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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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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滴答滴答地下。//www.qb5.cOМ/

    屋内的人,忙著整理家务。先是看哪儿有灰尘便往哪儿擦,後来乾脆丢了拐杖,慢慢在地上移动,每移动一寸,便细心地擦著地板;擦完了,流了一身的汗,算算时辰也不过是中午。

    彭嫂子又带了一锅肉来,小心翼翼地瞧著她。

    “我没事。”禳一幅神色自然地笑道:“破运算过命的,他是一个很长命的人,今年他才二十多,不会有死的。”

    彭嫂子看她没事,陪她吃完饭,便离开了。

    禳福见无事可做,便慢慢地翻出衣服去洗。

    屋子的後头有口井,平日破运都是到那儿取用的,出门一刖怕她取水不成,反而掉进井里,特地先替她装好一大桶子的水在厨房。

    她翻出破运几件旧衣,慢慢走到厨房去洗衣。

    外头还在下雨,洗了衣服没地方可以晒乾,只好挂在小小的木屋里头。

    接著她抿唇想了又想,想不出还有什麽事可做,只好回到房里拿出蓝家小娘子送的书来读。

    每本书的页尾都注明此书是何时买,她丈夫是何时还积欠的书钱,见此,禳福不禁莞尔一笑。

    读了一个时辰左右,书上到底在写些什麽,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经意地抬头,瞧见墙上挂著破运的衣服。她还记得那衣服是她在城里失忆後撞见破运时穿的,有些旧,看得出他穿了很久…在天水庄里是不是就曾穿过这一件,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只知道她对这件衣服的印象是从那一天开始的专注瞧著这件衣服,忽见衣角有个破洞未补,她想了一下,放下无心看的书,挖出针线来。

    昨天…应该是昨夭吧?总觉得山口己好像有些恍惚了。那些娘子军抱著衣物还聊边补,她有暗暗观察了一会儿,似乎不是很难…只是补个小洞而已,这点针线活儿对她应该很容易。

    穿针引线老半天,衣角的洞补起来了,真的不算太难嘛,只是不小心把袖口和破洞缝在一块而已。

    破运回来了,会不会嘲笑她呢?

    把脸埋进他的衣物里,用力闻著衣服渗出的气味,恋恋不舍等到抬起脸望向窗外时,已经天黑了。

    黑了多久呢?怎麽她一点概念也没有。

    “应该回来了,不是吗?”她喃喃道。“他是个长命百岁的人,所以,我何必要怕呢?这只是他生命中不算太好的经历而已…他会活到很老很老…”

    是啊,明明知道他会活下来的,不管经历了什麽。可是…心里的烦躁不安又是为了什麽呢?

    到头来,就算能预知未来又如何?生命过程里的每一个喜怒哀乐,心里复杂的情绪没有亲自去体会,又怎知其中点滴?

    “呃…就像做菜一样,就算知道那道菜的味道是什麽,没有亲自去尝,又岂能经历刹那留在舌尖的感觉呢?”

    好像,曾经有谁这麽告诉过她?是…余沧元吗?还是鸣祥?她忘了,只是突然间,这句话在她脑中浮现,让她明白往昔自己的愚蠢与可笑。

    想要窝进有他气味的地铺里,却知道自己闲著一定会胡思乱想,於是决定去探个消息。

    外头还在下雨,她慢慢在外衣上罩上他过大的旧衣,戴上斗笠,拿过拐杖一步一步走出门。

    雨一下子就打湿她的衣服,她浑然不在意,吃力地往最近的人家走去。

    夜好黑,家里连灯笼也没有…就算有,双手持拐杖方能站立的她,连多馀的手来拿都没有。

    她没有独自一人出门过的经验,这几个月来若要出门,也是破运抱著她在附近吹风看星星,再远一点就是偶尔进城,从未让她一个人走离家门。

    她没有迟疑地往黑暗走去。

    每走一步,拐杖便深陷泥泞里,她费力拔出再走一脚,如此重复,没多久就气喘吁吁,满脸大汗了。

    怎麽还没有到呢?

    她走错路了吗?

    还是她走得太慢了?

    伸手几乎不见五指,如果有人来通知她消息,会不会错身而过了?脑中晕沉沉的,总觉得恐惧的网子一直阻碍她的思考,她只能一直一直往前走下去。

    在没有时间的雨中,不知道走了多久,忽地瞧见前方远处有一抹小簇的光,若隐若现的——

    是灯笼?

    灯笼移动的速度好快,往她这方向走来,会往这儿走来的,直通只会到她家。那,在三更半夜冒著大雨而来。

    是有人来通知她消息了吗?

    明明知道破运是活著的,明明知道的,她却还是心急如焚,不由得拼命地走过去。

    大雨之中,灯笼停住了。

    “谁?是谁在前头?”

