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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那镯子上粗糙的雕刻纹理间泛出了丝丝银白的亮光,一闪过后,又灭了。
“又干吗了,动不动求人陈笑天?”
一个生无可恋的声音从右上角传来。丘小白抬头一看,那猫变成的少年盘着腿坐在半空,右手支在右膝上,脑袋歪靠在掌心中,半张脸挤得扭曲变形,以示他的抗议。
原来,陈笑天琢磨良久,决定把杨也这闲得无事、精力过剩的人,安排去“照顾”丘小白。
一来,丘小白这活得满身束缚的孩子可以替他压一压没系统受过教化的杨也;二来,杨也那无处安放的法力,也可以在“照顾”丘小白的过程中得到适当的发挥。这即使不是老大来信中的潜台词,那也是他陈笑天对老大旨意的升华啊!关键是,他自己就能抽出时间来,好好做他的小店主了。简直一箭三雕!
陈笑天笑嘻嘻道:“少年,这位姑娘名叫丘小白,是她亲手把你从猫的身体里解救出来的,还不拜谢人家?”
“哦?”杨也瞟了丘小白一眼,像是刚发现她似的,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是要好好谢谢那位把我从林子里捡出来的……我如今这副样子,确实拜她所赐。”
“凡事都是有好有坏的,人的身体不比猫自由嘛?你整天高喊的自由,可是人家小白姑娘给你的。”陈笑天对他的态度置若罔闻,勉力笑道。
“哈?自由?我这有求必应、受制于人,还比不上做猫的时候呢!”杨也直起身子,朝陈笑天喊道。
“臭小子,你喜欢当猫,变回猫不就行了嘛?”陈笑天唾道,抓了桌上一个点心朝他去,杨也像是见了鬼似的慌得躲闪,在半空中以双脚为中轴线转了一圈又回到原位,急得大叫:“你好好说话,干嘛要拿那么恶心的东西扔我!”
原来自从被复原草那一阵狂吐之后,杨也再碰不得食物,幸得他天生仙体,不吃不喝也全无关系。
陈笑天掉头对一头雾水的丘小白小声解释:“他得了厌食症!这是他的弱点之一,你记住!”记住这个干吗?丘小白脑子里一个问号变成了一堆问号。
杨也翻了个白眼,又道:“已经做了人,得了做人的好处,让我还怎么做回猫?”
“那你就好好适应做人的规则,你要是老实本分真像个人,你道我喜欢一个‘求’字整天挂在嘴边啊?”
陈笑天难得严肃,说的话还是让丘小白不知所云,不过她总算才明白过来,他们嘴里说的“做人”,是指有了人的形体。这跟她自己的做人意思完全两样,她心里大叹,敢情眼前这两位做人也就是随便做着玩玩的。
杨也讪讪道:“说吧,你到底求我过来是要干嘛的?”
“少年,我手上这只银镯子,和你颈上那串无舌铃是一对的,对着银镯子说话,无论多远,都能听到。”陈笑天郑重其事地宣布,“我已经把这银镯送给丘小白了。从此,你要‘照顾好’这姑娘……”
丘小白蹭的站起来,陈笑天看向她,她忙笑道:“不不不,我有手有脚,要什么照顾啊!”
陈笑天:“……要保护好她。”
丘小白急道:“额,我强壮得很,不用保护!”
杨也脸涨得通红:“陈笑天,你搞什么名堂?”
陈笑天一脸迷惑:“你们这是怎么啦?”他眯了眼睛回想自己的措辞,是有点拉郎配的嫌疑,“哦,误会,误会!你们想到哪里去了,这个首饰组合里还有一只戒指,在我这里,我怕解释起来复杂所以刚刚没说。”
对面两人稍稍松了口气似的。
“我是这么个意思:丘小白,你要有心理准备。从你救了我家那只猫儿开始,你的人生就注定要危机四伏了。”陈笑天眉毛拧作一团,语重心长地开始瞎编,“你开始听见奇怪的动物声音,就是一个征兆。”
丘小白一脸震惊:“你们有很多仇家?”
