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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家人最喜欢风和日丽的日子,父亲在湖滩上晒着渔网,母亲在炉灶台忙活着,今天大丰收,母亲将捕到的一只大鳖炖了,满屋漂着肉香。我将拾回来的柴火一根根不紧不慢的添进火灶。
吃晚饭时,母亲对父亲唠叨着明早的集市要准备好,必能卖个好价钱,这样就能送我去山上的学堂,好让我认识一些字。不能像他们这样做一辈子的渔夫。
看似安稳,其实是非常危险的,每次父亲下水而去,她的内心都是不安的。我们家在村边,父亲从来没有让母亲跟去过,最多是跟着村落里的老李一同下湖。
母亲是不会水性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渔家人哪有水性差的。我也是后来听村里的老人说的,母亲是外家人。那是十几年前,一队商人租了船,正是父亲家的船,他们兄弟俩接了活,只可惜船在湖面遇到灾难,狂风怒吼,风浪不止,船被摧毁了,船的附近就剩一根圆木头,父亲的哥哥冒死把木头让给了父亲和商人的女儿。老人说,若是当时父亲兄弟俩回来,他们只会被扣上谋财害命等莫须有的罪名。这商人的女儿就是我的母亲。
你的母亲命不好,一家人就剩下了她自己。父亲不识字,不懂得什么礼仪,听闻母亲那边的风俗,那年父亲却把家里准备过冬买皮毛的钱给你母亲买了火葬船用来祭祀她逝去的家人。
湖边早晨经常起雾,一大早,父亲就叫我起来了。
“小虎,今天我们要进城,你很紧点着爹,到了西市不可乱跑,切记。”父亲吩咐道
我揉了揉双眼,看了一眼正在收拾渔具的父亲,我实在感觉起不来,又在床上懒了一会,等村里为数不多的大牛车来时,父亲急忙的催促着,
我立刻起来了,穿好衣服,连床也没铺就跑了出来。
牛车头赶车的阿傻哥嘴里叼着路边野草杆,帮着父亲竹筐里的鱼搬上车。
“别卖便宜了,咱家的鱼好,别忘了买些麻绳,路上小心。”母亲叮嘱父亲道
“知道了,回去吧。”父亲上了车道
母亲突然有点不舍道:“那个系红绳的竹筐里是些干粮,中午记得吃。”
城里有了新的族氏,听闻是个从北方来的大将军坐镇,城里的西市大概离村里有五里路,一路上牛儿拉着三人在只有车印的小道上不停的走着,直到快下午才到。
西市的人不少,我们在西市的南边找了块地方停下摆起了摊,卸下货物,父亲就吆喝起来了,只是旁边的吆喝声更大,旁边的摊位是卖木头,尤其是那根雕刻精美的血红色木头,最惹人注意。
不过她的吆喝,给我们带了许多的看客,而她那却寥寥无几。她总是好奇的看着我,对我好像有着浓厚的兴趣,令我一阵哆嗦。虽然天很热,但是我还是紧紧靠着父亲。
场里也有熟悉的人,见到些村里附近的乡亲,不过,不都是来卖鱼的。
“父亲,你喝点水。“我把水皮袋递过去,拿竹扇替他扇着。
“昨个新打上来的鱼,快来瞅瞅。”父亲喊道
“鱼是好鱼,细皮嫩肉的。”一旁叫卖木头的女子走过来盯着我说道
她顺手拎起一条大白鱼,扣着鱼嘴,看了一眼。父亲正准备绳子,给她系上,
“不过我没有现钱,这样,我有个白玉簪可以置换,不知可否。”女子又望了一眼我道
“当然,可以。”父亲高兴道,父亲在来时的路上就对我说过,要给母亲买个头簪,这是正合他意。她回到旁边摊位时还送给我了一块小木牌。
卖完鱼买了麻绳,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到了家我狼头虎咽的吃着母亲做着饭,真的一顿不吃,就让人怀念的不得了。
吃完饭后,父亲对着母亲笑着不说话,默默的从怀里掏出了玉簪。
“这…这多贵啊,都够孩子去学堂的了。”母亲拿着父亲递给他的玉簪。
“没花啥钱,是拿鱼换的,孩子可以做证,不信你问他。”父亲挠了挠头笑道
“好,算你有心。”母亲开心乐不拢嘴,不过眼角竟然有些泪花。
玉簪上泛着白光,玲珑剔透,玉簪顶头雕刻着白花,一瓣瓣的花片栩栩如生,母亲并没有舍得戴,而是回到里屋把它放进了自己的饰品盒里。
我是如了母亲的愿,跟着村里的几个大户家的孩子天天往学堂里跑。
没过多久,就打起了仗,北方有人入侵我们的地方,父亲与村里的大多数男人一样,从了军,父亲依依不舍的告别了我们,当得知消息时,没人有会想到会那么快。
