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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你长大的孤儿院?”
两人开始约会后第一个礼拜天,谭昱带荆晓晨来到台北县近郊一座靠近乡野的孤儿院。\\www.qВ5.c0М
孤儿院的建筑是很简单的石灰泥墙,几栋矮矮的建筑靠在一起,中间空出一块广阔的院落供院童活动。院子里栽着高高的老榕树,杜鹃花丛,还架了秋千、滑梯等游戏器具。
望着这陌生却又熟悉的地方,荆晓晨胸口缓缓漫开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
秋风凉凉地拂过,卷起她鬓边细发。
“这里,就是你长大的地方?”她转过身子,仰起头,再一次寻求确认。
“嗯。”谭昱点点头,脸庞微微抹上类似怀念的神情。
“这里——”她环视四周,语气沙哑,“有一阵子我常来这里。”
“你常来?”
“嗯。大学时候我参加慈幼社,社团同学经常拜访几个孤儿院,毕业以后,这里成了我固定来的一家。”
“真的?”谭昱讶然,不敢相信这样奇特的巧合。
“是啊。不过自从——”明眸一敛,“我已经很久没来了。”
“为什么?”他注意到她忽然落寞的神色,“跟朱廷生有关吗?”
她不语,只是默然。
他却明白自己猜中了,怒火翻卷上他喉头,揪着他嗓音发紧,“那家伙做了什么事惹你伤心?”
“其实也没什么。”她别过头,语音细微,“我只是不喜欢他老拿我做的事来做宣传而已。”不论她造访孤儿院也好,参加儿童慈善基金会也好,他总是藉此宣传,而她厌倦了自己的一举一动成了配合他提高声名的工具。
“晓晨。”谭昱蓦地伸手扬起她的容颜,强迫她直视他,“你从不跟我提他,他到底……做了多少令你伤心的事?又怎会让你终于下定决心离婚的?”
“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她躲开他的手,走到一旁,假装欣赏着一朵开在草丛中的小雏菊。
纤细的背影似乎有些苍白。
谭昱望着。心中一痛。
自从第一天认识她开始,他一直觉得她该是天生拥有幸福的女孩,如此甜美,如此纯善的她,注定了一生拥有上天的眷顾与宠爱。
可这样幸福的她,竟失去了最疼她的祖父,父亲不关心她,还嫁给一个只知道利用她的丈夫!
这些年来她失去了多少?又承受了多少?
他曾经羡慕她的幸福,曾经祈求上天让她一辈子拥有这样的幸福,不过……
“谭昱,是你吗?”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颤巍巍地走近两人,张大一双布满岁月痕迹的眼仔细地瞧着长得高大挺拔的谭昱,似乎想认清那是不是曾经由她亲手喂过饭食的孩子。
“院长老师!”认出来人后,突如其来的激动攫住了谭昱,他冲上前,握住了老妇人的手,嗓音发颤,“院长老师,你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啊,孩子。”老妇人微微地笑,“不过现在我已经不是院长了。还记得玉兰老师吗?她现在是院长。我老罗,退休了。”
“院长老师,你——”还是改不了口的谭昱望着她满鬓星霜,心脏忍不住怞疼。
她真的老了,老了许多。而他,也长大了。
“你长得这么大了。”她抬起手,慈爱地摸了摸他端正的五官,“五年前你来时我不在,玉兰告诉我你跟以前不一样了,成熟稳重了许多。”
成熟稳重?
谭昱敛下眸,忽地不敢看老妇慈祥的眼神。
他不是成熟稳重了,他是……更冷了,更加地内敛,更加地漠然——
“现在性子不会还跟以前一样那么孤僻了吧?”
“不会了。”他微微苦笑。现在的他懂得跟人应酬,懂得在人前谈笑风生,但那不过为了拓展生意而已。
“这不是晓晨吗?”注意到半隐在谭昱身后的女人,老妇淡淡一惊。
“是我,李院长。”荆晓晨上前一步,也握住老妇人的手,浅浅微笑。
“真是晓晨?好久不见了,院里的孩子都念着你呢。”
“对不起,我——”她也苦笑了。
“没关系,我明白你有苦衷。”从报章杂志上,李院长多多少少也知道了荆晓晨婚姻的情况,“只是小婕跟小文可就——”
“他们怎么了?”提起曾经最黏她的两个小孩,荆晓晨忍不住关切。
“他们……唉。”李院长意味深长地叹气。
“晨姨!”十岁小女孩一看见荆晓晨,仍和以前一样翩然投入她怀里。她紧紧地抱着她,仿佛怕一松手她就会不见了似的。“晨姨,你好久没来了,为什么?为什么都不来看我们?”
