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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姐,恭喜恭喜!」
「祝福-和风医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和风医师结婚那天,我们全家都会去吃你们的喜酒!我三舅是开摄影工作室的,我叫他来帮你们拍婚纱照和婚宴摄影,会算你们很便宜!」
「我家餐厅可以免费借给你们当婚宴场所,我老爸说要亲自当总铺师,煮好料的替你们办桌!」
「我阿母有祖传的生男秘方,改天拿给-,包准你们一举得男!」
「娃娃姊姊,我的暑假作业里面有一项是写一则对社会有功的人物小故事,我要写-唷,我现在可以拍-吗?」
娃娃来到便利商店陈列女性卫生用品的柜子前,手中刚拿起一包卫生棉,身旁就被镇上热情的居民包围,还有一个拿着数位相机的小五生兴致勃勃地间可不可以拍她。/Www。QВ5。c0М
自从前几天被早餐店老板娘撞见她和风巽拥吻,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镇上不管认识她或不认识她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是风巽的未婚妻了,不但纷纷上门道喜,连她走正路上都能收到此起彼落的祝贺声。
原先风巽想尽早公证结婚,但面对热情的乡亲大力给予筹办婚礼的协助,他不希望乡亲们失望,只好接受他们的「赞助」,不过如此一来就会多花一些时间,公证结婚的打算就只能压下。
生平头一遭被人看重,她觉得好幸福,以什么方式结婚倒不是那么重要了,不过忽然问变成家喻户晓的人物,她还是很不习惯。
她明白这里的人情味就是如此直接、热心,虽然感动于大家的祝福,但她更怕哪天大家要是知道她的出身,不晓得这样的幸福感动会不会随之消失无踪,唉……
思及此,娃娃扯出的笑容里,泛出一丝只有自己才明了的苦涩。
「哥哥,我要跟娃娃姊姊合照!」小五生的六岁妹妹凑到娃娃身边,抱着娃娃的手,稚嫩的嗓音大声要求。
「不行啦,-对社会又没有功劳,走开走开!」
「对社会有功的人物……我吗?」娃娃回过神来,纳闷地指指自己。
「对呀,我阿嬷说,-是镇上未婚男性的救星,当然对社会有功啊!」
「救星?」她只联想到解救人民于水火苦难之中的民族英雄。
见娃娃一头雾水,一旁的婆婆妈妈们七嘴八舌解释给她听。
既然风巽的真命天女已经出现,镇上那些适婚女性们只好放弃风巽这个头号优质男,而适婚男性们一得知广受女性风靡的风巽终于真正死会,都比中了乐透头彩还兴奋,纷纷摩拳擦掌请王媒婆安排相亲,王媒婆的生意也一日千里,这个小五生就是王媒婆的孙子。
原来如此。
「娃娃姊姊,快,我要拍-,笑一个!」
娃娃挤出苦笑,按照旁人热情的指示比了个胜利手势,又发觉自己手上还抓着一包卫生棉,连忙尴尬换手,将卫生棉藏到身后。
拍完了小五生的暑假作业,众人又争相和娃娃合照留念。
毕竟风巽神秘的感情世界,原本就一直受大家瞩目,大家都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掳获镇上排名第一优质新好男人的心,加上男女双方都否认的地下恋情被人抓奸在「桌」,在这种纯朴的小地方可是相当具有闲磕牙的八卦价值。
应付完一群热情的大人小孩,娃娃也笑僵了脸,终于能松口气到柜台结帐。结帐时女店长送她一盒保险套、祝她和未来老公永浴爱河,她简直是绯红着小脸从便利商店落荒而逃的,差点忘了牵走在店门口等她的阿旺。
以她现在走到哪里都会被簇拥问候的盛况,风巽倒是不担心大白天她一个人到附近超商买东西会遇上像上次的强掳事件,不过他仍是坚持让阿旺陪她出门,吩咐阿旺如果遇到坏人就扯开喉咙大叫。
近中午,天气闷热得像是个火炉内部,连夏虫都热到懒得呜叫,远处地势较低的城镇海景,在高温的蒸烤下显得有点扭曲变形。
娃娃牵着狗儿离开超商,走没几步就有个男人来到她面前。
