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小说网 www.rizhaoxsw.com,最快更新我是一粒沙砾 !
钱二叔回到小屋,他来不及歇歇脚,便赶烧一锅白开水。
他把刚烧开的水浇在猪头上,猪头不说话呀,它沉默不语呢,它践行着时刻为人类服务的宗旨。
被冻僵的猪头呀,慢慢恢复它本来的面目,它变得柔和起来,它不那么僵硬啦,它乐呵着呢。
可它又摇摇头,它遗憾呀,它咋就控制不住自个呢?它那呛人的油腥味,飘飘洒洒,弥漫着整个小屋。
小屋里难得一见的热闹。
兄弟们借着屋外凛冽的雪花,带给他们短暂的休息,享受属于他们的快乐时光。
那小子蹦蹦跳跳跑过来,一双小眼睛紧盯着猪头。
他抑制不住眼里的快乐,有肉吃的日子啊,太少太少,他早就馋着吃肉呢。
他美滋滋的,口水又流了一地,他说:“钱二叔呀,今天不用搬砖,又有肉吃,好开心啦!”
“嗯!有肉肉吃……吃啦,你开心,叔也高……兴。今天中午,叔让你多吃几口肉……肉。”
“叔,我知道你对我好,就你最疼我。不对,还有候二叔,他也最疼我。”
“小子,瞧你嘴巴甜的。别说废话,赶紧给你钱二叔搭把手,早点吃上肉肉!”
候二哥说那小子。
“好嘞!候二叔,我保证完成任务!”
钱二叔说,“小子,你唱歌吧……吧!唱歌给叔听……听。”
“想听歌?叔,我给您唱《在希望的田野上》。”
“嗯,这歌叔爱……听。没错,在希望的田野……上。”
“那我就唱啦,唱的不好听,叔可不许笑。”
“不笑……笑不……不笑。”
“叔,瞧你拧巴的,到底是笑话我,还是不笑话我。”
“小子,不要再逗你钱二叔,你钱二叔想听你唱歌,你就唱。”候二哥说那小子,“你要敢没大没小,不懂礼貌,我替你爸妈收拾你。”
那小子做了个鬼脸,伸了伸舌头,继而清了清嗓子,冲候二哥喊,“我要开唱啦,候二叔。”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升起
小河在美丽的村庄上流淌
一片冬麦那个一片高粱
十里哟荷塘十里香
……
那小子甜蜜的歌声在小屋里荡漾。
屋外刮着风,飘着雪,屋内的人做着不同的梦。
有人梦见百货大楼里各种诱惑人的商品,有人梦见城市璀璨灯光下迪斯科舞蹈。
有人梦见乡村风景里袅袅炊烟,还有人梦见村里的女孩在他的梦里飘渺。
只有那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子,拧巴着唱响在希望的田野上。他不会对自己的人生,感到一丝的犹疑。
即便是像候二哥那样,有点儿小思想,有点儿小遗憾,最终的结果,还是选择委屈自己,成全自己。
当钱二叔的红烧猪头肉飘着诱人的肉香味,撞击兄弟们的味蕾,兄弟们放下扑克牌,开始喝酒吃肉。
“钱二叔,你这猪头肉烧的不赖,说说看,谁教会你的。”
钱二叔见华夏夸他,他自然是高兴得合不拢嘴。“没,没人教,放点盐巴就熟……熟。”
“瞧!我们的钱二叔,他学会谦虚啦。”
憨憨的钱二叔,害羞得低下头,他笑得灿烂。
和兄弟们在一起,吃白米饭,吃香喷喷的猪头肉,对他来说,就是无尚的幸福。
候二哥说:“老天爷说啦,他说兄弟们辛苦啦。今天呀,他老人家给兄弟们放放假,让兄弟们也能吃肉,能喝口小酒,过两天神仙过的日子。”
那小子舔舔油润润嘴巴,他无限期待着,“叔,要是天天都有肉吃,那该有多好,天天就是过年。”
“兄弟们,别说吃猪头肉,就连吃点荤油,也得看心情好不好。”
“哪天阳光灿烂呢?哪天能发那么点小财呢?”
