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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声响亮的酒嗝声,吸引了清早湖畔大街上开铺商家们的目光,站在铺前洒扫的人们,纷纷晾高了眼眉,看着那对很显然是纵酒过度的一男一女走过湖畔大街,在他们的目光下,一脸醉意尚未退去的男子,颇不自在地稍微加快脚下的步伐,而另一名身上也有着浓得化不开酒气的女子,则是完全不在乎他人如何作想,大剌剌地趴在他背后,任由他一路将她背过大街。\\WWW.qВ⑤、c0M\
「都怪妳……」大清早就备受众人瞩目,猜拳猜输必须背人的廉贞,不禁拉长了一张脸抱怨。
「你也有份。」虽然气色很糟糕,但在酒力的影响下,天都的声音却比他的听来还有精神些。
「昨晚不肯睡林子,坚持要到酒庄借宿的人是谁?」体力虽好但精神不佳的廉贞,边打着酒嗝边把身后快掉下去的她背稳一点,他摇摇脑袋,总觉得自己还是像是掉到酒缸里爬不出来一般。
「昨晚住进去后说不喝白不喝的人可是你。」她刻意以指尖敲敲他的脑袋提醒他。
他一脸悔不当初,「我可没叫妳一口气喝到快天亮。」
人果然不可貌相,在经过昨夜后,他更是肯定这一点,因这女人的酒量简直是海量,搞不好这一百年来他藉酒浇愁加起来的酒量,都没她昨夜一夜喝的多,最让他感到吐血的是,就在酒庄主人清早将他俩扫地出门时,不想赶路的她,还可以精神奕奕地与他连猜十来回的拳,且次次都赢他。
一只洁白的素手在他的面前摇来又晃去,接着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捏着它左右摇晃。
「是你拉着我一直讲前世不前世的东西,我无聊嘛,不喝点酒怎么听得下去?」昨夜他回味起那一串又臭又长、她又没兴趣的百年前往事时,滔滔不绝的程度,简直令向来就话不多的她汗颜不已,或许就连她那五个姊姊加起来,也都敌不过他难得发作的长舌功力。
「无聊?」廉贞回首瞪她一眼,「那妳昨晚怎不说?」怪不得她一整晚都闷不吭声,只是一直对他点头又点头,他还以为是她改了性子,不再动不动就与他抬杠呢。
「你有给我插嘴的余地吗?」她两手捧着他的脑袋,硬是把它转回前头去看路。
他咕咕哝哝地抱怨,「妳浑身都是酒臭味……」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也愈来愈不像女人了。
「我臭你也一样臭。」吃饱喝足就想睡觉的天都,双手环紧了他的颈项交代,「走稳点,别摇来晃去的,我头晕。」
刻意绕过愈来愈多人的大街,转走上湖畔小径后,迎面徐来的清风,吹散了不少酒意,亦带来了湖面上的阵阵晨雾,凉凉的雾气扑上面梢,将四周的景致都笼罩在一片未醒的迷茫中。
脑海仍有点醉茫茫的廉贞,照着她的指示放缓了脚步,在身后那副暖呼呼的娇躯熨烫下,一种醺然又温暖的感觉,晕陶陶地直浮上他的脑际,很久没再体会过这种感觉的他,脚下的步子,在她的双手更加环紧了他的颈项时,也变得益加缓慢,他侧首看了将额靠在他肩后的她一眼,在不再与他拌嘴之后,那张色泽白皙的小脸,此刻长睫静静地覆盖住了她的眼,安心又带点疲惫的睡容映入他的眼底,令他暂且忘了一路上总是对他一头皓发投以奇异目光的人们,只是小心地背稳正在他身后安睡的天都。
吹拂在他颈侧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地提醒着他,他已有多少年没再这么亲近地与人接触过了,在这片暖意融融的感觉里,他有些恍惚地想着,究竟是从哪一日起,他们从打一开始就不对盘的两人,渐渐演变成类似兄弟般,可以共同喝上一夜美酒的酒友?虽然她仍是常与他说不到三句话就吵起来,她大剌剌的性子与德行,也还是常惹得他动不动就冒火,可她又是自何时起,在他身边有了这种不再防备的睡容?
若是她一直都这般安静地睡着,这模样,还真与出云完全相似,只是,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他已渐渐习惯了她千变万化的表情,和她那与跟他杠起来差不多的性子,现下若是要她回头去像前世的出云,别说是他无法适应了,他根本就难以想象,也不可能像这般这么轻松地面对她……
究竟是自何时起,他不再希望她像出云几分,也不再把她看成是出云的转世?
如同湖上迷迷蒙蒙的雾气,他的心里也被蒙上了一层困惑的纺纱,他找不出个答案。
「王女?」
带点讶异的叫唤声,自湖畔远处的大道上传来,虽然距离有点远,但仍是让趴睡在他身后的天都,一下子就紧张地直起身子不再睡,同时还一手拉紧了他的头发。
「怎么了?」头皮被她扯得有点痛,被她当成马儿般叫停的廉贞,纳闷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面色有些不安,还不断左顾右盼的她。
「快走。」天都直拍着他的肩头催促。
他皱着眉,「妳不是会晕?」她还真的把他当成马儿来使唤?
