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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辽国大军兵围澶州城,已过十余日。辽军数度攻城,奈何宋将李继隆身经百战,经验极为丰富,各种防御手段层出不穷,澶州依然固若金汤。反观辽军,已折损七千余精锐勇士,算得上损失惨重。
萧挞凛为破城池,每日早晚皆领五十余骑于阵前巡曳,仔细观察,希望找出破绽,将澶州一战而下。
别看萧挞凛样貌似是粗犷无谋之人,实则极有才略,通天文、晓地理、知军事、精谋略,实是大宋朝廷最忌惮头痛的人物。官拜南京统军使,加侍中、右监门卫大将军、校检太师;晋爵兰陵郡王。
当年家喻户晓的大宋名将杨继业杨老令公,便是在朔州被其俘虏。此人勇冠辽国,武艺极为不凡,乃是辽国大军的精神支柱,被奉为军神。
时至今日,由于多年征战几无抗手,渐渐使其越发狂傲。尤其对大宋,自潘美、曹彬、杨继业等可堪一战的大将逝去,更是觉得宋国孱弱,无人能挡其兵锋;便是眼前这挡住辽军半月的澶州城,也不过多费些时日罢了。
正是晚间戌时一刻,月光皎洁,星光璀璨。
萧挞凛正带着护卫站在一处矮坡,南望观察澶州城。身侧十余丈处却忽然传来一声枯枝截断之声。
如此微小的声音对一般人来说自然无法察觉,但萧挞凛修为甚高,身周五丈内蚊虫振翅之声都能清晰可闻,这十丈之外的轻微异响于他而言如擂鼓一般明显。
左手向响声处一指,麾下护卫会意,立刻分出五人小队,缓缓摸去,长矛前探挥摆,甚是小心谨慎。
待摸到地方,那队士卒仔细观察四周,并无不妥之处,便要转身回报;谁知竟突然射来数支箭矢,既快且急,须臾间便射死了三人。
辽军士卒尚未反应,便听见一阵淅淅索索的踩草之声,定睛一看,数道身影飞快跑向一旁小林。
萧挞凛身边一护卫指着飞奔的身影说道:“郡王,那些人衣袍隐隐泛红,应是宋国斥候队无疑,可要追赶?”
两军对峙间,斥候互探厮杀乃平常事,萧挞凛连日巡阵也杀了不少,因此并无疑虑,直接下令:“追击格杀!”拍马就走,身旁护卫急忙跟上。
原本以为片刻便可追上,谁知那几个宋军斥候扑一进树林,竟策马从旁窜出,向澶州方向急奔。
“咦?竟是骑兵斥候!”萧挞凛大喜,催马更急。
宋军少马,斥候非精锐不配马,这种斥候不同于一般士卒,若是正面战场,都可胜任都头以上军官,若是遇见辽军寻常斥候队,一人杀一队也非难事。碰上这种精锐,萧挞凛自然要将之歼灭。
一追一逃之间,双方互相举箭射击,来往不绝。萧挞凛身边的护卫骑军居然被射死了七八人,而前方宋军不过折损一人。萧挞凛更怒,越追越紧,誓不放过。
不多时,已到澶州城下不足二里,萧挞凛毕竟不是莽撞之辈,见离宋军城池太近,已生退意。谁知,前方宋军竟突然转头停下,萧挞凛直觉不对,赶忙勒马。
只见宋军队里走出一人,高大威武,沉渊似海,英姿焕发,两鬓微霜,正是陈余庆。他哈哈一笑。说道:“萧将军,陈某送你一份大礼。”
话音一落,掷出一个瓦罐,触地应声而碎,手掌向下斜劈,一股炽热内力奔涌而出。碎裂瓦罐中漏出的火油立马就着,火光一起,在黑夜中极为醒目。
陈余庆和手下七八个宋军却往后一跃一扑,在地上连滚数圈,与此同时,一阵破风之声呼啸而来。
张环自戌时起,便在北城墙上眺望,身旁十余具八牛弩排列,每具八牛弩边各围着四个身高体壮的宋兵。待到戌时三刻许,终见前方燃起火光。张环大喜,高声令道:“向火光处放箭!速速放箭!”
