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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的薛大人过的太凄惨,昨夜的杜观主可是乐得逍遥好不自在。
宫宴以啃瓜为结尾,众人大多捧着肚子急着如厕,也少了许多客套,倒是给那些早想跑路的人留了机会。
中元刚过不久,天上的月亮还很亮,杜暖便踩着长宁街洒了水的青石板,哼着小调一路绕进夏和酒楼的后院。
今日宵禁下的早,再加上得力的厨子都被夏荷晚带进宫里做帮手了,夏家老爷也就借机歇了半日的业,早早回家去逗小儿子。四层高的酒楼在月光下静悄悄的,远远望去,只能看见后院厨房还亮着。
淡黄的灯光微微闪动,杜暖心中一热:是夏荷晚给她留的灯。
【以下是一段交代背景的叙事,不小心有些啰嗦了,哭哭】
说起这留灯一事,也是颇有一段渊源。
夏荷晚虽然是家里的大女儿,一手好厨艺又颇得皇家青睐,可是在家中却并不受宠,不然也不会拖到了二十一岁还被人拉扯着不如意的婚事。
如今夏家仗着圣上亲赐的御厨名号,在京中的地位早已不同往日,夏家的夫人是老爷子的三年前迎进门的续弦,身份又尴尬得很---比夏荷晚年长不过四岁,更是夏荷晚从前的闺中好友。
一朝姐妹成后妈,夏荷晚心中五味杂陈又无奈,且不要说这位续弦的夏夫人为夏家添了男丁之后,更是神气百倍。每每在夏老爷枕边吹着软耳根的风,又时常在官眷聚会上有意无意地说了些话,愣是在当年年末的时候,叫男方上门退了亲,搅黄了这桩夏荷晚亡母生前给定好的婚事。
新媳妇还没过门便被男方退婚,不知内情的人难免要多加猜疑,秋明夜心里的疙瘩也正是如此而来,秋家老爷登门提亲已经一年了,他却只想到处逍遥,不愿迎娶新娘。
可是除去这一件事,在外人看来,夏荷晚拥有绝妙厨艺,又是夏家第一位千金,样貌好家世好,哪里想得到她心中的郁闷和对亡母的思念。
相比之下,杜暖从前的生活仿佛更加简单自由一些。
杜暖被完颜朔青带到帝京的时候,不过是个十六岁的丫头。大岳与南疆连年的战乱叫她自幼居无定所,只与山中采药的婆婆相依为命。
南疆与东郦之间群山连绵,古木森林遮天蔽日,少见人烟,杜暖印象中能记住的第二个人,便是九岁在山中追寻红尾灵蛇的时候,在成团交/配的毒蛇球边捡回来的小奶娃,也就是结巴又有点憨憨的小阿理。
说起来阿理的结巴问题,杜暖也是深感愧疚,很少见人的她一边照顾婆婆一边带孩子,零经验的小奶妈压根不知道还要教娃说话,小阿理都长到三岁了才磕磕巴巴会叫婆婆和杜杜,也难怪会结巴。
说远了,杜暖初来乍到时,帝京陌生的环境叫她拘束得很。摄政王有意无意的为难和约束叫她倍感压力,完颜晟虽然贴心,可毕竟也是完颜家的人,又贵为君王,更不是个可以交流心事的对象;阿理成天憨憨的,阿莫又机灵得有些过分,于是满腹心事便无处去吐。
然而缘分就是这么个神奇的事情,当日夏和酒楼里一碗梅菜扣肉,将这满心抑郁的夏荷晚同自闭观主杜暖联系到了一起,两人一见如故成为好友。
每每宫中有宴的时候,杜暖都要到酒楼找夏荷晚喝酒聊天,夏和酒楼的后院也常有一间打扫整洁的屋子空着,不管宫里的宴会散得有多晚,这里总有一盏灯久久地亮着。
这一盏温暖而长明的灯,给杜暖应酬后紧张疲劳的心一丝慰藉,而夏荷晚也因此找到了“家”的感觉。
窗纸朦胧,杜暖能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在屋里不停地忙碌着,仿佛不知疲倦。
推开门,歪在桌前打瞌睡的夏荷晚睁开眼睛,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早听里头的人说,西岭回来的那个定远亲王很是为难你,叫我好担心。”夏荷晚一把抱住杜暖,带着一身熟悉的桂花米酒香。
屋里的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了夜宵,各色小菜、点心凑了足足八样:
鲜咸爽口的是酒浸鸭肫、醋泡鹅掌,温软甜糯的桂花米藕和红豆圆子---细细的豆沙熬得起了稠,得是花了不少工夫去浸泡、熬煮、碾磨。
酥脆可口的是鲜奶炸卷儿,裹满了芥黄泥的白菜干在碟子里高高地堆着。
切得细细的瓜丝水晶皮上盖了蒜泥碎芝麻榨菜芯,淋上起锅现榨的花椒红油,扑鼻的香气直叫人食指大动。
还有杜暖心心念念的!凉茶蜜草羹!
