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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二哥告诉钱二叔,年底回乡也许能挣到六七百块钱。
只是到了冬天,工程进展会比较慢,老板那儿给的工钱可能会少一点。
他是按大工计算,钱二叔得按小工计算,他问钱二叔有没有啥想法。
钱二叔头摇的像拨浪鼓,小工计算就小工计算。
他不在乎钱多钱少,只要有人肯给他活干,能让他有点儿事情做。
到了年底,他就可以痛痛快快回家啦。
他想到要见自己的老婆钱二婶,他的心仿佛也有那么点小躁动。
候二哥说他很爱自己的老婆,候二哥说他老婆很好看,很美,说他老婆有一种独特的味道。
候二哥说这话的时候,眼里的光是灿烂柔和的。
钱二叔不知道自家老婆是啥味儿,他只知道他老婆钱二婶,她每天都是在焦躁中度过。
她爱嚎叫,遇到不开心的时候,她嚎得更厉害。
以往的日子里,他尽量躲着她。
他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庄稼地里,他经常和他的小麦,油菜说话。
他觉得他对庄稼地的热爱,要比对他老婆钱二婶的爱,还要多得多。
这些个朦胧的情感,在往后的日子里,曾一度让他有了困惑。
他特别崇拜候二哥,只要有一点空闲时间,他就会主动找候二哥聊天。央求候二哥讲他和他老婆的自由恋爱,
候二说,他和他老婆的爱情是甜蜜的,是幸福的。
他们会在有月亮的夜晚,偷偷的溜出家门,他们躲在村里的草垛子,他亲吻她迷人的芳香……。
候二哥说的痴迷,听得钱二叔哈喇子流了一地。他舔舔嘴唇,仿佛被亲吻的那个人是他。
他不知道啥叫亲吻,他和自家老婆,压根就没恋爱过。他和他老婆钱二婶,哪来的亲吻呢?
他们的婚姻,如同拧巴村的荒土坡。长满荒草,却种不出金灿灿的稻谷。
老天爷可怜他,让他们稀里糊涂生养俩个孩子。
他想着他离开家的那一夜,他老婆把他抱在怀里,似乎和以往有所不同。
的确是有所不同,她没有粗暴的推开他。
她没有数落他不像个男人,没有拿他和隔壁老王比,她是无比的顺从他。
候二哥说的亲吻,偷偷的亲吻,这个词汇在他的心里,慢慢痴长成奢望。
候二哥说两个热恋的人亲吻,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会让人的灵魂飞上天。
候二哥说只是为了传宗接代,为了这么一个愚蠢的想法,把两个不相爱的人捆绑在一起,那是多悲催的故事。
候二哥还说只有两个真正相爱的人亲吻,令人销魂的亲吻,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亲吻。
候二哥说是两颗心紧紧依偎在一起,是两颗心碰撞出爱的火花,是心与心的极致愉悦。
候二哥说的自由恋爱,自由亲吻,给了他情感的启蒙。他第一次知道,啥叫自由恋爱。
他第一次知道自由恋爱,是两个人的亲吻。而两个人的亲吻,又是多么的幸福快乐。
小屋里的小年轻人,他们不甘搬砖的寂寞。
他们唱着小情歌,他们在月光沉醉的晚上,在城市的霓虹灯下跳迪斯科舞曲。
疯狂的迪斯科节奏,也让土疙瘩钱二叔沉醉迷恋,他的生活变得丰富起来。
他接受新鲜事物特别快,他不光是知道了什么是爱情。
他还知道要和彼此喜欢的人亲吻,更懂得了年轻人的心跳。
他的心就像是破土而出的嫩芽,欲与天地万物一起生长。
他不光是学跳迪斯科,更学着用一颗心来看世界。
他养得白胖起来。他和兄弟们一起,荡漾在城市的橱窗外,看年轻的,时尚的,青春的女郎在他的眼眸重叠。
“好看!好……看!”
这是钱二叔对美好事物的界定。
他开始纠结啦,他纠结老婆钱二婶为他缝补的红兜兜。
他喜欢过红兜兜,它能存钱,能储藏花花绿绿的票子。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有点儿落伍啦,他跟不上时代的节拍啦。
迪斯科疯狂的舞蹈,它躁动着他的心,它俘获了他的心。
他说人啊,就是个奇怪的东西。在啥样的环境下,和啥样的人相处,这人或多或少都有所改变。
他也是个人啦,他是个情感被压抑太久的男人,他开始朦胧的感受到来自他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
他学会思考,“爱情究竟是啥玩意儿?”