……
兄弟们你一言我一语,他们喝着烈酒吃着肉,他们抽着廉价的香烟。
他们忘却了屋外凛冽的寒风,还有覆盖在南京城,纷纷扬扬的雪花。
南京城的飘雪,潇潇洒洒飘了两天,直到第三天早上,太阳从东方慢吞吞的爬上来。
人们久违了似的,从太阳温暖的怀抱里,开始新的一天的奋进。
雪后的南京城,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晶莹的白光。
人们欢天喜地,人们奔走在厚厚的雪地上,彼此笑着招呼着。
刺骨的寒风也躲进云层里了,清冷的感觉还是有的,钱二叔缩着脖子,拿起铁锹开始铲雪。
兄弟们一边铲雪,一边嘴巴冒泡,唱些荤段子。
“我的个婆娘啊,你在家里可好啊!爱你的那个我啊!心情沮丧呵!昨夜的星辰,昨夜星辰昨夜风……”
“华夏,你这小子,唱的是啥吗?还婆娘,你有婆娘吗?还昨夜星辰昨夜风……”
小胖子笑话华夏没有婆娘。
华夏冲小胖子裂开嘴笑。
“没有婆娘,也可以想婆娘。”
……
钱二叔站在太阳升起的地方,想着梦中的她。
她在干嘛?她还没有回家?她还在卖她的白菜萝卜吗?
天放晴啦,太阳出来啦,冷呵呵的,她站在那儿,一定很冷吧。
忽然间,啥东西倒塌啦?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声响,恰似一声惊雷。
“不好!有情况!”小胖子惊呼一声,“地震啦!”
地震啦?真地震啦!”兄弟们大呼小叫,一个个惊得呆愣在原地。
砖匠师傅打个激灵,暗叫一声,“不好!”他顺着轰然倒塌的声音跑过去。
只见候二哥倒在厚厚的雪地上,左腿被压在厚厚的混凝土砖头底下,嘴巴发出咝咝声。
候二哥强忍着眼泪,那撕心裂肺的疼,顷刻间向他砸来。
“候二兄弟,你不碍事吧!”砖匠师傅问候二哥,又抬起头朝兄弟们喊:“大家伙别发愣,候二兄弟出大事啦!”
“哥!哥!你咋了吗?”
华夏不唱了。
兄弟们吓傻了,顾不得扫雪了,急急急跑过来。
大家伙扔掉手里的铁锹,手忙脚乱的扒掉压在候二哥腿上的混凝土和砖头。
“哥……哥,你疼……疼么?”
钱二叔再也顾不上说话好听的女人啦,她冷点不碍事,可他的候二哥不能有事。
他眼泪直往下掉,他责怪老天爷,骂老天爷不长眼睛,骂观世音菩萨没有同情心。
他责问菩萨,怎么不睁开眼看看呢?看看他的候二哥倒在雪地上。
看看他的候二哥吸紧嘴巴,哆哆嗦嗦躺在雪地上直发抖,他的候二哥疼得胡子直打颤。
那小子呜咽呜咽已经哭成个泪人。
嘴里喊着:“候二叔,您快起来啦,快点起来啦,地下有雪,结着厚厚的冰,可冷啦。”
“不要再哭啦,小子。叔没被砸死,倒是被你哭死。叔还想留着一条小命回家和老婆孩子过年呢。”
候二哥洋装没中招,叫那小子不要哭。
“哥……哥,疼……疼你就说出来……来,不要自己憋……憋着。”
叫候二哥不要憋着疼,钱二叔自己却哭得稀里哗啦。
华夏把候二哥背回小屋,让他躺在铺盖上。
钱二叔赶紧烧开水,把开水装进玻璃瓶里,他要让候二哥暖暖身子。
“兄弟们,让你们担心啦,我的腿咋这么疼。不行,我得去医院看看。”候二哥强忍着疼痛说。
“嗯,必须要去医院。哥,我背你去!”
华夏背起候二哥,迈开腿奔向附近的军区医院。一起去的,还有个叫小胖子的兄弟。
钱二叔一边哭,一边问老天爷,这是为什么呀?