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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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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晔在公主府收到三皇子的步摇这件事,表面上看,在蒋家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至少蒋晔以为的训斥迟迟没来。李慕亭并未罚她,也没问她,只在百忙之中亲自去沈家走了一趟,将这件事说了清楚,本来定在蒋晟成婚后再谈的婚事也提前到了过年之后,因时间匆忙,所以约定两家先交换庚帖将此事定下来。

    此事蒋晔全然不知,蒋家一片风平浪静,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过年。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小年这一天,李慕亭早早带着蒋晔来给老太太请了安便被人叫走了,蒋晔留在这里用早饭,正吃着的时候外面有人来传:“老太太,侯爷回来了,已经进宫去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蒋公嗣前些天刚传信回来说是快到了,众人都以为怎么也要赶在年末了,没想到今日竟就到了。

    老太太高兴,连早饭都多吃了两口。

    吃过饭众人便在这里等着蒋公嗣归家,老太太派了人在大门口候着,一旦看到人回来便立马有消息传进来,虽说老太太尽量做出一副还算沉得住气的样子,实则已经往外面张望了多次。

    众人在安远阁盼了许久,终于听到有人来报:‘侯爷回来了,已经进了大门了。”

    老太太立时便坐不住了,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想想大约又觉得在小辈们面前表现得太心急了些,便又坐了回来。

    不出片刻功夫,蒋公嗣便风尘仆仆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他生得高大威猛,如今已过不惑之年,却依然精神矍铄,气宇轩昂,见到老太太唤了一声母亲便要跪下,被老太太一把拉住,却还是拗不过他,跪在地上扎扎实实磕了三个头才起身。

    蒋公嗣磕过头扶着老太太在上面软榻上坐下,自己便陪坐在下首椅子上温声问道:“儿子离家日久,母亲身体可还好?”

    老太太自他进门后攥住他的胳膊就没松开过,闻言只不住点头:“好,好,我一切都好,家中也好,你不必担心,倒是你,年纪轻轻竟也已有了白发。”想来边境苦寒,老太太看得一阵心酸。

    “儿子不能在母亲跟前尽孝,还劳母亲为我担心,实在不孝。只是边境近年安稳,母亲也不必太担心了。”蒋公嗣轻轻拍了拍老太太的手安慰道。

    老太太虽不说,但他都明白,老太太为他担心呢。蒋家世代守边,祠堂的牌位黑压压堆了十几排,死伤无数,十三年前与戎族和突厥一场大战,更是损失惨重,对蒋家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奈何既食朝廷俸禄,担了这份守家卫国的责任,蒋家人便不能退,就算战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蒋家人也得去战场。只是心头血肉被生生挖去,对老太太来说,此痛不可谓不重。如今只剩下这唯一的儿子,他在外守边,她在家中日日夜夜为他担心,生怕哪一天又是一具棺材抬到自己面前,告诉她那就是她的儿子,她如今年纪大了,再也受不得这样的打击。

    蒋公嗣为在小年这天赶回来,日夜兼程,此刻尚未解下身上的披风,屋内暖和,昨夜的霜在衣服上化成了水,触手一片寒凉,蒋公嗣生怕老太太抓着他的衣服受了寒,便起身脱下了披风,还没来得及坐下,李慕亭便匆匆赶来了。

    老太太这里得了消息后就派人去告诉她了,奈何她尚有事脱不开身,好不容易忙完才急匆匆地赶过来,一见到蒋公嗣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两人成亲十几年,实则朝夕相处的时间短的可怜,她这个夫君,在跟不在没有什么两样。

    有时候李慕亭想想也觉得委屈,怎么自己嫁个夫君就是日日不得见便罢了,还要每日提心吊胆地为他担心呢。只是想起当初求娶自己时的那个人,李慕亭又想罢了,她既认定了这个人,又知道他身上担的重担,她打理好这个家,不让他在外还要分心就是了。