「叫你快走就是了。」一点也不想被人找着的她,不断赶他前进之余,还向他示意快点走进湖畔的隐密处以免被人看到。
「她们是谁?」默然压下被使唤的满腹不悦感,廉贞边问边踏上通往湖中小岛的老旧木桥。
频频回首的她随口应着,「地藏神宫派来的。」真是,没想到居然会在地藏以外的地方撞上那些人,看样子,雨师似乎还没放弃找她去祭天……啧,她明明就叫段重楼帮她回绝了。
他挑高了朗眉,「妳为什么要躲她们?」
「家务事。」不想解释的她又把他的头转回前头去,「你专心点看路啦。」
说时迟,那时快,只顾着回首看她,却没注意到年久失修的木桥上有个大洞的廉贞,当下一脚踩空,在他们俩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一块自洞中栽进了湖里。
清清冽冽的落水声,自晨雾弥漫的湖心中响起,不过多久,又恢复了静谧。
春寒料峭,站在水深及胸的溉里,被寒意十足的湖水一浸,天都所有的睡虫霎时一哄而散,发梢还滴着水滴的她,双手抚着抖索不止的臂膀,近距离地瞧着就在她身旁游来游去的鱼儿们。
「你不是武功很高?」她缓缓瞪向身旁多活了百年的大侠。
他赏了她一记大白眼。
「我陪妳喝了一整夜的酒。」幸亏湖中的雾浓没人看见,不然他百年来的英名就全毁在她的手上。
虽然湖水不深,但就是冷了点,神智被湖水浸得差不多全清醒的廉贞,才想拎着赖站在水里不动的她上岸时,不经意瞥了瞥一身湿淋的她,而后他突地屏住了气息。
料子不厚的衣裳,在浸了水后紧贴在秾纤合度的身子上,她那令他出乎意料的婀娜体态,劲道远胜昨夜所喝过最浓最沉的老酒,火辣辣地烧进了他视线里,一路直抵没有设防的脑海,令他几乎有点呛到,在湿透的长发衬托下,原本就似雪的脸庞显得更加白皙,或许是被冻着了吧,在她的双颊上,还有着两朵就连她喝了一夜酒也没出现过的酡红,他直盯着沾着水珠的那对微翘长睫,愣愣地看着晶莹的水珠在她眨眼的瞬间,悄声滴落在湖面上,泛起朵朵小小的涟漪。
突然觉得自己醉得比昨晚还严重的他,忍不住别过脸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并试图甩脱满脑子不知打哪飞来的绮想。
兄弟似的酒友?
他的眼睛长哪去了,她到底哪里像个兄弟?
「你干嘛?」天都在他背过身子时,以指戳戳他的背后。
「遮一下。」他动作快速地脱下身上湿透的外衫递给身后的她。
遮?
她不解地低首看着自己,在发现春光尽泄后,她转了转眼眸,慢吞吞地接过他的衣裳穿上,再把身子浸到水里只剩下一颗脑袋还留在水面上。
「你不会又开始在脑海里缅怀过去了吧?」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耳根,她不禁开始猜测。
「我只是在想该上哪去替妳找件干净的衣裳换上。」他微怒地侧首瞪向她,但在又被那张水似的容颜给呛了一下后,赶紧再速速转回原位,并向她交代,「待在这里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一身湿透也没法上岸乱跑的天都,在他三两下就跳上岸后,她默然地开始在水中走向岸边,在走近了岸畔时,她低首瞧着水面上一朵朵如绿绸裁出般的新生莲叶,当她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叶面上时,她微敛着眉,看着在叶面上来回滚动的水珠,在那其中,她仿佛又看见了众人那一张张盛满失望的脸庞。
当年她不该妄想能够成为另一个雨神的。
这些年来,她无一日不懊悔,当年她在众家姊姊的怂恿下踏入神宫,与生来资质就明显高出她一截的雨师一块习法,她明知自己不是雨神那块料,她更不可能成为另一个雨神,可为了众人的期待,她仍是硬着头皮去试了,可她换来的是什么?必须承认的事实,与只能屈居于第二的身分。
不能成雨,就只能成露。她没有雨师那般唤雨的能力,她有的只是唤露的能力,虽然她已尽了力,但雨和露,这在众人的眼中,差距仍是太大了。
当换过衣裳,一身干爽的廉贞,两手捧着去湖边商家买来的女装走近湖畔时,在淡淡的白雾中,他听见了雨水落在湖上的声响,他抬首看了晴朗无云的天际一眼,而后踩着无声的步伐走向湖畔,就见看似心事重重的天都站在湖水里,一径地直视着水面,当她扬起衣袖时,叶面上盛载着的水珠即像有了生命般地飞向天际,再一颗颗地落在她的四周。
「看不出妳还挺本事的。」出声赞美的廉贞,若有所思地瞧着她那难得一见的神情。
仿佛被他瞧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般,天都马上回过神,对他挤出敷衍的笑意。
「以前我曾是雨神后补。」
他多心地想着她的不自在状,「现下呢?」
「早就不干了。」她抖了抖身子,朝他伸出一手,「拉我一把。」
「快去换上。」上岸后冷风一吹,天都立即抖得跟什么似的,看不下去的他连忙把刚买来的衣裳扔给她,并将她推到一旁的树丛里。
站在树丛外替她把风了一会后,当她踏出树丛时,廉贞眉心紧竖地瞪着她匆忙换上不甚整齐的衣着,还有她一头甩来甩去的湿发。
「妳有点女人该有的德行成不成?」
她掏掏耳,有些受不了他的唠叨。
「你别老是挑三捡四的好不好?」到底她是女人还是他是女人?
