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小说网 www.rizhaoxsw.com,最快更新望山河之君子谋 !
蒋晔忽然出言表态,老太太也不好再直接拒绝,抬头神色复杂地看了宋祁一眼。
蒋晔见救命恩人来请她帮忙,且只是指认凶手而已,实在没什么好推辞的,却看老太太迟迟不肯答应,倒觉得有些奇怪。
“祖母,我只是跟着宋公子去瞧一眼,并不会惹麻烦的。”蒋晔看祖母不发话,以为是怕自己惹什么麻烦,连忙表态道。
老太太闻言只轻轻叹了口气,却看向蒋晔说道:“我与宋公子单独说几句话,你先去找你三姐姐玩一会儿吧。”
祖母显见的是要支开自己,蒋晔深感奇怪,老太太并不是冷漠的人,面对救命恩人更不该是这种态度,今日这是怎么了?
蒋晔一走,老太太便看了宋祁半晌,忽然问道:“宋公子与大理寺的宋大人可认识?”
宋祁微微一愣,却坦然道:“宋大人是我父亲。”
老太太闻言显然并不惊讶,反倒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宋公子倒是颇有当年宋大人的风采,怪不得初见宋公子便觉得莫名熟悉。”只是她很快话锋一转,看向宋祁冷声道:“听闻宋家大公子远离京城多年,如今悄然回京却恰好救了我家四丫头,说来倒是巧得很。”
不需多言,宋祁便知道她在怀疑自己。被人误解至此,他竟也不见丝毫恼怒的表情,只淡然道:“老太太为蒋家计,自然是万事谨慎,晚辈也认为让四姑娘出面作证于蒋家而言太冒险了,是以退而求其次,此事出了这个门便与蒋家无关,指认凶手自然也不必四姑娘出面。”
“你既早有打算,为何一开始还要说让晔儿出面?”老太太看似有些困惑。
宋祁闻言只淡然一笑道:“虽知不可为,总还要试一试,毕竟就像蒋姑娘方才所说,只知路线不见得就能指认牢中人并非凶手,事关人命,尝试一下总还是必要的。”他从来如此,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总是对人性留下一份希望。
老太太听了深深看他一眼,面前这个少年果然不简单,只是:“让晔儿出面作证绝无可能,不过我可以让她告诉你当日经过路线,至于能不能找到证人,就看你自己了。”
宋祁起身拱手道:“多谢老太太。”
“去把四姑娘请来。”老太太对身边的人吩咐了一声。
蒋晔在蒋晫这里等得心神不宁,终于等到有人来叫自己,立马赶回了老太太这里,本以为是老太太同意了让自己去作证,却被告知只需告诉他路线,他自去寻找证人。
蒋晔实在不明白,做个人证而已,老太太这是怎么了,为何就是不肯同意呢?
不过老太太的话,蒋晔不好当面驳斥,只好将当日追那人的路线详细说了一遍,想了想又特地提醒他:“那日我在街尾曾从一个小摊上拿过一把短刀,当时着急追他,刀并未付钱,想必摊主应该有注意到我们,你不妨先找找这个人。”
宋祁闻言笑了笑,点头道:“多谢蒋姑娘。”
他救了自己命,如今来找自己做个人证而已,自己都不能帮忙,他反倒对自己道谢,蒋晔深感惭愧,低垂着头躲开了。
宋祁目的达到,便要起身告辞,蒋晔看他要走,连忙对老太太说道:“祖母,我送送他。”
老太太刚想出声阻止,想了想她这样的性子,既将对方当作了救命恩人,如今又不能答应恩人的请求,恐怕心里正觉得不好过,便没多说什么,由着她去了。
刚掀开帘子走出去,迎面而来一阵冷风,宋祁似乎是很怕冷地缩了缩脖子。
蒋晔看到,不由自主地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看前面的人穿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身影看起来依然十分单薄,想了想,走到他身边,抬起头来看着他,轻声问道:“你冷吗?”