    低哑的声音试探地,充满防备,但在她耳里听来却若天籁。

    “破…破运?”才几个时辰没有说话,她已开始结结巴巴了。

    那灯笼摇曳了下,随即用极快的速度出现在她面前。

    火光几乎刺痛了她的眼,她却没有闭上,只是目不转地一直望著那持拿灯笼的男子。

    “福儿?”他诧异万分:“你怎麽在这儿?”她身边没有任何人,那就是一个人来的?

    她一个人?

    在漆黑到连路都瞧不见的路上?

    见她浑身湿透,他脱下蓑衣正欲为她披上,忽又瞧她松掉拐杖,他大惊,连忙丢了灯笼,冲上前及时抱住她无力站稳又扑向出口己的身躯。

    “福儿!”

    双臂紧紧缠上他的颈项,她的脸埋在他的心口上,一头长藩答答地垂在他的手臂上,她淋了多久的雨?

    “你回来了!”

    他正要答话,她又叫道:“你回来了!”

    她…在哭吗?

    “你终於回来了…”

    颤动的双肩掩去她的半张小脸,他没有低头看她流了多少眼泪,只是小心地、怜惜地将流进他心口里的泪珍藏起来。

    她的唇间重复地逸出“欢迎回来”的字眼,他闻言,垂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是的,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水热好了,你再等等。”

    他忙里忙外,来回倒了好几次热水,才将浴桶灌到七分满,又从房里拿出旧毯,对坐在一旁看著他忙碌的禳福说道:“你先把湿衣脱下吧。”

    “你呢?”

    “我?这点雨,一点也没有让我受寒。”

    禳福闻言,便乖乖地褪下湿冷入骨的衣裙,解到抹胸时,她偷瞧他一眼,他正背著自己蒙上眼,她垂下视线,双颊有些热地脱下最後一件衣物。

    “好了吗?”

    她轻轻应了声,随即破运转过身,正确无误地走到她面前。

    他的嘴唇掀了掀,终究没有说出心里想说的话,只是柔声道:“小心了。”薄毯落在她身上,隔著毯子抱起她的身子往浴桶走去。

    禳福微仰首,瞧见他刚毅的下巴,若不是整个身子都被紧紧包住,她会伸出手摸看看——这念头强烈地留在心里,死赖著不肯走,让她连眨了好几次眼,才能勉强忍住自己加速的心跳。

    “水热了点,刚开始会有点不舒服,忍一忍就好了。”他说道,慢慢地将她放进桶中,听见她在水中待好了,才将湿毯抽起。

    “你…”

    他的脚步停住,没有回头。

    “你帮我洗头发,好吗?”

    破运愣了一会儿,想起她可能累坏了,便点头道:“好。”转身回去。

    “你还蒙著眼吗?”

    “当然。”他以为她误会自己在偷看,连忙澄清。

    沉默传了一阵子,沙哑的声音再起时,他几乎有些认不出是禳福的声音。

    “没关系,你可以拿下眼帕,我不介意的。”

    破运震了下,又听她有趣中似乎带有几分紧张的嗓音道:“我背对著你,你想偷瞧也不成啊。”

    “不,我没有想要偷瞧…”拉下眼帕,首先瞧见的是垂在桶外那头又黑又长的头发,随即,是雪白的肩身——

    他不是没有瞧过她的裸背,在天水庄里有几次她在屏风後头发出异响,吓得他连忙冲过去瞧,通常都是匆匆一瞥,就不敢再看下去,不像今天这麽地“正大光明”…思及此,连忙收敛起胡思乱想,微颤地捧起她的长发。

    “破运…”

    “嗯?”他撩起她的长发,露出她的雪颈…他咽了咽口水,试图专注在如丝绸般的黑发。

    她的皮肤极白…从她背後可以观到清澄的水面下有一副美丽的身躯,他赶紧收起放肆的目光,暗暗克制,开始轻柔地洗揉她的头发。

    “你真的没有事吗?”

    “没,当然没有。”他跟著搭腔,努力转移注意力,随口说:“要论身手,我还算灵敏,只是顺手要救人,便不小心滑落陡坡,彭兄他们不知我轻功好,可以翻身爬上去,才以为我跟张老伯他们遇难了。”背著张老伯走回来,著实花了一番工夫。又怕她在家等不著人,特地借了灯笼冒雨回家去。

    想起她也冒著大雨探他下落,他心中只有感动。

    原以为他爱她,终究比她喜欢自己的成分来得重——他心里早有准备了,毕竟先动情的是他,付情最久的也是他;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在她心里,他竟能占有不少的分量,他该知足了,真的。

    指间穿梭著她又柔又细的发丝,几乎舍不得松手。指尖不小心碰触到她的背,像被烫伤似的赶紧缩回,注意到她似乎也颤动了下。

    “水冷了吗?”他关心问。

    “没有…还很热著。”

    她的声音又开始沙哑起来,这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破运怕她真的受了风寒,说道:“你闭上眼睛,我要冲水了。”拿了杓子往水里掏去,不经意地瞧见水面下毕现的春光。

    他胀红脸,连忙闭上眼,胡乱冲水,听见她咳了好几声,也不敢张开眼,一直等到冲完了她的头发,才快步退离两步,哑声道:“准备起身了。”

    狼狈地回到内室,头有些晕眩,脑中不停闪过方才偷瞧到的那一幕。他暗恼自己的下流…他下流吗?他只是对心爱的女子难以克制而已。

    他也想要碰触她、抚摩她,那一天其实他可以借酒装疯——她是他的妻子,行周公之礼是理所当然…只是,他做不出来啊!

