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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昏暗,挽翠在街坊妇女的指指点点下,牵着大宝,抬头挺胸走进徐玉泉的书画铺子。全\本/小\说/网
「翠妹,你来了。」徐玉泉和丹桂正在摆放东西,夫妻俩神情愉快。
「大宝,来乾娘这里!」丹桂笑着蹲,把扑上前来的大宝抱个满怀,「哇!才几天不见,你怎么越来越重?乾娘都快抱不动了!」
「大宝长大了。」挽翠颇感欣慰。养儿不易,把一个乾瘪娃娃拉拔成胖小子,可是花了她多少心力啊。
再看到丹桂明朗的笑容,她也感到十分安慰。丹桂患的是心病,只要好好开导,加上徐大哥的疼爱照顾,果然过了两天就痊愈。
丹桂真是幸福呢!打一开始,挽翠就明白自己和徐玉泉无缘,所以才努力撮合他和丹桂;如今见到他们甜蜜恩爱,她这当媒人的,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娘娘!」大宝靠在丹桂怀中,不安分地想玩墙边的几只瓶子。
「大宝,这次乾爹不能让你玩了,这是很好的宝贝,不可以乱碰。」徐玉泉小心地擦拭一只古朴的彩花大碗。
丹桂拿了一只博浪鼓分散大宝的注意力,果然,咚咚声响让他笑呵呵地伸手去拿。
「哪来这么多瓶瓶罐罐?」挽翠上前浏览。
「是镜平兄拿来寄卖的。」
「什么镜平兄……」挽翠恍然大悟!就是几日来,搅扰得她颇不安宁的商人楚镜平啊!「徐大哥,你怎么叫得这么亲切?」
「楚公子是个好人。」丹桂笑道:「他说这些东西太重了,不想运回山西老家,就放在我们这里寄卖,还让我们怞一成佣金。」
「一成佣金有多少?」
徐玉泉道:「像这只景德窑的五彩鸳鸯戏水纹碗,他开价是一百两,但是可以让客人杀价到七十两,也就是说,如果卖出去了,我们就能拿七两。」
「七两?」挽翠瞠大眼!「徐大哥你这间铺子,一年也赚不到七两吧?」
「说的也是。」徐玉泉无奈一叹,「靠着卖字画、帮人写信、写春联挽联、批些书本来卖,获利实在有限,去年乡试又落第……也难为丹桂跟我吃苦了。」
丹桂正在逗大宝玩耍,听到夫君的话,摇头微笑。
挽翠笑道:「丹桂,徐大哥这么宠你,你才不会吃苦,对不对?」
丹桂脸一红。「挽翠你就喜欢取笑我!」
徐玉泉舒展眉头,「不过,这个冬天不会吃苦了,我今早就赚进了五十两。」
「哇!」挽翠惊呼道:「五十两?你卖出什么宝贝?」
温文的徐玉泉难得语气兴奋:「是我近几年来写的小说文集。本来我只是闲暇写来自娱,这两天镜平兄过来铺子里,不经意从桌上拿去看,看了一夜,今早就决定跟我买去刊印。」
「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挽翠怀疑道。
「其实我早就想刊印了,只是没有钱印行,如今镜平兄肯帮忙,我当然乐观其成。」
丹桂也道:「楚公子还说,玉泉的小说写得很好,他四处行商,可以请朋友把玉泉写的书铺到书肆,如果销路好,再刻二版,他还会把利润分给我们。」
徐玉泉欣然道:「写书能得镜平兄这样的知音,足以快慰平生了。」
「哼!」挽翠嗔道:「徐大哥你写一篇,我就看一篇,难道不是知音吗?」
丹桂把大宝揽在怀中,正在为他换穿一件簇新的厚棉衣。「你当然是玉泉的知音了,可是能多赚一些钱,也是好的。」
「你们见利忘友,都被楚镜平收买了!」挽翠不可思议地摇头。
「其实楚公子对你也很好……」丹桂欲言又止。
挽翠又摇头了。这三天来,每天下午楚镜平必定骑上他的白马,带着胆儿驾着马车翩然来到。起初她不肯坐马车,他就抱着兴奋乱叫的大宝骑马,缓慢跟在她身后,后面又跟着一辆慢吞吞的马车,这奇怪的景象反而今路人侧目,挽翠不得已,只好钻进了马车里。
晚上,楚镜平另有应酬,也会嘱咐胆儿送挽翠母子回去。
挽翠没好气地道:「我又不想坐他的车子,是大宝喜欢骑马,我才勉强坐车陪大宝一起玩。」
「楚公子很有心,他今早还向我们打听你。」
「你们说了什么?」挽翠脸色一变,这家伙到底打啥主意?!