在她走至一旁的大树下随意席地而坐,并打算往身后的草皮躺下时,怎么看就嫌怎么不顺眼的廉贞,一手紧急将她给捞正坐直,七拢八拢地帮她把身上的衣服穿好,再拉过她身后还滴着水的长发,不客气地动手帮她拧干。
「顺眼多了吗?」在他拿着衣袖粗鲁地帮她擦发时,满腹睡意,却不得不让他处置的天都,等得有些不耐烦地问。
大功告成的廉贞左右瞧了瞧,「还行。」虽不甚满意,但还可以接受。
左瞧右瞧就是没在树下找到个好地方的天都,两眼朝他一瞄,在他还不明所以时一把推他坐下,拍了拍他的大腿后,就把他当成免费床铺般地把头枕上去。
「喂……」觉得有些不自在的廉贞,才刚出声,就被满面睡意的她给打断。
「我要补眠,别乱动!」
僵着身子坐在树下任她把他当枕头的廉贞,坐了一阵后,看不过眼地捞起她还微湿的发,一手将它捧在掌心上,省得她会弄脏,在她舒适地伸了个懒腰,并侧过身子准备入睡时,他边以指梳拢她的发,边半开玩笑似地问着。
「喂,想不想嫁我?」
她才在纳闷他今天怎还没问这个招牌问题呢。
「又嫁你?」也不知他怎么搞的,打他问过一回后,就像习惯似的,每天这问题不问上一回他就不痛快,害她老想不通他怎那么执着。
「只是想问问妳对我的观感有没有改变一点。」
挤眉皱脸地想了好一会后,她慎重地摇首。
「照样不想。」虽然说在扔了那么多回的绣花鞋后,他是比以往老摆出一副抬举的德行时有改善多了,且喝醉时话特多的他也挺聒噪可爱的,不过,要让她有非分之想,仍是嫌远了点。
「但这回妳的头摇得比上回慢多了。」觉得自尊心有稍稍修补的他,一脸得意地问:「因我渐渐有些人模人样?」
她朝他吐着舌,「你只是有长进了些。」
发觉她愈看愈顺眼的廉贞,直盯着她嫣红的唇,满脑子想的都是方才那轻吐的粉色舌尖。
「我在人模人样之前是什么德行?」原本拢在她发梢上的长指,渐渐移往她的脸庞,轻抚着她细致的皮肤。
没察觉他在做什么的天都,想也不想地就直接吐出。
「鬼里鬼气的自大狂。」也不想想当初还分不清他是人是鬼时把她给吓了多少回,现在只是喜怒哀乐比较明显点有了人样些。
他不满地将两眉一板,「妳就不能委婉点吗?」
「大哥,已经够客气啦。」她拍拍他的大腿,转过身找着了个舒适的姿势后,高升的朝阳带来了阵阵的暖意,她将两眼一合,带着仍未散去的酒意打算好好睡一场。
自叶梢间洒落的阳光,点点光影四散在他俩周围的草皮上,很久没再听见她出声,廉贞低首一看,那张在阳光下显得柔和的睡脸,令原本打算叫她起来赶路的他,收回了到嘴边的话。
不久前在湖中产生的绮想,像道夜间见不着的黑影,在她每一次的胸膛起伏,和那匀匀的气息间,偷偷潜进他的心房,那时在水中的她,像是朵晨雾间的水生花,当他能够澄静下思绪时,他才发现,在他的胸口里,这颗已有百年没再如此跳跃过,更甚者,在百年前,他也不曾对出云有过这种感觉。
他拾起一绺她已干的发丝,心神有些下集中地来回看着近在眼前的容颜,不知不觉间,他修长的手指缠上她的发,过了很久很久,即使是在他回过神后,依然没有放开。
她讨厌这种天气。
抬首看着雨云密布,似乎随即会落下大雨的天际,进城后就一直一脸阴郁的天都,此刻更是心情恶劣地木着一张脸。
已经受够她这连摆好几日臭脸的廉贞,在她又停下脚步看着天上时,忍不住走至她的面前,捏着她两边的脸颊问。
「谁又惹毛妳了?」搞什么鬼?一路都叽叽呱呱叫的她,打从这几日天气变阴了起,她的心情就开始像上头的天气般。
「天气。」她拍开他的手,一把扯过他,「快走,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但我记得封诰的家就在这城里……」被她拖着走的廉贞,不明所以地指着大街的另一头方向。
「是男人的就别顶嘴!」使出全副蛮力拖着他走的天都,弥漫在空气中的雨水气味愈来愈重时,更是心急地加快了步伐。
下一刻,滂沱的大雨,像是上天密密洒下的鱼网,将大地都笼罩在雨丝所织的网中,亦将一心想离开此地的天都给困住了脚步,她颇为不甘地转过身子,瞪着远处雨中某具熟悉的身影。
来不及了。
从没见过她这等冷漠神情的廉贞,站在她身侧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是在绵绵的雨势中瞧见了个走在雨中的女人,当那个女人一步步走向他们时,似乎他们四周的雨势便下得更大了些。
「她是谁?」
「雨师。」每见她一回就得被淋得一身湿,心情顿时变得更加低迷的天都,不禁有些恨自己刚才为什么不跑得快些。
地藏的神女?
