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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府。
有马车停在何府门口,立时门口的侍卫跑去,扶一男子下来。
这男子身体肥硕,身上的襕袍紧紧裹着他硕大的肚子,走起路时,脚步虚浮。似是热得很,他手里拿着一块绣花的帕子,正擦着满脑袋的汗。所幸他皮肤实在是白,五官生得也端正,看起来才没有一丝猥琐气息。
他刚走到府里,迎面走来了清瘦的何仲永,他连忙喊住何仲永,道:“这是要去哪儿?”
“阿翁。”何仲永先行礼,这男子正是何尚书。
何尚书不耐烦地摆手,擦着汗道:“不要那些个虚礼,你这孩子就是烦得很,不知是前朝哪位酸臭文人转的世。”
何仲永愣了一下,问道:“这是阿翁新写的笑话?”
何尚书此人最大的嗜好就是收集民间笑话,集成册子,兴致来时自己也会写几个。
他一拍脑门,愤愤道:“早说不再费心与你这木头讲笑话的,我怎的又忘了,唉!”
“阿翁莫气,是我不对,未能领悟。”何仲永又行了一礼,表情颇为愧疚。
何尚书气得连连跺脚,汗都把他背上的襕袍染湿了,顾不得问他要去哪儿,只回屋避暑去了。
“阿翁不再问我要去哪儿了吗?”何仲永在他身后追问,何尚书连头也不回,加快步伐走了。
何仲永疑惑地看着自己阿翁走远的身影,摇了摇头。他刚走到府门口,就有小厮跑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他认出这盒上花纹是大长公主府的,便喊住了他。
“这是什么?”
“回郎君的话,这是天乐郡主下的帖子,说是要交到林娘子手里。”
林娘子便是何仲永的母亲,何央的发妻。
何仲永也顾不得出门了,从小厮手里接过锦盒,自己往林娘子屋里走去。
这边林娘子与她的妹妹正坐在一处吃茶说话,何仲永的表妹就坐在一旁听着,偶尔也说几句话。
林娘子是荣国公府出来的,吃穿用度和通身气派与旁人不同。
若说起荣国公府,便要说说这荣国公府的旧事。当年高祖皇帝平定天下时,他身边的左膀右臂,一个叫陆云贺,一个叫林恣见。这二位性格十分不同,陆云贺是个莽夫,在战场上英勇无匹,却没什么计谋;林恣见擅长兵法,但不如陆云贺在军中声望高。二人时常意见相悖,吵闹打架都是常有的事情,是高祖皇帝收服镇压着他们,打下了夙国的江山。
登基之时,高祖皇帝给陆云贺封了从一品骠骑大将军,因高祖娶了林恣见的妹妹,就给林恣见封了荣国公,领宫中禁卫首领一职。本是和美的结局,却因一次宫变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高祖皇帝在位时,本该是林氏女所出的太子登基,但此人德不配位,那时还只是被封为秦王的二皇子发起宫变,在宫内玄武门处斩杀了太子等人,雷霆手腕除去了太子党羽,尊高祖为太上皇,自己登基,后人称他为太宗皇帝。
林恣见与林氏女怀恨在心,以“清君侧”之名也发起了宫变。当时林恣见领着禁卫军顺利地从宫门口冲到了皇帝寝殿门口,他守在殿外,听到冲进去的禁卫军大喊“得手了”,他大笑着往里走,刚进殿就血溅当场。原来是太宗皇帝早就收买了禁卫军,他随后处死了林氏女,褫夺林家诸人的官职,只留个荣国公的空衔。
荣国公一时成了满京里的笑话,那时继承荣国公的是一名不到十岁的孩子,他每日郁郁寡欢,某日自缢于家中祠堂,尸体就挂在高祖皇帝亲笔的“忠勇无匹”的那块匾额前。
后又隔了十年,有人上表章给太宗皇帝,称荣国公府后继无人。太宗皇帝为表宽厚,恢复了没有牵扯在宫变事件中的林姓诸人的官职,从林恣见后代中选了一位少年郎封为荣国公。
那少年郎骁勇善战,对太宗皇帝忠心不二,赢得了太宗皇帝的欢心,这才让荣国公府恢复了往日的盛况。
林娘子出身于这样的府邸,自然也能和永康大长公主同席说话,只是荣国公府人才稀少,如今只是保得住一时荣华罢了。
林娘子的妹妹,林念芹,远嫁到了淮南道,日子本也过得和美,但丈夫骤然去世,她千里迢迢带着独女白琬君返京投奔亲姐姐,一路上受了不少委屈和惊吓,身子也弱了起来。
此时二人品茶,林娘子转头忽而问白琬君道:“你觉得此茶如何?”
白琬君放下手中的茶盏,站起身来回答道:“此茶汤色洁白,气味香幽,细品有乳香之气,是淮南江南所产的芥茶。”
林娘子满意一笑,道:“很对,快坐下,家里谈话不必如此拘谨。”
白琬君这边刚坐下,那边何仲永就走了进来。
他历来是个谨慎守礼的人,这突然有些冒进的行为让林娘子意外,问道:“发生何事了?怎的这样匆忙?”
“母亲,姨母,表妹。”他行礼,又等不及她们点头示意,便接着道,“天乐郡主的帖子,是给母亲的。”
林娘子站起身来,从他手里拿过锦盒,打开帖子,一边看一边皱起了眉头。
林念芹在旁问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不。”她将帖子递给林念芹,后者接过帖子来,惊呼道——
“郡主邀婉君去游湖?”她惊慌地看着林娘子,“可,可婉君从未见过郡主,这是从何而来的?郡主如何知道婉君的?”
林娘子看向了何仲永,她叹了口气,坐下道:“说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念芹紧张地看着他。
“姨母不必慌张,是我无心提了一句表妹之事,郡主有心,便邀了表妹同去。”
林念芹转头看向了林娘子,林娘子正在喝茶,她心里知道此事定是何仲永向郡主求来的,她虽不愿欠大长公主府的人情,但求郡主相助确实是上上之选。心里想好了,这才放下茶盏,对一脸急切的林念芹道:“妹妹放心,天乐郡主自小就是宽厚的人,想来是她觉得你带独女十分不易,才想着要相助一二。”
听她这样说,林念芹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二人讨论起了赴约之事。一旁的白琬君却白了一张小脸,她紧握着拳,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