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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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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圆月当空

    “回去吧。”血腥四溢之间,男人忽然停下脚步。

    “义爹?”

    “义爹今儿个心神老不宁,怕庄里有事发生了呢。”那男人若无其事地说道,彷佛眼前没有血流成河的尸首。

    “可是,弱者跑,寿儿要追,弱者要死,义爹高兴。”

    “你要追吗?也对,斩草不除根不是我的作风。水月,你跟寿儿去吧。”那男人微眯起眼,望著一身火红的水月,微恼道:“没有再一次了,懂吗?义爹最不爱的就是有人违背我。再一次,你的下场会是什麽你该清楚,义爹不会再宽容。”

    破运瞧见水月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应声答“是”後,赶紧追著司徒寿而去。

    水月做了什麽?

    “还不快回去?要见福儿出事吗?”

    禳福出事,他们远在它处,她义爹怎会知晓?啊,突地想起她义爹的神算与令人感到胆寒的直觉,他开始狂奔了。

    禳福不出房门一步,有凤鸣祥答允陪她,不让任何人进楼阁,怎会出事?连余沧元都在府里…要有事?会是什麽事?

    他心乱如麻,没有注意她义爹是否追上来了,只不停地想著她会出什麽事?

    这几日…啊,这几日杨家善人来访,但昨天走了不是吗?

    何况人桥铺路的大善人怎会伤害禳福?

    天水庄对外是善庄,她义爹是众人眼里的大好人,平常他当善人似乎当得颇自得其乐,一点也没有扮假的迹象。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两面人,在乐善好施的同时杀人不眨眼杨家大善人之子是误闯过禳福阁,瞧过禳福,但,那又如何?禳福并不貌美,有时他好庆幸禳福貌色堪称清秀而已。

    一个善人之子会做什麽?

    回天水庄的好几个时辰里,他不停地胡思乱想,巴不得有飞天遁地的能力、巴不得当初答允她义爹教他武功,他至少可以在她有难时使得上力。

    一回夭水庄,他脚不点地奔向偏远的禳福阁。

    兵戎相接的声音差点寒了他的心,他一进楼阁就见余沧元与蒙面的黑衣人在厮杀,禳福身著单衣,无力地坐在床上,仿佛对眼前刖的事感到很迷惘。

    “破运!”凤呜祥讶喊道。

    他身手极快地加入战局,及时拉回余沧元处於弱势的危机。他的功夫是自练的,几乎是拼命的打法,那黑衣人虽未惧於他,但眼里也闪过一抹惊讶,像知道他的归来等於另一个男人即将回来。

    那黑衣人马上收手,趁隙逃走。

    他正要追上一刖,忽然听见禳福叫住他:“破运…你是破运吗?”

    他微愣,回过头,瞧见禳福迷惑地望著他。凤鸣祥暗示地摸了摸脸,他才惊觉由自己一脸的血迹,一身的污泥。

    “我…”

    “哪儿来的血?”软软的唇首次注意为他而开口了,问的却是他打从心里不愿让她知道的事实。

    “我”他调开视线,咬牙道:“我去追!你留下保护她们!”

    “小心!”余沧元叫道:“那人武功极强,招招欲责人於死地,有可能是个杀手啊!”

    杀手?怎会针对禳福?纵然是她义爹的对手,也不该会找上几乎半隐居的禳福啊!

    圆月一局悬,他藉著月光追著那人的身影,追进天水庄的密林里,月光被隐去大半,他正暗恼黑暗可能带走那人的足迹时,带著有趣的声音让他及时煞步。

    “嗯嗯,是谁呢?让我想想看,会是谁沉不住气,来找我麻烦呢?”

    是禳福她义爹!

    破运讶异於她义爹会早一步封住那黑衣人的去路。他记得,她义爹对女儿间的争斗向来不太爱管,真有人死了也是厚葬而已,不曾出面为哪个女儿作主过。

    “我呢?最痛恨的就是有人动了我的东西,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想要动,那就是自找死路了。”

    “哼,我认栽了。”那黑衣人自知自己对付不了他,抛下双剑,自嘲道:“算我运气不好,不该选在今夜来杀人。”

    “不管你选在哪一夜,你、水远动不了我的东西。”

    “是动不了那叫禳福的姑娘吗?”黑衣人笑道:“传闻中,庄主身边有个神算女儿,您从不让任何人靠近她,将她深锁庄内,是怕有人抢走了她吗?”