对方一身金边黑墨镜、黑衬衫、西装裤,颈项戴了一条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金项链,手腕上还有一只金表,微凸的啤酒肚及微秃的额头看得出有些年纪,他身后跟随了一个穿花衬衫的青年,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单纯老百姓。
她错愕一呆,颓然垂下颈项,忧郁小脸上一对愁眉紧紧相蹙。
狗儿瞧见陌生面孔,就要朝对方吠叫,被惊愕过后的娃娃连忙阻止。
「嘘,阿旺别叫,他们不是陌生人。」
「找个地方坐,我们谈谈?」中年男人开口。
「好……」
泡沫红茶店,冷气开放中。
最靠角落的桌位,多了三位不曾上门的客人。
狗儿趴伏在娃娃脚边,开心享用娃娃替-点的炸鸡块,整个脑袋埋在盘子里大快朵颐;围坐在桌边的两男一女,则是点了两杯冰啤酒和一杯果汁。
娃娃低头咬着吸管,还不晓得该怎么面对有点僵的气氛。
性急的花衬衫男咕噜咕噜灌下半杯冰啤酒消暑后,用衣袖擦擦宽厚的大嘴,禁不住抢在另外两个脸色同样凝重的人之前开口:「小姐,-失踪这段日子怎么不打通电话回家呢?-知不知道雄哥有多担心,吃不好也睡不好,一方面找-,一方面又要应付『猛虎帮』老大施加的压力。伍老大对-的逃婚很不满,雄哥已经累成这样了,还要向他们道歉!好在我们帮里的手下在这附近看到-──」
「阿杰,不必说这些。」沈雄打断手下。
「可是──」阿杰不吐不快,但仍在老大的示意下噤声。
「爸,对不起……」娃娃放掉吸管,绞着小手,歉疚地低声说着。
虽然自小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不过看见扶养她二十三年的父亲在这些时日内似乎苍老了不少、头发也白了些,想起他每年都会买蛋糕替她庆祝生日或毕业的往事,知道父亲仍是关爱她的,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那天我们的人看见『猛虎帮』的人想掳走-,-有没有受伤?」沈雄问。
娃娃摇头。「没有,风巽他救了我。」想到那天自己差点被掳的惊险场面,她仍是心有余悸。要是风巽没有及时出现,她现在是否已经被逼着嫁给伍家人了?
「风巽?那个让-住在他家的兽医?」
猛虎帮那些手下都认为娃娃逃婚分明给他们少主难堪,气不过,对她也就比较粗鲁,他们其实没什么恶意。可是听说他们被一个男人打成重伤,再也不敢随便去逮娃娃。
「对……」她——低语,想必父亲都已经打听过风巽的事了。
看见女儿一谈到风巽,神情满是显而易见的娇羞,没看过她对哪个男人出现过这种表情,沈雄皱起粗浓的眉头。
「娃娃,-喜欢风巽,是不是?」
没想到老爸会问得这么直接,娃娃俏脸微红,羞涩地点点螓首。
「不行!」沈雄严厉的粗厚嗓门,引来店里其他顾客好奇的注目。
「看啥小!我们老大在跟他女儿谈事情,看什么看!」阿杰恶眼瞪人,语气不善,一干原本担心娃娃怎么跟两个看起来绝非善类的男人在一起的街坊邻居,都被吓了一大跳,连忙调开视线。
真的假的?风医师清秀可人的未婚妻,居然是那种人的女儿──
不会吧?夭寿喔,怎么都没听说过──
歹竹出好笋哩──
又是一条大八卦了!
店里,几张她不陌生的面孔出现惊疑的表情,还有两三个刚刚才在超商与她合照的高中生在窃窃私语,娃娃垮下纤薄的双肩,小脸皱成一团。
「你们答应我,说话会小声、不逞凶的!」
从小到大,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备受「关爱」的眼神,明天──不,等一下走出红茶店,她平静的小镇生活就要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要不是爸说口渴、阿杰说外面太热,也答应她绝对不会拿出流氓那一套习性,她才找了这家客人看起来最少的泡沫红茶店,早知道、早知道买瓶矿泉水去蹲公园树下就好了啦,呜……
「娃娃,阿杰没有恶意啦。」沈雄替手下脱罪。
呜,用那种口气对别人大声,还说没有恶意……
看到自家小公主眼眶怯怯泛红、小嘴颤颤一瘪,阿杰懊悔地搔着头。
「小姐,失礼啦,我不知不觉就……」
「跟他们道歉。」娃娃红着眼,吸吸鼻子要求。
啊?「还要道歉喔?」他跟平民老百姓呛声还没低过头-,而且他也没骂脏话呀,有读书的小姐以前告诉他们说,骂脏话会犯公然侮辱罪,挨骂的当事人可以视情况提起告诉,他这几年已经练就呛声不带脏字,这样也不行喔?