只闻其名却不曾见过其人的廉贞,爱理不理地打量着带着一大堆雨水接近他们,但她自己身上却干干爽爽、完全没被淋湿的雨师,在两眼一迎上雨师那双似水翦翦的水眸后,眼尖的他发觉,来者似乎对他怀有着相当程度的敌意。
「另两个女娲在哪?」没正眼瞧天都一眼的雨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问向廉贞。
「喂,她说话向来都这么不客气?」完全不欣赏女人摆这种高姿态的廉贞,颇为不悦地问向身边似乎与雨师有些交情的她。
天都耸耸肩,「她是地藏的雨神。」除了女娲外,眼下地藏身分最高、被奉若神人的,也只有这个雨师。
他不敢苟同地撇撇嘴,「今儿个我突然发现,妳的性子,其实已经算是挺好的了。」以后他再也不敢嫌弃她了。
她冷冷轻哼,「懂得惜福了?」
「刚懂。」他一手握着她的掌腕,懒得再看前头的雨师摆架子,「咱们走。」
没想到他竟没把她放在眼里的雨师,神情阴恻地叫住已有许久未见的同门。
「天都。」
被叫住的天都,不顾廉贞的拉扯,不情不愿地停下脚步。
「妳若是想找女娲,我不知道另两个女娲在哪。」
雨师随即将一双细长的水目往廉贞身上一瞪,「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廉贞嘲弄地问:「妳是哪根葱哪颗蒜?」到底是谁给谁面子?身为神人的女娲他都不看在眼里且照杀不误了,区区一个神女又算什么东西?
太过了解雨师心性的天都,在雨师缓缓扬起一袖时,有些想不通地问。
「雨师,妳想做什么?」她是何时跟廉贞结仇了?
「为地藏报仇。」果然如她所料,不掩杀意的雨师将矛头直指向廉贞,「他杀了女娲。」
「报仇?」天都直朝她皱眉,「那已是百年前的事了。」都化成灰了,谁还有空旧事重提?
「有问题的是妳,妳忘了妳是地藏的神子吗?」雨师反过头来数落她的敌我不分,「不要忘了,他是个人子,当年毁了地藏的人子。」
「或许是吧。」天都有些受不了地抚着额,客观且中立地建议,「但当年女娲欠他的,可远比他欠女娲的来得多,到底该报仇的人是他还是女娲,这还是另一回事。」
「妳在替他说话?」在雨师意外地瞪大了眼时,同样也深感讶异的廉贞,忍不住瞄了瞄她。
「我只是认为——」还想解释清楚的天都,才往前走一步,立即被廉贞给拉回,并推至他的后头。
他边挽着两袖边说:「反正说再多那女人也不会懂的,妳少白费唇舌了。」
「你要杀她?」愈看愈觉得苗头不对的她,连忙捉住他的臂膀,一脸紧张地问。
他一把将她给推得远远的,「我可不会这么抬举她。」对方是女娲的话,他或许还会考虑一下,只是个神女?他才没吃饱那么闲。
被迫退至一旁后,天都惴惴不安地看着面上表情显得杀气腾腾的雨师,以及脸上一副只想快点打发模样的廉贞,光看架式,她是该为廉贞担心一下的,但不知为何,向来在她身旁总是安全无害的廉贞,在雨中看来却让她觉得有点陌生,就在他扬掌探向雨师,而雨师却没有一回能够接住他的掌劲起。
雨师虽是神女,但也只是平凡的人,尤其是在没有神法做后盾的情况下,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只能闪躲却无法施展神法的雨师,努力试着想拉开与他的距离,而似乎也有意瞧瞧雨神有多大神力的廉贞,在看出她的意图后,爽快地往后跃退了两大步,眼见机不可失的雨师,立即扬袖一射,将细密得找不着空隙可闪躲的雨箭朝他射去,那柄悬挂在廉贞的腰际由皇帝所赐、已有百年的时间没拔出的佩刀,亦同时出鞘,炫眼的刀芒夹带着强大的刀吼声,令一旁观战的天都,不得不在耳膜作痛之时捂上双耳,同时亦因那阵刺眼的光芒而闭上限。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向来所向无敌的雨师,头一回无法取人性命,强烈的刀风在廉贞的周遭四窜,那些瞄准他而去的雨箭,未抵他的面前即被吹偏坠地,更甚者,在雨师来不及反应之时,他仅是扬刀一划,即将那些雨箭给奉送回去,令忙不迭阻止自己雨箭的雨师,连忙再扬袖抵挡,而这时,廉贞冷冷一笑,提起手中的名刀飞快地冲至雨师的面前。
「廉贞!」
自他身后传来的叫声,令已到了雨师颈前的刀锋,在千钧一发之时紧急止顿住。雨师喘息不定地看着那双在雨中看来甚为高傲的眼眸,在她仍想动时,冰凉的刀锋立即触上她的咽喉。
「妳想知道女娲是怎么死的吗?」廉贞凉声地问。
「够了。」深怕他真会做出什么事来的天都,急忙走至他俩之间一把拉开廉贞,当他懒懒地收刀回鞘时,雨师一手紧紧拉住欲跟他一块走的天都。
「跟我回神宫。我若有个万一,妳是接我衣钵的不二人选,地藏除了妳外没人能接替我。」
「妳也知道,我永远也当不了雨神。」对这话已听到麻痹的天都,只是再一次地重申地当年说过的话。
「只要妳努力——」总觉得她只是没有下足功夫的雨师,还是认为只要她尽心尽力,她就能办到别人都办不到的。
眼见她和其他人一样,都把同一套说词套至她的身上,压抑多年的天都,再也忍不住大声地截断她的话。
「我已经尽过最大的努力了!」
被她那不遗余力的吼声吓着的,并不只是雨师,还有一旁纳看着她紧握着双拳不断发抖的廉贞,在她吼完转身就走时,不死心的雨师随即追上她,一手按住她的肩。
「妳又放弃了?」
天都负气地别过脸,「对。」
「难道妳不想为地藏尽一份心力?」为了地藏,马秋堂与段重楼是多么的努力,而她呢?空有天资却吝于为养育她的地藏付出些许?