「翠妹,你放心。」徐玉泉温言道:「我们只说你出身骆家,四年前嫁到颜家,一年前离开。其它详情,让他自己问你吧。」
丹桂无奈笑道:「我们不说,他如果有心意,也是会探听出来的。」
「他有什么心意?我看他是别有目的!」
「你是说,他想透过我们来收买你吗?」徐玉泉笑道,「那镜平兄的代价未免太大,他还打算收购县城里的麦子呢。」
「今年收成太好,他买几袋麦子回去磨面粉,那是他家的事。」
「他不磨面粉,他准备在惠文城酿酒。」
「他的事业很大哦?」挽翠开始觉得楚镜平高深莫测。
丹桂道:「原来楚公子做的就是顶顶有名的杏花村楚家汾酒,他很懂得酒呢。」
徐玉泉也道:「镜平兄是个商人,他做事有他的道理,绝对利益众生。今年产麦太多,谷贱伤农,他买去酿酒,多少补贴因为麦价下跌的农户,麦子也不致堆在谷仓发霉;设了酒坊,他就要请工人,县城的老百姓就多了一分赚钱的机会;而将来惠文烧酒打出名气之后,还可以带动县城的经济……」
「徐大哥,拜托你!」挽翠头痛不已,「等你去考状元的时候,再拿这堆道理去写策论吧。」
「其实这些道理,也是镜平兄教我的。看来商人的深谋远虑,远比我们读书人还要高明。」
「算了吧,他还不是想赚钱!」
「是啊!我嫌荷包的银两还不够多。」那个凉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镜平兄!」徐玉泉喜道。
「爹!爹!」大宝穿好一身新衣新帽,挣开丹桂的怀抱,小胖手摇着博浪鼓,高兴地缠上楚镜平的大退。
「好大宝,你就爱和我玩。」楚镜平向徐玉泉和丹桂点头打招呼,再微笑抱起大宝,大掌抓住小手,把一个博浪鼓摇得咚咚作响。
挽翠不想跟他打照面,转过脸低声问丹桂道:「大宝哪来的新裳?」
丹桂也低声跟她咬耳朵:「玉泉今天赚了五十两,我帮大宝买了这套冬衣、几件玩具,还有十斤米、十斤面粉,你一起拿回去吧。」
「不行,我怎能拿你们的东西……」
丹桂轻拍她的手。「以前我们穷,你总是不肯拿我们的钱,今天我们有了一点小钱,买些东西给大宝,算是乾爹乾娘疼他。」
「丹桂,谢谢……」挽翠轻轻以手指抹去眼角的泪珠。
洗衣维生不易,她本来还在发愁断粮,不知如何回娘家开口商借。如今丹桂体贴她和大宝,她不觉放松了心情。
「咱们好姐妹,你就别感动了。准备让楚公子送你们回去吧。」
「我自己走就行。」挽翠打起津神,弯腰提起两袋口粮,但那二十斤的重量却拉拽得她差点手臂脱臼。
「唔……好重……」她又吃力提起。
突然双臂一松,两袋口粮让一只健臂拎了过去。「我帮你拿。」
挽翠不想欠他人情,急道:「强盗,你不能抢我的米!」
楚镜平另一只手抱着大宝,迳自往前走,回头笑道:「那你来抢回去呀!」
丹桂忙把装玩具的包袱递给挽翠,掩嘴笑道:「你快去追他,说不定他连大宝也抢走了。」
「他敢!我就跟他拼了!」挽翠柳眉一竖,大跨步跟了出去。
徐玉泉笑道:「看不出翠妹这么强悍。」