宋祁正在想这件事该从何查起,似乎连她何时走到自己身边的都不知道,忽然听到这么一句,仿佛是楞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对蒋晔轻轻笑了笑,摇头道:“还好,习惯了。”
“那个,若是你找不到证人可以再来找我,我会说服祖母去作证的。”蒋晔看他似乎不想说话,以为他为今日之事生气,连忙说道。
宋祁闻言只看着她笑了笑:‘多谢蒋姑娘,外面冷,蒋姑娘身上有伤,还是快回去吧。”
蒋晔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到了安远阁门口,想再陪他走一走,可是他似乎有事要忙,只好点了点头,又说道:“你那日救了我,本该是我道谢,做人证也是应该的,你不用这么客气的。”
宋祁只轻轻笑了笑,并未说话,微微点头行礼后便径直离开了。
蒋晔看着那道清瘦的背影,脚步匆匆,忽觉心中仿佛空了一块。
“姑娘,姑娘,你做什么呢?”直到清越在耳边叫她,她才回过神来,轻轻摇头,再看那道背影,已经拐过弯再也看不见了,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转过头来闷不做声地往前走。
清越总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想了想问她:“姑娘,今日厨房有一道雪花蛋,你要尝尝吗?”
往日蒋晔听到有好吃的,便是不高兴的也该高兴起来的,可是今日清越说完,她却恍若未闻,只低着头慢慢走路,清越越发觉得奇怪。
蒋晔只是在想,他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因为他认识的人被误做凶手关入大牢吗?还是因为自己不能出面作证,他不高兴了?老太太今日那样坚决,她怎么才能说服老太太呢?
自蒋府离开的宋祁,匆匆赶至城郊一个四面漏风的破庙里,刚安抚好一对孤儿寡母,有些疲惫地起身,一转身便见到一人正站在庙外,双手抱在胸前,好暇以整地看着他。
宋祁楞了一下,明显感觉到此人是冲自己来的,轻垂眼帘走了出来,对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拱了拱手,温声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找我何事?”
蒋晨来了已经有一会儿,他并未刻意隐藏气息,可是他却在里面从容不迫地安抚了那哭闹的孩子和他的母亲才转过身来,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真的没察觉到自己的到来,还是心性沉稳至此。
“你在查什么?”蒋晨也并不多废话,只打量了他一眼便压下了心中的疑惑,冷声问道。
宋祁楞了一下,似乎又明白过来,轻轻笑了笑说道:“想来公子姓蒋?”
蒋晨有些吃惊,轻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话,却也没有否认。
宋祁看他不答也并不追问,只说道:“蒋公子不必紧张,我查当日之事只是为找到当日看见凶手的证人。”
“凶手已经被关押在京兆府的大牢,你要找什么证人?”
“蒋公子,大牢里关的究竟是不是真凶,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宋祁只淡淡说道。
蒋晨一时语塞,却不明白:“你为何要找证人?”
宋祁闻言神色悲凉地低下头来,微微侧身,让开了挡住破面里面情形的单薄身躯,回头看了一眼那对母子,对蒋晨说道:“我答应了他们,帮他们把小烁找回来。”
“小烁?”蒋晨一愣,又很快反应过来:“牢里的那个乞丐?”
宋祁点头:“他并非真凶,蒋公子应当比我更清楚。”
蒋晨往里面看了一眼,已经破败的没有顶的破庙里,一个形容枯槁,只着单薄外衫的年轻女子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幼儿,那孩子应当是刚睡着,女子正神色温柔地看着怀中。
蒋晨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又很快收回目光,看向宋祁,问道:“你可知道此案是京兆尹亲自办的?”