八牛弩旁宋军不敢怠慢,一人死死把住弩架,另三人合力拉开弓弦,十余具八牛弩激射出十余支标枪似的弩箭,破空之声让人牙酸耳麻。
一轮射出,张环不敢停歇,大声叫喊:“快快上弩,再射一轮!”宋军动作娴熟,不过五个呼吸,又一轮弩箭射出。
张环虽有心再射,但是仅仅两轮,负责拉弦的军士已经气喘吁吁,气力用尽。只好停住,明明看不甚清楚,却依然紧张的注视着前方。
从陈余庆掷出瓦罐,到扑倒在地不过短短几息。萧挞凛对这怪异的举动根本反应不及,但毕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之一,本能的心生警兆,几乎在宋军扑倒的同时,自己也毫不犹豫的跳下马背匍匐于地。
下一刻,十余支弩箭呼啸而来,破空之声带着死亡的召唤,辽军军士可不是萧挞凛这样的高手,尚在懵懂间便被弩箭贯穿,且去势不减。
这五十余骑拱卫在萧挞凛周围,阵势密集,如此威力的弩箭往往贯穿两三人方止,只这一轮,便死伤大半,哀嚎遍地。
萧挞凛怒从心起,见弩箭已过,大喊一声:“快快散开!”随即手掌往地面一拍,半腾而起,身化利箭,速度极快,窜出眼前尚在燃烧的火势。
只是刚穿火而过,第二轮弩箭已到,其中一根恰巧贯胸而来,已近在眼前。萧挞凛临危不乱,知道挥动长戟已是不及,右手便往腰间一探,刀光乍起,自下而上,后发先至,斩在弩箭之上。
“铛!”一声爆响,弩箭力道极大,萧挞凛手中宝刀应声而断,前冲之势一滞,只觉得五脏乱颤,一阵难受。好在弩箭被刀所阻,变了方向,却也将萧挞凛头顶银冠击碎,披头散发,甚是狼狈。
他运气抚平五脏,尚来不及抬头,身侧一道锐气逼来,未临身就有割裂之感。手中戟随心动,抡出几朵白花,便将那锐气击散。看似从容,背上却渗出一身冷汗,定睛一看,正是那宋军领头之人。
适才二轮弩箭一过,几个宋军精锐斥候便向残存的十几个辽军杀去,士气旺盛。而陈余庆自然直取对方主将萧挞凛。
这一刀取家传《武法六韬》龙韬篇中文武徐疾之用法,不以威力见长,却极为快速,破空之声未起,刀芒便已斩下,本以为可以建功,不曾想却被对方化解。
见萧挞凛居然如此了得,多番危机之下还能从容应对,不由有些讶异,起了慎重之心。此时便闻对方问道:“你是何人?能设此计,必非无名之辈。”
陈余庆手中挽出一道刀光,摆于胸前,笑道:“在下陈余庆,见过兰陵郡王。”
萧挞凛眼角一抽,面色渐沉,凝重的说道:“天谴刀陈余庆?传闻你归隐江湖经年,不想居然入了宋国军中。”随后哼了一声,复又道:“你本江湖人,宋廷素来不重武人,你何苦趟这浑水。自去游戏江湖,笑傲武林岂不美哉?”
陈余庆哈哈一笑,说道:“郡王所言不差,然庆虽江湖人,却亦是汉人。想来郡王应是不喜口舌之豪杰,何须多言?”