「不想。」真要能留在地藏的话,她又何必逃到迷陀域里,让她的人生重新开始过?
才把话说完,一接触到雨师那既失望又心痛的眼神,天都不禁感到有些后海,可又不愿再次屈服。
眼看她全无悔意,就与当年她要离开地藏时,一意孤行,任何人都劝不进耳的德行全然相同,火气一涌而上的雨师,忍不住动手想打醒自私自利的她。
「妳太令我失望了。」伴随着失望的低语,是一记清脆的巴掌声。
冷不防挨了一巴掌的天都,一手抚着颊,愣愣地看着向来性子就不错,却是头一回对她发脾气的雨师,在她还不能反应时,她的两肩已遭一双大掌给揽过。
「妳要看走眼那是妳家的事,犯得着动手打人吗?」还以为她俩是朋友呢,没想到这女人说话说着就动起手来了。
「这是我们神宫的家务事。」把他当成局外人的雨师,说完就伸手想去拉天都。
廉贞直接举起手中的名刀,一把格开她又想凑向天都的手。
他阴森地横她一眼,「刚巧,她也是我的家务事。」比关系?普天之下还有谁与她的关系能比他更深更紧密?
「你是她的谁?」
天都在他开口前一手捂住他的嘴,再转首看向她,「雨师,我还是那句老话,我不想理会神宫主事,更不想知道有关地藏的一切,现下我有更重要的事得办,若没别的事的话,我要走了。」
「何事?」
「谁有空同妳这只泼猫解释?」早就想走的廉贞,在对雨师撂完话后,便拉着天都快点离开这个害他们又成落汤鸡的女人。
没有追上来的雨师,站在雨中一径地瞧着天都始终没有回首的背影。
总觉得雨师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天都,则是在雨中加快了步伐,直到绕过两三条街,身旁的雨势变小后,她才轻轻拉开了廉贞还紧握着她不放的手。
「这么痛吗?」见她一手掩着被打过的面颊,闷不吭声地埋头直走,廉贞忍不住弯下身子边走边问。
天都更是把脸撇向另一边,「没有……」
「我看看。」总觉得她不对劲的廉贞,一手拉停她的步伐,另一手拨过她的脸。
「不用。」倔强的天都不肯合作,躲躲闪闪的就是不给他看。
「给我看。」他强硬地抬起她的小脸,而后随即遭她怔住。
在那张落寞脸庞上的,他分不清是雨是泪,这才发现她这双盈盈大眼,与雨师十分相似的她,眼中似浮着一层泪意。
「满意了吗?」不想让他看到这模样的她,音调平板地问。
「她说妳又放弃了。」搁放在她脸上的指尖,接触到了比雨水还要温暖的泪水,他忍不住想问,「妳放弃了什么令她这么失望?」
她垂下脸,喃声低语,「成为他们想要的模样。」
心弦似遭人一下子扯紧了,微微的痛感像是放置在地底深处的美酒,正无声地酝酿着,他并不清楚雨师的那席话对她造成的伤害究竟有多深,只是这般瞧着她失去了生气和笑意的模样,他倒宁愿她继续摆着大小姐的样子嚣张跋扈,或是一天到晚怒气冲冲,不然再怎么小眼睛或小鼻子的与他斤斤计较都好,就是不要像出云一般,有着满腹心酸却说不出口的模样。
他心有不忍地轻抚她在雨中略嫌冰冷的脸庞,在她仍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时,他的目光遭她脚下那双已被一地泥水弄脏的绣花鞋给吸引了去,登时他心房一软,二话不说地背过身子强行将她背起。
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的天都,在回过神后,拍打着他的肩头要他放她下来。
「我有脚可以自己走。」
「我是为了我的面皮着想。」他将他背得更稳,故意不让她下地的看着她的绣花鞋,「瞧瞧妳的暗器,又是水又是泥的,谁晓得妳那暗器何时会扔至我脸上?」
整副心情都像是浸在雨水中醒不来的她,此刻并没有心情与他抬杠,她只是闷闷地靠在他的背后,回想着雨师那张失望的脸庞。
没听到她反唇相稽的廉贞,在她始终保持着沉默时,摇摇她向她提议。
「今晚咱们去喝个烂醉。」
她靠在他的肩后问:「不睡林子了?」有过一次教训后,他不是说往后都不要再让她住得那么好了吗?
「雨这么大,谁要睡林子?我要住最贵的酒家。」他背着她跳过一个水坑,并将差点没捉牢的她背得妥当些。
「可我想喝热粥。」遍身冷意的她,此刻只想喝碗可以让她整个身子都暖起来的热粥。
他破天荒的好讲话,「行,咱们就在房里煮。」
「老板会赶人的。」她摇摇头,虽然觉得他煮粥的怪模怪样,每次看每次都觉得很有趣,但她还不想烧了别人的房子。
他有恃无恐地咧嘴一笑,「到时我再用阿尔泰的金子砸死他。」不用白不用,她的那袋酬劳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派得上用场。
聆听着他那替她耍任性的口气,心情本是不好的天都,也不禁失声笑了出来,她有些感动地伸出双手环紧他的颈项,发现他也有贴心的一面。
「你知道吗?你比人模人样还更上层楼了些。」这男人真的有进步。
「那妳很快就会嫁我了。」霎时被她满足的男人自尊,徐徐在他的胸臆里荡漾开来,一脸嚣张自傲的他,回头向她抛了记媚眼。
她微绯着脸敲他头顶一记,「臭美。」
丝丝细雨中,大地与城镇一片灰蒙,透过他的肩头,天都瞧着前方灰暗得像要令人喘不过气的天空,滴滴打在她身上的雨点,带来了以往熟悉的落雨声,就像以往她待在神宫里时所聆听的,只是以往没人陪她一块看雨,也没人带她离开这片雨水筑成的网中,所以在当年,她才会选择了逃开,因那一丝丝的细雨,向来就是她的心痛之处。
然而这点,雨师不会知道,而不明白她为何要离开地藏的段重楼,也不会知道。
虽然早就知道她的酒量是海量了,但……
现下是怎么样?她是打算继上回喝到被酒庄主人踢出来后,再喝倒另一间客栈不成?
