太子强势霸道也就罢了,可他像现在如此作为,倒让我不知如何应对了。
我知道他想要什么,我也不是迂腐的教条,死守著什么贞躁,而是不想对太子敷衍了事,这区区贱躯有何宝贵?重要的是心,是情感上的回应,这点上我自认是做不到的。
太子大概对唯命是从的男人女人们烦腻了,想寻点刺激,我的拒绝或许激起了他的征服欲吧?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现在肯定在这么想。
为了保有我唯一的人格,为了保持对他的尊敬,我绝不能答应。
可这样活著真苦,在这死牢一样的宫中我还能坚持多久?
真想大哭一场,痛痛快快地哭,哭尽所有地忧郁和烦恼。
只是,为什么掉不下一滴泪呢?
从雷霆走后我还从没哭过呢,真是奇怪,在雷霆面前,我就像个泪人儿,动不动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自己都为自己太女气著恼,可一看见雷霆,那泪就不听使唤自个儿争先恐后地往外跑,非把他的胸膛哭湿非等他柔言软语哄著才肯露个笑脸儿,现在是怎么了?
难过的要死,心一片片地碎裂,就是流不出一滴泪。
是我出息了?坚强了?
还是生命已经干涸了?
人不能仅仅为了感情活著,可是没有感情的生活还是生活吗?
我翻来覆去地睡不著,便努力为自己活下去找个事做,民生大计还轮不著我,我能做的只有私人琐事,做什么呢?
对了,写书!
写关于雷霆的书。
我无仲尼之才,编撰《春秋》,更无司马之力,写就《史记》,只能记录自己生活中的点滴碎屑了。
这么一想使我兴奋起来,我翻身下床,点燃灯走进书房,铺好纸研好墨,拿起笔却落不下了,写什么呢?
我对雷霆一无所知,从奇怪的初会到后来对我莫名的宠爱,以及对我再三的容忍,都是我不明白的,我不是水灵均,像水大哥那样的人,如果有人对他百依百顺还说得过去,可是像我这样一个平庸、性格又超级恶劣的男孩子有什么魔力可言?
雷霆身上有著迷,可是我没揭不开,以后更无机会了。
我把笔扔到砚台上,落寞地坐下,再一次感到绝望。
我长叹口气,正要起身回卧室,灯忽然灭了,真是怪事,我嘟囔著到桌上摸索火石,一个温爇的东西猛然掩住了我的嘴,我的心忽悠一下就窜到了咽喉,正要挣扎,一个低低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说:“梅娃娃,是我!”
“梅娃娃,是我!”那熟悉的亲切的声音如一道电流贯穿我的全身,就算如来佛祖降临也不会令我如此惊讶和狂喜了,那颗原本悬在喉头的心此时干脆跳出了身体,我亲眼看见它“彭彭彭”地急跳。
“雷哥哥?”我胆怯怯地问一声,惟恐这只是一个美梦。
“别出声,闭上眼。”果然是雷霆,这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嗓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我乖乖地闭上眼,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暂且不管了,都交付雷哥哥就好。
雷霆扛著我(是扛著,滋味挺不好受,我事后才觉得),腾上跃下(大概就是传奇话本中所说的“飞檐走壁”吧?),我想雷哥哥可能是要把我“偷”出东宫。
不知过了多久,雷霆放下我:“好了,睁开眼吧。”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间房子里,一桌一椅一床,好像客店模样。
“这是家小店,咱们稍微休息一下,明日再出京城。”雷霆解下了黑面纱,一张俊美的脸满是征尘,胡茬很长,两颊深陷,可是那双优深的眼睛却愈显得津光四射,在里面我看到同样在燃烧的自己。
“雷哥哥?”我双手抚摩这他的脸颊,心如同手一样的颤抖,“真的是你?不是我在做梦吧?”
雷霆俯下身吻我,那双唇是干裂的,夹带著尘土味,我努力想回应他,双唇却抖得支撑不住,然后我尝到咸咸的苦涩,是泪,却不知是谁的。
“小东西,让你受苦了。”雷霆的唇在我耳际低喃,惹的我终于哭泣起来,原本的细流变成了洪水氾滥,两个月积蓄的思念、忧虑、惊恐一泄而下,止也止不住。
等我哭够哭足哭倦了,雷霆才把我抱到床上,他转身要走开,我一把拽住他的衣襟,雷霆回头笑笑:“我洗洗脸,不走。”
直到雷霆洗刷完毕挨著我躺下,我的一颗心才重新放下来,我本想仔细看看他,眼皮却打起架,不消片刻我便失去了意识。
等我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窝在一个宽厚的胸膛里,昨夜的记忆纷至沓来,我抬起头,看见雷霆仍在沉睡的面容上满布疲倦,可以想见为了救我他吃了多少的苦。
我轻轻地吻著他飞扬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憔悴的面颊,最后落在微抿的唇上,我轻轻地吻,满怀著幸福和感恩。
当我欲移开时,一只大手却把我紧紧压住了,温软地唇突然变成了炽烈的火,紧紧缠住我的唇我的舌,我不由自主申吟著,禁欲已久的身体终于苏醒过来,饥渴的需索著爱抚。
“呵呵……”雷霆突然笑起来,满屋的春情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胀红著脸瞪他,恨他的不解风情。
“看来他没有得逞哦!”雷霆说,我随即明白了他指的是太子,不即有些恼他信不过我:“你再晚来一天,说不准我就答应他了,他可比你温柔多了。”
“呵呵……”雷霆咬著我的耳朵,“如果那样,我会对他乱动别人的宝贝施以小小的惩罚的。”
“什么惩罚?”我傻傻地问,我是他的“宝贝”吗?呜……我已经高兴地不知东西南北了。
“身首异处。”
“啊?那不是?”我瞪著他,这太疯狂了吧?仅仅为了我他要去刺杀太子吗?
“不信?”
“信。”我再次投入他的怀中,“雷哥哥,有你这句话我死而无憾了。”
“嘘——”雷霆的声音中带著颤抖,“以后不许再说这个字,梅儿,你不知道,我接到秦松的信,得知你进了东宫有多惊恐,不是怕你畏于权势,正相反,我时时刻刻害怕的是以你的刚烈,万一太子用强,你就选择轻生,我日夜马不停蹄地赶路,惟恐延误一刻钟,万幸,我急时赶到了,你安然无恙。”
“是的,哥哥,”我也哽咽了,“我不说了,再不说了,以后没你的同意,就是死神八台大轿来抬我,我也会把他赶走。”
雷霆被我孩子气的承诺逗笑了,“好了,快洗洗脸,咱们要出发赶赴玉门关了。”
“雷哥哥,你这样私自回来延误了军情,岂不会招惹大祸?”这才是从见到雷霆就压在我心底的忧虑,雷哥哥来救我固然好,可万一他被皇上处以军刑那就得不偿失了。
“不会的。”雷霆自信满满地说,“有秦松在,他可是不比我逊色丝毫的将才,而且还有一群年轻有为的朋友相助呢,其中就有你牵挂不已的水大哥哦!”
“啊?”我双眼一亮,“水大哥也到边关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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