他不再央求候二哥帮他写信回家,他说他老婆钱二婶不识字。既然不识字,他就没必要写信。
他喜欢去菜市场买菜,他喜欢找卖菜女人说话。
虽然拧巴会让他有点儿难堪,但是,这不影响他与人交流。
来城里买菜、卖菜的女人,哪一个都比他老婆钱二婶好看。
而且,她们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很细腻,她们特别的讲文明,讲礼貌。
不像他老婆,动不动就训斥他,训他就像训条狗。
尤其是在卖菜的女人面前,他能抬起头,挺直腰杆子说话。
她对他的热情,自打他从娘胎里出来,从未经历过的。
他感觉自己真的很爷们,他也能像个爷们那样扬眉吐气的活着。
他来到田园菜市场,菜市场被围得密不透风。
里面挤满买菜卖菜的,就连菜市场的犄角旮旯里,还时不时的冒出个人头。
他明明知道大白菜多少钱一斤,他还要再拧巴着问卖菜女人:
“你这大白菜……菜多少钱……钱一斤?给我来几斤……斤!”
卖菜的女人不含糊,眼前的拧巴男人,他是买家,她是卖家。
只要她能挣来钱,把菜卖出去就是本事。至于眼前的拧巴,他的理直气壮,她完全不用理会。
她笑脸相迎,“大哥来啦,今天的菜和昨天的价一个样,大哥你随意拿。”
“哪能拿……走,我兜里揣着钱……呢。”
他揣错卖菜女人的意思,她让他随意拿,明摆着叫他随意买她的菜。
他“诶”一声,卖菜的女人呀,她长得可真好看。
他喜欢她及腰的大辫子,他越看她越好看。
她又会说话,她说:“大哥呀,我看你也是个厚道人,我一斤便宜二分钱……。”
“便宜二分……钱?”
他算了算,一斤白菜便宜二分,十斤便宜二毛,他已经赚了她不少便宜。
他也得替她想想,她一个妇女,来城里卖菜,穿街走巷指定是不容易。
她没他老婆个头高,没他老婆长得壮实,她肯定没他老婆有力气。
可是,她能挣钱,她做小本生意,他自叹不如。
卖菜的女人也瞅了他一眼,他个子没她男人高,他长得不难看。
他鼻梁高挺,他的大眼睛,他的双眼皮,他算得上英俊,但他不算潇洒。
他那身破旧的补丁衣服,给他的好形象打了个折扣。
他要是能换身新衣服,他会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拧巴憨实的钱二叔,压根没发现卖菜女人也瞅了他一眼。
他不知道他的身上,还有没挖掘出来的精彩。
他从喜欢买菜,到热衷于买菜,完了还同卖菜的女人唠上两句。
一来二去,俩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
吃过晚饭,他闲了下来。
兄弟们有的去新街口附近溜达,有的在露天的工地上,说说话,聊一些个家长里短。
他靠在铺盖卷上,看候二哥吞吐廉价的“春秋”。
廉价的“春秋”刺得他眼泪汪汪,呛得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哥忘啦,钱二兄弟闻不惯烟味。”
候二哥说完,随手掐灭了香烟,将烟头扔在地上。
“哥,不打紧。”
“兄弟,你是个男人,男人不吸烟不喝酒,不觉得憋屈么?”
“憋屈?”他愣了一下,“哥,不憋……屈。”
“不憋屈?不憋屈就好。哥羡慕你呀,兄弟。”
“羡慕啥?我还羡慕……哥呢。”
“我有啥可羡慕,我邋遢的大胡子,我老婆见一次,烦一次。”
候二哥说他老婆烦他的大胡子,钱二叔不接候二哥的话茬。
他却问候二哥,“城里卖菜女……人,哥晓得她……吧!”
他说卖菜女人长得水灵,说卖菜女人皮肤白嫩,说她会说话。
说她会做买卖,说她不嫌弃他是个乡巴佬,愿意和他说话。
他夸卖菜女人,比城里别的女人和善。
候二哥听明白啦,他的钱二兄弟单纯,他对谁都不设防。
他絮絮叨叨说卖菜女人这也好,那也好。
候二哥觉得,他得提醒钱二兄弟。
他说:“兄弟呀,能在城里闯荡的女人,她必定是个有点能力的女人。”
他叫钱二叔当心点,千万不要被漂亮的女人给骗啦。
他还说:“我们出门打工,挣点钱不容易,家里的老婆孩子,眼巴巴的盼着我们挣钱回家呢。”
钱二叔低下头,他心里清楚,候二哥那是为他好,候二哥说的话不无道理。
他点点头,答应候二哥,“哥,我听你的……话。”
然而,他还是要鬼使神差的去卖菜女人那里买菜。
他想和她聊上两句,一天不聊,他就像是少了点啥。
少了点啥呢?他搞不明白,恍恍惚惚间,他仿佛不像他自己。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卖菜女人,向他走来,向他微笑。
梦里的她,梦里朦胧的情愫,让他欲罢不能。
他想要抱抱她,可她又离他极远,她仿佛遥不可及。
当他黯然神伤时,她又飘飘来到他的身边。
他亲吻她的唇,她甜蜜的芳香,令他窒息般的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