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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一个晚上梦的钱二叔,此刻真的不想从铺盖卷里爬起来。
他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小心思,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荷尔蒙。
其实在他十七岁那个夜晚,在他青涩时光里,在他朦胧迷茫的小宇宙里,也懵懵懂懂的画了一幅中国画。
他带着一丝羞涩,还带着一丝的小甜蜜。
在他第一次尝到做男人的滋味时,他的心情也是亢奋的,他甚至还带着点小激动。
此时此刻,他无法对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他也解释不了,他认为自己做了件丢人现眼的事。
他不知道这是一个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对于异性相吸这类问题,他的感知是陌生的。
躺在铺盖上的他,心慌意乱的爬起来,洗锅淘米煮饭。
他坐在锅灶台下,不停的往锅灶洞里添塞柴火。红通通的火苗,炽热着他朦胧的心跳声。
他的饭烧糊啦,冒着热气的糊焦味弥漫着整个小屋。刚烧开的水,差点烫伤他的手。
他猛然惊醒,把手放进凉水里,他要让自己狂乱的心安静下来。
不大会,兄弟们一窝蜂的回到小屋,拿碗盛饭。只有他蹲在小屋外,贴着墙根,一言不发。
“兄弟,”候二哥喊他,“你怎么啦?你生病了吗?我一早起就感觉你不对劲。”
他看着钱二兄弟耷拉着脑袋,他满心疑惑。糟糕的是,锅里的饭,他闻到股浓烈的糊焦味。
“没……啥,我歇会就……成。”
他哪敢把昨晚上做的梦告诉候二哥,自己做了这等丢脸的事,他怎好意思说出口。
他害怕候二哥笑话他,害怕候二哥从此看不起他,他钱二叔也是个要面子的人。
“兄弟,”候二哥说他,“你要是感觉不舒服,你可得说出来,千万不要死扛着。出门在外,身体健康最重要。”
“我知……道了,你们先吃……吃,我不打……紧。”
钱二叔说话拧巴,候二哥也不是头一回见,他点点头,表示对他的理解。
他又摇了摇头,表示对拧巴的钱二兄弟,他感到没奈何。
秋渐渐消失,晚秋的风带着一股子寒意,砸向钱二叔。
他打了几个摆子,他缩着脖子,他想躲在墙根里,他想让稀薄的太阳温暖他的心。
“兄弟,”候二哥说他,“你没生病发热就是万幸,你收拾完就去买菜,买点油花给兄弟们打打牙祭。再过两个月就要过年啦,过年好啊!过年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
候二哥的话,再一次让钱二叔无地自容。
他觉得自己不像个好人,他也不年轻了,还做着丢死人的梦,他哪有脸见他的老婆钱二婶。
候二哥不知道钱二叔为什么会这样,钱二叔为什么会蹲在墙根。
钱二叔为什么会不吃早饭,钱二叔为什么不和他说渴望回家,家里有老婆孩子暖被窝。
南京的冬天总是来的太早,一不小心就会遗忘了秋。
在月色朦胧而又撩人的深秋的夜晚,那样的梦给钱二叔带来的美好,又让他在患得患失中惶恐不安。
他勉强让自己吃了点早饭,早饭还是白米饭就着咸萝卜干。
平日里能吃两大碗白米饭的钱二叔,今天早上他只吃了几口。白米饭难以下咽,他吞不进嗓子眼。
可是,候二哥交代过他,要他去买菜。田园菜市场,他是不能再去啦。
可是,不去那里又能去哪里呢?他倒腾铺盖卷,他倒腾来倒腾去,倒腾出马虎帽。
他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怎能让卖菜女人认出他来,他对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他拿不出脸来见她。
他战战兢兢躲避卖菜女人,可他还是躲不了。卖菜女人眼尖,一眼就认出他来。
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她还像往常一样,亲切的叫他,“大哥,你来啦!”
卖菜女人就在他的梦里,不!就在他眼前。他和她搂抱在一起,他亲吻她的唇,他差一点就断了呼吸。
此刻的他两腿发软,他不敢正视女人那双魅惑自己的双眼,这双眼俘虏了他的可怜的心。
他茫然移动脚步,想着要逃离女人的视线。
眼看着他的腿不听他的使唤,他就要倒在地上,倒在地上他不就出尽洋相么?
“大哥,我叫你呢?想什么呢?我说话你咋听不见?”
女人好听的声音又一次撞击他的耳膜。
“嗯……嗯,好……好……。”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大哥,今天还要菜么?”
女人围着大红方巾,嘴巴呼着热气。
女人小脸蛋红红的,就像打了一层胭脂。好看,特他妈的好看。
他两条腿无力,他再也迈不开腿,他害怕女人看见他的糗态。
在梦里,他吻过她的唇。她的唇就像候二哥说的那样,甜里裹着蜜。
“大哥,你今天怎么啦?没精打采的,大哥生病了?”
女人关切的问他。
他呆愣在原地,不说一句话。人群川流不息,热闹的市场上,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他整颗心游荡在他和女人之间。
“大哥。”女人喊他过来,她想看看他,看他是不是发烧发傻啦。
女人刚刚走近他,他吓得魂都没啦。他一个急转身,急促的逃离菜市场。
“拧巴只怕是病得不清?他是中邪了么?”女人自言自语的说。
她是真的不懂钱二叔的傻,这个傻得可怜的男人,此刻正拧巴在他和她的梦境里。他的羞愧不安,使得他的心酸痛不已。
逃到半路的钱二叔,来不及躲避清冷的秋风,吹皱一地鸡毛。
恍惚间他听见汽车的喇叭声,把他从迷茫中拉回现实。他猛然惊醒,自己两手空空。
他想起候二哥交代他的话,工地上的兄弟们还等着他买油花花打打牙祭。
他不得不重新回到菜市场。
他假装着若无其事,他漫不经心的来到卖菜女人的菜摊。
“要……要十斤大白……菜,外加十斤白萝……卜。钱,你收好……好。”
他拧巴完,急急丢下五块钱,头也不抬的离开了女人。
女人抬起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她摇了摇头。
喊他,“大哥,你干嘛呢?我不是人,是个鬼么?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不想见我没关系,把你的菜拿走。”
女人生气啦,平常的日子里,他能和她说两句。和她说工地上的小年轻人,他们疯狂的扭动迪斯科。
他和她说候二哥是自由恋爱,那个时候,这个家伙的眼睛是明亮的。
今天的拧巴太反常,反常的拧巴令她捉摸不透。
“唉!”女人一声叹息:“这家伙也是个可怜人。”
他那件洗得发白的黄色卫生衣,眼看就要裹不住他的身子。
他下身裹件破旧的深蓝色卡其裤,她看见他的身子骨,在风中颤抖。
他跌跌撞撞来到肉摊前,他没听见女人的叹息声。
女人对他的同情和怜悯,他也不能知道。他一旦知道,他的小心脏一定会承受不了。
他会因她激动,会因她流泪,会因她死去,或许他会沦陷在她的情感里。
他恍恍惚惚买了两斤稍肥点的五花肉,连同白菜萝卜,一并扛回工地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