“对不起,小婕。”望着小女孩委屈发红的眼,她满怀歉意,“因为晨姨家里发生了点事,所以才……真的很抱歉。”
“你知不知道人家好想你?”泪水扑簌簌沿着小女孩的脸颊滚落,“我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晨姨不喜欢我,不来看我了。”
“不,不是的,小婕没做错什么。”她心慌地解释,“是我的错,是晨姨不对!小婕别哭了好吗?你这么哭,晨姨会更难过……”
“可是……可是人家难过嘛。”小婕哭得更大声了,“每年圣诞节还有过年,我都等晨姨来,可是你都不来,光送人家礼物……我不要礼物,我只要你啊,只要你来看我嘛!”
“好好,我知道了。”她鼻尖一酸,心疼地拍抚着小女孩的背,“晨姨答应你,以后常来看你,好不好?”
“真的?”小女孩破涕为笑,“打勾勾?”
“嗯,打勾勾。”
一大一小打完勾勾后,小婕才心满意足地爬出荆晓晨怀抱,小脸一抬,这才注意到旁边一个满脸淡淡笑意的叔叔。
叔叔看起来好高好酷,而且好像在笑她——
小婕忽地扭捏不安起来,“叔叔,我不是经常这么哭的——”
“我知道。”谭昱微笑,蹲来柔了柔她的头,一双微笑的眼睛亮得像星星。
“唔。”小婕忽然有些害羞,直躲到荆晓晨背后,攀住她的裙裾,小脸偷偷从长裙后采出来一小片。
“她害羞呢。”见小女孩的模样,荆晓晨不禁轻笑,“大概是抵挡不了你的魅力吧。”她半开玩笑。
“是吗?”谭昱不禁贪看着她极少在他面前展开的灿烂笑颜。
他倒宁愿抵挡不了他魅力的人——是她。
瞥及他异样的神情,荆晓晨脸颊忽地有些发烧,她连忙转向小女孩,“小文呢?”
“笨蛋文——”念着这从小喊到大的外号,小婕忽然又回复愁眉苦睑。
“怎么了?他不在吗?”
“他在。可是他不肯出来。”
“为什么?”
“因为——”小婕嗫嚅着不敢说。
荆晓晨蓦地恍然,“该不会是因为我吧?”喉头不觉紧窒,“小文是不是很气我?”
“呃——”小女孩正想说些什么时,一阵异响攫住了室内几人的注意力。
荆晓晨调转眸光,这才发现门口躲着一个身材纤瘦的清秀男孩。
察觉到她的注视,男孩怨恨地看了她一眼,忽地转过身,飞奔离去。
“小文!”
追上男孩的人是谭昱,健壮的手臂圈住他,强迫他停定在院子里一棵高高的老椿树下。
“你放开我!”小文气急败坏地挣扎。
“不许闹脾气。”谭昱冷声斥他,“站好。”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凭我也在这家孤儿院长大!”
“你——”小文惊愕地望着他,“你也是我们的——”
“对,我算是你们的大哥哥。”谭昱淡淡一笑,“这样可够资格管你了吧。”
“哼。”小文冷哼一声示意他的恼怒,不过倒也不再挣扎,乖乖地站好。
这时候,荆晓晨也追上来了,她望向扭头不肯理她的小男孩,容色微微苍白,“小文,你怪我吗?”
“……哪有?”
“你是不是生气了?气阿姨这么久不来看你们?”
“我才没生气!你来不来关我什么事!”小文声调愤慨,“而且我说过了,你不是阿姨,是姊姊!”
“姊姊?”谭昱挑眉,“为什么小婕叫她阿姨,你却叫姊姊?”
“因为笨蛋文不自量力,一直想跟阿姨结婚啊。”插口的是缓缓踱来的小婕,她对恼怒瞪视她的小文扮了个鬼脸。
“结婚?”谭昱愕然,猛然扳过男孩的肩膀,“就凭你这个小鬼头?”
“不行吗?”小文为他的轻蔑跳脚。
“这——”谭昱瞪着他,“当然不行,晓晨是我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竟跟一个小男孩吃起醋来,但话就那么冲口而出了。
激动的宣言一出,众人反应各自不同。
“真的吗?叔叔跟阿姨要结婚啊?太好了,你们看来很配耶。”小女孩拍着手,天真地笑道。
“谭昱,你别在孩子面前胡说八道。”荆晓晨脸颊晕开红霞。
而小文的反应是抬起头,怒视荆晓晨,“因为你要跟别人结婚,所以才不来看我们吗?”
