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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又是一年三月十三,故酒消失了一整日,不知去向。
第二日时,周自衡便听闻附近有片土地上发生了件怪事,一夜之间万物凋零,土壤贫瘠。
他只是浅薄地笑笑,并未在意。毕竟,血刹堂可不是什么以天下为己任的名门正派,它只是个处于隐匿状态的杀手门派而已。
这种事,或是寻仇呢?这可不关他的事。
后来,直到那片土地上的百姓全都迫不得已搬走,血刹堂也没有任何人吭声,包括作为堂主的故酒都是一副“关我屁事”的神情。
再往后,又到一年三月十三,有村民闹到了周自衡和故酒隐居的屋子前,原因是……
“这个穿青衣服的扛着我家树跑了!”
周自衡呆滞着双眼,直到赔偿了人家送走了人家之后都没搞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堂主……您真去挖人家树了?”周自衡不太相信这事儿。
故酒可不管别人怎么想的,他只有满心的舒畅:“对,那蓝楹树极为好看,我很欢喜。”
周自衡眼角直抽抽,堂主您是不是太过于任性了亿点儿……
后来的后来,故酒还干过许多离谱的事儿。
比如又一年三月十三,他挖了别人门前两块大石头回来,又被人家找上了门。
周自衡给他收拾了烂摊子,转头便见他正一丝不苟地清洗着那两块石头,仿若那是什么宝贝似的。
再一年三月十三,他醉酒大骂天衍宗,一边骂一边往屋外跑,周自衡听得一头雾水,也拦不住他,便只能堪堪跟着。
故酒速度极快,一闪便飞了出去,所幸周自衡早已习惯了他的速度,这一跟便一直跟到了梦华吴家。
故酒一掌击碎了梦华吴家的大门,大吼:“吴夕照在哪!”
周自衡本想拦着,但一听到“吴夕照”三个字,因着内心极大的好奇,便默默等在了一角。
可故酒早已醉酒,此时的所作所为并不会按着周自衡所希望的逻辑来,于是,一段时间后……
“夕照啊!哇呜呜呜呜……”
“把夕照交出来!”
“敢拦我?!你嫌命长!呜呜呜……”
……
周自衡瞧着自家堂主那丢人现眼的模样,实在忍无可忍忍不下去了!
只好压下内心强烈的好奇,趁堂主不备之时打晕带走!
“过眼云烟!”
周自衡施展了自己最为自豪的失忆术后一闪身便带着故酒不见了。
……
周自衡回想着,一年又一年的三月十三,堂主都会变得奇奇怪怪的,恰恰今日也是三月十三……
忌日……
周自衡一惊,睁大了眼,片刻后又闭上眼使劲儿摇头,连连将这种不吉利的想法扔出脑外。
不会的,不会的……
但若不是,为何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夫人,是不是她病了,或是有难言之隐?
周自衡动了动脑子,思虑着若将这一切都连起来,会昭示着什么。
堂主平日只喝茶,却总在三月十三醉酒,还说了许多关于夫人的事。
夫人爱青衣,堂主便偏爱青衣。
夫人爱蓝楹花,堂主便偷了别家的树。
夫人……所以那两块石头是墓碑?
那……那一年新得的法术?那一年那块万物凋零的土地,是为了什么?
那年大骂天衍宗,又闹了梦华吴家,又是为了什么?
有仇?有怨?
“到了。”
周自衡还在垂着头胡乱想着,却在听到故酒这淡淡的一声后,猛地抬头……
他看到了石碑。
……墓地。
“夕照,你的忌日,我又来扰你安宁了。”故酒看着墓碑,眉目间极尽了温柔,“你可别怪我。”
……忌日。
周自衡屏息,微微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方才所想的所有不吉利都合理联系了起来。
四方院落,花草繁茂,静谧安宁……
美是美,却与周围的荒凉景致格格不入。这种诡异,一言难尽。就像一幅画,周遭都是黑白,只有中心是彩绘。
他从来不知,血刹堂内还有这样一个院落,这样一片墓地。
原来那一年新得的法术便是后来那片土地万物凋零的元凶,而万物凋零,恐怕只是为了夺取周围土地的气运来让这块墓地长盛不衰、花开不败。
而天衍宗,早已不存于世,怕是因为夫人而被灭了。
那梦华吴家呢,仅仅因为它姓吴,所以堂主就去了那里寻找不可能再回来的夫人?
