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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何长青起了个大早。
他很仔细地清点了身边的物品，并拒绝了所有的随从，包括吴三。
这一次行动有着特殊意义，自然不能再有第四人跟着。
然后，他来到秦轩师徒居住的院子，静静地站在外面等待。
“早。”
何公子没有等待多久，推开门的秦轩便跟他打了个招呼。
无论是那声“早”，还是挥手的动作，都完全不符合他认知中的礼节。
不过，事到如今，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秦仙长的特立独行，并非只体现在一些观点上，他的很多生活细节，都十分独特。
奇怪的是，虽然乍看之下有些怪异，可一旦习惯了，却反而觉得有几分亲切。
明明拥有仙人这种高不可攀的身份，可昨日逛街下来，自己却似乎感觉到，比和父亲一起出门都要轻松。
虽然十多天前，父亲就和城主等人一起出发去了雷城，但只要他在家，自己就会感到一种无形的束缚。
话要怎么说，动作要怎么做，每一个细节都有着无数的条条框框，自己时刻都要注意何家地位，何府脸面。
像仙人这样的，恐怕即使是父亲，都要小心翼翼地接待吧。
或许是脑子里想的事情太多，让他一下有些走神。
不知不觉中，他本能的模仿起了对方。
于是，便只见何长青也跟着挥了挥手，说了声“早”。
然后，做完这一切的何公子猛然惊醒。
坏了！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悄悄打量了下秦仙长，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恼怒的表情。
反而，还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是……回礼吗？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秦轩，心中还有些得意。
玛德，这家伙终于聪明了一回。
你再不开窍的话，我都要考虑是不是该换人了。
“装”这种事情，一时半会还好，但你要是每时每刻，甚至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装”，那就不是一般的累人了。
他不想将仙人的身份绑定在言行举止的细节上。
对于已经坚信了仙人这一前提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变成自己的形状。
当然，这仅仅是指有可能长时间相处之人，对于黑影这样的过客，揣着身份反而更有效率。
“秦公子。”
何长青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思考了一晚上难题问出来。
强行不懂装懂的话，很有可能会坏事。
“长青愚笨，昨天那三下，虽思考了了一宿，但至今也没有悟彻。”
他特意没有在前面加“恕”字，因为那会带有一种“想让对方进行解答”的暗示。
多年养成的习惯，还是会让他去注意一些自己的细节，这并非是一时半会就能完全改变的。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秦轩一时有些欲哭无泪。
这算什么，自己给自己挖坑吗？
正巧，这时候，苏梓玉也走了出来。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师傅。
昨天的情景，她也看到了。
原来拍三下肩膀，是有隐藏含义的呀！
何长青他虽然没有猜出，但毕竟看出了这是一种暗示，可是自己呢？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
果然，我的悟性还是不如他。
一时间，苏梓玉有些气馁。
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来。
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只要坚持不懈的学习，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拥有超高的悟性。
“长青啊，我问你一个问题。”
秦轩重新切换出语重心长的语气：
“你说，这世间有人能通晓所有的道理吗？”
“啊……这个……应该没有吧。”
秦轩的这个问题，让何公子有些意外。
他知道这世间有很多高人，甚至很多仙人。
但是，若说通晓世间的所有道理，哪怕是仙人，也做不到吧。
秦轩点点头，接着说道：
“有人权倾朝野，监察天下，却不见得能做出一份可口的饭菜，有人修为深厚，当世无双，却不见得能缝制出一件锦绣衣裳。
“农夫，木匠，商贩，家厨，差役，官员，书生，武者，这世间之人何其多，世间之路又何其多。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即使如我，也有许多不擅长的事物，而这其中，或许便有你们的长处所在。
“例如……”说着，他转头看向徒弟，“我不懂梳妆打扮，在这一方面，你便是我的师傅。”
“啊！”
苏梓玉惊了一下，随即有些脸红。
何府的仆人在屋里准备了许多胭脂粉黛，之前自己拿着摆弄了一下，难道被师傅看到了？
“所以，无论是田间的农夫，还是朝堂的官员，亦或是武者，仙人，只要有数人聚在一起，其中，就必然有其长处供我学习。
说着，他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徒弟与何长青身上。
他伸出双手，搭在那两人的肩上。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何长青呆呆地望着秦轩。
这番话，若是换作别人来说，甚至有可能被判为大逆不道。
毕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互为师傅，岂不是相当于互为父亲？
可是，不知为何，当秦公子说出来的时候，他却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这话对吗？
对。
不仅对，细细思量下，甚至可谓极有道理。
但之前有人说过吗？
没有。
自己想过吗？
也没有。
抛开府里的教头，对于那些正式拜师的人来说，师傅大过天。
师傅的话，一定是对的，无可置疑。
甚至，质疑本身都是一种亵渎。
秦仙长……他真的……完全不一样。
不仅仅是言行举止，礼仪规范这些细节，小事。
他就这么站在这里，一身朴素的布衣。
不像那些大人物，天然便有一种威严。
也不像那些仙人，有种无可靠近的气场。
他就是这样，普普通通，犹如街上随处可见的行人。
但不知为何，当对方将手搭在肩上的时候，何长青却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时的他，经过漫长的闭关，终于走出了密室。
然后，不经意地抬起了头。
忽然间，他发现，映入眼帘的，不再是那压抑的屋顶。
而是
——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