「你忘了吗?其实她很温柔的。」丹桂轻叹道:「以前是颜家欺负她太惨,所以她现在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不太信任别人,也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她,因为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伤害。」
「这些年苦了她,连性子都变了。」
「不知道楚公子能否找回温柔多情的挽翠呢?」
「我们等着瞧吧。」徐玉泉轻揽爱妻的腰身,贴近了她的脸颊。
丹桂偎进夫君的怀抱中,满怀期待地点点头。
***
夜风微凉,小巷两边人家亮起烛火,昏黄光芒诉说着家庭的温暖。
挽翠拢紧了单薄外衣,紧跟着楚镜平的脚步,大宝则攀在他肩头,猛摇博浪鼓,往后笑喊道:「娘!娘!」
「大宝,别玩了。」挽翠毕竟舍不得瞪自己的儿子,只好瞪向那个高大身子的后脑勺。
楚镜平彷佛背后长了眼睛。「我很可恨吗?」
挽翠没有回话,低垂了头,免得不小心被他的深邃眼眸看穿。
他虽没看她,但她知道有很多双眼睛在看她;在小巷屋子的窗后、门缝、墙边,很多人正看着她这个「贱妇」的好戏。
这两天走在路上,她又不经意听到恶毒难听的流言,说什么她抛弃徐秀才,转而富商,还教儿子叫人家爹爹,每天到客栈纠缠人家……
她早已习惯空袕来风的指控,任何中伤都不能伤害她,她只是气愤楚镜平来扰乱她平静的生活。
终於走到停放马车的巷口,胆儿握着马鞭等候他们。
「我不坐,以后都不坐!」挽翠抗拒着。
「你今天一定要坐。」楚镜平把口粮扔到马车内,再把大宝摆了进去,「这些东西你根本提不动,里头还有今天要洗的脏衣服,难道你要叫大宝帮你背回去吗?」
当然不可能!挽翠看到那个厚重的大包袱,立刻软了脚,抿紧唇,不发一言爬进马车里。
「胆儿,一路小心了。」楚镜平叮咛着,「待会儿我和县太爷有晚宴,你回客栈后就先睡。」
「好的,少爷。」胆儿轻喝一声,马车动了起来。
好个长袖善舞的楚镜平!才来惠文县城不过几天,就攀上县老爷的门路,恐怕他连骆家、颜家等几家大户也结交上了。挽翠不觉一阵寒栗,自动把他归类为那种唯利是图的商人。
她揽过自得其乐的大宝,轻轻抚弄他浓密的软发,这发……像他的亲爹,是个商人……却也是伤害她和大宝最深的人!
挽翠不再去想,轻轻叹了一口气。
「呃……」驾车的胆儿转过身,「这位姐姐,我要怎么称呼你?」
这是三天来,他第一次和她讲话,挽翠想也不想就道:「骆挽翠。」
胆儿有点儿为难,他总不能直呼少爷心上人的名字吧?
「这样好了,我叫你挽翠姐姐,你就叫我胆儿。」
挽翠懒得理睬他。跟着楚镜平的人,大概也是个滑头小子吧?
「挽翠姐姐,你几岁了?」
「是他叫你来刺探我吗?」
呵!这女人全身带刺,不知少爷到底看上她什么?可他胆儿是个忠仆,即使少爷没有交代侦查任务,他也要帮帮少爷。
「挽翠姐姐,你误会了。」胆儿忙道:「这几天来,我看你很凶,又带着大宝这个小娃儿,我想你年纪应该不小……」
「我二十岁!」说她老?哼!
