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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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阿丁来时,我告诉她我已经让和旨重新用起保护界。只不过,这次保护界圈起的世界,不再是春日烂漫,而是浓烈并热烈的夏天。

    阿丁尽管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的温度和持续流汗的感觉,但她很意外,也很兴奋。她拉着我的手说我救了她,说我不知道“过去的人”对他们有多么重要,基本等同于国宝级别。所以尽管不能对当事人强调以免吓坏我们,但任何的安全漏洞都是无法容忍的。而因为我坚持不肯用保护界,她已经被降级过一次,假若今天我还坚持,很可能她的工作都要保不住。

    对我说这些话时,阿丁一直在笑。她把这些当笑话,有一种危机化解后的狂喜。

    我一直听着,才知道竟给她添了这样大麻烦,心中愧疚不已。并在愧疚中生出对阿丁人品的佩服。我想起她前一日那样训斥和旨,但对我说话时却一直友善。她从没将她遭受的威胁和不公转嫁到我头上,尽管那就是我给她造成的。我再一次相信:阿丁是个很善良的人。并再一次下决心:一定要对阿丁好。

    “你能想通可真是太好了。”她一遍遍地这样说,言语间满是对我的感激。

    我愧于接受并不属于我的感谢,说如果她要谢,那也应该是感谢机仆和旨。阿丁一脸意外,满屋子寻找和旨,并在看到角落侍立的他时仍难反应过来,口不走心地反问:“感谢它?”

    我说了前一天晚上与和旨的谈话。

    当然很简单,不可能事无巨细,每一句都转述给她。

    但就在这样大略的告诉中,我忽然意识到我以后还会与和旨发生很多类似的谈话,而那些同样也很难为外人所知。它们会成为我和和旨之间的事,是秘密。这种设想令我自耳下到咽喉生出一种微酸,一直向下蔓延到胸腔和胃里。这种酸的膨胀让我不忍开口,生怕打破或者吓退它。我愿意一个人品味,这只属于我的体验。

    前一晚,我问和旨是不是也讨厌夏天。

    他说他虽然有温度感知系统,但同时也有自调系统,就像我们人类,他的核心部件和外周皮肤也一直保持在恒温状态。所以夏天还是冬天,对他的影响只是耗电量的差别。

    “可是,你不会难受吗?”

    我不知道机仆的边界在哪里,只能这样蠢笨直白地询问。

    他说不会,机仆虽然设计有感知功能,但那只是用来更好地为人类提供服务。知道温度对人类是否合适,才能提前设定和调节。“机仆的一切,都是为了服务人类。”

    只有在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才确切感觉到他是一个机仆,而非人类。可他又确实以一个人类的形象活生生站在我面前。对于来自过去的我来说,实在很难随时记得他并非人类的事实。

    “我会搞混。”我嘟囔着,有些烦恼。

    机仆和旨也没有应对“过去的人”的经验,但从他在云端学到的知识,“有83%的‘过去的人’最后都能自如与机仆相处,就像这个时代的人类一样,利用机仆的服务,优化自己的生活品质。”

    “那另17%呢?”

    和旨眨了一下眼睛——他在读取云端的数据——说:“5%的人自始至终不能接受机仆,他们一生拒绝使用机仆。9%的人对机仆抱有敌意,会攻击他看到的任何一个机仆。而另外3%的人,”他停顿了一下,“会爱上机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自然地反问:“爱上机仆?那是什么意思?把他们当成人类那样爱上吗?那被爱上的机仆会怎么做?也会爱上他们的主人吗?”

    “机仆不会爱任何人,”和旨冷冰冰地说,“它们是被设计来服务人类的。”

    我一下子冷静下来,像被泼了盆冷水似的那么冷静,嘲讽说:“所以这服务里并不包括爱情?”

    和旨说:“爱情是人类个体之间相爱的感情……”

    “谁说的?”我打断他,“动物就不能相爱吗?”当时拉拉在屋子里跑来跑去,于是我指着它,“拉拉就不能有爱情吗?万一它哪天爱上了别的狗呢?”

    和旨仍站在原地,机械地说:“拉拉是仿宠。”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拉拉是仿宠这件事一直被我自己刻意忽略。可再怎么忽略,也无法反驳它并非真的拉布拉多犬的事实。原本,这所房子里除了我,以及后院那几株刚种下的海棠树苗,这之外其他的生命,都是人造的。或者,并不能称他们为生命。

    我有点混乱,头很疼,轻轻握拳捶它。

    和旨看到了,马上走过来为我按摩。他站在我身后,从额角的头维穴一直按到脑后的天柱穴,手法精湛,力道恰好,还有他指间的温度。

    我在他的指下不自觉闭上眼睛,但脑海里想的仍然是:这不就是人类吗?

    和旨仿佛看穿我的想法,又或许只是延续之前的话题,总之他一边按,一边用温和的声音安慰我:“不用担心,你会适应的,乘舟。”

    我不知道,我心里说。即便在过去的世界,我也是个蠢笨到跟不上时代的人,难不成来了这里,我反而能一下子变得聪明起来?

    后来和旨请我重新启用保护界,并提供了保留夏天的方案。我答应了。因为本来我的诉求也只是夏天,保护界对我是一个屏蔽夏天的东西。既然他能解决这个问题,那对我就不再是问题。

    之后我请他背一首他前主人的诗。“我想看看,有没有诗仙李白的好。”我说。

    可和旨却拒绝了,他说他的前主人没写过诗。我大吃一惊,回头问他说:“他不是诗人吗?阿丁说他是个名人,他又能给你取出‘和旨’这种名字,难道不是诗人或者文豪吗?”

    和旨轻轻摇头,笑道:“他是御风手。”

    “御风手?那是什么?”

    和旨想了一下,也可能是在搜索,总之,他停顿之后这样向我解释:“大概类似于你们那个时代的赛车手。”

    我半懂,但趁着阿丁的好心情,我向她提出:“我想去看御风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