“他确实要为难我,”杜暖把目光从夜宵上收回来,抱了抱有些担忧的夏荷晚,轻笑道:“可是为难我不要紧,吃亏到底的是他。”
蜜色的酒在冰锤纹的水晶杯中倒满,杜暖一边吃着夜宵,一边将今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夏荷晚听。
从她跟着薛如忱离开长宁街的茶楼,到宫宴上自己怎样被薛如忱为难,在到自己是如何一针麻痹了薛如忱的动作,趁机揩油,后来又是怎样决定用啃瓜一事对付薛如忱。
杜暖扯皮时的口才并不比那说书的钱贵儿差,听得夏荷晚一会儿蹙眉,一会儿紧张,一会儿又是与她哈哈大笑,现出两个漂亮的酒窝。
不过,苍华因为借着噩梦的缘由想要找她的事情,杜暖并没有说,她不想让夏荷晚太过担心。
“你不会,真的叫定远亲王吃出病了吧---”夏荷晚先是笑得畅快,忽然又蹙起双眉,宫宴菜肴统统经她手过,若是出了差错怪罪下来,就算有杜暖替她挡着皇家问责,父母和其他的族中亲眷也难免要刁难她。
“放心,吃出病了也是他少食寒物的肠胃经不起海鲜瓜果的折腾,可不是你的菜肴---”杜暖拍拍她的肩膀,咧嘴一笑:“反正我也是奉旨夹菜奉旨端瓜,要怪也该怪大青鹰去---我倒是看他薛如忱有几个胆子。”
夏荷晚这才舒展了眉头,想一想杜暖描述薛如忱被银针控住的窘态,忍不住又笑得眉眼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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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楼后院的小姐妹吃酒说笑玩玩得热闹,国公府里的气氛却凝重得叫人透不过气。
大正堂里静的恍若无人,苍华换了厚厚的毛料常服,猩红色的衣摆一直拖到脚下,宽大的袖口露出长而枯瘦的双手,左手的手指扭成了怪异的形状,微微颤抖着。
昏暗的灯光在他蜡黄的脸上映出死人一般的青灰色,脑后的刺青暴突,随着断断续续的呼吸轻轻颤抖着,仿佛一条游动的蛇,看上去十分难受。
完颜朔青阴沉着一张脸,与苍华无声对坐。
“朔青,你最近是愈发松懈惫怠了。”苍华的喉咙中滚过一阵仿佛石子摩擦的声音,随后艰难开口吐出一句话。
“大人息怒---”完颜朔青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是我一时疏忽,要不要请太医来看一看您的伤。”
苍华猛地一抖袖子,有些摇晃地站起身来,身旁的细脚桌被带倒,雪瓷碧玉的插花瓶碎了一地。完颜朔青连忙伸手去扶,被苍华劈掌打开。
“太医?看伤?”苍华瘦长的脸因愤怒而扭曲,看上去更加狰狞可怖:“你可知这个时候那个狼崽子在和东郦国主商量着什么?你以为我不在宫宴,我就什么都不知道?完颜朔青,我嘱咐过你的事情,你可是都忘记了?”
一连串的问句叫完颜朔青陷入了沉默。苍华长叹了一口气,异色的眸子闪着狠厉而愤怒的光,又忽然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自耳后划过脖颈。
伸手一摸,湿淋淋又粘稠。
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