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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森林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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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年来,天上地下,几乎无人不知,西海龙王敖润“玩物丧志”。

    倘若有什么难题想撬动敖润的权柄,金银财宝他不屑一顾,美人娇娥他不放眼里。

    唯有一样——只要献上世所罕见的一件灵器法宝,只要这件灵器法宝足够打动他,他很可能连身上的龙鳞都愿意剥下来。

    但很少有人知道,敖润对各种灵器法宝收集成癖,却是从六百年前墨兰加入青牙部开始,被墨兰一手给“宠”坏的。

    人们都以为是墨兰惯于溜须拍马,投其所好,其实不然。

    两千年前,西海龙王陆上行宫初建,当时墨兰作为最早被吸纳进入西海龙王陆上势力的精英成员,一直碌碌无为。

    直到六百年前,敖润决定加大力度吸纳凡间信徒,便需要扩大势力范围、广建庙宇、培养仙徒,于是设立了一支秘密武装,名叫“獠牙七部”,指挥獠牙七部的七个人,被唤作“獠牙七使”。

    当年,獠牙七部的排序是“赤,金,银,绯,青,苍,紫”。墨兰因为出色的幻影术,被选入了主打刺探敌情和探取情报的青牙部。

    墨兰在青牙部如鱼得水,工作出色,而且他因为工作原因,经常接触一些道行高深的仙人,遇上一些仙家法宝,品级之高,世所罕见。

    他以出神入化的幻影术,总能让那些人心甘情愿把法宝送给他。墨兰自己消受不了那么多,常常会慷慨送与旁人,每到重要日子或逢年过节,青牙部拿出的大礼总是很特别,古拙、罕见而且奥妙,唯有此刻,敖润眼里那潭沉寂多年的死水才能泛出一点光芒。

    一来二去,敖润竟开始期盼节日里收到的青牙部的礼物,因此也记住了墨兰这个低调肯干又有趣的年轻人。

    等到两百年前墨兰成为青牙使,获取灵器法宝、奇花异兽便成为青牙部的又一项职责,美名其曰“探宝”。

    这“探”,说白了也就是“囊中取物”、“顺手牵羊”,他招徕的手下多数擅长幻影之术,要么是扰乱心智的迷惑之术,要么是亦真亦幻的幻境幻象,加上他们青牙部原本就有遍布天下的情报网,让青牙部在手到擒来这件事情上更加得心应手。

    说起来,探宝虽是敖润的个人爱好,但对整个西海龙王陆上行宫的发展也是至关重要,因为青牙部所探得的宝物不仅归敖润所有,也能分配给敖润和墨兰分配给其他各部的成员,助他们增长法力。

    原本“獠牙”就是一支秘密武装,使些暗地里的伎俩也是再正常不过。但獠牙七部发展至今,由于更高效、更有序,而且名声越来越响亮,便逐渐取代了整个西海龙王陆上行宫原有的组织架构,每个部门的职责权限扩大,人员也扩张了几倍,有的部门甚至是十几倍,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些暗茬便也成为有心人的话柄。

    而今,西海龙王陆上行宫的势力天下第一,分庙举目皆是,信徒遍布万象国,最大的竞争对手二郎神庙也正疲于应付有求必应咒,根本无暇斗争,正处于相对和平的年代,青牙部在谍报这一块上没有什么任务,便只能着力于探宝。

    尽管如此,进献法器灵物却不是青牙部的专利,人人皆知敖润好这一口,且人人皆可“送礼”。“探宝”的人越来越多,但这世间的宝物却越来越少,墨兰的工作便显而易见进入了一个瓶颈。

    墨兰心知敖润虽然赏识他,但“赏识”的前提是有作为,敖润这老狐狸看似放浪无为不管事,实际上精得很,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他不会做。要保住青牙部的地位不动摇,墨兰必须要保持警惕。

    两个月前,他琢磨了一番,是时候出动他的“森林之耳”了。

    “人”的优势,如今已不在青牙部,毕竟现在西海龙王庙的信徒多达将近百万,也不是都听他的号令。但他还有另一项杀手锏,就是“森林之耳”。

    这些年来,在青牙部执行情报工作,他颇有先见之明,日积月累培植了十万蝙蝠信使,这些信使不像仙界广泛使用的信鸦,是为传递仙人之间的信息,而是探听来自最低等级的动物和植物的信息,这些生物处在食物链的底端,不为人知甚至形同透明,但它们往往掌握着神秘的力量,通过那些神秘力量,能获取隐藏在世界的黑暗处人们所无法得知的信息。

    关键是,在这个世界上,能听得懂“森林之耳”的语言的人神寥寥无几,几乎是成精的蝙蝠才有的能力,然而他们蝙蝠一脉或人员稀少,或隐居山林不问世事——他和墨克,是这巨大的权力旋涡中心裹夹的唯二。

    这就是为什么他极力想要提拔墨克。或许过个千百年,他乏了累了,不再需要用自我证明来填满内心的空洞了,他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森林之耳”能有人继承。