“知道。”宋祁回答得很干脆:“但是人不能不救。”便是知道,他也有自己的坚持。
蒋晨轻抬眼眸,直视宋祁,似乎在判断他所言是不是实情。
宋祁也并不躲避,迎着蒋晨探究的目光坦然对视。
蒋晨终于轻垂眼帘,收回了目光,提醒道:“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我可以带你去找他们,但是你要记住,此事与蒋家无关,全是你一人所为。”
宋祁似乎没想到蒋晨会主动帮自己,拱手道谢:“蒋公子放心,此事与蒋家无关。只是,蒋公子知道我要找何人?”他刚从蒋家归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安排人去找。
蒋晨看他一眼,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蒋晨在昌乐大街逛了半个月,各大当铺也蹲守了半个月,却一点进展也没有,后来他便换了思路,去找当日见过凶手的人,只要他们还记得凶手长什么样,到时候即便找人也有个目标,总比这样大海捞针的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后还真让他找到了一对中年夫妇。这对夫妇本是京城人,元宵节那日上街摆摊卖些小玩意,因两人没什么钱,摊位也只能摆在街尾,这里人少些,生意也不如别处好。那日两人正在摊位前招呼客人,便见一年轻男子从摊前跑过,两人虽觉奇怪,却也并未多想。谁知不过片刻,便又有一女子跑到摊前,两人看她所穿衣裳非富即贵,以为来了大客户,刚想招揽,那姑娘却顺手从摊上拿了一把短刀便跑了,看起来像是在追什么人。因着此事,两人看清了蒋晔的模样,对她所追之人也有模糊印象。
蒋晨找了这么多日,只找到这么点线索,立马请人将他们带来,亲自问了,又找画师根据他们的描述画了画像。只是这对夫妇只有模糊印象,记得那人不算高,有些瘦小,其他的也记不清,所以这画像画了好几日了,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就在蒋晨要放弃的时候,却听手下人来报,说有人也在暗中查找当日凶手,心中生疑,命人悄悄跟着,于是便有了开头那一幕。
蒋晨带他来到这对夫妇家中,宋祁简略说明了来意,只说自己有位朋友被当成了那晚的凶手,请他们帮忙做个人证。
这对中年夫妇很是热心,闻言立马答应下来,宋祁松了一口气,小烁有救了,他也可以给他的母亲一个交代了。
人尚在大牢关着,为免夜长梦多,宋祁立马带这对夫妇去了京兆府衙,蒋晨不便出面,便在这里与三人道了别。
圣驾出京祭祀之事是每年的大事,礼部,禁军,巡防军忙成一团,陈文康身为京兆尹,这些日子自然也是忙得脚不沾地。更要紧的是,今年祭祀,圣上会选谁陪祭,这件事已经在众位朝臣的心里悬了一年,朝臣们自然以为没有比三皇子更合适的人选,奈何圣上迟迟不下旨意,直到今日,离出京没有几日了,圣上才终于下诏,命三皇子赵谨陪祭。这显然是一个信号,圣上终于下定决心要立三皇子为太子了。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出半点差错,三皇子刚命人给陈文康传了消息,命他这些日子谨慎行事,约束家人和下属。陈文康自然连声答应,只是一想到三皇子登基后的情形,便是再谨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正当此刻,忽听有人来报,说有一年轻男子带一对中年夫妇来做证指认凶手,陈文康心中一沉,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大牢里的那个小乞丐。他做贼心虚,一听有人来指认立马急地团团转,好在身边还有一个出谋划策的秦师爷,眼珠一转便代陈文康说道:“就说大人有要务要忙,请他们明日再来。”
秦师爷向来得陈文康宠信,在下面人看来,他说的话便是陈文康的意思,偷偷抬眼,见陈文康果然并无反对的意思,便领了秦师爷的话下去了。
陈文康看人走后,才连忙压低了声音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师爷看了陈文康一眼,微微垂下头恭敬回道:“大人先别急,大人不是怀疑来的这几个人与上元夜那个案子有关吗?大人只需派人暗中跟着,一探便知。”
“可万一真的指认牢里那个不是凶手呢?当日这个案子可是我当着定远侯的面亲自审的,如今忽然出来什么人证说牢里的不是凶手,这让我如何交代?”陈文康急得团团转。
当日秦师爷是如何让那乞丐自认凶手的,他也并不清楚,如今忽然冒出什么人证,他便忍不住怪罪起秦师爷:“你不是说此事万无一失吗?怎么忽然又冒出个证人?”
秦师爷闻言轻垂眼眸,似乎并未生气,只平静道:“大人先别急。且不说他们是否能真的做人证,便是真的可以,从现在到明日,这么长的时间,做什么都足够了。”
“你什么意思?”陈文康惊慌得看着他:“圣驾就要出京,三皇子好不容易得了陪祭的机会,现在可不能出什么乱子!”
“大人放心,绝对不会出乱子的。”秦师爷拱手平静说道。
陈文康依然有些惊疑不定,对这位秦师爷,他所知并不多,但每次出事,都是他在旁出谋划策,这次找人代替凶手之事也是他一手谋划。
事到如今,也只能信他,何况,陈文康实在也想不出什么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