    “我怕吗?呵呵呵,我呢,最欢迎像你这样的人来闯庄,抢走了什麽都好,我等著看你能保有多久,但…”他眯起妖野的黑瞳:“只有几样东西是不能抢,抢走了我的乐趣,我还玩什麽?你错在投错了胎、错在选错了主子、错在太小看我,啊,不如说,你的命运注定了不停地犯错,以致英年早逝。”

    那黑衣人彷佛感受到他的杀气,袖中滑落短剑,正要施暗招逃命,忽觉眼前人影不见,惊讶才起,颈间一股剧痛让他喊出声,头颅撞到地上,竟然没有疼痛之感了,他愣了一下,不知为何以自己的身形上能像球一样地撞到地口他嘴大张,瞪著那没有头的身子直立在方才他所站的地方。

    “啊——”

    “有的人呢,不适合出现在我眼前。一点玩弄的乐趣也没有,看了碍眼。”他将那颗头踢到破运的怀里,邪气地笑道:“你能猜出是谁吗?拉开帕子看看啊。”

    破运尚震慑於连不眨眼都无法看清的武功招数,一时间只能听话地拉下那头颅的蒙面帕子。

    是杨善人之子?

    “想学我这个天下大善人?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本钱!”禳福她义爹不以为意地说道:“等寿儿回来,去灭了他们,一个也不要留。”

    “他们…都是杀手?”

    “你看不出来吗?”薄唇勾起兴味的笑:“你不适合当杀手,你天生也不是个杀手的命,可是,你就是当杀手了,这跟禳福根深蒂固的观念完全背道而驰啊。她认为人命是天定的,就连每个人心中所想、所说的一切都是由上天操控的,人们只是自以为拥有自己的意识,如果让她知道在她眼下就有一个例外发生,她不知道会有什麽反应?我教养得不错吧?”

    破运恨咬著牙,道:“你到底想对禳福做什麽?”

    “不是我想做什麽,而是禳福会怎麽做呢?破运,你以为你真能如其名一样,陪在她身边,就能让她再回到原来的样子吗?到最後,究竟是她被你同化了,还是你不得不被同化呢?”

    轻笑声再起,刺耳得几乎穿透破运的耳膜。

    “记得,等寿儿回来後,跟她一块来见我。敢让我的女儿受惊,这罪可不小呢。”朗朗笑声,随著他的身影离开如鬼魅般的密林。

    破运抿起唇,在慢慢走回禳福阁的途中,越发感觉到要保护禳福不再受她义爹的摧残有多麽地异想天开,但,他岂能放弃!

    方到房外,就听见凤鸣祥对著禳福柔声说道:“禳福,这房间乱了,我带你到隔壁房去歇息吧。”

    凤呜祥怎麽能抱得动禳福呢?他快步走进屋内,正好又听到凤鸣祥道:“沧元,拜托你了,小心点,禳福不会主动搂住人的——”

    破运闻言,异样的恼怒马上从心口泛滥开来,连忙走进内室,目睹余沧元从床上横抱起禳福来。

    “不!”他叫道,同时引来两人注目。

    “怎麽了?那人捉到了吗?”凤鸣祥急问。

    破运目不转睛地望著余沧元抱著禳福的样子,禳福彷佛没有受到任何惊吓般,面无表情的。

    是啊,只怕禳福连平常当她双脚的人叫什麽都不知道,怎会在意是谁来抱她呢!

    “破运?”

    “捉到了——”视线仍落在靠在余沧元怀里的禳福,竟有一股冲动想要上前将她抱回来。

    有人一块关怀她,不是很好吗?他到底是怎麽了?发狂了吗?

    心中充满矛盾的思绪,眼睁睁看著余沧元走过自己的身边时,禳福一头散落的长发几乎要垂到地,他直觉伸手要碰触,忽地,小手拉住他的。

    他一愕,抬起眼,瞧见她向自己伸出藕臂来。

    他连忙接过她软软的身子,感觉她用力吐了一口气後,彷佛不习惯闻到别人的气味,随即,她的脸埋进他的怀里,不再理人。

    禳福从没有这麽主动过,为什麽?