    蒋公嗣看到她眼圈红红的,便走过去抬手拉住她的手轻轻握了握又松开,不需言语,两人情谊已经相通,李慕亭低头眨了眨眼睛再抬起头来又是那个风风火火,干练爽利的蒋家主母。

    蒋公嗣这次回来依然待不久,今日已是小年,过了中元节便回去,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到一个月,蒋晔有些失落,却也知道边境不可长时间没有主帅,爹爹驻守边境,保家卫国,这是大事。只是在这短短不到一月的时间里,蒋公嗣要上朝面圣禀报边境近一年军情,还要去兵部报备,要写扎子,整理军报,这么重要的事,他不放心交给别人,以往都是自己做,如今蒋晖与蒋晨大了,倒是可以帮上一些忙。

    他从回来那日便开始忙,真等到快要过年,蒋家上下都挂上了红色的琉璃灯,才终于偷得半日清闲。难得有空,他趁李慕亭不在,将蒋晔叫来要试试她的身手。

    说来蒋公嗣十分疼爱这个小女儿,只是他常年不在家,又长期带兵,严厉惯了,便是面对女儿,也表现不出柔情。此刻蒋晔就站在他面前,他看着这个已经出落成大人模样的女儿才恍然发觉,原来她已经长大了,而在她成长的这十几年中,他陪伴她的日子屈指可数,这样一想,他便觉得有些愧对女儿。

    蒋晔能得机会与爹爹比试十分兴奋,并不知他心中所想,想起自己的剑都被母亲收了起来,便有些发愁道:“爹爹,我手中无剑。”

    蒋公嗣一听,看了一眼她腰间,伸手指了指:“用这个。”蒋公嗣认出了她腰间的这把刀,前段时间一小股戎族来犯,是蒋晨领兵去把人赶跑的,当时缴获的战利品里就有这么一把刀,因为他拔出看过,刀光凌冽,所以印象深刻。

    当时蒋晨要这把刀,他想着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给了他,没想到竟到了蒋晔手中。

    蒋晔伸手摘下腰间短刀,拿在手中轻轻一掂,亮出了刀锋。

    蒋公嗣便覆手而立道:“开始吧。”

    “爹爹不用刀吗?”蒋晔有些惊讶。

    “不用。”蒋公嗣依然没动。

    蒋晔闻言也不多啰嗦,手中短刀挽了个花便冲着蒋公嗣刺了过去,只是爹爹手中并无兵刃,她手中这把刀却是锋利无比。蒋晔心中犹疑,出手便拖泥带水,短刀未至蒋公嗣面前便被他一掌直接打落在地。

    看着就这么落在地上的刀,蒋晔有些尴尬,蒋公嗣已经退回到方才的位置看着蒋晔,正色道:“我曾教过你,出手之前便要想好了,刀一旦出鞘,便是本着对方的命去的,你心中犹豫,出手拖沓,怎么一年不见,竟退步至此?”蒋家功夫是战场杀敌的功夫,顾不得什么好看,刀一旦出鞘,就势必要取对面之人的性命,一旦犹疑,则手不稳,手不稳则剑不准,剑不准便给了对方可趁之机。这是爹爹曾经教过的,蒋晔自然没忘,只是对面之人毕竟是爹爹,她难免犹豫。

    蒋晔听完也不辩解,弯腰捡起短刀,紧握在手中,退回到方才的位置,短刀拎在身后,看着蒋公嗣,目光一凛,手持短刀调转了方向直冲着蒋公嗣而来。被蒋公嗣抬手挡住后,蒋晔一点也不惊讶,一个弯腰,手中短刀也换了角度,冲着蒋公嗣的腰间刺去。蒋公嗣却不慌不忙,侧身闪过后,直接出掌冲着她肩膀拍去,竟是要直接用蛮力拍掉她手中的短刀。蒋晔一跃而起躲过一掌,蒋公嗣伸手去拉,蒋晔生生转了个弯,落在蒋公嗣身侧。

    蒋公嗣的功夫讲究直来直往,刚烈无比,即便与蒋晔比试时已经收敛了大半功力,掌风过处依然是异常凌厉,蒋晔半点不敢大意。相比起蒋公嗣的直来直往,蒋晔则显得灵巧许多,她知道硬拼自己显然不是爹爹的对手,便借着身形的优势在他身侧转动,一边躲避一边寻找下手机会。