“小文,我——”荆晓晨蹲,试图想解释,“对不起,其实是因为……”
“算了!反正你们都是这样!”怨恨的火苗在黑眸中进开,“你们只当我们是消遗而已,高兴就来看看我们,不高兴就把我们晾在一边!说什么慈善事业?你们大人最会装假卖好了!”
激愤的一番话说得荆晓晨全身一颤,面无血色。
而小文长长瞪视她一眼后,转过身,拔腿又要跑走。
谭昱猿臂一伸,把他拎回,“你给我站好!”
“干嘛啦?”被他提着衣领宛如猴子般挂着,小文又羞又气,“你放开我啦!”
“我不放,除非你跟阿姨道歉。”
“我为什么要道歉?”
“我要你道歉!”谭昱厉声道,目光冷冽。
小文不觉打了个颤。
“算了,谭昱,错的人是我,别吓坏孩子了。”荆晓晨连忙劝说。
“你别管。”谭昱说,把小男孩拎到树的另一边,蹲,一对寒酷的眸冷冷圈住他,“你今年几岁了?”
“十……十二岁。”
“十二岁还像个别扭的孩子!”谭昱斥他,“我在你这年纪时,可不会这样胡闹。”
“……”
“我问你,你现在在哪里?”
“……孤儿院。”
“荆晓晨是你什么人?是妈妈吗?”
“不是。”
“是你亲戚吗?”
“不是。”
“她不是妈,不是你阿姨,当然也不是你亲姊姊,她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凭什么要经常来看你?”
“我——”小文倒怞一口气,脸色忽地刷白,纤瘦的身子开始微微发颤。
“你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凭什么要求人家这么对你好?你要坚强一点……”
“够了!谭昱!”荆晓晨蓦地打断了他严厉的斥责,她蹲,像母鸟保护她的幼鸟一般将小文拥入怀里,“你干嘛对一个孩子这么说话?”明眸隐蕴泪光,“你怎能这么冷酷?”
“我不是冷酷,只是教他认清现实。”谭昱也白着脸,
“你的方式未免太残酷!”她气愤地瞪着他。
“晓晨……”
“你走开!离他远一点。”她含泪斥他。
他怔然,站起身,一颗心沉入谷底。
“姊姊,不要这样骂大哥哥。”小文匆地开口了,他退出荆晓晨的怀抱,仰起一张苍白的脸庞,眼中闪过某种领悟的光芒,“他说得没错。”
“小文?”
“大哥哥说得没错,我应该……学得坚强一些,不能老依赖别人。”
“小文,你——”荆晓晨惊愕地看着忽然不再闹脾气的男孩,看着他转过身,仰头直直望向谭昱。
“大哥哥,你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吗?”
“……是。”谭昱轻轻点头,神情复杂,“我一直这么想。”
“哥哥,你现在一定很坚强了。”
他没有回答,直挺挺地站着。
风飒凉,晴朗的蓝空忽然飘来一朵白云,在水泥地面上缓缓滚过一层暗影。
“怎么样?”纪礼哲俊拔的身形忽地落定秘书面前。
“什么怎么样?”荆晓晨停下打字的动作,抬起头来。
“你跟谭昱啊。这阵子约会如何?”
“也没什么。”只是自从孤儿院那天后,谭昱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似乎总在深思着什么,看着她的眸愈发令她难以理解。
一念及此,她不禁轻声叹息。
“怎么?他对你不好吗?”纪礼哲愀然变色,误会了她叹气的意思,“晓晨,如果你不愿意,随时可以取消跟他的约定……”
“然后任翔鹰被谭氏购并?”荆晓晨摇头,“不行,我做不到。”
“可是我不愿意你牺牲。”纪礼哲蹙眉,“别委屈自己,晓晨,如果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她强调,“真的,他一直很尊重我。”
“哦?”他深深望着她,眸底逐渐显现笑意,“看来你不像之前一心一意只想躲开他了。”
“嗄?”
“其实我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在乎你,晓晨。”
“别说了!”她别过脸,玉颊微微发烫,
“翔鹰集团根本不是他主要的目标,他的目标,一直是你。”他有感而发,“为了你,才故意收购翔鹰。”
“……我知道。”
“那你呢?还那么讨厌他吗?”
“我——”她无言。
她从来不曾讨厌过他,即使从前他自以为是地干涉她的婚姻生活时,她似乎……也不讨厌他,
对他,是一种全然复杂的心情,复杂得连她自己也捉摸不清……
“放开心胸吧,晓晨。”纪礼哲柔声道,“你不能永远逃避感情。”
“我没有。”她容色一白,急急转开话题,“别说我了,你刚刚跟叶小姐谈了些什么?”