    余沧元的神色极为复杂,甚至…带有几分微不可见的恼意。前几天他才知道这姓余的似乎喜欢上禳福了,喜欢的成分有多重,他不清楚,他只知道方才他的心里有著淡淡的喜悦,因为禳福选择了他。

    “我带她去隔壁,你们先回去吧。”破运不等他们离开,先行抱著她转进另一间房。

    另一间房略小,本来是他该睡的,但长年他睡在它处,这里一直没有动过。

    将她放上床後,他弯身帮她脱下小鞋,嘴里说道:“小姐,该休息了。”

    “破运…为什麽你浑身都是血呢?”

    他猛然抬头,讶异地发现她望著自己,随即惊觉他忘了先洗净污血,赶紧抹去脸上血迹的同时,连退著数步,想要融入黑暗,不让她再瞧见自己的血腥。

    “你受伤了吗?”她细声问道,语气里有抹困惑。

    “没…”

    “那,为什麽有血呢?”

    “我…对了,小姐,你得休息了,我不吵你了,我去——”直退到内室的门口,他想要转身逃走。

    她彷佛没有发现他的狼狈,继续喃道:“晚上,我没有看见你啊——”

    她注意到他的存在了吗?注意得不是时候啊!他一身的污血还没有洗净,怎麽能够告诉她,他不在是因为他去当杀人魔了呢?

    “破运?”

    “我…我…”他吞吞吐吐的。

    “你跟义爹一块出的门吗?”

    他一震。

    “你…被义爹控制了吗?”

    “…不,我是心甘情愿的。”他低声说道。

    “是吗?心甘情愿的吗?”

    “小姐…我…”

    “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心甘情愿的,包括我。”她恍惚地说道:“我好累,想睡了。”

    他迟疑了一下,抹乾手心的血後,轻步上前,趁她躺好时,赶紧为她盖好被子。

    要退开时,突然对上她目不转睛的子。

    他心一跳上马上撇开视线,迅速退到门口,就地坐了下来,微靠著门板闭目养神。

    心有些乱,他不明白为什麽。没有人能告诉他,为什麽最近一见禳福、一碰禳福-就心跳如狂…

    “破运…你还在吗?”

    内室传出的声音极轻,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在,小姐。”他警觉答道。

    “你怎麽不去睡?”

    “我在睡了。”还好,不是追根究底他一身鲜血来自何处还是,她已经发现了?

    “…在门口吗?”

    “嗯。”

    “…你在那儿睡了多久了?”

    破运照实答道:“从小姐双腿不便开始…也快六年了吧。”

    “六年…我几岁了?”

    “小姐刚满十六。”

    “我记得…我好像才过完十岁生日。”

    他闻言,感到既惊又喜。这几年别说是要她主动交谈了,连一句话都难从她嘴里吐出来,她的神智总是不知神游到哪儿去,不像今天,竟有重回红尘之感。

    思及此,他心里燃起希望,正等著她再主动问自己一些事,没料到沉默就此蔓延。他等了一会儿,听见有些凌乱轻浅的呼吸,他站起身无声息地走进内室。

    窗是关上的,为了防所有危险的可能性,但月光仍透进屋来,他眼力极佳地走到床前,见她不知何时已睡著了。

    她的眉头有些皱起,好像在不安稳的情况下入睡的。

    如果,她能笑,那该有多好。

    近乎发呆地望著她的小脸好一会儿才勉强回过神,为她弄好被子後,又忍不住痴痴看著她。

    最近,他的克制力太差了,时常失了神,这样要怎麽守护著她呢?

    暗暗告诫自己一番後,正要退到门口暂作歇息,忽地瞧见铜镜倒在桌上,他上前扶好,藉著微弱的月光不经意地往镜中瞄了一眼。

    随即,他呆住——

    那样异样的神情…是他的吗?

    罢从余沧元脸上瞧见的表情…他也有了吗?

    那表示什麽?

    回首看著禳福熟睡的小脸——难道,这几个月的异样,是因为他喜欢上了禳福?

    不再是报恩,不再是单纯的怜惜,而是——

    “我…喜欢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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