    两人过了几十招后,蒋公嗣觉得试探地差不多了,在蒋晔飞身而起躲过一掌,手中刀自上而下斜刺过去时,顺势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微微用力,短刀便从手中滑落,正要松手作罢,却见蒋晔飞快伸出左手接住了掉落的短刀,正好横在蒋公嗣的脖间。

    蒋公嗣一愣,蒋晔冲他狡黠一笑道:“爹爹输了。”

    蒋公嗣楞了一下,接着哈哈大笑,满意道:‘好,确实是爹爹输了。不过。”他看着蒋晔用左手握着的刀问:“你从哪里学的偷天换日的功夫?”

    蒋晔侥幸胜了爹爹,闻言高兴道:“我自己琢磨的,不过还没真的用过,今天要跟爹爹比试,我的功夫都是爹爹教的,若是按以前学的出手,肯定是没机会赢爹爹的。”

    不过她今日能赢,胜在出其不意,更胜在爹爹对她出手,毕竟多有保留,若是换一个人,她不见得会如此好运。

    蒋晔虽侥幸赢了,却也知道自己仍有不足,于是收了短刀说道:“不过,还是多谢爹爹手下留情。”

    “哈哈哈哈。”蒋公嗣与她比试输了却高兴得不得了,他本意是看看她这一年有什么长进,却没想到她竟还有这一手,便放声大笑道:“不错,蒋家功夫虽讲究刚烈直接,但若是能融会贯通,亦无不可,晔儿做得很好。”

    “本来可以练的更熟练些的,可惜母亲不许我舞刀弄枪,所以生疏了许多。”蒋晔趁李慕亭不在,背后偷偷为自己鸣不平。

    蒋公嗣听了沉吟片刻,忽然道:“要不,你偷偷练,别让你母亲发现?”

    “爹爹!”蒋晔无奈。她本意是要爹爹跟母亲说一声免了这个规矩,谁知爹爹半天竟想出这么个法子。

    此事爹爹看来是帮不上忙了,蒋晔无奈叹气,不过今日侥幸赢了爹爹,倒是让她十分得意,迫不及待就要去跟蒋晨炫耀,他长这么大,可还没在爹爹手底下赢过呢。她迫不及待地跑去松栖阁,却被告知蒋晨出门访友去了,便有些闷闷的:怎么都要过年了还这样忙。

    很快到了新年,蒋家很是忙乱了几日,只是准备祭祀就费去李慕亭不少心力。蒋家世代都有战死沙场的英灵,是以蒋家祠堂是最庄严肃穆的所在,每年过年祭祀也是蒋家最大的一件事,李慕亭打理府务多年,年节祭祀也办了不知多少回,却依旧半点不敢疏忽,事事亲力亲为,生怕出半点差错,对不起祠堂里那些战死沙场的蒋家先祖。

    除夕那天,早早吃过晚饭,蒋公嗣便带着蒋晖和蒋晨去了祠堂,蒋晔与蒋晟,蒋晫她们一同待在老太太这里说话。老太太年纪大了,蒋晫身子又不好,所以热闹了没一会儿,李慕亭就催着她赶快回去,免得扰了老太太清净。

    蒋晔回去时顺便拐了蒋晟,她拉着蒋晟的胳膊不松手,非要让她陪自己守岁。

    “二姐姐,你马上就要出嫁了,以后就不能与我一同过年了,这是咱们一起过的最后一个除夕,你可不准抛下我。”她说得十分可怜,又拉着蒋晟不松手,蒋晟一想出嫁后也难得再见她,更没有机会如今日这样一同欢欢喜喜地过年,便也答应了。

    今日除夕,蒋晔高兴,李慕亭也不想太拘着她,便也点了头,命人将她们送回疏桐院后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

    今夜十分冷,两人虽都穿着厚厚的大氅,方才一路从安远阁走过来,如今也觉得身上发冷,蒋晔索性拉着蒋晟上了床,又命清韵和清越去准备各色吃食用盘子盛了放在床上的小几上,她与蒋晟围坐在床上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