雨落屋檐叮咚作响,花大钱住天字一号房的天都,在吃过了热粥后,此刻正坐在房内的地上卯起来猛灌酒,如廉贞所说的试着图个烂醉,而负责陪住的廉贞,则是两手抱着两只酒坛,坐在她的不远处正认真地考虑着,该不该在她这只酒虫又把这两坛喝光之前,先把这最后的两坛拿去给门外的客栈老板,省得那位老板在看到他又负责跑腿下楼取酒时,哭哭啼啼地拉着他的衣袖,求他叫她不要再喝了,因只她一人,就快把这间客栈所卖的酒给喝光,害得客栈内其他的客人,只能干瞪眼地瞪着他们这间房……
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还是没有半分醉意?百思不解的廉贞杵着眉,想不通地看着无论怎么喝,眼神看上去还是很清明的她。
打从喝起酒起,全副心思就只在自己身上的天都,在醉惑人的酒香中,无言地聆听着窗外不断的雨声,一张张面孔在她的眼前来来去去,虽然面孔不尽相同,相同的却是他们眼中同样的期待。
不会有人知道,在她王女风光的背后,躲藏着的,只是一个自卑的段家幺妹,因永远都有人赶在她的前头,偏偏她身旁的人们,却总要她去抢第一。
当年她初入神宫习法时,已成为雨神的雨师,曾在众后补之中拉着她的手对她这么说。
「妳有成为雨神的资质。」
至今她仍然记得雨师当时对她的赞赏与信任,只是身为王族之人的她,终究还是达不到王姊们的期待,她亦无法按照雨师的希望,与雨师一般成为雨神守护地藏,就在她看清这事实之后,她放弃了竞争雨神,从此不再习法。
放弃习法后,不让她离开神宫的雨师,在她的要求下,转而让她习舞,数年后,神宫里上一任的舞姬,曾以欣慰的眼神看着她。
「妳能成为地藏百年来最棒的舞姬,只要妳努力,妳定能超越百年前的絮咏。」
这回她的对手,不再是个活人而是个死人了?她哭笑不得地想着,该怎么做,才能超越那个曾伴随着女娲的神婢絮咏好取而代之,但就在女娲迟迟不转生返回地藏时,众人开始对年年跳奉神舞的她感到失望,因她没能像絮咏一般伴在女娲身侧,也无法召唤女娲返回地藏,因此这一回,她放弃了再当一个空有美妙舞姿却毫无用处的舞姬,从此不再跳舞。
离开神宫后的她,迁出地藏来到了迷陀域,刻意想藉由新的环境让她的人生从头开始过,她开始去做些以往她想做却碍于身分无法去做的事,试着藉由各种方式来肯定自己的存在,然而在这时,段重楼却出现在她的面前,用大失所望的口气问着她。
「为何妳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从前的妳不是这样的。」
在这句话里,天都心酸地发现,她辛苦为自己建立起来的自信,其实根本就不堪一击,因她太在乎他人是如何看待她,即使她已离开地藏了,她还是活在他人的目光中,她并没有从他人的心底真正的走开过。
只是,究竟该怎样做才是对的?
她很想亲口问问那些对她期待甚高的人,你们究竟想要我成为什么模样?究竟还要她花多少个年头和青春,才能满足他们的期待?万一他们又发现她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呢?他们是不是又要已经筋疲力竭的她再次努力,再一次去做那些她不可能达到的事?
这一生,每个人都造了个模子想将她放进里头,每个人都希望她成为他们期望中的模样,每当她达不到他们的期望,只能居次时,没有人嘉许她的努力,他们不是为此感到惋惜,就是认为她没有全力以赴,对她来说,就算是居次也无妨,毕竟那也是一种光荣,然而她所以为的光荣,却和他们所认为的成就相差甚远,在他们的眼中,永远都只有第一,若是达不到,就要已到极限的她再努力去达到,就像雨师一样,明明地藏就只能有一个雨神,可甚爱地藏的雨师,却强行要她这个无法布雨只能行露的雨神后补,继雨师之后再成为另一个雨神。
但在一味地责怪她是个总是轻言放弃的人时,为什么从没有人能够站在她的身旁,去了解一下她这总是居于次等的心情?为什么总是因为她做不到,就全面否定她的存在?