叶亚菲!
提起这女人,纪礼哲忍不住翻翻白眼,“她要我将电子商务研发中心从集团里独立出来,成立子公司。”
“独立出去?”荆晓晨一惊。
“嗯,公司归元朗管。她说元朗的能力比我强多了,把他的部门独立出来不但可免受集团拖累,以后也好独立上市替我们塑造一个崭新的形象。”
“她怎么……这么说?”
“其实她说得没错。”他苦笑,“这个建议也很好。翔鹰最赚钱的部门独立出去,等于从谭氏口中叼走一块肉,他们就得好好评估一下收购这笔帐是不是还划算了。”
“这倒也是。”
“只是这女人盛气凌人的模样实在教人生气!”纪礼哲忍不住抱怨。
“刺伤你的自尊了吧?”荆晓晨柔柔地笑,站起身,开始将一份份文件在档案柜里归档。
“反正在那些鹰派老人经常性的刺激下,我也没什么自尊了。倒是如果把电子商务研发中心独立出去,眼看着摇钱树飞走,那些老头一定很不是滋味。”说着,纪礼哲一阵轻笑,既嘲弄,也自嘲。
“你怎么……有时候真跟个孩子一样!”她睨他一眼,旋身回办公桌再度抱起一叠文件,忽地,脚踝不意撞上了桌脚。“啊。”她轻叫一声。
“怎么了?”他连忙问。
“脚撞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连忙蹲要替她柔抚伤口,“哪一只脚?”
“右边。”
“我看到了,都淤血了。”一面说,他一面开始替她按抚。
“喂!你别……”她忍不住紧抓住他的肩膀,“会痛耶。”
“你才跟个孩子一样!”他笑她,“忍耐一下。”
“哦。”荆晓晨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为了分心不再专注于脚踝的疼痛,她流转眸光,却不意与僵立在办公室门口的谭昱目光相接。
“谭昱!”她惊喊一声,下意识地跳离纪礼哲。
可已经来不及了。他早看清了眼前这一幕,如今,一对锐利的眸子正燃着炽猛烈焰。
她心跳一停,“谭昱,你别误会……”讷讷地想解释。
他却没给她机会,迈开霸气十足的步履走向她,“我来接你。”一字一句自齿缝中逼出。
“我知道。”
“走吧。”不由分说,他伸手拖着她离开办公室。
她强忍着疼痛,踉跄地跟上他。
“谭昱,你小心一点,晓晨脚受伤了!”当纪礼哲的警告追上时,两人已进了电梯。
“你的脚痛吗?”谭昱蹲,查看她纤细的脚踝。
她脸颊发烧,“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撞到而已。”
“痛吗?”他执意听到答案。
“不痛。”
“真的?”
“嗯。你别看了啦。”她尴尬不已,“我没事的。”
他倏地站起身,湛眸喷火,“我看不行,纪礼哲就可以?”
“那不……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可以感觉到他正极力克制意欲爆发的妒意。
“因为……因为——”因为礼哲不会让她的心跳得如此之快;因为礼哲碰她时,她不会感觉像要起火似的;因为——
有太多理由,可她却一个也说不出口,只能无助地望着他。
而他似乎误解了她的无助,忽地握起拳头,狠狠槌了电梯门一下。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电梯门终于开启了,他忽地展臂,将她整个人抱起。
“喂!”她惊喊,“你做什么?”
“你脚受伤了,我抱你走。”
“你……放开我啦!”她慌乱地槌他的肩膀,“快点!大家都在看呢。”
可他不理,依旧迈着坚定的步履前进。
在大厅众人惊愕的注视下,他冷着一张酷脸,若无其事地将荆晓晨一路抱出翔鹰大楼,抱上他临停在街头的帅气跑车。
鲜花、烛光、音乐。
粉紫色的玫瑰,恣意在餐桌边的花坛绽放,温暖的烛火,在他脸上滚出朦胧暗影,温柔的钢琴声,叮叮咚咚从大厅传出庭园,敲入她心扉。
在令人心悸的浪漫气氛中,穿着白衬衫、黑背心的服务生优雅地送上两盘妆点得精致迷人的蛋糕。
好美的蛋糕!