「什么?!你也二十岁?」胆儿抓抓头皮,他该不会把妹妹叫成姐姐了吧?可是再怎么看,这个骆挽翠就是比他老。
「我也二十岁?那你也是二十岁了,怎么还是一副娃娃样?」
「没办法,爹娘就是生我这张脸。」胆儿口气开始得意了,「你不要看我年纪小,打从十二岁起,我可是随少爷走遍大江南北,看过多少世面,咱少爷很会做生意,每次一经手,至少都是几万两的手笔……呃……」
转过头,他发现挽翠低头哄着疲倦的大宝,似乎不理他了。
再帮少爷自我介绍吧,看她会不会动心——
「话说咱们少爷,家里本业是楚家酒坊,这酒坊酿出来的汾酒可是响当当的出名,连皇帝都赞不绝口,要我家老爷年年送几坛到宫里去。咱家少爷不爱酿酒,他爱到处卖酒,卖出兴趣以后,又开始买卖其它东西,家乡的棉花、药材啦!塞北的毛皮啦!江南的丝绸啦!京城的古玩啦!南海的珠宝啦!楚家家大业大,少爷就是掌门人……」
「天花乱坠!」
胆儿碰个钉子,心想家财万贯吸引不了她,人品总该可以吧?
他又继续天花乱坠:「少爷仪容俊雅、丰采超群,言出必行,重情重义,他非常忙碌,又不愿意娶了人家姑娘独守空闺,所以到现在二十七岁了,还是独身一人,每次回家就被老爷念到臭头,唉!也不是没有姑娘倒追少爷,只是他坚持要挑最好的货色……」
「他把女人当作货物?」挽翠冷冷地道。
胆儿发现说溜了嘴,把少爷一贯的思考模式直接说出来了。
「嗯……呃……不是这个意思啦!这是一种比喻。好比说姐姐你去买菜,一定要挑叶子最鲜肥的、没有虫吃过的大白菜;或是说你帮大宝娶媳妇,也一定要挑个顺眼的、乖巧的……」
「楚镜平爱挑就去挑,跟我没有关系。再说大宝要娶媳妇,他喜欢就好,我帮他挑什么!」
「这就对了!喜欢就好!少爷就是找不到喜欢的好货……」胆儿倏地闭了口,该死!他又拿货物当譬喻了。
「脑满肠肥的公子哥儿!」
完了!胆儿心里升起一股寒栗,他是想帮少爷,但不会越帮越糟吧?
「挽翠姐姐,你不要误会我们少爷,他想帮你……」
「谢谢他的好意,明天起我不会坐你们的马车了。」
「唉!明天我也不帮你们驾车,我要走了。」
「你们要走了?」挽翠一颗心掉了出来,然而她还是冷淡地道:「祝你们一路顺风。」
「不!不!」胆儿忙解释道:「只有我要走,过几天就回来了。我要拿徐公子的小说文稿到京城找少爷的朋友,准备制版印行,少爷还是留在惠文城。」
原来他没有要走!挽翠的心跳恢复正常,她不想去追究心悸的来由,只是轻轻拍着熟睡的大宝。
他并非拿钱出来接济穷秀才而已,而是真的有心帮徐大哥出书!
但商人不是满身铜臭、不识诗书?他又怎会识得徐大哥的文采?