整个地藏里,不会有人比她更明白,那人人簇拥时的热络,与人潮散尽后的寂寥……
掩耳无效,再也受不了门外客栈老板的哀号声,再次打开门拿出一锭金子砸中老板俊,已经扔过好几回金子的廉贞,拎着房内最后一坛被她喝得只剩一半的酒坛,坐在她的面前与目不斜视的她面对面。
「妳闷不吭声很久了。」他伸手扳扳酸涩的颈子,「有心事就说吧,不然我就白灌妳那些酒了。」
心神都在往事里打转的天都,回神定定地瞧他一眼,而后歪着头问。
「你要我做哪个我?出云吗?」现在想来,他也是一个期望她能成为某人的人,与他同行的这一路上,她都不知已经听过多少回他的数落,也不知看过几回他脸上的失望。
她虽问得没头没脑,但光看她心事重重的脸庞,并想起了先前雨师曾说过的话后,虽不太清楚来龙去脉的廉贞,还是能摸清这张脸庞上的那份落寞,究竟是从何而来。
到底曾有多少人希望她成为他人眼中的期待?他有些不忍地看着她,感觉她像是找不到一双能够肯定她的眼眸,而此刻看来全无自信的她……就像个陌生人似的。
「我曾这么想过。」他叹口气,伸手拿走她手上已喝空的酒杯。
「现下呢?」她心灰意冷地问。
「妳只要做妳自己就成了。」他忙着收拾一地她制造出来的狼藉,在经过她身边时,还用指推了推她的鼻尖。
呆坐在原地的天都,不解地看着他忙碌的背影,过了许久后,感觉喉际有些紧的她,深吸了口气再问。
「为什么?」
廉贞不甘不愿地撇过脸承认,「因为绣花鞋总比自责内疚来得有趣。」
在他那张她曾认为太过惹她厌的脸庞上,所出现的,除了不情愿的表情外,还有着承认她的目光。这么多年来,每次与他人相较之下,总是败下阵来的她,就像是打了一场太久的仗,失败了无数回后,头一回有种获胜的感觉,或许这句话对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但他不会明白,这话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
「谢谢。」她吸了吸鼻尖,掩饰性地将头垂得低低的。
也装作没看到的廉贞,只是忙着收拾满地她喝出来的战绩,免得他今晚得睡在一堆酒瓶与酒坛里,并在心里默默地想着,他可能要再喝上几百年才能喝出她那等的奸酒量。
「喂,妳还行不行?」当一扫整晚郁闷的天都又伸手去拿那剩下的半坛酒时,他忙按住她的手阻止她。
她一手紧握着拳,说得一脸认真。
「这辈子我还不曾醉过。」打小就陪五个酒仙级的王姊一路喝到大,她有信心不会喝输任何男人。
「有没有搞错……」白白浪费这些酒的廉贞,朝天翻了个大白眼,一点也不觉得这有啥好值得骄傲。
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心满意足的天都,习惯成自然地往后一躺,而早已摸透她这种习性的廉贞,则是叹息地伸出一手接住她,把她的脑袋移师至他的腿上。
「妳已经完全放弃当个女人了吗?」
枕靠在他腿上的她,直视着房顶许久后,忽然问。
「倘若人生能够重来一次,你想做什么?」
「把所有曾做错的事全都做对来。」他回答得毫不犹豫,再低首看着她,「妳呢?倘若人生能够重来一次,妳想做什么?」
「我想当个不被期待的人。」
雨夜里,那深埋在心中的渴望,听来格外有种无奈的味道,聆听着她语气中隐隐透露出来的情绪,廉贞不禁拢紧了两眉,透过桌上闪烁的烛火,他在她那双明亮的水眸里,找到了浅映着伤害的印子,就如同那时雨师朝她甩出那一巴掌之后,她那副受伤的模样。
温暖厚实的大掌轻轻覆上她的头顶,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为他举动愣了愣的天都,一双游移的眸子,顿时来到他的脸上,瞬也不瞬地瞧着他。
「妳怎了?」他顿下了手边的动作。
天都两手拢着胸,正经八百地对他下评语。
「说真的,你不摆个跩样,我还挺不习惯的。」该说他学习能力强呢?还是他在百年前原本就这种性子?她定是三生有幸才能看见他像人的一面。
他老兄随即将脸一板,「妳若希望我继续一路同妳杠到底的话,我也是可以配合。」
她忍不住低声咕哝,「有时我还真怀疑你那个儿子是怎么蹦出来的……」瞧瞧他,说没两句话脸就又臭得跟什么似的,当年那个和他成亲的出云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怀疑他那方面不行?
把这话当成另一种意义解读,深觉男性自尊严重遭到质疑的廉贞,危险地微瞇着两眼,盯着近在眼前的红唇,半晌,他默然地朝她俯下身子。
「你做什么?」在他的鼻子差点撞上她的鼻子时,她忙不迭地一掌推开他的脸,并跳离让她枕得舒舒服服的大腿。
他扳扳两掌,「让妳明白儿子是怎蹦出来的。」
「谁跟你成亲了?」面颊微绯的她,神智当下全都清醒各就各位。
「反正连儿子都生了。」他边说边往她的方向爬行。
「又不是我生的!」随手脱下绣花鞋的她,快狠准扔向他涎着诡笑的俊脸。
击中目标的绣花鞋落地后,廉贞拎着那只总是偷袭成功的暗器,不禁有些咬牙切齿。
「改天我定要问问,妳究竟是如何百发百中的……」
成功地阻止他前进后,天都的眼中写满了防备与不安。
「你又认错人了?」好端端的,他怎会又突然缅怀起过去来了?