「要!」
被一双蒙蒙雾眼瞅着,又接收到老大点头示意,阿杰正式宣告投降。
「好啦,小姐-别哭嘿,我道歉就是了。」阿杰起立朝大家鞠躬,说了几句抱歉的话,弭平方才的不愉快,也替老大摆平了允诺女儿却「违约」的尴尬。
「娃娃,跟我回去。」沈雄压低音量。
「回去也是要嫁入伍家?」明眸雾气流转,娃娃带着父亲会驳退她的希冀看着他,可是在他眼中她看不到一丝丝退让,希望落空,她只能难过地扁扁小嘴,怯懦地拒绝。「……我不回去。」
「-不回去,难道要待在风巽身边?」
「对。」她这个字,语气比刚才坚定多了。
「-就这么喜欢他?」
「对。爸,我要嫁给风巽。」如果没有遇到风巽,无论再怎么不愿意,她或许在父亲厉声命令她乖乖回家嫁人时就会懦弱听从;可是,现在不同了,因为她遇到了风巽。和他在一起,是她心中最诚实的想望。
砰──
巨大的声响灌入耳中,娃娃吓了一大跳,偷偷观察他们这一桌的旁人也是。
「该死!那小子是不是对-做了什么?!」沈雄拍桌怒喝,一脸凶恶,吓得桌上的玻璃杯也弹跳了下。
宝贝了二十多年的女儿失踪到一个陌生男人家里这么多天,沈雄一得知消息起就又急又怒,现在又听到女儿说要嫁给那个男人,他简直快气爆了!
「小姐,那个姓风的混帐是不是骗了-?还是欺负了-?妈的!告诉我,我帮-讨回公道!」阿杰也气愤难平,差点掀桌。
「你们……」娃娃微微刚白的小嘴抖抖抖,闷头趴在桌上。「讨厌啦──」
两个讲义气的大男人意识到自己又干出「违约」情事,顿时对自个儿管不住的大嗓门和冲动懊悔不已。
「娃娃……」
「小姐……」
「不、不是,他对我很好,也跟我求婚了……」娃娃埋着头,闷声澄清。
「那小子跟-求婚?」沈雄横眉一挑,就算怏怏不快,这次也记得不只要压低音量,还轻声细语。「他知道-是我『恶狼帮』老大沈雄的女儿吗?」
她慢慢抬起小脸,即使泫然欲泣,蒙-美眸也闪着难得的自信光辉。
「知道。我跟他说了,他还是愿意娶我。」父亲虽然没做过什么令人发指的坏事,但她从小仍是看多了旁人客气畏怯、却包含了嫌恶的眼神;而在风巽眼中看到的自己是干净无邪的,他不排斥她、不以有色眼光看她,对她来讲意义格外深重!
「唉唷,小姐,一般人知道早就开溜了,会愿意娶-一定是看上雄哥的势力,有雄哥罩着,什么事都好办啦!」阿杰断言道。
「才不是!」娃娃闷闷道。父亲有什么能耐,她清楚得很,明明只是个乡里间爱耍老大、到处替人围事、调停纷争的流氓,却老是以黑道份子自居,哪有什么呼风唤雨的势力。「风巽是因为──」
她的声音陡然消失,阿杰不明白地问:「因为什么?」
「因为……」只要-嫁给我,他们就不能逼-犯重婚罪。
同情。
这鲜明的两个字,接续着风巽说过的话跃上娃娃脑海,宛如一根细细的针扎人她的意识之中,原本那种义正辞严的魄力,瞬间像颗被无情刺穿一个洞孔的皮球,开始泄气、瓦解。
他答应娶她,无非就是同情她,所以帮她一个忙……
从心底泛开一阵带着涩意的怞疼,让娃娃的双手下意识地,揪紧了腿上的及膝裙。
「不管姓风的那小子理由是什么,-都不能嫁给他。」沈雄不由分说,态度强硬地否决女儿的要求。「娃娃,只要-肯回去结婚,伍家说就不计较-逃婚的事,就当-只是因为什么『婚前恐龙症』的,所以出去散散心。」
「老大,是『婚前恐惧症』,不是恐龙。」阿杰小声纠正。
「我说话你插什么嘴!我老大还是你老大?」
「拍谢拍谢,您才是老大。」
「爸,我不是因为婚前恐惧症才逃婚,而是不想嫁给伍家人。」她愈来愈确定这一点。
「这种话不能再提!-结婚当天逃跑已经让猛虎帮蒙羞,伍家少主不计前嫌不跟-计较,-就该偷笑了,跟我回去,你们尽快结婚!」
「我不喜欢伍家少主呀……」
「不要再讲这种幼稚的话!-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了,还看不清女人需要的是一个强而有力的依靠吗?嫁过去猛虎帮,对-、对恶狼帮所有兄弟都好。」
「是我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依靠,还是你?」娃娃语气黯然,努力不让眼前弥漫的脆弱薄雾汇聚成河。