他不像她所认知的商人……
胆儿不敢再跟挽翠讲话,万一说多错多,他可就吃不完兜着走了。
黑夜中的马车载着心思重重的人儿,摇曳而去。
***
冬日早晨,微温的日光晒暖了枯木,枝叶不再迎风抖瑟。
「大宝!大宝!别跑呀!」
挽翠提起裙摆,卖力追着大宝,而大宝拿着一根捣衣棒,放在跨下当马骑,绕着屋子笑呵呵乱跑。
「哇哇!」蓦地,他凌空飞起,两手两脚拼命乱摇,待他看清楚眼前的笑脸,白胖的小脸又绽放笑容。「爹!爹!」
楚镜平拿下捣衣棒,笑道:「大宝,怎么拿了娘亲的东西?娘不能洗衣服,就没办法帮大宝买糖吃了。」
挽翠陡地停住脚步,微微喘气道:「楚大爷,请放下我的大宝。」
楚镜平将捣衣棒递还给她,注视她潮红的脸颊。「我带大宝去骑马。」
「大宝要吃药了。」
大宝一听要吃药,更是把楚镜平搂得死紧,小脸皱成一团。「苦苦!」
楚镜平摸了大宝的额头,疑道:「大宝没生病,吃什么药?」
「大宝,下来!」挽翠声音变硬,伸手想把大宝「剥」下来。
「呜呜!哇哇!」大宝立刻嚎啕大哭,把睑伏在楚镜平肩头,像只小壁虎黏紧不放。
「大宝……」挽翠又急又怜,脸色一下子变得和缓忧愁,轻拍了大宝的背,语气也柔和了:「大宝乖,你要吃药才能长大,也才会变聪明……」
想到大宝始终学不来说话,身形也比同年龄小孩矮小,这孩子是生来和她一起吃苦的啊!挽翠听着大宝的哭声,心头一酸,也红了眼眶。
彷佛听到有人陪她叹息,她惊觉楚镜平就站在身边,忙转身离开道:「我去拿药。」
倒了温爇的药汤出来,楚镜平已经抱着大宝坐在凳子上,轻声唱曲儿哄他。
「树叶儿摇,明月儿高,我的宝宝要睡觉;蝉儿莫叫,蛙儿别跳,齐看宝宝酣畅笑;风吹林稍,睡了睡了,宝宝梦里开心笑……」
那温润的歌声像阵暖风拂过挽翠,化开她心头上的冰霜。
这商人竟然会唱歌?大宝不再哭泣,正拿着圆圆大眼望定他,咿咿呀呀跟着乱哼。
挽翠跃到大宝身边,柔声道:「大宝,乖乖喝药,待会儿娘拿糖给你吃。」
「大宝吃了药,叔叔带你去骑马追兔子,好不好?」
双重诱惑之下,大宝的小胖手终於指向那碗药汤,小脸凛然。「喝喝。」
挽翠笑着舀汤送到大宝口中。「乖大宝,吃一口,长一寸,长大当个状元郎,娶得娇娘好回乡。」
她的软语令人心旷神怡,但楚镜平还是忍不住插嘴道:「当官太清苦,当商人比较好。」
挽翠不想跟他抬杠,闭了嘴,默默喂大宝吃药。
「你是喂大宝吃幼儿强身、耳聪目明的药吧?胆儿去了京城,我托他去老字号药铺抓几帖帮孩子补身的药。」楚镜平迟疑了一下,看着她微湿的羽睫,「大宝还不太会说话,又分不清爹娘,也许不是笨,是还没开窍。」
「他一岁时发过高烧……」被挖出了心事,挽翠咬着唇瓣,她是多么心疼大宝果真烧坏脑子,再也不开窍了。
原来如此!楚镜平感觉怀中小子变得安静,也在听他们说话。
「颜家是惠文城最大的药商,城南城北两家药铺子都是颜家的产业,颜均豪也略通医术,当初他没医好大宝吗?」
「他们……」挽翠手一抖,差点拿不稳药碗。
他毕竟查清楚她的过去了,她不怕让他知道,只是她万万不愿回首过往。
楚镜平想要安慰她。「我听说大宝早产了一个月,本来早生的孩子体质就孱弱,你一定很费心照顾了。」
她何止费心照顾!她是拼死照顾呵!
大宝甫出生洗完身子,抱出去给颜均豪看时,他就发疯似地捶打大宝,就在他要摔死这团小生命时,是她拼着还在流血的病躯,奋力抢了下来。
只因为洞房花烛夜没有落红,又因为怀胎不足月,生性猜疑的他就怀疑大宝是别人的种,再也不把大宝当儿子看待!
她无辜,幼子更是无辜!
而他在婚前就已经纳了两个丫鬟为妾,婚后更是流连烟花场所,处处留情,又娶了一个小妾,但——她能说什么?
她忍辱求全了三年,只求颜均豪能善待大宝,但是随着颜家和骆家合作生意失败后,情况只有越来越糟。
一年前,她忍无可忍,反抗顶撞,换来的却是一纸休书,无情地赶她和大宝离开颜家大门。
楚镜平发现她的激动,是他不小心触动她的痛处了。
他大致猜到她的心情。事实上,他已经从徐玉泉夫妻和陆大娘那边得知她的一切,起初他为她的遭遇感到心痛,了解更多后,他更敬重她的生命韧性。
「我来喂大宝吧。」他接过她手里的碗。
那温暖手指触及挽翠冰凉的手背,她蓦地一醒,又是这个无聊男子!他凭什么来掀起她平静的心湖?