母亲也像是变了个人,与以往完全不同,村里人从军走的那天,母亲并没有跟她人一样,没有出门送父亲。我以为母亲并不在意此次父亲的离去。令我难受的是,在一次从学堂提前回来时,偶然看到了蹲坐里屋的母亲。她独自在面对着饰品盒那里默默流泪。
父亲不会写字,寄回来信件都是托人写的,不过字里行间都透露他的语气,信件是我读给母亲的,大致意思是敌军那里不适应南方的生活,突然流了一种病,所以他很是轻松就赢了前几场战争。学堂的作用在此刻变的如此的有意义。
父亲发了军饷都是第一时间寄回来,后来突然没了消息,期间母亲带我去过城里,去市场卖了一些母亲纺织的一些布料,路过招军的地方,还特意去询问了父亲的情况,却被告知无法得知现状。
不过回来的路上,我告诉母亲我感觉我们被跟踪了,母亲带我慌慌张张的就急忙回到了家才安下了心。
但是夜里却有人敲门,我与母亲都在紧闭的房门内假意熟睡了,没有发出任何回应。
第二天一早,母亲小心翼翼的开了门。
门口确有一女子躺在那,歪着头睡着,手里拿着木杖。她?我认识,她正是那天与父亲在西市换鱼的女子。
她说昨夜敲门的是她,她来这,说是要当我的养母,母亲感觉她像是疯子,就把她赶走了。后来她常常去送我去学堂,回来时还在门口接我。开始的我是非常胆怯的,但是后来就慢慢的习惯了。
她说她叫天姑,说我长的像她丢失的儿子,每次来都被母亲赶走。直到她告诉母亲,她可以与我父亲取得联系,可以实时知道他的消息,母亲开始自然是不信,当母亲看到她披上一件羽衣变成一只神鸟时,母亲与我都愣在了原地。
母亲同意了,天姑暂时成了母亲与父亲的纽带,她成了父亲的信鸽,带回来父亲临别时,我送的糖人就是最好的证明。也常常捎带一些母亲的物件给父亲。我也多了一位养母。
有一天,天姑受着伤回来了,我连忙招招手,但是确实她带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父亲阵亡了,还在院里收拾东西的母亲摇了摇头,不相信,随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眼迷离。
那天,天空下起了雪,天姑说父亲他们被偷袭的敌军杀害了,她阻挡了片刻受了伤便飞走了。
她说的是对的,没过多久,村里族老那里就传来了消息,还带回来了父亲的尸体。
下葬那天,父亲与村里的族人一样,葬在了一起,墓前聚满了族人,哭喊声不断,大雪覆盖了一切,却无法掩盖人心,母亲出门前亲自带上了玉簪,但是到墓前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而我抱着天姑像个傻子,只知道呜呜的哭。
当所有的族人都离开后,母亲与我还在那里没有动,直到天黑才回来。
我和母亲照顾着受伤的天姑,她真的是个善良的人,她的那个檀木杖卖了,给父亲与族人办了后事。安顿好天姑,睡觉前,她僵硬的手摸着乱糟糟的头发惊呼着:“玉簪呢?我的玉簪呢?”
大雪纷飞,母亲疯狂的冲出了房门,在望不到尽头的雪地中,沿着出去的路径寻找父亲送她的那个玉簪。我也急忙跟着跑了出去,天姑听到动静后也跟着我飞了出来,落在我的肩头。
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样过,衣衫不整的在雪地里扒着。无情的雪在无情的大风下肆意的打着母亲的脸庞,我们三个像是迷了路的人,不知东西南北,在这荒野之中孤独的哭啼着。
雪慢慢的小了,风也停了,不知不觉与母亲就来到冰冷的墓碑前,母亲在站了一天的地方找着玉簪,但是没有找到,怎么可能找到,茫茫白雪,茫茫夜色,茫茫苍生,却容不下留情的人,总是无情对待着可怜的人,白天母亲没说一句话,没留一滴眼泪,但是母亲却哭喊着在这无人之夜,在这荒野中,大声的哭喊着,她不再压抑,哭诉着为什么?
天姑也在啼叫,她的嘶哑的声音仿佛穿越了远古,一声一声的响彻夜空,风雪停,乌云散,露出了月光,照耀着母亲的身上。
玉簪丢了,丢的不止是它,还有母亲那颗期待守候的心,因为不止她知道,当初那场暴风之夜她是怎么活下来的。知道真相的还有天姑,那夜落在山头的山姑与龙母亲眼看见了,她们在打赌,没有插手,显然是天姑输了。
输了,守候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