他没好气地以指梳着发,「我记得妳叫段天都没错。」
她愕然地瞪着他,既然没认错人,那……
慢条斯理地抬起眼,与她的目光对个正着后,廉贞凝视着她久久不动,在她被他看得愈来愈不自在,秀颊也心虚地漾出两朵红晕时,他拢紧两眉,登时变得更加心烦意乱,流连的目光轻巧巧地滑过她曾紧紧环住他的一双素手,再游移至只要沾上了水或雨,就会让他有种错觉像是看到了出水芙蓉的小脸,气息微乱的他索性将两眼往旁一转,只手拿来还剩半坛的酒,仰首咕噜噜地连灌好几口,但就在他稍微镇定下浮躁的情绪,以袖拭着嘴边的酒渍时,冷不防又接触到她那双无辜又不解的水眸,他用力哼口气,不悦到极点地重重放下手中的酒坛。
他命中是犯水不成?
「你……这顿无明火是打哪来的?」由于他老兄的转变太怪,一头雾水的天都眨眨眼,完全不能理解此刻的他在想什么。
廉贞一骨碌地跳起,扳着手指对她数落个不停,「瞧瞧妳,浑身上下没半点女人味就算了,性子糟,酒量又无人能及,脾气还大得跟什么似的……」
「等等。」被骂得莫名其妙的她抬起一手喊停,「这你不早就知道了?」
他又是两记冷眼朝她杀去,「就是知道所以才火大!」
烛光下,停伫在他脸上,那清清楚楚,又令人难以错认的懊恼,令有些明白他这顿火气是打哪来的天都,当下心跳的速度不禁有些脱序,她盯着他那看似这事严重不已的眼眸,抚着下巴想了又想,想了再想,终于归类出一个她很意外的结论。
她迟疑地问:「你是不是……在发春?」根据他那跩到不行的性子来猜测,在这种反应下,这是她唯一想得到的起火原因。
霎时偌大的客房里,立刻因她的这句疑问而沉默到极点,静极刺耳中,不愿承认的廉贞,脸上的懊恼更是明显再添三分。
真的在发春……
「当……当我没说。」心跳声大得两耳轰隆隆的天都,面色一阵白一阵红之余,赶紧抢过那坛他喝剩的酒,仿效他的作法以定定心神先。
是因酒力的缘故,还是其他的因素,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漾出的两朵红云,色彩鲜艳得令人忍不住想凑上前以指触摸,感觉自己脑袋像一下子被抽空般的廉贞,当下忘却了先前令他既困惑又懊恼的心情,受诱地一步步靠近她。
眼看着他一步步逼近,天都恍然地以为,此刻自己像只被蛇盯上而无处可逃的青蛙,在他高大的身影俯罩在她身上时,她紧张地屏住呼吸,惊惶的感觉隐隐窜上她的心头。
已来到她面前的廉贞,忽地甩了甩头,接着蹲坐在她的面前不言不语了许久,过了一会,他沮丧地搔搔发,低首看着她的脚,他犹豫了一阵,最终仍是敌不过透惑地只手抬起她的脚,并拎来那只又被她扔出去的绣花鞋。
裹着白袜的小脚,在他粗糙的掌心中,看来格外煽情诱人,他动作轻柔地为她套上质料轻软的绣鞋,刻意拉缓了穿上它的速度,在她想抽回脚时,他收拢了指尖,将温热的小脚给握在掌心里。
有生以来头一遭,由个男人替她穿鞋的天都,在他终于愿松开她的脚时,才想松口气,但当另一只抚向她脸颊的掌触及她时,心慌意乱地发现,那双她早已看惯的黑瞳,此刻在灯下变得更外深沉黝黑,在她的注视下,他整个人缓缓俯身向她,阵阵温热的气息也吹拂在她的面上,就在他的唇快碰上她的时,她速速抬起一手捂住他的唇。
看着眼中写满怀疑的她,满脑粉色绮念的廉贞,霎时因她而清醒了过来,他隐隐抖耸着眉峰,实在是很想直接掐死眼前这个特会挑时机杀风景的女人,然后他再去撞撞墙,看看自己会不会因此而正常些……真是的,他都说过他对出云怀抱着的是内疚与自责了,她怀疑个什么劲?他就不能只是误入歧途和单纯的受不了****而发春……啧,他干嘛学着她说发春啊?就只是心动也不可以吗?
愈想愈火大的他,一把拉开她的掌心,不给拒绝余地将唇给狠狠凑印上她的,虽然他吻得一点也不温柔,可已经魂游天外天去的她也没反对他这么做,于是得寸进尺的他,索性揽过她的腰,更加恣意地去确认所有存在他俩之间的不确定。
过了很久后,分开彼此的两人,在彼此瞪大的眼眸中,缓慢地各往后退坐了一步,并开始发呆地看着彼此。
回神过后的天都暗暗叫糟地发现,他在不说不动,既不缺德也不婆妈啰唆时,本来就长得清俊尔雅的他,要勾引只扑火的飞蛾,简直就像小事一桩般再简单不过,偏偏他的这张脸、他背着她的宽背、他为她而煮的热粥,和那总是在别扭中不经意透露出的温柔……又对她很受用。
愈想就愈在心底敲警钟的天都,坐在地上开始频往后退,先前的意乱情迷,亦在她张大的眼眸下,缓缓沉淀在一室的酒香中。
廉贞老大不痛快地看着她躲得远远,还摆出一副事情大条且眉心深锁的模样。
「这距离代表什么意思?」
带着一脸错愕与懊脑,坐在地板上的天都一手抚着唇,才在想着该怎么自这团会令她感到头疼的混乱中抽身离开时,就见像是想再确认一回的廉贞,又朝着她这方向爬来,霎时心跳漏跳了一拍的她,在她能反应过来前,她已在下意识中脱了另一只鞋再朝他扔去。
两手再次漏接的廉贞,挫折地对她低哺,「告诉我,妳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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