    森林之耳一大范围释出,就收到了不少信息,短短两个月内,青牙部依靠蝙蝠信使们提供的线索,在西北的苁蓉大漠和南方的石顶子山,分别得到了一件火系仙器红莲台和一件木系仙器桐木鸣蝉,还得知十万年前神魔大战中阵亡的狸猫神尸骨被掘——这个消息他尚未探明根源,并不知道利害,因此也未尝上报。

    倒是那两个仙器级别的法器,让敖润十分高兴。一个在西海龙王三公主生日宴上作为寿礼送了出去,一个他自留着把玩,等玩腻了再送人。

    前两天,他得到耳报,在启明山鸣鹿森林里,最近有一件上古时期的神器被唤醒了,正在吸收日月精华、天地灵气,等候合适的时机问世。

    他被这个消息震撼了。据蝙蝠信使的描述,这件神器,极有可能是女蜗时代的遗存,甚至直接就是女蜗娘娘当年的随身物品,音系幻影术的法宝——弦月甲。

    眼前忽然一亮,墨兰一惊,以为弦月甲出世了。

    一声雷鸣,天空不知什么时候聚拢了乌云,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天上的上弦月害羞似的藏起了脸。

    章鱼怪许多手变出了一把伞,一只触手举得老高,一把伞拦在了墨兰和夜空之间,隔断了雨点。

    墨兰有些烦躁,他稍稍推开许多手的伞,看了看月亮的脸色。

    许多手有点尴尬,便找话说:“老大,那弦月甲,真的会在这林子里出现?”他面前摇晃着的三根触须比之其他明显要短,那是三天前跟杨也格斗之后新长出来的。

    “我的消息,什么时候出过错。”墨兰耐着性子答。

    “是啊,是啊,我不但手多,嘴也多了。”许多手插科打诨道,墨兰却没有笑。他从没见过墨兰这么焦躁,他老大威严一向有之,但也极少失态。

    弦月甲,西海龙王陆上行宫的藏书阁里只有简单记载:音系,辅助幻影术,超出通常法器五品四阶的评定标准。上古珍宝级神器。——对它的外貌、功能的描述几乎没有。

    这种级别意味着,这个神器如果保存完好,灵性仍在,不仅会认主、择主,甚至还会主动择主。

    何谓“主动择主”?

    普通的法器和宝器,灵气不足,不能认主;但灵器、仙器和神器如要用得趁手,器与人之间势必要相互维系,仪式过后,正式听从主人的话,达到初步的人器合一、随心所欲。

    遇到两个人争夺一件有灵的法器,一般而言,法器会择强而事,法器作为被抢夺的第三方,这就是“被动择主”。

    但是,像弦月甲这种珍宝级的神器,会选择“更合适的人”而不是“更强的人”,“主动择主”的模糊性便在于此,谁强谁弱,打一架便可界定,但谁更合适?让一件法器来评判?

    墨兰头一次听到这种规则时也觉得实在有些可笑。

    但当他得知此类神器,灵识的发达程度甚至可以媲美灵魂时,便大概明白了:当一件物品得到了类似灵魂的东西,它就拥有了个体的意识。

    “主动择主”,可以理解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当然,对这样神器以上的珍宝级法器,开天辟地以来并不多见,墨兰也只是耳闻,并没有亲见过。

    唯一可以确认的,这次要问世的弦月甲,即使不是完好,成色必定也有七八分,因为它既然选择问世,很大的可能是感应到这世间有它要找的那个人了。

    这种感应力足可以证明它在天地间养精蓄锐已久,或休养生息、或进化升级完毕。历经数万年的沉寂而灵气不散——女蜗在五万年前星陨,弦月甲至少已经与世隔绝五万年了——可以说是万年难得一遇的珍宝。

    弦月甲要找的人,会是他墨兰吗?虽然他的法术根植于木系……但这世间,音系法术的传人尤其少,即使有,也极少有成婴升仙的,整个西海龙王陆上行宫都找不出一个。

    弦月甲选择在森林之耳出动之后问世,消息经由蝙蝠信使们传来,这不可不谓是一种机缘。对修仙者来说,机缘有时候比天赋和努力还重要。这种机缘,有极大的可能就是来自弦月甲的“召唤”。

    墨兰觉得自己被选择的机会很大;当然,弦月甲想要借由自己去到敖润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四个月后是敖润十万岁生辰,弦月甲这份大礼,拿得出手。

    无论弦月甲选择他还是选择敖润,甚至是他身边的一些可信赖的人,对他来说,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但若弦月甲选择其他人,甚至是他的敌人、西海龙王的敌人?这就要另当别论了。最坏的情况下,得不到的,就毁掉。

    所以这一遭,他冒着违背与二郎神庙之间的契约的险,亲自赶到启明山,表面上是来要回白耳鼠,更主要的目的是不能让弦月甲落入旁人之手。白耳鼠偏巧还闯进了启明山……这让墨兰更觉得与弦月甲的缘分匪浅了。

    “老大,我们在等什么呢?那弦月甲什么时候会出现?”雨不知什么时候停歇了,许多手早收了伞,百无聊赖地拿自己的几条触手编起了麻花辫。

    墨兰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这两日吧。‘弦月之甲,将在下弦月的月刃最锋利的时候离开泥土、重见天日’,森林之耳听到的来自地底下的声音,是这么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