陈笑天压低了声音:“可以这么说吧。是我家这只猫喜欢胡作非为,到处闯祸。但他还是有点用的。”又朝着杨也朗声道,“这只手镯可以召唤这位捕风者杨也,他可以保护你。”
“你要是日常有什么困难,买瓶酱油、打个醋什么的,想使唤他,也可以随便使。大声喊话也可以,心中默念也可以,任君选择,只是我推荐使用前者,比较有气势,后者显得心虚胆怯,躲躲闪闪。记得,解锁传音功能,要领就是对着这镯子来一句:巡山捕风者杨也,就是这位的尊号和名字,然后在前面加个‘求’字,就可以了。‘求’字是重点哈,因为他‘有求必应’。这位‘巡山捕风者’,本质上是一个有求必应的家伙。”
“哦。”丘小白恍然大悟,为什么陈笑天刚刚说他整天一个“求”字挂在嘴边,原来是一个咒语。
“陈笑天,你这么安排,经过我同意了吗!”杨也直着脖子叫道。
“人家丘小白一个柔弱女子,因为你就要面临各种可怕的事情了,你浑身是劲,保护好人家不是应该的吗!”陈笑天不甘示弱。
杨也没作声,赌气把脸别过去。
“我并不柔弱——”丘小白尴尬地笑着,她看这捕风者不太乐意,一副戾气很重的样子,不被打就谢天谢地了,还想他来保护?但是陈笑天所说的危险有多可怕?……先收着,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召唤,万一真遇到危险了,或许还能保个小命。她还是接过了陈笑天手里的镯子。
……
傍晚,杨也在素食馆后门自学土遁法,不巧钻进了后院的一个地洞里,撞见了一只鼹鼠。他和这鼹鼠你追我赶,把地洞挖到了陈笑天的后厨里。彼时陈笑天正指挥着一堆面粉、鸡蛋和糖调制不同口感的面食,突然脚下一空,人陷了下地,一盆面粉劈头盖脸倾倒在他头上。
“巡山捕风者杨也……”陈笑天纵使脸上全是面粉糊糊,依然看得出表情十分难看。
这名号是陈笑天给他起的,为了让每次的“请求”更有仪式感。
“我请求你,当众自掴耳光十下!”
他们都心知肚明:这种事杨也当然死也不可能做了。
那该死的陈笑天使了个定身术让他一动也不能动,站在那里等到陈笑天把自己收拾干净、厨房的地道填死、杨也头上的月季开得满满当当。
“孩子们快来快来欣赏啊,这遭开的是月季!好一个:花亦兴不浅,美人头上开。心事眼勾破,鬓香魂引来。哈哈哈!”
陈笑天一边吟诗,一边和他的猴子和猪,三个脑袋凑到一起,嗤笑着,旁边两条兴奋的大狗不明所以地流着哈喇子。
这两天每到杨也起了叛逆之心拒绝有求必应,不但头上要开始长花,浑身上下不适感大增,还要接受陈笑天变着法子的各种嘲弄,比如吟一句诗,比如调戏他是名副其实的黄花大闺女。
简直就是酷刑。
每次猜测杨也头上会开什么花,也成了陈笑天的乐趣之一。他现在发出的请求巴不得杨也不要答应,这样他和他的猴子和猪才有乐子可寻。
然后陈笑天很快掌握了荼蘼咒的一些规律。
千万不要做一些稀奇古怪、天马行空、不可能做到的请求,不然就会长出像复原草那样古怪的花草,那种罕见的灵草要是能摘下来使用或嫁接循坏利用还好,可惜连着心脉,需要小心呵护。
最好就是一些稀松平常的请求,而且是杨也能做但坚决不做的,这样开的花观赏性极强,还没有其他殃及池鱼的副作用,至于开什么花,似乎随机。
等到他们笑足笑饱,陈笑天才解了定身术。杨也已是满面通红,冲进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开始念杨简教给他的心法。
打坐了一个晚上,直到凌晨两三点,头上那簇娇艳的月季逆着时间,总算长了回去。
“这荼蘼咒不但让人难堪,一发作起来,气息紊乱,功力大减,平日眨眼就能入定,对抗这荼蘼咒时,却耗时不少……我对付一个请求就已经如此艰难,难怪大哥宁可自断一臂分出元婴,也要将它渡出体外了。”
他望向窗外,夜色沉郁胶着。突然一声响动,一条黑色的人影从对面的屋顶蹿过。
“丘小白?”他皱了皱眉,“哼,那可恶的陈笑天,我最恨受制于人。我要把那银镯子抢回来。”只恨他被陈笑天施了法,那无舌铃串在他的脖子上,死活也拿不下来。
原来那无舌铃、丑银镯和白玉戒,铃归了杨也,镯给了丘小白,陈笑天自己拿着戒。三者之间可以凭语音暗号——比如“巡山捕风者杨也”——解锁通话,通话内容借这饰品连接意识传入颅内,对方想装睡拒接都不行,而且他们之间的通话内容陈笑天能尽数掌握,有什么意外杨也解决不了,陈笑天便可以随时行动。因被荼蘼咒控制,就算杨也不在旁边,他们只要对着镯子或戒指一召唤一请求,他就得即刻现身。
虽然丘小白还没用过这镯子,指不定会有什么要求,但有这么个限制摆在那里,总让人浑身不自在。
他踱到窗口,纵身一跃,融进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