见此,萧挞凛知今日无法善了,便不再说话,手中长戟抡起,喝了一声:“看招!”戟影翻飞,向陈余庆当头罩下。
重重戟影,虚实难辨,快若闪电。陈余庆丝毫不乱,天谴刀似叠出万千刀影,形成古怪力场,将长戟圈在当中。萧挞凛顿时感觉手中兵器像是被粘杆粘住的知了,不论如何挣扎都不能脱困,挥舞的愈发吃力。
他暗道不好,体内凶烈内劲一鼓爆发,戟势陡然一变,凌厉无匹,将陈余庆刀芒力场贯穿。脚下移形换位,竟不知何时转到了陈余庆身后,长戟如蛟龙蹈海,也不见轨迹,突兀的出现在陈余庆脖颈处斩下。
本以为必然得手,谁知竟无兵器入肉之感,戟锋划过之处,陈余庆身影却飘散开来,竟是残影。与此同时,身侧寒意袭来,天谴刀突现,萧挞凛急退,堪堪避过;虽未中招,却在脸上留下一道红痕,丝丝鲜血溢出。
陈余庆哪里会给他喘息的机会,不到一个呼吸,身影就出现在萧挞凛眼前,刀光随之而来,如同鬼魅。
“此人身法怎如此之快!”萧挞凛心中惊恐,身上却不慢半分,内劲爆发,硬生生左移一个身位,避开刀芒,原本身后一人粗细的大树从中爆开,留下一个三尺长,一尺宽的空洞。
萧挞凛大骇,唯恐陈余庆后招连击,片刻不留,身法运到极致,须臾便到十余丈外,方敢停下。
那被劈的中空的大树,仅剩两边薄木自然撑不住重量,徐徐歪倒。
交手不到三十招,萧挞凛心中便生起无力感,自他出道以来从未遇见过如此对手。身法、内力、招式均被压制。强忍住想逃遁的冲动,他知道,他绝对逃不了,只能面对。
陈余庆面容冷峻,缓缓走向萧挞凛,每进一步,身上的气势便增一分,空气仿佛都变得凝固。
一滴汗水从额头沿着鼻翼流下,萧挞凛只觉压力越来越大,呼吸都有些许困难,知道不能再让对方凝势,不然恐半分生机也无。
心下一狠,筋脉中内息奔腾,一往无前的暴起,踏过的地面硬土被双脚压出一个个深坑,长戟带着撕天裂地的威势斩下。两人周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地面开裂。
戟刃上锐金之气明明含而不露,带起的风竟如刀般锋利,将四周高矮不一的树木齐齐削断。
萧挞凛此招只是自身戟法杀招,但运劲法门却极为不凡,名为“断仙魄”,是辽国萧氏一族传承已久的法门秘术。
从有萧氏一族起,至今能练成者不出十指之数。不限任何施展方式,可将原本威力提升三倍有余。近百年来,只有萧挞凛一人练成。
如此弘大伟力铺天盖地一般袭来,陈余庆心中惊讶,虽不愿硬接,但长戟上的气劲凝而不散,将他整个罩在其中,避无可避。
若是换做旁人,怕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压成齑粉。而陈余庆所练的《武法六韬》是天下最顶尖的绝学,不仅博大精深,更有夺天地造化之能。
《武法六韬》文韬篇中,大半为行气内练之法,也就是内功心法;而另一部分则是当年陈庆之集天下所有防御,卸劲之法,去芜存菁,兼收并蓄;并以《六韬》中盈虚治乱,合离聚散为基,冶于一炉而成的法门。练之可卸千劲、御万法。
只见陈余庆之刀迎戟而上,夹带着锐金之气,无序乱飞却锋利无匹的狂风只到他身前便诡异的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当天谴刀触碰到长戟的刹那,好似狂风骤雨转瞬间云收雨歇般突兀,夜晚的旷野陡然一静,月光依然皎洁,却无虫鸣之声。
萧挞凛似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如灵魂出窍般看着自己的长戟被陈余庆的刀贴住,比寻常动作还慢几分的引向一旁。而后,刀戟分离,长戟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击打在两人身边的土地上。
一声巨响,好似晴天霹雳,百里之外都清晰可闻。萧挞凛只感双耳鸣叫不绝,头昏脑涨,似乎一瞬间,又似乎过了许久,好似灵魂突然归窍,只感无数砂石拍打自己左侧身体,半身既痛又麻,整个人不由自主的向右飞去。
又是一阵剧痛,摔倒在地。萧挞凛勉力撑起自己的上半身,入目所见的是之前两人交手处,一个五丈方圆,四五尺深的大坑,地上到处是大小不一的裂痕,尘土飞扬。周边草木无一存留,变得光秃秃的一片。
此时,听觉方才恢复,风呼啸、砂滚落、草飞扬,乱糟糟的声音一股脑的钻进耳里。
脖子一凉,天谴刀带着森冷的寒意贴在颚下。萧挞凛缓缓抬头,映入眼中的是陈余庆无悲无喜的面容,再一看其拿刀的手臂,衣衫破碎,肌肉多处开裂,鲜血顺着手臂而下。
“哈哈哈......”萧挞凛仰头大笑,说道:“天谴刀不愧是天下绝颠之一。我们契丹人最是敬重英雄,能死在你的刀下,本王无憾矣。”说罢,闭上双目,引颈就戮。
陈余庆轻叹一声,说道:“郡王确是不负英雄之称。”略微一顿,似在犹疑,随后摇了摇头,道:“郡王好走,陈某送你一程。”
话音落,刀光起。辽国一代神将传奇就此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