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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西奇遇(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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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后浓烟刚刚散去,风中还残存着有些呛人的味道。微风起,尘埃浮,翠杨青柳尽婆娑,天边月影晃人心。

    得到指引后,我和迟隐并肩走在通往水井的小路上,两人都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事。

    其实也不算心事,我只是在想他方才的神情明明就是有话要说,但现在却迟迟不开口,不知道盘算着什么。

    我规规矩矩地走着,隐约能感觉身旁投来的目光,本来想一直视而不见,眼观鼻鼻观心,但转念一想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心虚地不敢看他?于是我突然一转头对上他的眼睛,倒是他猝不及防被我吓一跳。

    “你到底要说什么?”我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们渐渐止了脚步,四目相对时,我发现他清俊的面容竟然含了不易察觉的歉意。

    他舒了一口气,移开目光,不自然地对我说:“之前,我不是有意斥责你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你只是想跟我道歉啊?”我起了戏弄他的心思,“道歉也要有点诚意啊,干巴巴的几句话就算完了吗?”

    他没想到我居然能噎他,但还是当真了:“你想怎么样?”

    “我啊——”我故意抻长了尾音,装作思考的样子,最后却说,“我就是想问你点事罢了。”

    他有些意外:“我以为你刚才考虑那么久是在想要什么补偿。”

    我摇摇头,嘴角弯起一弧诡异的微笑,慢慢欺身上前,把他逼得不得已一步一步往后退。

    “我就是想问问,越栖镇那天晚上,你说的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我仰着头,声音很轻,呼出的热气像是春日里飞扬的柳絮。

    他定定地望着我的双眼,忽然停下后退的脚步,我一时不察险些撞到他怀里,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没想到反被他压上一头。

    就算我的身量在女子中也算高挑的,但对于他来说还是矮了大半个头。他一俯身,瞬间把我有些嚣张的气焰压得一点不剩。

    玩笑似乎开过了,我意识到这一点后马上要和他拉开距离,但不等我动作,他似有预知一般先按住我的肩膀不让我动弹。

    场面一度反转,从我威胁他变成他逼迫我,果然身量是很重要的,不然威胁人不成还要反过来受人掣肘。

    他没有分毫的羞赧,面色如常,刚开始浮起来的红晕都消失殆尽,感觉像做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字面意思。”

    “你就想用四个字打发我吗?”我反而不去在意彼此之间早已超越正常关系的距离,质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你的敌人就可以了。”他认真地看着我,忽略我语气中的愤怒,“现在时机不成熟,人多口杂,不宜宣密。”

    这个世道,不是敌人即为朋友,他这么说是在表态,跟我站在统一战线上。

    “我凭什么信你?”我一字一顿道,“还有,何时为时机成熟?”

    “你可以不信我,但我从来都没有想要害你的心思。去过长青派后,山月令我会陪你一起找。”他的眸色沉沉,竟然比黑夜还要浓重,“以你我的身份,本就不应该再存活在这个世上,苟延残喘至今,都是为了同一个原因罢了。”

    我的心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山月令!他知道山月令!还有……你我的身份?难道,难道他原本也应该是死的?那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

    当年之事,牵扯了多少无辜的氏族,我根本不敢想象,古有盛名的皇城誉京一夕之间变成怨声载道的修罗地狱。

    他见我有些失神的样子,不由得再凑近一点,“你不要多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其他的有我。”

    不知道是谁的发丝随风扬起,轻轻地划过我的眼前,恍然间他清风霁月的模样都夹杂了几丝蛊惑。

    每一次悸动,偏偏都是如此的不合时宜。

    我突然好怕,怕眼前的他只是我的黄粱一梦,更怕这本该游际于云端之人被我拽入肮脏泥潭。

    这条路何其险,稍不留神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我抬眼,郑重地问道:“你想好了吗?”

    他亦郑重地回答:“君无戏言。”

    “我暂且把你刚才那番话当作承诺,若来日你背叛我,我就算死,也必定要你一同陪葬。”

    王知的办事能力很强,从不拖泥带水。短短十几天,军营修正一新,虽然烧掉的粮草还未能补全,但稍有动摇的军心已经稳定下来。

    “将军,查到细作了吗?”

