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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浅见势不妙,忙拦住赵知逸,跺脚:“知逸,你误会了,我就是累了趴他身上歇一会,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值得你如此生气”,赵知逸还没来得及说话,许云站起身来颤着手指指向汪浅,“你这小鬼,没趁叔叔睡着,占叔叔便宜吧?”,好一副饱受欺凌的小媳妇样,赵知逸这回是无话可说了。
汪浅竟难得地红了脸,嘀咕着“果然女扮男装都是走个过场,各个都知道我非男儿,就连朱小胖都看出来了,这老狐狸看出来也不奇怪”,可输人不能输阵,呛道:“我怎么可能占你便宜,看看你的黑眼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黑无常呢”,越说越有底气,“还有啊,你这眼角的皱纹都能夹死苍蝇了,明明是你抱着我不放,我怎么挣都挣不开”,她双手叉腰,挺起胸膛,扬起下巴,“你这老色鬼占我便宜,还反咬人一口,真真可恶”。
许云看着她稚嫩的面庞,昂着脖子,活像只战斗中的小鸡仔,当下也不反驳,只拿眼睛似笑非笑地倪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小样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我睡着时做了什么”。姜到底是老的辣,本就心虚的小姑娘,渐渐破功,脸上又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绯红。
赵知逸看着汪浅在许云面前不胜娇羞的模样,心里涨得酸疼,紧紧握住了双拳。
少年人的情绪总是一目了然,许云转过话题,“可是你们翻了我的册子?,可还有其他人看到了?”,神情严肃,立马从不正经的痞子大叔变成了教训孩子的严厉家长。
“是我一个人看的,不关知逸的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好奇,看了之后我又很震惊,没忍住才动手翻看的。这本册子里的地图比我爹作战用的舆图还要精确,真的是你自己一个人测量出来的吗?你真的去过蒙古,去过匈奴,去过南疆吗?是不是大宋的每一个州府你都去过了?无望海你也去过吗?我听说大海是蓝色的,无边无际,是真的吗?”汪浅终于有机会开口询问那本地理志,她迫不及待地倒出了满腔疑惑。
许云听完就知道她不仅翻看了,还很认真地看完了,只是地理志尚未完工,此时不宜公开,否则可能会功亏一篑。他察觉到了汪浅的兴趣,希望这只是少年人对新鲜事物的一时好奇,如果再因地理志连累到无辜的人,他将永远无法原谅他自己,他也没有第二次机会去赎罪了。此事必须与他二人说清楚,许云示意汪浅和赵知逸坐下来,自己也坐了下来,手指轻轻抚摸着桌上的地理志。
“嗯,这是我制作的大宋地理志。在过去的十五年里,五千多个日日夜夜,我背着准绳规矩和绫锦织书,徒步走遍大宋,爬过唐古拉山,去过蒙古,匈奴跟南疆,乘船穿过无望海。这世界很大,远比我们想象的大,在无望海的尽头还有大陆,陆地上有国家,那里生活着一群跟我们完全不同的人,肤色不同,发色不同,眸色也不同“,许云似已浸入那些波澜壮阔的记忆中。
他的嗓音低沉,语言极富感染力,汪浅对他口中描绘的世界充满向往,她极力用自己的想象力去脑补,只是结果差强人意,她拼凑出来的蓝脸红发紫眼的怪物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赵知逸也不禁对眼前这个男子肃然起敬,以身就山河,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毅力。之前因阿浅而对他产生的妒忌恼恨,此刻已烟消云散,敬意之外,油然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岁月已将昔日稚嫩的少年丞相打造成一柄架海擎天的绝世宝剑,藏于剑鞘时,不露锋芒,出鞘则一招致命,而他则像支玩具般的木剑,毫无对抗之力。
“我很想继续往前走,天涯海角,看看这世界有没有尽头。只是,十五年之期将至,我必须回到大宋”,许云凝视着面前的两个少年,诚挚开口:“但地理志尚未完工,所缺内容至关重要,且地理志关系到大宋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还望二位小兄弟万莫透露给第三人”,他站起身来,向着汪浅跟赵知逸的方向深深鞠躬。
汪浅被他弯下的弧度惊到,连忙扶起许云,“哎呀,不用这样的,你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见许云丝毫未动,还是固执地弯着腰,她便连连对赵知逸使眼色。可赵知逸根本不看她,只自顾自思量着。
一瞬间他已转过许多念头,“这是个危险人物,十五年前如此,如今亦如是。自阿浅看过地理志之后,便不可避免地被卷入其中,他亦无法置身事外。嘉靖二十二年因《大宋山河志》无故丢失,朝堂上一时间血雨腥风,少年丞相一夕倒台,支持派树倒猢狲散,丑夫子被贬成庶人,三娘被逐出尚书府,二娘香消玉殒。王卉顺势上台,以霹雳手段应对圣上的雷霆之怒,长袖善舞,安抚官员,迅速坐稳了大宋第二把交椅的位子,权势长达十五年不衰,如日中天”。
他连连叹了三声,“罢,罢,罢”,抬起头,就看到了阿浅对着他挤眉弄眼,他想,他既已陷得如此之深,又安能独善其身,穷其一生,他也要为阿浅遮风挡雨,护她安稳。更何况,他心中亦有大爱,避开私心不谈,他心知许云所做是为了大宋,又怎么刻意为难,拒绝一个正人君子的合理要求呢。
他站起身,弯腰扶起许云,郑重地说道:“许公子大可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必不会对第三人透露有关地理志的只言片语”。
许云这才缓缓直起了身子,看着汪浅跟赵知逸二人真诚的眼神,他心中深感欣慰,他似乎从这两双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大宋未来的希望。这么多年来,他远离人群,独身探险,已许久不曾碰见这般赤子之心的少年了,他忽而玩心大起。。
只见他瘪起嘴角,拿袖子揩揩眼泪,对着汪浅赵知逸颤声道:“嗯,叔叔命苦,已不敢轻信于人了,这一遭怕是要命不久矣,叔叔不怪你们吭,只望你们日后莫再对丑啥提起我这个只会给他带去痛苦的人儿了”,又是哽咽又是啜泣的,好一个唱作俱佳,好一番装腔作势啊,惹得汪浅跟赵知逸齐齐抽动眼角,双双感觉自己掉进了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