周自衡猜测着一切的可能性,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喉头干涩,鼻尖也酸……
堂主念了夫人那样久,却没有人知道……
正在他快要落泪之际,只见故酒半跪在墓地前,满目深情地看着墓碑,伸出那瞧着无比苍白的手指轻轻划过碑上所刻之字,那柔情缱绻的话语便在周自衡耳边响起——
“我忙了好久好久才建好这个墓,夕照~你该是喜欢才对。”
可哪里会有人喜欢生离死别?人不在了,即便墓地建得再好,也没有意义。
想到此,周自衡擦擦脸,将泪水擦掉。
他终于还是问出了多年来萦绕心头的问题:“堂主,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故酒没有看他,因为夕照在这里,因为他故酒的一双眼自遇到吴夕照之后便离不开她了,即便她成了一具尸体,故酒也离不开这棺中人、坟中碑。
他又捏了捏墓碑上的字,仿佛在捏着心爱之人的脸颊:“夫人身体不好,格外瘦弱,只是走几步便会摇摇晃晃咳嗽不止,偏又一心想着出去玩儿,硬是不要人扶着,还拍着胸脯说自己很强……”
故酒顿了顿,想了想,又轻笑一声,神色淡淡道:“明明都病入膏肓了,却还说着要闯荡江湖,真是……傻。”
故酒翻手一变,变出一大捧蓝楹花,小心翼翼地将它们平铺在坟前,微微笑着道:“抱歉啊夕照,虽说这些小花朵比不过你身旁那几棵花来不败的蓝楹树,但也是夫君我的心意啊……你一定要收下。”
“自衡,你若要在心中画一副夫人的画像,那便要记得,她眸若星华,总是眉眼含笑,一举一动都自成一番韵味。”
“她的双瞳很特别,时而灿若星空,时而妖孽如血,无论什么样子,我都欢喜得紧。”
“她喜欢蓝楹花,总是折了花戴在头上,说那样才是最美,要直美到我心尖上,让我永永远远忘不了她。”
“我不就是忘不了了嘛……在我心里,她永永远远是极好的,好到无法用言语说清,好到我忘不了,好到世间繁华都不及她回眸一笑。”
……
周自衡听着心里发苦,心中也逐渐勾勒出一幅美人图来。
他走过去往地上一跪,磕头道:“堂主于自衡而言是恩人,更是义父……义母在上,请受自衡三拜!”
说罢,他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周自衡此举将沉浸于悲伤中的故酒拉了出来。故酒有些意外,他带了这孩子这么久,从来没听他叫过“义父”。
果然,还没过多久,周自衡便神色不自然地道:“堂主,我还是叫您堂主更正常……”
“哦……”故酒低声道,“夕照的事,不要乱说……”
“自衡明白。”
深吸了口气,故酒起身,轻笑着同夕照告别:“夕照,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罢,故酒拿出折扇摇了几下,一边走着一边神秘兮兮地同周自衡说话:“自衡,你可知我今日得了什么新法术?”
周自衡依旧跟在他身后,能感觉到他见过夫人后心情变好了些,便十分配合地摇摇头道:“不知。”
故酒便介绍道:“空灵。这法术名叫‘空灵’,仿佛开了时空门,只要是我记住路线的地方,随随便便就能传送过去,毫不费时,当真是妙。”
周自衡一愣,随即猜测道:“那我们现下是靠‘空灵’去往归崖?”
故酒展扇一笑,轻声道:“正是如此。”
话落,来不及准备,便是强光一闪,周自衡便和故酒一齐出现在了归崖。
两人审视的目光穿过一群黑衣杀手,落在了不远处一道亮着柔光的白色身影上……
只见那道身影映着光辉翩翩而下,如仙子踏水般轻柔落下,挥了挥素纱广袖,抬眸便是星华万千。
女子戴着面纱,隐约遮住的面容更添了份朦胧神秘之美。而三千如瀑青丝自然挥落,恰好同蓝楹花发饰那长长流苏下坠着的雕花镂空银铃铛呼应成趣,叮叮当当的银铃声摄人心魄。
“夫……人……”周自衡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为何脑中闪现的全是夫人的身姿,便猛然上前几步,却被另一名有着耀眼光辉的女子横臂挡住。
“公子留步。”月月冷着脸,毫不客气道,“小女子不介意与公子动手。”
此时的故酒站在原地,看着那白衣女子的身姿,心中早已是万感交集……
他惊喜、高兴、热泪盈眶,他的夕照,他心心念念的夕照,她回来了,回来了……他没有白等,他的夕照没有骗他,她说要他等,他等到了,他这么多年找遍了吴姓人家……她回来了!
可他也害怕、惊慌,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不知道自己这具夺魂之体到底有没有资格再靠近她,他爱她,也怕她再消失不见……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失而复得的兴奋终归是压过了恐惧害怕,他一闪身绕过月月,直奔向他的夕照,抬手一揭,便揭下了她的面纱……
“夕照,你终于回来了。”他流着泪,喜极而泣。
而这边刚刚华丽落地便被猝不及防抢了面纱的吴灵之内心一片惊慌失措,她咳嗽了声,往后退了一步:“咳咳……你是谁?”
故酒看着她往后退去,恐惧心顿起,却是在听到咳嗽声时怕她不适,忍不住伸手去扶她……
吴灵之再退一步避开,故酒的手也缓缓缩了回来。
“你……忘了我?”故酒颤抖着出声,他害怕、痛苦、悲伤、愤怒、不甘……他觉得夕照骗了他,不甘心她忘了他,也害怕再和以前一样有缘无分,更恐惧自己的夺魂之体会给她带来伤害……
他想要靠近她拥抱她亲吻她……
他也不想自己再害了她……
在这样的矛盾下,故酒终究是苦笑着垂下了手,往后退了三步,离夕照远远的。
吴灵之看着他,一阵奇怪:“我不是夕照,你是谁?”
……
而此时,月灵山最高峰峰顶,一处结界正流光溢彩,结界内赫然立着两处华贵非常的白玉之墓。
“花漓,九魑……”
一个人影缓缓成型,幽幽立于月灵山之巅。
他上前了几步,用略微透明的身体紧紧拥住白玉碑,神情眷恋又悲哀。
许久许久,男子轻声啜泣:“梓落回来了……你们睁开眼看看梓落,看看我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