    我去主营帐找祁茹,进去后发现迟隐也在,看样子是在询问那天的大火。

    那天晚上我们谈过之后,两人都秘而不宣地把对方当作自己的盟友,虽然关系还是不冷不淡,但相较于之前已经算缓和了许多。

    祁茹不在,想来应该去找姜渡去玩了。今日我来,本想和她辞行,因为我们其他人已经商量好,把她留在这,我们继续上路,毕竟有亲生父亲在身旁庇护,也好过和我们颠沛流离。

    况且,走散了那么多年的女儿,捧在手心里宠着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放她跟我们这群江湖人涉险。

    这些天王知也算对她尽心,算得上百依百顺,祁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都会收起严厉的面孔,祁茹也慢慢地放下心中的芥蒂,和他日渐亲近。

    “杳无踪迹,根本查不出来什么。”王知神色不明,“或许,不是军中有细作,而是外来人?”

    “不管细作与否,将军都应该打起十二万分的警惕,粮草库和水井周围要加派人手,以防再度被袭。”我提议道。

    “这是自然。吃一堑长一智,此事也算给我个教训。这些日子忙着操练军队,粮草方面并没有太在意,给了他们可乘之机。”王知揉了揉眉心。

    “将军素日劳累,闲时让茹儿多陪陪您,也好缓解烦忧。”我微笑着说,“那丫头爱乱跑,您可得看紧了。”

    一提到女儿,王知严肃的面容放松下来,慈爱的模样令人动容。

    “这些年我也没能在她身边好好照顾她,如今只盼她能在我身边平安喜乐,别的就不多要求了。”

    迟隐提完明日准备离开的事,王知表示理解,又再次向我谢过我师父他老人家,塞给我们好些盘缠,盛情难辞,我们只好却之不恭。

    沿途返回的时候,我看见兰复婉坐在远处的石块上,身旁围绕着几只蝴蝶和一只青色的雀鸟,遥遥一望,当真是惊鸿一瞥,令人无法移开眼。

    这样的好容颜,莫说我一介女子都觉惊艳,男人大概更心之所向。

    她先发现了我们俩,随即温婉一笑:“子斓、迟公子,都和王将军说完了吗?”

    我点点头道:“你快去收拾收拾行李吧,明天我们怕是要赶早呢。”

    她如是应道,起身时蝴蝶似被惊扰,一下都飞走了,青鸟还恋恋不舍地盘旋在她周围,她含笑地轻点了一下它的鸟喙,那青鸟叽叽喳喳地叫了几声,也飞向了远方。

    看她走远,迟隐方不咸不淡地开口:“你最好小心一点,别被她迷惑了。”

    不知怎的,迟隐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一路上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兰复婉一看对方对她没什么好感,也不去讨嫌,两人在赶路时经常是离的最远的。

    我若有所思地侧头看向他:“你觉得她有问题?”

    “身份不明,不得不防。”

    说的好像你明身份了一样……

    我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心下却也有了自己的计较。其实我对她的怀疑始终都有,只是她一直安守本分,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我渐渐地也不再疑心她,然而迟隐的防范之心丝毫未减。

    我不由得想起承晋,那个看似精明的师兄,不免怀几分担忧。

    她若没问题,两人两情相悦在一起我自然欣喜,她若有问题,我这个傻师兄空付一腔深情,怕是要赔上半条性命了。

    她婀娜聘婷的身影给周围荒芜的景色添了些许旖旎。

    翌日一清早启程,我们还是六个人。

    祁茹牢牢地黏在我身边,生怕我丢下她,眼圈红红,小嘴撅得都能吊几个油瓶了,一副受尽委屈的样子。

    昨夜听说我们要离开却不带着她以后,她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哭闹地抱着我,怎么也不肯放手。

    原本我就不忍心留下她一个人,她这么一哭我更什么都顾不得了,连连心疼地哄着她。姜渡从来没见过她如此伤心,神都慌了,斟酌着语气问我是否再考虑考虑。

    “师姐你骗我……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丢下我,你说过永远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你骗我……”

    这个小妮子,准是抓住我不忍看她哭的弱点,一抽搭一抽搭的模样委实太让人难过。

    我让她自己跟她爹说,若是王知同意了,我们自然没有异议。

    此后我们等了足足两个时辰,才看见她梨花带泪又喜笑颜开的样子,知道事情成了。

    我不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心思才说动王知,她只神气地跟对我们说:“除非我主动请辞,否则你们谁别想把我撇下。”

    “师姐既然说过要永远保护我,可不许食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