她屏息,毋需品尝便能知道面前这块蛋糕的滋味肯定天下少有。
看了整个晚餐席间一直有些陰阳怪气的谭昱一眼,荆晓晨拾起叉子,叉了一小块蛋糕,缓缓送入嘴里。
酸酸、甜甜,百般滋味瞬间在她唇腔里散开,宛如一首最悠扬的钢琴曲,在口中余音绕梁,回旋不去。
“好吃吗?”他问。
她没有说话,只是含着叉子,怔怔地瞧着他。
“这是我特地请一个很厉害的糕点师傅飞来台湾做的,你喜欢吗?”
“飞来……台湾?”
“嗯,从法国。”他解释,“他是我们糕点学校的主厨老师,手艺很棒的,在法国闻名遐迩。”
“你有一间糕点学校?”
“我前几年买下的,我想……我希望学校里能培育出最优秀的点心师傅,做出最棒的蛋糕。我希望……希望你喜欢。”仿佛再也克制不住期盼的心情,他忽地抓住她的手腕,嗓音绷得像快断的弦,“你喜欢吗?晓晨,你觉得好吃吗?”
“……好吃。”
“真的?”
“真的。”她低声说,却搁下了叉子。
他面色一变,“你说好吃,为什么不继续吃?”
因为好的蛋糕是该以一种喜悦的心去品尝的,因为面对着整晚神色陰沉的他,她没有心情品尝蛋糕。
“荆晓晨!”他厉声道,“你在敷衍我吗?”
她默然不语。
“你在想什么?”他蓦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颔,“你就这么不情愿跟我约会吗?你该不会……到现在还想着纪礼哲?”
咬牙切齿的声调令她一颤,面容逐渐刷白,“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你愿意为了他答应我的条件?”他忽地拍案而起,黑眸炽亮,神色却陰暗,“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你们真的纯粹只是朋友吗?”
“你……难道你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个吗?”
“是!我是整个晚上都在想这个!”他低吼,伸手爬梳头发,神情懊恼至极,“我就是忍不住要想,你跟那个天杀的纪礼哲究竟是什么关系?”
“我说过了,我们是朋友……”
“你对每个朋友都是那么好的吗?都可以这样为了帮他不惜把自己送到另外一个男人手上吗?”
“你——”
他在气什么?这一切不是正如他算计吗?
她咬唇,“你不就是料准了我一定会帮忙礼哲,才故意提出这种条件吗?”
“我……我当然知道!”他咬牙,面色忽青忽白,“可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你应该也知道了我的秘书程馨替他生了个儿子,纪礼哲有个私生子!”
那又怎样?
她当然已经晓得这件事。这个在谭昱回美国那几天忽然蹦出来的消息着实吓了许多人一跳,她有些吃惊,当事人更是愕然。
但这并不影响她跟礼哲的友情,他是不是在外头有孩子,跟两人的友谊是否持续有什么关系呢?
但他当然不会懂的,因为他已经主观地认定她与礼哲关系暧昧。
她凝睇他,“我要走了。”嗓音冷涩。
他愕然扬眸。
“今晚,谢谢你的招待。”她苍白着脸,“我该走了。”
“可你……还没吃完蛋糕呢。”
“我吃不下。”
“可这是我特地请人替你做的!”
“所以,你是在向我讨人情罗?”她有些生气,嗓音不觉轻颤,“你如果真对我好,毋需特别从法国请师傅来,大可以自己做啊,就算做得再难吃,我也会领你的情的。”
“晓晨——”
“我要走了。”
她无法忍受陰晴不定的男人,她不想再去猜测一个男人想什么,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想着,她迅速旋身。
“不,你别走。”他连忙扯住她的手臂,转过她的身面对自己,“对不起,晓晨,我……刚才是我太激动了一些。”
她撇过头。
“晓晨,请你留下来好吗?”他嗓音沙哑。
他在求她吗?她一颤,不禁调回眼眸。
回望她的湛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是痛楚吧?她应该不会错认。一念及此,她忽地心软。
认出她软化的神情,他连忙重新替她拉开座椅,“继续吃蛋糕好吗?”
“嗯。”
于是,她重新落坐,在他注视下静静吃着蛋糕。然后,在她吃完后,他邀请她参观这座修整雅致的庭园。
她没有拒绝,伴着他在夜风中漫步。
她一直没开口说话,他也沉默不语。微风湿湿的、凉凉的,嬉戏般地卷弄着两人的发丝与衣袂。
忽地,秋夜的雨急急倾落了,不及防备的骤雨打得两人都是一愣。
接着,在怔怔凝望对方全身湿透的狼狈样片刻后,两人同时笑了,爽朗的笑声伴着雨滴清脆的旋律,在风中叮咚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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