    他相信就算那一夜,他真以醉酒之名占有了她的身子,她是不会抗拒的,甚至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他算是她的丈夫了,要共度一生的丈夫。

    但,他总想要她在心甘情愿之馀,再多那麽一点点的情嗉在啊。

    “破运?”

    她的叫声,让他回过神,抹了抹潮红的脸庞,蒙起眼睛,顺手拿起另一条乾净的旧毯往外头走去。

    “小心点,我要抱你起来了。”他说道,弯身以毯包住她的身子,却忽然发现两条裸臂自动自发地环住他的颈子。

    他停住。

    “怎麽啦?”她问:“你很介意弄湿吗?”

    她的声音听起来细声细气的,分不出是不是又突然想捉弄他了。

    他摇摇头:“不会,你稳住了。”

    一把将她抱起水中时,又觉得她的脸颊好像窝进他的胸前,他敛神快步走回内室,将她放坐在床上後,很快地松开手。

    “快盖上被子,我去拿衣服给你。”

    “啊…”

    他背著她停住。“又怎麽啦?”

    “我忘了告诉你,我把衣服都洗了。”

    他先是一愣,随即勉强微笑:“不碍事,贴身衣物没洗就好,之前我收了几件乾净的…”

    “都洗了。”她很镇定地说。

    “…一件都不留?”

    “嗯。”她钻进被窝里,眨著眼看著窗外的雨。“你介意我裸著身睡吗?”

    “当然不…”他清了清喉咙:“不要著凉最重要。”

    她又应了一声。等到他熄了烛火,也在地铺上睡好时,她又道:“这床,真小。”

    “…是啊。”

    “如果挤两个人,不知挤得下吗?”

    她的声音又沙哑了,他确定没有错听,往下从床上看去,只见她窝在被里,目不转睛地看著窗外。

    “我…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他以为她睡著之时,她有些丧气的:“今天,我真怕你回不来了。”

    这话题他能应付,不由得暗松口气,微笑道:“你忘了我是一个可以活很长很长的长命人吗?”

    “是啊…跟你那麽说的人,一定没有办法体会我的心情。”

    说他长命百岁的就是她啊。破运愈来愈觉得不对劲,从旧被里半爬起来,瞧见她清秀的侧面。

    “福儿,你今晚是怎麽了?”

    “每天每天见到你,是一件再当然不过的事,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会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我不会消失。”他柔声说道。

    她慢慢转过身,绣被微滑,露出她白皙如玉的纤肩,他暗暗心跳不已,连忙调开视线。

    她见状,垂下眼。

    “我知道你不会消失,可是,我竟然开始怕了…”第一次,怕到不能自己。

    原来,人的感情是可以一直往上加的。才以为是喜欢了,却没有料到在不知不觉之中迅速攀升累积

    体认到自己对他的情爱有多可怕,忽然觉得可以开始体会他爱著自己的心情了。

    尤其,她才开始体验,而他却已经经历了好几年的折磨了,思及此,不免对他多了点怜惜。

    她也终於可以了解偶尔瞧见他望著由凵己的眼神里包含了多浓烈的**以前从来不觉得他帮自己沐浴有什麽不对的,但,现在他”个碰触,就会让她打从心里发颤,因为,她明白他的体内藏了多少的情,而她的身子里已经产生了可以与他相呼应的感觉。

    她…不想忽略。

    “福儿?”

    “我记得,你说,我在你眼里很像糖?”

    “是啊,怎麽突然——”

    “现在,你想不想吃糖呢?”她细声问道。

    “现在?这麽晚了,又没有——”

    “真的没有吗?”

    破运暗暗看了看四周。“没有糖啊。”

    她很无力地叹息著,他正要问到底怎麽回事,她双颊酷红,掀开被子的一角,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道:“你想吃糖吗?”

    他瞪著她。

    良久

    “我好冷喔,你一定要想这麽久吗?”

    黑夜里,地上的身影终於移动了,上了窄窄的小床,两抹黑影慢慢地…先从凸起的唇相触一次、二次、三次…柔软的长发缠住彼此的身躯,然後逐渐相叠,合而为一——

    沙哑轻颤的声音再起:“以後,你想吃糖时就吃…糖对你再也不是奢侈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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