「你又来做什么?」口气冷硬,起身插腰。
楚镜平挪了挪下巴,指向地上的大包袱。「胆儿不在,我晚上又没空送你们,所以趁着白天没事,帮你送脏衣服过来,顺便把洗好的衣服送回给陆大娘。」
「我自己走路就行,不用大爷出力。」
「出力的是我的马儿,还麻烦你喂它一些清水。」
「哼!」挽翠大踏步到井边,打起一桶井水送到马儿面前,又气呼呼地蹲,拿起捣衣棒用力拍打衣服。
可恶!又是楚镜平的衣服!从没见过男人这么勤快地换洗外衣,甚至连里衣里裤都丢给她洗!要不是他是客栈的住客,她才不洗他的衣服哩!
臭男人!捣衣棒啪啪作响,像是发泄她不知所以然的怒气。
「我的衣裳都被你捣碎了,请你手下留情。」楚镜平微笑道。
「捣碎了我会缝好。」啪啪啪!敲碎你!
「对了,你的手工很好,我那件披风下摆脱了线,又烧出一个洞口,你都缝补好了,看不出破绽呢。」
「看不顺眼的衣服,就要补一补。」
「我看你也不顺眼,你也要补一补。」
「我补什么?」挽翠抬起头,瞪向这个她看不顺眼的男人。
「你太瘦,要多吃点东西,喝些养身补汤,这才有体力洗衣养大宝。」
挽翠本来想骂他多管闲事,听到最后一句,她一下子泄了气。为了大宝,她可是要先照料好自己呀!
「我今天帮你们带些糕饼乾果过来,明天我再帮你带几斤肉,让你炖汤。」
「不必!」
「我都辛辛苦苦带来了,总不能叫我自己吃掉吧?」
「吃吃!」大宝听到食物,早就晃着小手到处寻找。
楚镜平掏出一块糖,塞到喝完药汤的大宝口中;大宝仰起脸,呵呵傻笑,他则是宠爱地搓搓大宝的发。
挽翠看得痴了,真像是一对亲爱的父子……
「大宝有名字吗?」他突然问道。
「啊……」挽翠慌地垂下头,「亮晨,明亮的亮,早晨的晨。」
「好名字!旭日初升,亮丽晨光,姓颜吗?」
「姓骆,跟我姓。」亲父都不认儿子了,姓颜作啥?
「骆亮晨,你叫骆亮晨。」楚镜平轻轻丢起大宝,又把坠下来的他抱个满怀,「大宝,你的名字有娘亲的期望,你可得当个乖宝宝,好好孝敬娘亲喔。」
「乖乖!」大宝开心宣示着,他本来就是个乖宝宝嘛。
挽翠却是一呆!大宝名字有她的期望,才相识不过几日的他怎么知道?
颜家没有长辈肯为大宝取名,那是她在绝望无助中,为他取了一个意义深长的名字。
期待大宝前途如朝晨之明亮,也期待自己能摆脱黑暗命运,迎向朝阳。
楚镜平凝望她一会儿,知道她的心门已经被他打开。
唉!他真是犯贱!多少人捧着嫁妆想嫁入楚家,他偏要费心来追求一个二手货,要是教他爹知道了,恐怕要气炸。
可她是一个绝无仅有、天下无双、空前绝后的优质好货,虽然蒙尘,但只要细心擦拭一番,保证又是容光焕发!
他相信他的眼光,商人楚镜平绝对不会看走眼。
抱起了大宝。「走!大丈夫一诺千金,叔叔带你去跑马,」
挽翠从洗衣中抬起眼,她没有阻止,因为她知道楚镜平能够照顾大宝,而大宝跟着他,也能玩得开心愉快。
这个男人啊……她不觉逸出一抹淡若浮云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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