父亲向往黑道生活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从懂事以来就知道自己的爸爸和同学们的爸爸不同,当同学的爸爸来学校参加班上的家长座谈会时,她的爸爸却在外面拿棍棒跟人「谈」事情;当同学的爸爸带他们出去旅行度假时,她的爸爸仍是在外面拿棍棒跟人谈事情。
她应该很习惯了,可是现在为什么还是会觉得心酸……
沈雄一阵哑口,瞧见女儿蓄满埋怨与难过的直勾勾目光,他喉头一哽,下意识心虚地别开眼,咳了声,清清喉咙。
「咳!娃娃,-最好断了对风巽那小子的留恋,黑道的世界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区区一个兽医能永远保护-吗?他抢了伍老大的儿媳妇,依照伍老大有仇必报的个性,-想风巽能不被牵连吗?-好好想一想。」娃娃是他唯一的女儿,他怎么可能完全只顾虑到自己。
「是呀,小姐,到后来那个姓风的受不了威胁压力,就会离开小姐。雄哥这么决定都是为-好,-别辜负雄哥的苦……」
黑道的世界跟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娃娃听不进其他声音了,兀自抿唇不语,因沉重得陷入心底的刺痛,默然。
抬头看着神情黯然的娃娃,雪纳瑞阿旺蹭蹭她的腿,低呜了声想安慰她,她没有听到,-只好垂下耳朵,安静趴回地上。
娃娃失魂落魄地走回风巽的诊所,还没到门口,就从门边那一大面落地窗,看见一名面向窗外的女子和风巽有说有笑。
她确定自己没有看过那名女子,要是看过,一定很难忘记那张艳丽到连花儿都相形失色的娇美容颜。
那名美女拥有一头挑染成酒红色、波浪般的浪漫长卷发,白里透红的彷佛能掐得出水,剪裁合身的露肩小背心和白色及膝雪纺纱裙,将模特儿般完美比例的身材衬托得更加姣好。
好美!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连她都看到出神,忘了该进屋去,就这么呆站在炎热的大太阳底下。
此时风巽突然走向厨房,徒留那名美女。没多久他又从厨房走出来,手中还端了一盘冒着热烟的食物,微笑着将筷子一起送到美女面前。
娃娃看见了,盘子里盛装的是风巽昨天说好,今天中午要包给她吃的水饺。
他下水饺给那个美女吃?她是……谁?
娃娃充塞了困惑的大眼,捕捉到的下一幕,陡地让她胸口满涨的不知名情绪正式溃堤──
看着娇笑吟吟的美女扑向风巽,给他一个热情满溢的大大拥抱,还在他脸颊上印下一个长长的亲吻,风巽非但没有拒绝这突如其来的艳福,还主动搂住美女的水蛇腰,在她耳边轻笑低语,莫名的痛楚好似排山倒海的巨浪向娃娃侵袭而来,与那种又酸又涩的情绪一同淹没娃娃的心口。
风巽笑得好温柔,唇角为那名美女勾起的宠溺弧度,却让她看得心好痛,连带地,她猛然想起一个几乎忘怀、也或许是她根本不愿去证实的现实──
风巽早就有意中人了。
依他们亲昵的程度来看,那个美女一定就是风巽的心上人了。
我和娃娃不是男女朋友,而是未婚夫妻。
这是他亲口说过的话,她在场听得一清二楚。
真正的男女朋友,是眼前相拥的这对男女,从来就不是他和她……
娃娃突然觉得胸口传来窒息般的闷痛,发现原来是自己忘了呼吸。
她痛苦地低喘着,眼前风巽陪伴着美女开心吃水饺的亲昵画面,刺得她双眼开始疼痛、模糊。
她好介意,真的好介意,她也是到现在才惊觉,风巽在她心中,竟然占了这么大的份量,大到她悲惨地顿悟了一件事──自己爱上了他。
她爱上风巽,可是,风巽爱的是别人呀……
怎么不进去?外面好热喔,我快热死了啦!阿旺蹭蹭娃娃的腿,不明白她为什么站在太阳底下发呆。
娃娃偷偷抹去眼角的湿濡。
忍住哽咽的冲动,她蹲摸摸雪纳瑞的头,放掉狗儿脖子上的狗炼。
「阿旺,我想起还有东西没买,可是太阳好大,你帮我叼一把伞出来好不好?你知道伞吗?遮阳挡雨那种。谢谢你,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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