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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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说,”阿丁向我确认,“提供卵子和精子的大人?”

    她直白的解释令我无语,毕竟在我的常识里,除此之外,父母还肩负养育的职责。但我还是向她点头,想先听她讲然后再补充疑问。我向来计较口舌的辛苦。

    “父母并不重要,”阿丁这样说,“如果只是提供卵子和精子的话,除非是那种申请做家庭养育的,那种父母才有些意义。可是那种申请的资格,远比我上面提到过的所有最难的工作还要难上许多倍。因为除了养育孩子的知识,还需要有持续的爱和理智。你知道,那是很难的。”

    我到底还是不懂,于是在接下来的引导中一点点询问,终于揭开这个时代所谓父母的面纱。

    阿丁所谓父母,第一种,即仅提供卵子和精子的。这是这个时代每一位公民不可推卸的义务,自生殖成熟至完全衰败,每年两次,向政府缴纳生殖细胞。至于是否取用,如何配对,那就是政府的事了。他们会选出基因最匹配的卵子和精子,人工授精,试管培育,然后移植到我们刚才所见的人工子宫内,统一孵育。而后将所有未入选或已使用过的销毁。

    “这是为了我们的信息安全。”阿丁说,“毕竟这个时代很多东西都跟基因挂钩,比如医疗、教育、工作甚至银行存款。如果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到,会很危险。”

    我艰难地理解着这一概念,问她提供精子和卵子的人自此就和孩子无关了吗?他们不能知道谁是自己的孩子吗?

    阿丁说当然不是,任何人想知道自己生殖细胞的下落都可以申请,但鉴于对孩子的保护,政府会先对你做程序复杂的审查,确认你不会对孩子和社会产生威胁才会告知。

    “像我曾经就出于好奇申请过,但审查程序实在太多,而且不是一次做完,之后我犯懒,没有配合审查,所以就被视为自动放弃了。”她说。

    我觉得这个规定不近人情,可阿丁却反问我:“你真的关心一个细胞的下落吗?你身体里每天死那么多细胞,你关心过吗?何况大部分人对孩子并不感冒,你的还是他的,有什么关系呢?”

    “那难道不会造成混乱的……”

    “男女关系?”

    阿丁俏皮地抢走我的话,说这种荒唐的问题她以前也听过。可是在政府控制之外,根本不会有人自己生孩子,所以怎样都没关系。

    我大受惊吓。

    阿丁看够了我的表情,才又笑着解释,说:“不是的,大部分情况下,你的基因匹配器会将你的基因亲族排除掉,你们极少有可能坠入爱河。”

    她把爱河这个词念得很重,有觉得滑稽因而故意调侃的意思,大概这是她从其他“过去的人”那里学来的,而且并不认同。很显然,在这样的时代,并不需要持久的爱,天荒地老的爱在这里是要受到嘲讽的。

    我不再纠结暂时难以体会的概念,而继续问她:“那么另一种,所谓家庭养育的父母呢?”

    “那种极少。”阿丁直接下结论。

    然后她说,虽然任何人,无论男女,无论以个体还是组合的形式都可以向政府申请,在家养育一个或多个孩子。但是,一来资格很难,二来养育中要接受严格的考评,一旦失职就会终生剥夺资格,且视对被养育孩子造成的伤害接受相应的惩罚。

    “总之,好处很少,风险很高。”阿丁总结道。

    然后又对我道:“我不建议你尝试,实在想养什么的话,宠物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向她摇头,表示我对任何会动的生命都没有养育的欲望。然后想起她所谓每年两次的生殖细胞缴税,又很担心,便问她我是否也要入乡随俗。毕竟,这是每个公民不可推卸的义务。

    “你不用。”阿丁爽朗道。

    然后我得知,因为担心“过去的人”的基因混入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自从第一位“过去的人”到来,我们都是被禁止生育的。所以相应的,也就被免除了这项义务。

    我长舒一口气,觉得做出这个决定的人真是英明。

    阿丁看到我的反应,说不明白为什么每个“过去的人”都对生殖细胞纳税如此排斥。我嘴巴动动,想向她解释隐私的概念,但想到这个时代基因应用的无孔不入,以及对自己口才的信心匮乏,最后还是作罢。看到阿丁失望的表情,我有些抱歉,暗暗寄希望于被她引导的下一个“过去的人”是个睿智且能言善辩的人,能向她解释清楚这其中的微妙。

    “既然父母的功能弱化至此,那么孩子们,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呢?”

    从阿丁的表情上,我知道自己终于问出最关键的问题。她带笑等我说完,才故作神秘地说,这个问题就涉及到我们参观的下一站了,然后便带我离开婴所。但还没等到下一站,她就迫不及待地向我吐露了这个问题的答案:“育师。”

    育师,顾名思义,是同时担负养和育的人。阿丁说,这是一个统称,囊括自胎儿离开人工子宫后所有负责抚养和教育的人,甚至包括专门负责未成年人身心健康的医生。

    “这些都是最难,同时薪水也最高的工作,我就是因为没有考上,才做的引导者。”说完阿丁还朝我一笑,好像怕我为她沮丧似的,补充道:“不过好在我很喜欢接触‘过去的人’。我觉得,了解你们在过去的生活,对我,是比丰厚薪水更令人愉悦的回报。”

    “那么我也需要工作吗?”

    毕竟一来就被馈赠了那样一所漂亮的房子,谁知道需要我拿什么来交换?我们那个时代的人都晓得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

    但不同于我的阴暗,阿丁仍坦荡道:“暂时不用。毕竟你们这样的人并不多,政府还养得起。但之后如果你愿意,可能也会被要求承担一些向孩子们分享过去生活的工作。当然前提是你愿意。”

    她一再强调,但我还是对自己未卜的命运悬心。因为之前接受测试时,我曾听一位严肃可怕的测试师说,在这里,自杀也是要申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